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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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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校] [初校][有川浩][阪急电车][全1卷][简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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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6-1 02:1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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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自录组录入
图源:CY小猪
录入:CY小猪
校对:tabithahinagik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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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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阪急电车

有川 浩


  阪急铁路中,往梅田方向的宝塚线,以及与神户线会合的今津线,两条线路正好相反成一个「人」字型,而阪急宝塚车站正位于这个「人」字的正中间,乘客们亦可以从这里转乘JR宝塚线。位于山间的阪急宝塚车站的周边,虽称不上大都会,但由于背负了衔接三条铁路的重任,也算是个举足轻重的交通要点。
  「阪急铁路」在关西一带,算是规模相当庞大的民营铁路集团。醒目的深红色车身与复古的内装,不光是受到广大铁路迷欢迎,其可爱的外型,也在年轻女性乘客间深获好评。就连从外地来的女性观光客,也常对阪急电车那极具个性的风格发出惊叹。
  而在阪急各线路中,知名度绝对说不上高的这条——「今津线」,就是我们故事的主角。






目 次
  宝塚站
  宝塚南口站
  逆濑川站
  小林站
  仁川站
  甲东园站
  门户厄神站
  西宫北口站

  接着,列车折返……

  西宫北口站
  门户厄神站
  甲东园站
  仁川站
  小林站
  逆濑川站
  宝塚南口站
  宝塚站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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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6-1 02:16 | 显示全部楼层
往西宫北口方向——宝塚站
   
   
  独自坐上电车的人,大多挂着一张无表情的脸,视线通常落在车外的景色,或是挂在车厢内的广告海报上。就算没在看这些东西,也一定会刻意避免与其他乘客目光交集。再不然,就是听音乐、看书、或是敲手机杀时间。
  因此若是车厢内有一个人,不但没在刻意打发时间,而且还表情丰富,一定会显得格外醒目。
  
  
  这天,从宝塚站开始就坐在身旁的女性,征志对她并不陌生。
  宝塚中央图书馆位在今津线宝塚车站换车,仅一站距离的清荒神车站。
  出社会已迈入第五个年头的征志,每隔两个礼拜就会去一趟这间图书馆。除了本来就喜欢看书,因为工作上的需要也偶尔会来这里查资料。反正也没有女朋友,要是没特别和哥儿们约了出游,假日也没其他地方好去。
  图书馆跑得这么勤,不只是馆员大多成了熟面孔,不知不觉间也记下了几位图书馆使用者的长相。
  像是「啊……那个啰嗦的阿公又在给图书馆员找碴了……」之类的。
  之所以会注意到那位有着漂亮长发的女生,是因为有一回借书时,抢书没抢赢她。
  喜欢的作家在一个月前刚出了新书,一发现这本书在架上出现,心中还在窃喜自己运气不坏,然而就在刚伸出手去拿的时候……书居然就被旁边的人给取走了!
  气冲冲地转头一看,却发现这位横刀夺书的不但是一位年轻女生,这女生还正好是自己喜欢的典型。本来还想抱怨几句的,当场气势就软下来了。男人在这种时候注定是弱者呀。
  女生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抢了征志的猎物(也就是说,对方打从一开始眼中就只有那本书),将「战利品」轻轻扣在怀里。征志看她似乎并没有放下这本书的打算,跟在她身旁几分钟以后也就放弃了。
  当时她拿的,是印着「世界知名老鼠」图案的帆布包,这包包对她来说多少显得有些孩子气,不过从外观就看得出来,这应该是她最结实耐操的一个包包吧。若是拿一般的名牌皮包来塞这一大摞接近图书借阅上限的书,多半没多久就会给塞坏了。
  这么说来,她应该也是这间图书馆的常客吧?
  正如他所猜的,征志已经算跑图书馆跑得相当勤了,而在馆内发现她的次数毫不疑问地占了大多数。用以辨认的,就是那个印着大老鼠,开着的袋口仿佛咧嘴在笑的帆布包包。虽然不甘心,但由于对方实在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没多久就养成了一进图书馆就开始找寻她身影的习惯。
  毕竟曾经在抢书时败在她手下,对征志来说,她是自己的「对手」。所以每当发现她的身影,征志总会抢先绕到醒目的书架区挑书。
  观察之后发现,她喜欢的作家以及作品,与自己的兴趣似乎十分接近。
  几回留意她抱在怀里的书,发现就算她挑的是自己没看过的作品,也会觉得「嗯……这本书应该不错。」而想看等她还书以后再来借吧,但是心底的自尊又不容许自己把她借的作品一一做下笔记,结果就是:最后总把那些书名忘得干干净净。
  
  
  征志从未在图书馆以外的地方看到过她,像今天这样在电车上巧遇,还是头一回。
  在清荒神站往宝塚站方向,征志与她同在第一节车厢。印着大老鼠的帆布包今天也被撑得饱饱的,不过惦惦自己肩上也被塞得沉甸甸的皮背包,实在也没什么立场说别人就是了。
  只有征志单方面地意识到对方的存在。
  到了终点宝塚车站,乘客有三个选项,一个是直接在宝塚车站出站,或是转搭JR线,再不然就是走到呈「人」字的车站中,从另一侧的位置转搭从宝塚出发,往西宫北口站(一般都被称作「西北」的列车。)
  「该不会是要去坐往西北行的车吧……」征志才这么想着,女生已经开始留意对面月台的动静了。
  果不其然,电车一靠站,她就匆匆忙忙地往对面月台的电车跑去。因为这天是假日,仁川的阪神赛马场有比赛,所以往返梅田—宝塚以及西宫北口—宝塚的四条线路常常并用,而转车的时间也会被调得非常紧。
  「不会吧,还真的跟我搭同一条线喔!」
  心底没来由地冒起一阵不耐,因为知道自己一定会忍不住去注意她的存在,征志刻意走进了和她不同的车厢。
  征志走进的车厢,空着的座位只剩下两三成,有不少乘客站着。借来的书也压得肩膀蛮沉的,于是征志便找了一个空着的位子坐下。
  就在这个时候,连接隔壁车厢的门被拉开了,走进来的,正是那个女生。随着列车行进,女生一边踩着有些摇晃的步伐,一边不经意地寻找空着的座位。
  除了征志左侧的位子以外,其实还有其他几个空着的座位,但女生毫不犹豫地坐上了离自己最近,也就是征志身旁的位置。
  接连的巧合让征志心浮气躁了起来,毕竟「认知到对方存在」的,仅他自己一个人而已。
  征志不想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赶紧随手抽出今天借的书来读。
  但还没读几行字,身旁的她突然做出了引起征志注意的动作;抱着大腿上塞满书的老鼠包包,上半身却转向了身后的车窗。由于是转向自己的方向,征志就算不刻意看,也瞄得到对方的表情。
  女生显得很兴奋,笑容中仿佛正期待着什么似的,直盯着高架桥下的景色。
  「她在盯着什么看啊…?」被勾起了好奇心的征志也忍不住往桥下望去,这时的电车正经过横跨武库川的铁桥……
  「咦?」
  眼中的奇景令征志忍不住发出声来,就在铁桥靠近对岸处,河川的沙洲上竟然被写了字——
  
  
  「生」
  
  
  这个字几乎被大大地写满了整个沙洲——或者应该说是「堆满」了整个沙洲,因为这个「生」字是用石头给堆成的立体作品。
  不但面积庞大,而且造型四平八稳。
  「很不得了吧?」
  一直到电车开过了铁桥,征志才意识到她是在对自己说话,回头再看一眼,尽管距离已经拉了开来,从此刻这个角度,依然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出「生」这个大字。
  征志还没来得及回话,女生又接着说了下去。
  「从我发现这个字到现在,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月了耶,很不得了对吧?」
  征志心里想着,发现这玩意儿的你才更是不得了呢,竟然会闲到去盯着没人注意的河床,然后还给你逮到这个大规模的恶搞作品(?)。虽然是个没啥了不得的发现,不过实在很不简单。
  「你觉得它什么地方不得了?」
  「……我看该说是造型吧。每一笔都没走歪走斜,而且整个字堆起来的高度也整齐划一,仿佛是用机器堆出来的,如果是恶搞的话,那个恶搞的家伙还真是有毅力。」
  「我啊,觉得最厉害的是它选字的感性。」
  她愈讲愈高兴。
  「『生』是全部用直线所构成的字,所以很好做,而且只要看一眼冲击性就很大。我第一次发现它的时候,就突然间超想喝生啤酒呢。」
  「是『生啤酒』的『生』吗?我还以为是『生死』的『生』呢。」
  「对喔,也有可能是『生死』的『生』,不知道作者在做它的时候想的是哪一个。」
  「你要是在意的话可以去问问看市公所的人啊,搞不好是什么河川工程的准备也说不定。」
  「啊,我不喜欢这样。」
  她突然撇起嘴来摇头。
  「要是市公所的人真的说道这是河川工程的准备,或是说,因为这是民众的恶搞,所以要把这字给撤除掉……如果是这种很现实的答案岂不是太可惜了吗?我希望这个大字就只是一个很单纯的玩笑,像这样既有冲击性,而且又不会给任何人制造困扰的恶搞很不多见呢。我宁可永远不去弄清楚它真正的意义,希望这大字能够一直在那边。」
  听了她的观点之后,征志也不禁有了同感。
  或许根本不会有人发现,也或许真有人会发现。做了就做了,也没必要去在意结果的恶搞。要是这个城市里真住着一个这样的人,想想也让人觉得蛮有意思的。
  「……这个『生』要是『生啤酒』的『生』就好了。」
  听到征志喃喃自语,她歪过头来等征志继续说下去。
  「若是『生死』的『生』的话,无论怎样都会让人联想到『生存』啦、『生死』……之类的字眼不是吗?要是这样的话,多半就不会是什么单纯的玩笑,而是作者在尝试传达某种讯息……像是祈愿之类的。」
  原本很开心的她,听征志说完后表情很明显沉了下来。
  「糟糕,讲错话了……」征志突然对自己说的话后悔起来。
  难得发现了新鲜有趣的东西,征志实在不希望自己在她兴头上浇下冷水。尽管过去曾经在借书时抢输给她。
  「你说的也对……这不一定是无意义的恶搞。或许是因为身边有谁体弱多病,他的家人为了祈愿而特地做了这个字也说不定。」
  「没……没这回事啦!」
  后悔的征志开始硬转。
  「仔细想想,这条铁路沿线,神啊佛的几乎多到满出来耶!」
  靠宝塚线这一侧,向来被称为「巡礼的街道」,是相当有历史的老街,从宝塚站往下三个站,每站都有一座当地代表的神社寺院。离宝塚中央图书馆最近的清荒神站,站名就是取自位于山边的清荒神寺。下一站虽然不是那么出名,但是那里的卖布神社也十分受到当地人的支持。而再过去的中山寺,则在当地有着绝大的势力。
  最后,若是乘上今津线往西北行的电车,西北的前一站「门户厄神」更是香火不绝。
  无论你是希望阖家平安、早日康复、还是金榜题名、安产祈愿,想求什么就应什么。
  「与其花脑筋时间自己去搞个奇奇怪怪的大字来许愿,直接到庙里或神社拜拜要来得快多了!地方多到随他挑哩!」
  「是吗?」
  「而且啊,若是要谈可能性的话,什么都有可能不是吗?闹着玩的恶搞或是正经八百的祈愿当然都有可能,反过来说,搞不好是什么诅咒也说不定。」
  「诅咒!?」
  她完全被这个话题勾住了。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想想看嘛,如果这个字是『生死』的『生』,而将『生』给写在河川的沙洲上,是不是可以解释为『生』让河流给冲走了呢?神秘学派或是恐怖片不是很爱搞这一套吗?比方说迷上了新兴宗教的学生小鬼头,就很有可能会干这种事。」
  「哇!我完全没想到这种可能性耶。」
  她看起来很不甘心的样子,两手紧紧抱着头。
  「我发现它都已经过了一个月说,没有想到会在这上面输给一个今天才发现的人!」
  「……没想到你还蛮好强的哩!」
  「我一开始就当它只是不知道谁恶搞的一个大玩笑。之后也完全没再去想什么其他的可能性。」
  虽然曾经在借书争夺战上败给她,不过这女生人还不坏嘛!
  在河中央的沙洲上发现了一个意义不明的大字,她选择了一个最快乐、最无害的解释,并且无条件地这么持续相信着,所带来的影响也就是会突然想喝生啤酒而已。
  车厢内的广播流出下一站逆濑川的讯息,看来在不知不觉间,电车已经经过宝塚南口站了。
  「啊,我得在这里下车。」
  她轻轻说道。
  「逆濑川啊,我之前也好想住在这里的说。当初搬家的时候,我一开始就从这里找起,可惜找不到房子。」
  会突然说出这段毫无关联的话,或许是因为征志还想听这女生多讲几句吧。
  「咦?不会吧,我一下就在车站旁边找到房子了耶。」
  「逆濑川不是离宝塚剧场很近吗,那些宝塚迷都想住在这一带呀。我请中介帮我找房子,结果找到的不是只限女性,就是那种给一家子住的大屋子。」
  「是喔,真没想到。市公所就在附近,这一带真的很方便呢。」
  电车开始减速,她也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拜!」征志举起手跟她道别,她也回过头来挥了挥手。
  「为了支持你的理论,今天回去路上我会去买生啤酒,还是你的推测让人最开心嘛。」
  听了这句话,她在车门边转过头来笑着对征志说:
  「下回碰面的时候,一起去喝一杯吧?比起罐装啤酒,我比较喜欢用啤酒杯来干。」
  啥?下回?我又不在的你的联络方式……征志愣了一下。
  对她而言,我应该只是个陌生人啊?只不过碰巧看见了一个她中意的恶搞景象,并且就着这个话题闲扯了一阵子而已。
  「中央图书馆啊,你不是也常去吗?所以说下次碰面的时候嘛!」
  就在征志傻眼的同时,电车也停下来了。她轻快地跨出车门走进月台。
  挂着那仿佛张嘴笑开的老鼠图案包包。女生并非走向电扶梯,而是沿着楼梯离开月台。
  看着她被肩上的书拖累得略显摇晃的背影,征志不禁伸手捂住张大的嘴巴。
  对方也早就注意到自己了。才想到这里,整张脸就红到了耳后根。
  下回碰面的时候?
  今天是周六,一整天本来就没什么计划,现在也才下午。
  原本以为只有自己知道与对方的不定期会面。
  什么时候,在哪里?
  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对方锁定的呢?一瞬之间,自己突然有一股冲出去的冲动。
  
  
  要干啤酒杯,当然应该今天干!
  
  
  站起身来跳出月台的征志往上一望,满脸笑容的老鼠还没上到楼梯的一半,征志两阶并作一阶地往那条长长的楼梯飞奔而去。
 楼主| 发表于 2015-6-1 02:17 | 显示全部楼层
宝塚南口站
   
   
  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再开发呢?宝塚南口站像是被遗忘了似的,寂寞地静静等待着。
  宝塚站、与宝塚相隔两站的逆濑川站,以及所有其他沿线的车站,大多随着日常生活而持续在发展,然而宝塚南口却硬是被这股时代的潮流排除在外。
  几年前,这里也曾经新建一间两层楼的购物中心,虽然零零散散的店家根本塞不满整个购物中心,占地以及整体规模也还算庞大。然而才开幕没多久,开发计划就被中断,原本数量就不多的加盟店一旦撤退光了,购物中心就被晾在那里再也没有进展。
  唯一可以说是当地名所的,大概就是宝塚大饭店了。对于宝塚戏迷来说,这间饭店不但维持着特别的风格,而且有相当高的几率可以在里面见到宝塚的大明星。
  翔子在这一站坐上了往西北方向运行的电车,脚下高跟鞋所踩出的脚步声坚硬到像是带着威吓的气势。车厢内虽然称不上拥挤,但是位子大多被坐满了。一身白色小礼服的翔子选择了车门旁的一角站定。若硬要去抢一个原本就不宽敞的座位,或许会为身上这件高价的洋装增添不必要的皱褶吧。
  随手往地上一摆的结婚礼品纸袋,上面印着宝塚大饭店的印记,翔子似乎毫不介意里面装的有可能是易碎物品。确实,若去参加的是一个能让自己高高兴兴带着纪念品回家的婚礼,也不可能会像现在这样穿得一身纯白。
  翔子绝对忘不了,当新娘看到这一身如婚纱般醒目的纯白洋装时那张脸。翔子决定将那面容深深烙印在心里。
  白色是属于新娘的颜色,来宾绝对不可以穿着白色的洋装出席。这是参加结婚喜宴礼节基本中的最基本。而翔子不只是一身白装,连盘起的头发上,都插上了纯白的发髻。也因为如此,翔子从在接待处签名起,就不停地受到周围的白眼。
  「穿着一身白衣被白眼,这可不是名正言顺吗?」回想起现场的光景,翔子不禁自嘲起来,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没有想到会被你给摆上这么一道。
  
  
  进入同一家公司已经第五年了,与新郎交往,应该是从进公司半年左右开始的吧。两人在办公室里早已是公认的一对,到了第三年,所有同事都觉得翔子与新郎应该不久后就会结婚了。
  和新娘这是同期进公司的朋友。当然,「朋友」这次关系已经是过去式,至于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变成过去式的,对翔子来说可就不得而知了。
  与翔子亮丽的外表与海派的性格不同,新娘在公司只是一个毫不显眼的粉领族。
  由于新人研修的时候被分在同一组,对方就这么主动与自己走近了。翔子原本就不怕生,当她在公司逐渐建立起人脉时,不知不觉间,新娘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出现在翔子的交友圈里了。
  新娘不在场时,翔子也常常被周围同事问道:「你为什么会跟她交朋友啊?感觉完全不像是同一型的呢……」
  其实翔子自己也搞不清楚,只记得在研修期间对方静静乖乖的,自己似乎帮了她不少忙,之后她就不知不觉向自己靠过来了。在一起也没什么不愉快,虽然工作效率称不上多高,但也不致于慢到绊手绊脚的程度,所以就这样自然而然交往了下来。虽然翔子并没有特别意识到,但是新娘总是在翔子身边。
  和新郎开始交往没多久的时候,大概是从哪里听到这个小道消息吧,新娘专程跑来问翔子:「你和○○开始交往了吗?」
  「嗯,是啊。」
  翔子本来也没打算大肆宣扬自己的私生活,所以一就这么淡淡回答。
  「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新娘带着一点谴责的语气说道:
  「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
  听到这个说法的一瞬间,真的只是一瞬之间,翔子心中出现了「这女人怎么那么烦啊!」的声音。
  回头想想,或许从那个时候就应该开始跟她保持距离也说不定。不过,因为不想在职场中制造不必要的麻烦,当时翔子并没有做出这样的选择。
  「要是那个时候……」这种对现实毫无影响力的思考模式没有任何意义,选择决定不去多想了。
  
  
 *
  
  
  「诅咒?」
  就在离自己不远的位子,突然传出女生有些惊讶的声音。听到这么大声而且这么刺耳的两个字,翔子忍不住回头望去,原来是坐在座位上的一对男女,虽然两人都穿着休闲服,不过一看就知道是社会人士。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想想看嘛,如果这个字是『生死』的『生』……」
  虽然女方似乎兴致勃勃地被这个话题吸引住,不过男方看来比较有意识到周围的目光,不露痕迹地压低了自己的音量,试图让女生的情绪安定下来。这一招相当管用,此刻从翔子的位置已经听不到两人讲话的声音了。
  「诅咒是吧……」
  翔子忍不住「噗」的笑出声来。
  我们之间,或许也是在彼此相互诅咒也说不定。
  而这身白色洋装,正是为了完成诅咒仪式所需要的装束。
  
  
 *
  
  
  和他交往到了第五年,两人之间针对结婚的话题渐渐也多了起来。也多少都inward婚前症候群而有些不安定,口角、不愉快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这种事情只是一时的啦,再忍耐一下,撑到结婚典礼就没事了。」已婚的朋友们都这么说,翔子也如此深信不疑。
  但是,这个理论要在「患上婚前症候群的时候,周围并没有敌人趁虚而入」的前提下,才有可能成立。
  他本来就不善说谎,一旦在外偷吃,光靠女人的第六感就看得出来。毕竟两个人都处在不安定的时期,翔子想着,要是对方好好跟自己自首的话,就原谅他这一回算了。
  然而,当被约出来谈的想着走进店里,看到坐在他身旁的乖乖女时,真的是吓到说不出话来。
  ——竟然是你!
  「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会是自己被对方宣告出这句话?想着更是觉得莫名其妙。
  「这是怎么一回事?」
  翔子刻意不去问他,而将问句吐向乖乖女,而她却像只受惊的小动物般,偎到男人的身边。
  男人静静地将一本粉红色的小册子推到桌前,是写着乖乖女名字的母子健康手册。
  这下才是真的傻眼了……
  「你竟然……在婚礼的准备期间跟别人搞上也就算了,竟然还不带套!?」
  翔子已经气到没有余力选字挑句了,而听到这句赤裸裸的指控,女方开始哭着为男人辩护。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说没关系的,我跟他说要是有了万一,我会自己打掉,绝对不会给他带来困扰的。」
  然后这笨蛋就信以为真了?
  情绪就在这一瞬间冷静了下来,这个和自己交往的男人,已经到了论及婚嫁的男人竟然有本有福气到这种程度。
  「所以你就乖乖不带套上了,反正要是中标她也会自己堕胎,自己也没差是吧。你知不知道自己烂到什么程度?」
  真是够了,店里一堆客人很明显地都对着我们这桌竖起了耳朵,和这个没品的笨蛋坐在同一桌简直就是耻辱。
  「那你呢?」
  乖乖女低下了头,边掉眼泪边说了下去。尽管身为女人的翔子一看就知道对方是在假哭。
  「然而当发现自己怀了他的孩子,实在是……从进公司开始我就一直喜欢他……我说,就算不被承认也无所谓,我决定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独自抚养他……」
  胡扯!要真是这么想的话,你啥也不会说,早就自己一个人消失了。一开始就知道对方心软吃这套,才可以编出这么一出剧本演给他看吧!
  是该庆幸这家伙烂归烂,至少还是个懂得心软的男人吗?
  「你一直都很坚强,就算是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少跟我扯这种比廉价演歌歌词还低次元的狡辩。要是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为什么会跟你交往五年?为什么会想要改善两人的关系,尝试克服彼此的婚前症候群?
  「然而她不但怀了身孕,又是那种贤妻良母的内向性格,在知道她怀了我的孩子之后,我实在没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去和你结婚啊!」
  你还真不是普通好骗,这女人一边昭告天下说是我的好朋友,一边用肉体把你给钓走。这种女人会「个性内向」?会是个「贤妻良母」?
  「而且你在我面前几乎都不太掉眼泪。你看她哭成这个样子,而你在这种时候也只知道一味地生气、责难,要是你也能更有一点女人味……」
  「建议你别把这句话说完,不但只会让你烂上加烂,还会让你现在的女朋友也瞧不起你。」
  被翔子提醒之后自己也发现不对,男人赶紧把嘴闭上。
  要是你也能更有一点女人味,我就会要她去堕胎,选择和你结婚了。
  够了。
  「要我乖乖跟你分手也行,只不过必须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要是不答应,我就去告你不履行婚约。」
  两人不但已经交往了五年,而且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在准备结婚的种种事宜了。翔子很清楚他的经济状况,知道他在奉子成婚的状态下,绝对无力负担赔偿金。
  两个人不约而同咽下一口口水,静静等着翔子宣告。
  「邀请我参加婚礼。」
  这女人生性浪漫,无论规模大小,一定会想办法举行婚礼。听到这个条件,乖乖女才真的露出了要哭出来的表情,相较之下马上就看得出来刚刚的眼泪有多假。
  
  
  透过各个部门的人脉,翔子得知那两个人在公司各部门报告结婚消息时,各主管都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而也透过相同的人脉,全公司都知道是男方搞大了乖乖女的肚子,所以甩了翔子与乖乖女结婚。
  翔子只要持续挂着悲壮的神情,在办公室处理每天的业务就好,然而男方在公司的评价却是一落千丈。翔子在公司里原本就是能干的员工,上司们也就自然而然站到了翔子这一边。
  为了种种自身利益刻意接近,像寄生虫般黏在自己身边的女人,最后竟然无耻到把自己的未婚夫给抢走。然后未婚夫竟然也就这样乖乖被抢了。
  别以为事情会就这么完了!
  两人对公司的说词,是告诉大家「婚礼只邀请了少数双方的亲人」。听说男方也收到不少上司「我一直很期待参加你的婚礼哪,只不过你对象似乎挑错人了」这类露骨的嘲讽。
  
  
  终于到了这一天。
  婚礼规模不大,双方只邀请了亲戚、以及各自的友人。而翔子则被安排到「新娘好友」这一桌。
  翔子那一身几乎可被当成朴素婚纱的纯白洋装,从她走到签到处开始就刺眼得不得了。参加这场婚礼的来宾,翔子没有一个认识。新郎与翔子间当然有不少共通的朋友,然而,为了避免种种尴尬,新郎只邀请了部分没有与翔子见过面的次交。对于那些「次交」而言,今天这张红色炸弹也算得上是飞来的横祸。
  而被称作「新娘好友」的那一群人,似乎与新娘也不是十分亲密。在公司里像寄生虫似地混在各个圈子里,想必她学生时代的人际关系也是用同一招建起来的吧?
  「你穿的洋装好夸张喔!」
  面对这样充满好奇心的问句,翔子只是微微一笑。
  「身为一个未婚夫被人抢上床,还把人家肚子给搞大的新郎『前女友』,这点程度的挖苦应该还在容许范围以内吧?」
  听完这个惊爆的理由,一瞬间整桌的气氛都熟络了起来,看来这一桌的女生也并没把新娘当成是「好友」嘛!
  
  
  当新郎新娘入场,开始和每一桌的来宾打招呼时,翔子第一次这么深刻地感谢父母将自己生为美女。
  尽管经过婚纱公司专业的化妆技术修饰,相较之下依然是翔子显得亮眼再加上她身上罩的一身纯白,任谁都会自然地将目光飘向非新娘的那一方。
  看到翔子的那一瞬间,新娘的脸像是抽了一筋,狠狠转头望向新郎时的那张脸,也仿佛厉鬼般狰狞。而翔子也在那个瞬间感觉到了新郎投来的目光。
  而新郎呢,的的确确在那个片刻望向翔子,望向那个「若不是中了身旁新娘的诡计,此刻应是自己的伴侣」的女人。
  「祝二位白头偕老。」
  翔子淡淡地吐出祝福的同时,同桌的女生们也同时以另有含意的语气喊着:「恭喜两位!」
  当摄影师准备要拍下新郎新娘与这一桌的合照时,新娘几乎可说是尖叫道:
  「放下相机!这桌不用拍!」
  「好过分!」「我们做了什么吗?」「专程来参加你的婚礼呢!」同桌的女生纷纷表达不满。
  不管是她们本来就这么没品也好,还是在听了内情之后站到了自己这一边,对翔子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就结果而言,这一桌的女生们已经成功地帮自己多戳了新娘好几刀。
  反正翔子早就决定,今天要在这两人面前彻底扮演一个没品的女人。
  此刻司仪正在向来宾们说明,由于新娘的母亲当年就是在这里举行结婚典礼 ,因此新娘也才会坚持要在宝塚大饭店与新郎步向红毯。「想拿这些个美谈自我陶醉吗?别做梦了!」翔子今天总算是替自己出了一口气。
  就在会场灯光转暗,开始放幻灯片的时候,饭店的经理趁黑悄悄走近翔子身边,诚惶诚恐地递给翔子一件黑色的披肩。
  「实在是万分过意不去,由于新娘认为,客人你今天的衣着实在太过亮眼,无论如何希望委屈你披上这件披肩。」
  「我明白了。」
  该是抽身的时候了,翔子静静的站起身来。
  「很抱歉在婚礼途中退席,我要回去了,是不是可以麻烦你带我出去?」
  专业的经理也不多问,二话不说马上带翔子走向出口。真不愧是一流饭店。
  在黑暗中走出会场之后,经理将结婚礼品的袋子递给翔子。本来是不想收下的,但是经理不断向翔子低头拜托。
  「要是没让每一位贵宾都带一件回去,我们是会被处分的,请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收下。」
  在饭店做这一行这么久了,相信对方多少也看得出是怎么回事。尽管如此也还是这么深切拜托自己收下,再拒绝下去似乎也说不太过去,无可奈何地接过礼品,翔子走出了饭店。
  
  
 *
  
  
  车厢内响起了即将抵达逆濑川站的广播,刚才那一对情侣中的女方站了起来……
  「下回碰面的时候,一起去喝一杯吧?比起罐装啤酒,我比较喜欢用啤酒杯来干。」
  男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中央图书馆啊,你不是也常去吗?所以说下次碰面的时候嘛!」
  说完这句话的女生,轻快地走出电车。
  看得出男生内心迷惘了零点几秒钟,然而他也在下一个瞬间跳出月台,冲上楼梯往女生追去。
  原来并不是一对情侣。
  「真要命……」翔子小小声的自言自语道。
  现在的自己,实在不愿意去目击一场恋曲的开始。
  此时此刻的翔子,正陷在诅咒那对新人不幸的泥沼之中。尽管新郎在公司的评价已经大打折扣,但是在这么不景气的时候也不可能转职。新娘想来也没那个本钱马上辞职,而她在公司已经开始被女同事排挤了。
  虽然俗话说,流言蜚语不会超过七十五天,然而被他们两人摧残得遍体鳞伤的自己,只要待在这家公司一天,流言就绝对没有风化的时候。
  
  
  谁要辞职啊!为了不让你们两个有好日子过,我绝对不辞职!翔子自己也很明白,这样的决定是建立在病态的复仇心上,然而此时此刻的她,实在是听不进什么「仇恨与报复不会带来任何改变」之类的大道理。
  只有一件事情很清楚,那就是「要是先辞职就输了」,至少在新娘开始请产假之前绝对不能辞(不过照新娘的个性,多半会在产假休完之后就顺势辞职了吧)。
  一对找着空位子的老太太与小女孩,从隔壁车厢走了进来。看见翔子的小女孩,很高兴地指着翔子高声喊道:「新娘子!」
  就在那一瞬间,眼泪毫无征兆地滑下了脸庞。
  对啊,我是想要当新娘子的,在红毯上走向一起共度了五年岁月的他。这并不是一段建立在惰性与妥协上的感情啊!如同刚才冲出电车的男生,以及那个被追的女生。虽然自己的他也有些靠不住,但是现在就是喜欢那个温柔的男人。尽管在准备种种结婚事宜的时候,那个靠不住的家伙把心飘向了其他女人,然而翔子一直坚信着,所谓的婚前症候群只是一个过渡期。
  至少,翔子实在不希望这段感情,是在一个耍心机的狡猾女人手上幻灭的。
  新娘不只是抢走了她的男人,更等于将翔子与他这五年间的亲密关系,无情地踩在脚底践踏。
  「这样的男人你要就拿去吧!」翔子不得不这么说,因为已经被踩得残破不堪了。
  
  
  小妹妹,我并不是新娘子喔。
  穿着这身如婚纱般的白衣,我正深深地诅咒那两个人未来的人生呢。
 楼主| 发表于 2015-6-1 02:17 | 显示全部楼层
逆濑川站
   
   
  唉呀唉呀~这对小情侣还真是可爱。
  
  
  满面笑容的时江,侧颜望着站在楼梯间的年轻男女。
  长发女生肩上挂着硕大的包包,上面印着的正是小孙女最喜欢的迪士尼角色。男生应该跟她岁数差不多,似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吐出话来。
  「要喝的话不如今天去喝吧,怎么样?你今天有空吗?」
  看来这男生是一路冲上楼梯追过来的,边讲还在边喘呢!
  「啊……不过要是你有男朋友的话就麻烦了……」
  「别担心。」
  女生带着笑容轻快地回答道:
  「我没有男朋友,和你去喝一杯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
  「所以说……」
  「非常高兴接受你的邀请。」
  才正被这段初萌芽的恋曲感染到幸福的气息,就听到急忙跑下楼梯的孙女向自己喊道:
  「奶奶快点快点,电车来罗!」
  时江虽上了点年纪,不过还没老到跑个几步就得槌腰揉腿的程度。
  跟着孙女快步跳进车门,呼地松了一口气。
  车厢内并没有传出呼吁乘客请勿抢进车门的广播,看来离电车出站还有个几秒钟的余裕。
  「奶奶,还好让我们给赶上了。」
  这孙女就是会动张嘴皮子!但也不好跟小丫头一般见识,若是自己一个人的话,还不至于需要用「赶」的上电车哩!
  儿子跟儿媳妇今天一道出门去看电影,于是照顾孙女的任务就落在自己身上了。像这种日子,最好的规划就是带着小家伙去宝塚的「狗狗乐园」玩。「狗狗乐园」就位在已经闭园的「宝塚全家乐园」旧址。这对喜欢小狗的孙女来说,是再方便不过的游乐设施了。尽管自家没有养狗,游客可以在园区内带着里面的狗儿一道散步。而在回家的途中,照例一定会在逆濑川站下一趟车。孙女最爱跟奶奶去这里最大的百元商店(似乎是因为在这里,跟大人央求买这买那比较容易成功),所以总会在这儿买些小东小西孝敬孙女。
  「今天的那只狗狗好可爱喔!」
  孙女说的是短腿威尔斯柯基犬。时江从没跟别人说过自己也爱狗,对于分辨狗的种类,事实上比这小孙女精通太多了。
  虽然刚刚进的这节车厢没地方坐,不过下一节车似乎有空位。于是两人手牵着手往隔壁的车厢走去。
  「奶奶,你今天也有带花瓶来吗?」
  「有啊,今天带的是奶奶的最新作品喔!」
  「不过妈妈已经说不想要了耶!」
  看来这儿媳妇还搞不清楚小孩子是守不住秘密的。不过,要是她原本就打算藉女儿拐着弯说给我听,那可这是高招。
  「就算你妈说不要,奶奶也一样要给。」
  儿子夫妇老把时江当成免费保姆,几年前丈夫过世的时候,虽说过要把妈妈接过去一齐住,几年过去了,夫妻俩却开始装傻,谁也没再提起这事。好嘛,既然不欢迎,时江也不想去人家家里惹人嫌,自己也没再就这件事吭过声。
  话虽如此,和儿子一家的关系却也说不上坏。时江三不五时就会去儿子家过夜,儿子一家也常常带着小孙女上奶奶家玩。
  过世的丈夫除了留下一间缴完房贷的屋子,也有一小笔财产。自己要是走了,理所当然地就是继承给这对夫妻吧,毕竟时江也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子。
  几年之后,或许自己也可能需要有人在旁边看护才能过日子,想到这一点时,多多少少也还是会有些不安。不过自己也有加入保险,而且平常也蛮注意饮食运动的。相信任谁到了这把岁数,都会希望时候到了可以干净利落地,不给身边带来任何困扰地走吧。
  既然不用指望和儿子一道住,那就任性一下,给他们留个小麻烦应该也不为过吧?事实上从丈夫过世之后,时江就一直有个打算……
  
  
  在自己撒手告别以前,无论如何想要养只狗。
  
  
  身体还挺健康的,带着狗儿出门散步一点问题也没有。常在路上看到比自己年纪还大的老太太带着小型犬散步,连她们都行,时江没道理做不来。
  万一时江照顾不动了,反正孙女也喜欢狗,当成财产留给小丫头也就是了。区区一只小狗,儿子夫妻应该还不至于养不起吧?
  边想着这事儿边走进了隔壁车厢,就看到了位穿着全白洋装,仿佛是从结婚典礼逃出来似的女子站在车门边。虽然是个大美人,但脸上的表情却如一柄利剑般冷峻。
  喜欢狗狗的小孙女,也正好处于对公主、新娘、蕾丝等事物最敏感的年纪。突然间就指着这位女子喊道:「新娘子!」
  突然间,眼泪就从那女子的眼中滑了下来。
  任谁都看得出来一定有内情。她脚边装着婚礼礼品的纸袋,印着的正是宝塚大饭店的标志。只要是有点常识的成年人,绝不可能会这么一身雪白去参加人家的婚礼。穿着这身行头走进喜宴会场,铁定会被当成脑袋不正常。
  更何况这身洋装,怎么看价值也不像低于十万日币,再加上她既然会因为孙女的一句话而掉泪,显然是个兼具知性与感性的女孩,不可能会是因为缺乏常识而犯下这种错。
  孙女似乎很喜欢她身上的洋装,一屁股就在这女子身旁的空位坐了下来。而孙女旁边的空间已挤不下另一个大人,时江势必得拉着吊环站在孙女前面。
  小丫头张着一双大眼睛直盯着人家瞧,处于好奇心最旺盛的年纪,想来破口问出「新娘子为什么在哭啊?」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既然如此,抢在孙女发问之前,由自己主动向这女子开口,可能还比较不会让人家尴尬。平常也有教导孙女,大人在讲话的时候不可以随便插嘴。
  「成功杀入敌境了吗?」
  女子过了好一阵才发现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你在说我吗?」
  「是啊,我在问你呢。」
  对时江而言虽然只是一句率真的问句,不过女子似乎将它解释为一个责难。
  「你一定认为我很没常识吧,拿着婚礼礼品的女人竟然穿这么一身白。」
  「希望你别误会,我一点也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而且正要说的话应该是我才没常识哩。没事竟然会去关心一个陌生人杀入敌境的战果。你把我当个爱在路旁看热闹的老太婆就行了。」
  听了时江的解释,女子忍不住失笑道:
  「说不说得上成功我也不知道,搞不好那两个人因为我这么一闹而更同仇敌忾也说不定。只不过,每当他们想起自己的结婚典礼时就一定会想起我,光是这样就够了。我决不让这一天成为他们最幸福的日子。最好是被那两个人当成一场恨不得早点忘掉的噩梦。」
  讲到这里这女子顿了一顿,继续淡淡地说道:
  「我的男人被人家拐上床了,都已经交往到准备结婚了,对方却在我们因婚前症候群而焦头烂额的时候趁虚而入。而且不但拐上床,还刻意把肚子都搞大了。我连哭都不知道该去跟谁哭。」
  「唉……这种善耍心机的女人从以前就没少过。也真是苦了你了。」
  「好奇怪……」
  女子对时江说道:
  「像你这样的长辈,这种时候不是都该劝些像『不管有什么深仇大恨,绝不可以去咒人家不幸……』之类的话吗?」
  「被人家摆了这么大一道还要强迫自己不去诅咒人家?别闹了,我们又不是圣人。趁着自己有行动力的时候,下定决心狠狠地反咬一口回去,心里还比较舒坦呢!」
  时江缓缓将视线飘向车窗外,沿线连绵排着数不清的老房子。
  「所谓的诅咒,是要付出相对的觉悟与代价的。想来你也是抱着不惜自残的决心在恨着对方吧?若是这样,那无论外人说什么大道理你都不可能听得进去。更何况,我也没打算跟你说教,刚刚不也说了吗?我只是个路边看热闹的老太婆。」
  「……我……我比新娘要美多了。」
  「我明白。」
  若非这层自信,她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手段。
  「当他们来到我坐的这一桌时,新娘回头看新郎时的表情像恶鬼般狰狞,当时他也正望着我。和他在一起这五年,我从来没打扮得像今天这么美过……十年之后,当那女人因为家事小孩儿忙成一个黄脸婆时,他最好会想起我。然后一定会开始后悔,当年明明能够得到我的,就算是度过了同样的十年,我也一定比他眼前的那个女人要体面得多。女人的人生中最美的时候,就是穿上婚纱的那一刻,然而尽管如此,新娘和我都有这么大的差距。我要让他在十年之后,依然为自己这个肤浅的家庭而懊悔。」
  表情如利剑般冷峻的她,在将满腔的恨意挥向对方的同时,利剑也同时刺伤了血迹斑斑的自己。这段话听在一般人耳中,或许只会被当成炫耀自己外貌的台词吧。然而这淡淡的一字一句,都是她从心底咳出的鲜血。
  「要说我骄傲自大,或是说我幼稚肤浅都行。只要能诅咒那两个人,我不介意使上任何手段。我要让他们『一生一次的良辰吉日』,在我手中化为『一生一次的梦魇』。」
  「有个性。」
  时间一边点头一边接道:
  「话说回来,你和新郎新娘是在同一间公司吗?」
  「是的。」
  「你就当成路边看热闹的老太婆不负责任的忠告,姑且听听就行。」
  女子露出疑惑的表情。
  「现在的你,只要尽情地去恨、去咒就行了。只要你待在办公室一天,我想新郎在公司也很难作人,未来也不容易出人头地。」
  时江刻意不去触及新娘的部分。依照时江的人生经验,多半也料得到她请完产假之后应该就不会复职了吧。更何况公司大多是瞭解内情的同事,大概也没什么立场回来。尽管有本事把别人的未婚夫抢上床,但那女人的脸皮还没厚到刻意长期忍受来自周遭的白眼。
  「不过在你觉得报复够了以后,可能的话还是把现在的工作辞了吧。」
  说到这里,时江也不再明讲下去,而女子也只是默默的听着。聪明的她应该很清楚时江想要对她说什么。
  新郎已经与那个只会依存旁人的女人结婚了,要是真的将对方未来的人生给毁到绝境,那接下来就换这女子被新郎恨上一生一世。而这才是真的需要背负一辈子的诅咒。
  虽然时江并不清楚她与新郎之间的爱曾经深到什么程度,然而对年轻貌美的她而言,这虽是一记重伤,却并非致命伤。以自己数十年的人生经历来看,时江是这么认为的。
  「我明白了。」
  尽管女子只这么淡淡地回答,但诚挚的语气让时江很清楚,对方并没有在敷衍自己。
  
  
  「下一站是小林—小林站—」
  车厢传来即将到下一站的广播,时江忍不住又多嘴了一句。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要是没特别要赶着上哪儿的话,建议你在小林站下车歇会儿。这个车站很不错呢。」
  两人在这短短一站距离间的对话,是那么地率直而深刻。或许也就是因为这刚建立起的信赖关系吧,女子的脸上虽然写满了问号,但还是听从了时江的建议。
  「就照你说的吧。」女子向时江点了点头。
  慢慢减速的电车滑进月台,车门打开后,一对年轻情侣抢先走进车厢。两个人一边走,一边毫不掩饰地对车厢内亮到扎眼的纯白洋装投以好奇的目光。
  白衣女子刚走上月台没几步,小孙女对着她喊道:
  「大姐姐,你忘记东西了!」
  女子的肩膀颤了一下,或许她根本打算故意把东西忘在车上吧?她转过身朝地上的礼品纸袋走去。
  拎起纸袋走出车门,并强撑起笑了对小孙女挥手道别。
  「好漂亮的新娘子喔!」
  小孙女像是舍不得人家似的,边望着逐渐远去的月台边向奶奶说道。
  「人家不是新娘子喔。」
  尽管对手还是个小丫头,该纠正的时候也绝不马虎。或许这也是儿媳妇对婆婆感冒的地方。
  「新娘子是不会自己一个人坐电车回家的,而且,她的身边也没有新郎,对不对?」
  「啊—原来如此!」
  白色并不仅仅是属于新娘的颜色。那件如雪一般亮眼的洋装,等于是时代剧里对着树干钉草人、或是复仇女子身上所着的白衣啊!
  这是一个既涵盖了祝福,亦能包容诅咒与仇恨的颜色。当然,对小孙女来说瞭解这些还太早了。
  
  
  「刚才那个女人好夸张喔!」
  「是啊,超正的说。」
  「哎唷不是这个意思啦!」
  果不其然,刚才与女子擦身而过的情侣,开始在对面的车门边,以一种并不带着恶意的路人语调讨论起刚才所见的奇景。
  「穿着那件几乎跟结婚礼服有拼的洋装,手上竟然拿着婚礼的礼品耶!」
  「那又怎样?是哪里有问题?」
  「齁—!男生是真的对这种婚丧喜庆的常识一点概念都没有耶。穿白色去参加人家婚礼超白目的好不好,而且还故意选那么高级的洋装,要不是因为什么内情,绝对不会狠到那个地步说。」
  这女生可真是猜得一点也没错,只不过这些话实在是不想给小孙女听到。然而这丫头小归小,女性天生的八卦天线也已经侦测出人家是在说刚才下车的大姐姐了。乍看之下像是乖乖地坐在位子上,两只耳朵的注意力却已经完全到了这对情侣的对话上。以她的年纪,多半无法完全理解人家在说什么,不过这样让她一路听下去,也会让小丫头听出女性许多的委屈与无奈吧?
  「亚美。」
  一听到奶奶在叫自己,马上就把头抬了起来。正专心听八卦的小丫头,多半也知道这些话自己不该听吧。
  「奶奶啊,想要在家里养只狗呢,你觉得怎么样啊?」
  「哇!真的吗!?」
  小孙女抬头看着奶奶的脸一瞬间就亮了起来,看着她两颗圆溜溜的大眼睛,显然那对情侣的对话已经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丢了就好,那些内容对孙女来说还太早了。
  「亚美喜欢黄金猎犬!」
  「奶奶年纪已经大了,带不动那么大的狗狗呢,得要小一点的狗狗才行。」
  「那……像今天的柯基狗狗那种的呢?」
  「差不多就像这么大把,奶奶是觉得柴犬也不错呢。」
  「啊—!我也喜欢柴犬狗狗!」
  基本上只要是狗,小丫头就统统喜欢。讲出的候选名单愈多,就愈是摇摆难以决定。
  「更小一点的呢?像是吉娃娃?」
  「奶奶是觉得啊,要养的话还是稍为大一点点的比较好。」
  既然是一个人住在独栋的房子里,就体力来说大型犬是养不动了,不过还是希望养一只较有手感的中型犬。
  「奶奶你赶快养,亚美以后天天去帮你照顾狗狗!」
  要是她真的整天往奶奶家跑,儿媳妇大概又会伤脑筋了吧。时江跟孙女扯着扯着也开始认真起来,开始会列举一些孙女没听过的品种,小家伙既然不明白,就顺便跟她解释什么什么品种是怎样怎样的狗狗。孙女的脑袋瓜已经完全被养狗的事给塞满了。
  「奶奶既然这么喜欢狗狗,为什么之前都没有养过呢?」
  突然被丢了这么一个问句,时江也开始歪过头来认真问自己。
  为什么呢?小时候自己家里也养过好几只狗啊,结婚之后住的是独栋的房子,照理说也没道理不能养……
  「啊—啊啊,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被自己忘得一干二净的原因时,时江忍不住扑哧地一声笑了出来。
  「因为爷爷拿狗没办法啦。」
  「咦?」
  在那个年头,恋爱结婚还是很稀罕。大多的婚姻都是透过相亲,夫妻在结了婚后才开始慢慢培养感情。
  某一天,先生很温柔地问自己:
  「下礼拜天我想拜访你家,和你爸妈好好打声招呼,你觉得呢?」
  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这人不但工作勤奋,个性也十分温厚笃实,时江也已经打算将下半辈子的人生托付给他了。
  到了礼拜天,先生穿着他最好的一件西装,带着送给时江的花束与送给双亲的好酒登上门来。
  双亲与兄弟是欢迎都来不及,一家子人在玄关就开始热情接待起来。在闹哄哄的玄关,只有一个家伙对这闹哄哄的气氛感到不爽。
  正忙着与自己家人一一打招呼的先生,突然之间表情一变。
  「呜哇——!」
  被这声哀嚎吓到的家人赶紧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当时被拴在玄关狗屋的甲斐犬,正狠狠一口咬在先生的屁股上。
  那件最好的西装就这么节哀顺变了(当然,事后父亲也赔偿了那件西装)。由于客厅已经准备好了一桌菜,所以只好委屈先生到后头房间里,光着屁股给请来的大夫上软膏。为此被叫来的大夫还把全家给骂了一顿,说是这种伤家人自己帮着上药就好了,干嘛巴巴儿地把医生给叫出门。别闹了,什么家人自己来就好。上门给女儿求婚的准女婿,是有哪个「家人」好意思去给人家的光屁股上药?要是现在的时江,不管老公的屁股是给咬了还是长痔疮,上药时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然而在那个时候,两个人连亲个嘴都得费上好大劲儿呢!
  求婚的仪式好歹是解决了,不过由于没法好好坐下,先生当天晚上几乎完全没动筷子就回去了。虽然母亲把好几道菜打包硬塞给他带回去,总而言之那个晚上的气氛是一塌糊涂。
  先生原本也没特别怕狗,然而却因那天的事件,而开始对狗感到恐惧(好歹要是猎犬的后代,甲斐犬的一口是很要命的)。从此之后不管是看到多小的狗,总是「呜啊」的一声躲到时江背后。
  也因为如此,在夫妻俩住到现在的屋子之后,也是打从一开始就完全没出现过「养狗」这样的念头。
  
  
  就在先生过世之后这几年,时江突然强烈地想要养起狗来,看来这就是最大的主要原因。
  因为跟妻子家人求婚那天屁股给狠狠咬了一记,之后就算是碰到吉娃娃也会怕到忍不住喊出声来。随着儿子慢慢长大,老爹的这个弱点不知道被他拿来取笑多少次了。而自己也在不知不觉,养成先去留意前面的路有没有狗,要是有的话就若无其事带着老公绕远路的习惯。亡夫的秘密与这许多的回忆,时江是打算一路带进棺材的。
  老伴儿,对不起啊!
  要是我养了狗,每年中元节或是家里作法事的时候,你是不是会不敢进家门了呢?别担心,你都成了幽灵了,该是狗要来怕你才对。中元节的时候,我会记得把狗关到笼子里的。要是这样你还不放心,就干脆坐到我头顶上也行啊!
  
  
  我绝对不会挑甲斐犬的,你放心吧。
 楼主| 发表于 2015-6-1 02:18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林站
   
   
  「不错的车站」指的是什么样的车站呢?
  翔子听老太太的建议下了车后,环视了一下月台周围。
  总而言之,先去月台角落的候车室瞧瞧吧。被玻璃包起来的小房间内,围了一圈粉红与蓝色的硬板凳,外观上实在看不出来有花什么心思。这简陋的候车室夏天应该会开空调,然而其他的季节多半也就只能用来挡挡风吧,一旦下起雨来,想必还会积上不少湿气。
  洗手间有打扫过的痕迹,但也说不上特别干净,立在一旁的自动贩卖机,卖的饮料也没什么特色。
  翔子歪了歪头,朝剪票口走去。
  就在这时候,穿着燕尾服的小东西咻地一声飞进了车站,在同一个瞬间,翔子的上方突然传出大量吱吱喳喳的鸟叫声。
  抬头望向屋檐下方的燕子巢,挤到快满出来的幼鸟,一个个都探了大半个甚至出来。
  鸟妈妈将嘴上衔的食物塞给了其中一只小家伙,马上又慌慌张张地转身飞走,才飞走没多久,这下换对面的方向传来另一阵吱吱喳喳了。回头看去果然又是一窝。仔细数了一下,这站里总共被筑了三个燕子窝。站着瞧了一会儿,来来去去的鸟妈妈与幼鸟们的大合唱几乎没有断过。
  三个鸟巢底下都装设了保护台。一看就知道是外行人钉上去的。而就在进了剪票口没几步的地方,贴着一行手写的大字条——
  
  
  「今年也来叨扰罗,真不好意思给各位添麻烦了。在小鸟们离家自立之前,还请大家多多照顾!」
  
  
  看了这一行字,紧绷着的心仿佛也在瞬间暖了起来。大概是出自这里站务员的手笔吧?
  呼吁大家注意燕子窝的字条并不稀罕,然而翔子只看过「上有燕巢,注意鸟粪!」之类的内容。像这种仿佛是燕子妈妈在和大家打招呼似的,既温柔又带有幽默感的文案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虽然手上的票可以一路搭到梅田,但翔子决定在这里出站走走。这是一个站前连车子也停不了几辆的小车站。柏油路与红砖道沿着缓缓的上坡合而为一,乘客们大多也就是利用这条坡道徒步进出小林车站。
  出了剪票口后,翔子沿着柏油路走下斜坡,红砖道就在往前没几步路的地方向左边拐去。从脚踏车停放在这里的数量就可以判断,前方不远处有一间小型超市,而再往下走去则有一间药妆店。
  就在超市门前,一副奇怪的景象吸引了翔子的目光。一把被撑开的塑胶伞倒吊在超市的屋檐下。
  那是什么玩意儿啊?
  被勾起好奇心的翔子忍不住往前走近,一看之下恍然大悟。
  在被倒吊的雨伞上方,果然又有一窝燕子,而那把被撑开的伞,就是用来接鸟粪的。
  「真有创意……」翔子默默感叹。这时旁边正好有一位警卫在整理停放的脚踏车,她忍不住对着那位警员说道:
  「真亏你们想出这个好点子。」
  这位有点年纪的警卫,大概是退休后在这里打工的。回过头来看着翔子的表情显得有些困惑,看来他并没听清楚翔子说了什么。
  「我说,这真是一个好主意呢!」
  翔子边提高音量再说一遍,边指着那把倒吊的塑胶伞。老警卫这下才终于会过意来。
  「喔,那个啊。不错吧。它们从远方这么辛辛苦苦地飞来,总不能把人家的窝给拆了嘛。更何况燕子又是祥鸟,你说对吧。要命的是它们哪里不好选,竟然还在这里筑巢,鸟粪可不是会直接掉到客人身上了吗?所以我们就想出了这个办法来。」
  「这车站很不错呢。」
  翔子开始明白老太太这句话的意思了。
  不但是个不错的车站,这条街也十分可爱。(之所以会用「街」来形容,是因为这一带并没有大到可以称为「城镇」的程度。)
  不但守住了一家小燕子,也顾到了进出的客人,翔子好想在这里买点什么来表达对这间店的支持。这么说起来,刚才在婚礼上几乎什么也没吃,现在正饿得厉害呢。超市门外就摆着一张长椅,店家应该不会介意我买些东西坐在那儿吃吧。
  和老警卫点了点头走进了店里。陈列在入口处的特价蔬菜很吸引翔子,但想想还得拎着这么重的东西回家,最后还是放弃了。
  小小的店面没多久就绕完了一圈,地方虽小但五脏却很俱全。一般得上大超市买的商品在这里也都买得到。而且这间店营业都相当晚,对于单身的客人来说十分体贴。毕竟便利商店的便当是很容易吃腻的。
  熟食区域就在收银台前方。除了便当以外,架上的篮子还放了不少饭团。不是便利商店那种印着标签的饭团,而是混着碎酱菜,一个一个用保鲜膜包好的手工饭团。翔子被这温暖而不造作的气氛感染,伸手取了一个紫苏梅饭团,与刚才拿的绿茶一起结了帐。
  梅雨期间短暂的一天晴朗,将门外的长椅晒得暖暖的。翔子也不管会不会压皱裙子,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刚刚在电车上真不晓得是在介意些什么。
  无论是外观或是味道都那么朴实的饭团,如同妈妈亲手包的一般,一口下去仿佛连心里也充实了。翔子细细地嚼着,最后用清茶咽下肚。一个饭团就已经很饱足了。
  把纸袋空瓶丢进垃圾桶后,翔子向方才的老警卫问道:
  「想跟你请教一下……」
  「请说请说。」
  或许是因为塑胶伞的点子被夸奖的关系吧,老警卫对翔子显得非常友善。
  「这附近有没有卖衣服的店呢?」
  由于这间小超市并没有服装部,因此翔子这么问也不算失礼。
  老警卫露出为难的神色,侧头想了想,看来他对年轻女生的服饰店没有什么概念。
  过了好一阵,他才指向前方下坡路尽头的大型超市。
  「我想那里头应该有女装部吧。」
  跟这间小店比起来,那家超市大到从这里就可以看到。看来是不需要担心会迷路了。
  在和警卫道过谢后,翔子沿着下坡走去。
  路上行人的目光总会被翔子所吸引。在这悠闲的周末午后,虽然也有碰到几个穿西装的人,但是街上大多数都是轻便的休闲服,翔子一身雪白华丽的洋装,想要不显眼都很难。
  反正急也没用,翔子沿着长长的下坡道,慢慢朝大超市走去。
  
  
 *
  
  
  那是一个四层楼的大型超市,搭上电扶梯到二楼,走没两步就是女装部。走到了这里,依然可以感觉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翔子在店里晃了小半圈,这里的商品大多是以中年以上或是年轻主妇为主要对象。并不属于翔子平常会光顾的服装店。
  挑了件朴素的上衣与长裤结完了帐,翔子对店员说道:
  「不好意思,我想换上这套衣服回去。是不是可以帮我把标签剪掉,然后跟你们借一下试衣间呢?」
  穿着深蓝制服的店员,在听了这样的请求以后,显然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但是还是顺着翔子的意照办了。
  或许是因为担心这是什么新流行的恶作剧吧,店员在带着翔子去试衣间后,到她更衣完毕为止一直守在门外。就算店员不这么做,其实翔子在店里也已经够显眼的就是了。
  翔子将换下的洋装尽可能摺叠到最小,硬塞到店里的塑胶袋里后将袋口捆紧,拎着走出了试衣间。
  店员看到一件高级洋装,竟然被这样塞进半透明的塑胶袋里,不由得对着翔子惊叫道:
  「小姐!你换下的衣服!」
  任谁都可以一眼看出来这套洋装绝对比翔子身上这套新衣贵上好几倍。
  「不要紧的。」
  翔子一边说着一边套上了高跟鞋,拿起皮包。虽然皮包与高跟鞋也都是用来出席晚宴用的高档货,不过和刚才的那身装扮相比,至少现在的现在已经不至于突兀到引人目光了。
  「谢谢你了。」
  简单的道过谢后,留下了傻眼的店员,翔子转身走出店外。
  
  
  出了超市大门后,翔子将塞了洋装的塑胶袋丢进大垃圾桶。
  想到这套洋装的价钱,其实也不是没有考虑要拿去当铺卖掉。不过这套洋装,是被自己买来当成复仇的战服穿的,这样一件充斥着自己恨意与怨念的衣服实在不适合转手他人,还是现在这样的处分方式最妥当。
  这样一点小钱,就算是捞回来了也只是徒增空虚而已。
  丢了洋装之后,心情也轻松下来了。至于高跟鞋和皮包是自己本来就有的,应该无所谓吧。
  比较讨厌的是手上这袋礼品。就算是要丢也得做好垃圾分类才能丢,非得一路提回家不可,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难得在这里出了站,就多走两圈再回去吧。翔子朝这条热闹的小街迈出脚步,道路两旁不外乎便当店、理容院之类的店面。沿途不时有着燕子不经意地低空滑过这条小街。仔细一看,这条街上也有数不清的燕子窝。
  翔子也不是没见过燕子,不过像这条街一样,理所当然地和整条街融为一体,只有来去飞翔的燕子倒是很久没看到了。
  小林绝对称不上是个「清净」的地方,店家与居民让整个社区维持着一团适度的喧扰。然而对燕子们来说,这却是一个可以让它们安心筑巢育子的环境。
  老太太说得没错,这真的是一个不错的车站、不错的街道。
  由于对这一带的路还不熟,翔子也不敢走太远。在沿着大型超市散了一圈步后,便回头往车站走去。沿着超市停车场外围栽着的行道树正开满了花。
  虽然花的颜色不同,不过看来时同一品种的树。白色与粉红色的花,如棉花糖似地沿着道路两侧交错绵延下去。翔子在心中又为这份巧思而赞叹了一声。
  已经差不多围着大超市绕完一圈了,接下来就顺着这道红白的花道走回车站吧!
  路上正好有间药妆店,翔子在店里买了随身用的卸妆棉。
  悠悠闲闲地歩回车站,翔子注意到这里虽然路并不宽,不过来往的车辆却不少。原来这条街也是有它热闹的一面。
  「将来或许可以考虑搬到这一带住呢……」翔子也很意外自己会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当然,这里的环境的确是既方便又好住就是了。
  愈靠近车站脚步就不自觉愈来愈慢,或许是下意识舍不得离开这里吧。
  沿着同一条路回去也没什么意思,翔子故意无视刚才走下来的坡道,弯进了下一条路口往铁轨走去。果然,停看听的标示就立在不远的前方,这条路正可接回之前走出车站时岔出去的红砖道。
  沿着红砖道走回车站,站在售票机前准备买票时,又给翔子发现了一件可爱的小东西。
  就在售票机旁边,放了一个小小的手工七夕摆饰。一看就知道是小朋友的劳作,而在作品旁也贴了张纸条:
  「这是○○国小的学生作品。希望今年牛郎与织女也能相会。」
  看来这应该不是那间小学全校性的活动,依这作品的完成度,这里所写的「学生」多半也是低年级的小学生吧。看来像是几个小朋友合力做了这么一件作品,专程送给车站的站务员叔叔们的。
  「谢谢你们啊!」一般的成年人应该也就是这么跟小朋友谢两声吧。
  然而,现在究竟还有多少大人愿意把这样简陋的作品当做门面摆着,而且还专程补上字条说明呢?最可贵的是,这些大人可并不是什么教育机构的员工。
  翔子买了坐往梅田的票后走进车站,将头探进站务员办公室问道:
  「不好意思……」
  「是,请问有什么问题?」
  从里头走出来的站务员也是位稍微有点年纪的老伯,泛灰的头发下挂着一张友善的微笑。翔子将喜饼从纸袋里拿出来放在柜台上说道:
  「如果不嫌弃的话,希望能请各位收下这盒点心。」
  望着一脸疑惑的老站务员,翔子赶紧顺口掰出一套理由来:
  「我刚才去参加一场聚会,这盒点心就是会场上发给大家的。不过我身体不好没办法吃这些东西,所以拿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是大饭店提供的点心,丢了也是可惜,如果不嫌弃的话希望你能收下。」
  与那身为了今天的出征而专程买来的洋装不同,食物本身并没有罪过。况且这是饭店为了来宾们诚心诚意做出来的点心。虽然因为个人因素无心品尝,但若是有人愿意收下来,翔子也实在不愿意暴敛天物。
  「身体不好……是糖尿病吗?」
  站务员一听,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年纪轻轻的也真难为你了。不过你家里的人也没法吃吗?」
  「我一个人住,家里也没人可以帮忙吃。而且看到了那么可爱的字条,想说真希望这间车站的人愿意收下。就当是我表达一点心意的小礼物吧。」
  翔子指向燕子窝下的字条。老站务员搔着头发红着脸客气道:
  「人家每年都来嘛,看着看着也实在觉得可爱。那架子是我胡乱钉的啦,不过字就不是我写的了。」
  「真是贴心呢!」
  告别了站务员,翔子朝月台走去。老站务员将宝塚大饭店的喜饼牢牢捧着谢道:「小姐,谢谢你啊!我也会转告给那个写字条的人的!」
  说完还不忘对翔子深深一鞠躬。
  
  
  才跨进月台电车就进站了,不过翔子并没有上车,而朝着化妆室走去。看着镜子里自己脸上的那片浓妆,仿佛是战士出征时所抹上的迷彩。
  真漂亮,今天或许是我看起来最美的一天。过去从来没有因为参加婚礼而请外面的美容院帮忙化妆过,真不愧是专业的化妆师,今天的我比新娘不知道要亮眼多少倍。
  当她看到翔子的那一瞬间,那张如恶鬼般的表情,如同浓缩了所有女人所背负的业障。
  光是为了激出那张表情,委托专业就可以算是值回票价了。
  这一副妆的目的已经达到,可以功成身退了。
  取出刚才在路上买的卸妆棉,仔细将脸上的妆抹去。翔子足足花了五张卸妆棉,才彻底擦去这一脸堪称「作品」的浓妆。
  对着镜子重新上了妆,当然,这次仅仅上了淡妆。
  除了身上的衣服略显朴素以外,翔子终于恢复了平常的打扮。
  也终于结束了这场出征。
  心底的恨意与怨念并未消失,但是至少自己已经将满腔的委屈狠狠地刺了回去。关于这一部分,翔子并没有留下遗憾。
  
  
  接下来该何时抽身呢?
  
  
  竟然会不经意地考虑起抽身的事,或许是托了电车上老太太一席话的福吧。
 楼主| 发表于 2015-6-1 02:18 | 显示全部楼层
仁川站
   
   
  「就跟你说了咩~」
  关于刚才那个在小林站下车,穿着一身纯白洋装的女士到底有什么问题,美纱笑着把讲了好几次的说明又重复了一遍。
  虽然脸上强挂着笑,但是心里头是非常不耐烦的。
  「参加结婚喜宴是不可以穿白色洋装的啦!」
  「这没道理啊!客人都是被请去的不是?客人高兴穿啥还要人家管喔!」
  男友克也丢回来的反驳也和刚才完全一样。
  「齁——!是啦是啦,被招待的是客人没错,不过新娘才是真正的主角啊!虽然常有人开玩笑说,新郎新娘其实是在喜宴上当公关,不过这也只是玩笑话咩。再怎么说,这一天都是接受大家祝福的好日子,白色当然是只属于新娘的颜色!有点常识的人是不可能穿白色来出席的啦!」
  「这种常识是谁说了算?」
  「常识会被叫常识,就是因为没有人会去硬说成规定嘛!」
  美纱深深叹了一口大气。
  「你要是被请去参加婚礼,也不会穿像现在这副德性出席吧?」
  克也现在穿着的,是一身嘻哈风的装扮。
  「是怎样?现在连我穿啥你也有意见罗?」
  「哎唷不是啦!我只是想跟你说衣着打扮要看场合罗!」
  真是要命……为什么每次跟克也讲话到最后都会讲成这副德性哩?我应该也没说啥重话啊?
  「女生甚至连白色的披肩都会尽量避免耶,不但是考虑到新娘,也因为不想被周围的人当场没常识嘛。」
  听了美纱的话,克也不屑地嗤之以鼻。
  「女人这种无聊的生物就净在意些有的没的,你也是属于这种生物是吧。」
  交往了一年,克也嘴巴贱也不是到今天才知道。但被讲到这程度倒不多见,依美纱的个性也实在咽不下这一口气。
  只不过美纱此时并没考虑到,这小小的反击会带来多严重的后果。
  「看来你对结婚喜宴常识的了解比我要丰富多了齁,之前不是说要去参加学长的婚礼吗?确认出席的回信写好了吗?」
  「废话,那种东西不就填一填丢回邮筒就好了。」
  「那回邮信封上写的『○○  恭启』你怎么改的?」
  克也的表情变了,这正是自己不清楚的地方被指正时会出现的反应。
  「再怎么样,应该也不至于会维持原状寄回去吧?是不是啊!」
  美纱似乎很在意刚才被说成「无聊的生物」,反攻回去的语气是既狠又准。克也没有回答美纱的问题,看来的确是就这么丢回邮筒了。
  「那个是对方自己写了请人回邮的信封,寄信者本人当然是写『恭恭敬敬地开启』啦,一旦从我们这边寄回去,哪有要求人家『恭恭敬敬开启』的道理。所以在寄出去之前要把『恭』字给划掉才不失礼咩。」
  克也摆着张臭脸不吭一声。
  「回信也不是把『来场光临』圈起来,写上姓名住址寄回去就好哩,得记得把『光临』两个字划掉,还有『不克光临』四个字也划掉说。」
  要更讲究一点的话,除了将「光临」二子划掉以外,还会在「来场」前面加上「谨循美意」、下面加上「致贺」,不过这对于克也来讲难度太高了,所以也就没再多提。
  对美纱来说,这已经手下留情了。
  「还有啊,『贵住处』跟『芳名』等等敬语也要记得划掉,重新写上普通的『地址』和『姓名』喔。」
  这一长串书信礼节讲座虽说是为了出刚刚的一口气,不过有一半是美纱真的在为克也担心,而半响不说话的克也突然间狠狠地踹了电车门一脚。美纱被这突然的反应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克也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小心翼翼地留意了一下周围乘客,果不其然,几乎每个人都将眼光投往自己身上。
  坐在对面的小女孩也张了一双大眼睛往这边瞧,小女孩的祖母也正盯着自己。
  克也当然也知道此刻正全车厢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不过他毫不理会异样地目光,对车门又补了更重的一脚。
  「知道了这些事会变多伟大是吧!啊——?」
  要命了。
  要是现在不是在外头,而是待在克也房里的话……
  现在拳头已经挥过来了。
  「对……对不起……也不是说回变多伟大什么的啦……因为是常识,所以想说你应该知道一下会比较好嘛……」
  「靠!你玩我很爽喔!常你妈的识啦!讲得一副很屌的样子,你是已经比我伟大了是吧!」
  「砰」的一声,这是第三脚了。
  对面的小女孩已经呜呜地哭出声音来了。尽管不是对着自己,毫不留情面对怒吼以及粗暴的肢体语言,已经足以将一个小女孩吓哭了。
  对不起啊……都是大姐姐的错……
  美纱才正这么想着,就听到克也不耐地啧了一声:
  「死囡仔,靠腰呀。」
  虽然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但美纱还是觉得很过分。
  明明是我们把人家吓哭的,怎么还讲这种话?
  不过此时克也还正在气头上,要是真说出来,这回他可不会管什么公共场合,当场得吃上一巴掌了。
  
  
  「下一站是仁川—仁川站—」
  
  
  听到了车内的广播,坐在对面的祖孙二人站起了身来。
  克也也转身走向车内,美纱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
  「你要去哪啦!我们又不是在这站下,今天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西北的中介那边找房子吗?」
  「现在不爽去了啦!因为你的关系!」
  从克也口中吐出的「因为你」三个字,语气充满了恶意。
  「虽没啥大比赛,去买几张马券还比找啥鸟房子有搞头!要找房子你自己去找啦!」
  阪神赛马场就在仁川站,一旦到了赛季,这里变热闹的程度可不是开玩笑的。每当有了大比赛,别说是红绿灯都几乎要被瘫痪掉,为了让乘客们在出站后能顺利移动,车站甚至还会在地下道特别设一条直达赛马场的动线给赛马迷们使用。
  然而赛马场的反方向却是条传统商店街,穿过商店街后就是一片闲静的住宅区。车站两侧的环境落差极大,也算是仁川站的一大特色。
  克也平常对赛马也不是特别感兴趣,顶多就是有大比赛时,跟着狐群狗党一起去凑凑热闹。会在这种时候主动说要去买马券,摆明了是冲着美纱来的。
  那对祖孙二人站在车门前等着下车,老太太正在安慰抽抽噎噎掉着眼泪的小孙女。
  克也撇了一眼,嘴形明显是在暗骂「死老太婆,故意演给我看的是吧!」而这句话的背后同时也是在向美纱强调「这也是你害的。」
  「那个,你不要生气了啦,是我不对,我不会再犯了,我们还是一起去看房子嘛。」
  进站的电车门一开,克也马上往外走去。试着拉住克也的美纱反而被拖了出去。
  「啊——!」
  被拖出门外的美纱差点一跤摔在月台,然而克也不只是连头也没回。还用力将美纱的手甩开,快步走向剪票口。美纱是真的连追上去的力气也没了,只是望着克也渐行渐远的背影。
  齁——!怎么我们老是出这种事啦!
  
  
  不管是出门约会还是两个人独处,只要一个不小心把克也惹火了,就算是才刚上过床,翻起脸来也从不跟美纱客气。
  到底是哪不对劲啊?一些因芝麻蒜皮小事起的争执,到最后一定会闹得一发不可收拾。要是在屋子里,拳打脚踢就不用话说了,出门在外的话也是像今天这样被一个人丢下来。而且就算是出远门,克也倔起来也真的是说走就走,被一个人丢下的美纱,已经不晓得孤零零地边哭边回家几次了。
  明明是他心情好的时候自己主动提的,说什么两个人同居的话可以省下不少房租水电费。
  还说什么觉得可以跟我一路走下去。
  嘴巴上说得那么漂亮,看发起脾气来就马上六亲不认,不管美纱怎么哭怎么道歉都没用。一旦吵起架来,只要克也的情绪没稳下来,美纱的噩梦就没有结束的时候。
  跟在两人之后下车的乘客一个个从身边走过,美纱也已经很习惯接受路人带着同情的眼神了。
  身后传来擤鼻涕的声音,回头看去,原来是刚才那对祖孙。老太太正在帮刚哭完的小孙女处理善后。
  「真对不起,把小妹妹都吓哭了……」
  听了美纱的道歉,老太太一边利落地将面纸包好一边说道:
  「真是烂男人。」
  由于太直接太突然,美纱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老太太是在说克也。
  而就在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美纱也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和自己一路交往下来的情人,看在旁人眼中也就是一句「真是烂男人。」就可以打发掉的货色。
  「还是分了吧,不然可有得苦了。」
  老太太仅淡淡留下这么一句话,牵起小孙女的手缓缓走出对面的剪票口,步下了阶梯。
  和谁?什么苦?老太太并没有留下更多的说明。
  美纱直到那对祖孙的背影完全消失,才慢慢地走回月台,就着最靠近的一张长椅坐下。
  
  
  为什么我会和那样的男人交往呢?
  
  
  总为了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事大起争执,一发起脾气来也不管人前人后,马上对女友大小声,就算女友发生危险也不理不睬,私底下更是动辄暴力相向。
  最早是克也在路上跟自己搭讪才认识的。光看外表的话克也的分数相当高。难得被型男搭上讪也不会觉得不愉快,反正只是一道喝杯茶嘛!
  两个人聊开了才知道,彼此的大学不但近,而且还在同一条线路上。再加上两个人虽然都是关西出身,但是老家都和学校有段不小的距离,因此现在同样都是一个人在外租房子住。
  这些个共通点让这两人间的话题马上多了起来,彼此之间也愈走愈近,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两个人就发展到自然进出彼此的公寓,并且突破最后一层防线的关系了。
  说直一点,其实也就是一对年轻男女,顺着气氛一鼓作气就搞上了这样的关系。不过在刚开始交往那段时间,克也其实也是很温柔的。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不知从何时开始,「打扫克也房间」这项工作成了美纱的义务。之所以会这么快就考虑同居这件事,有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同时照料两个人的公寓,已经让美纱忙不过来了。
  
  
  话说回来,为什么才交往一年,我就得被克也当成老妈子使唤?
  
  
  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是为了讨克也的欢心,然而没过多久,克也就将打扫房间这件事当成美纱理所当然该尽的义务了。一旦房间又开始乱起来,或是脏衣服累积到连干净内裤都快没得穿的时候,克也就会打电话召唤美纱来收拾屋子洗衣服。
  人家又不是你请的佣人,自己的房间该自己打扫吧!
  早期跟克也这么抱怨,他还会唯唯诺诺点头答应改进,渐渐地,美纱只要一抱怨,克也就开始不爽,差不多也是这个时期开始,一吵起架来也就没完没了。到最后美纱也放弃了,比起费神费力跟他吵这没完没了的架,自己乖乖去当佣人还比较轻松。每个星期去给克也打扫房间也就成了美纱的例行公事了。
  之所以会约了一起找房子,背后其实也有这么一段不愉快。
  更何况交往了这么久,美纱为了对方牺牲奉献了这么多,就算美纱本来就没有刻意要邀功的意思,面对克也完全不知感激的恶劣态度,会心生不满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像现在这样分开来往,吵架的时候克也都会对自己拳打脚踢了,要是和这个烂男人住在一个屋檐下……那我岂不是连逃的地方都没有了?
  
  
  「回去吧。」
  
  
  下一班电车再过没几分钟就要进站了,美纱站起身来走向月台,在乘车处前站定。
  要是在以前,美纱这时候应该正拼了命地想办法跟克也联络才对。就算手机打不通,多半也会传好几封道歉的简讯。搞不好还会一直守在车站入口附近,乖乖等着克也回来也说不定。
  一旦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这男人真的值得自己如此低声下气吗?
  更何况……
  
  
  要是给老妈知道,我男朋友是个一吵起架来就会对女人动粗的人,老妈一定会很伤心吧!
  
  
  至今为止从来没有出现过「不孝」这样的念头。别说是老妈了,自己的家人、好友要是知道了,相信大家都会为我感到难过吧。
  擦身而过的老太太不经意地一句忠告,竟然会让美纱在短短的时间里冷静下来,那个「在克也面前委曲求全的美纱」会就这么突然消失,连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说要去赛马场,那到赛程结束之前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手上既然有克也家的钥匙,用这段时间去把自己的衣物行李搬回家应是绰绰有余了。很难得克也昨晚到美纱位在小林的住处过夜,这应该是克也最后一次进自己房间了吧。反正克也放在自己家里的东西也不多,过两天包一包用快递寄回去就好了。
  到时候多半又会为了分手这件事闹到不可开交,不过美纱也已经做好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了。由于大多是克也把美纱叫到自己家来,也因此美纱并没有将家里的钥匙配给他。如果弄出什么麻烦自己处理不过来,再去找朋友帮忙吧。而要是真闹得太夸张,也不排除报警的可能性……
  就这样吧。给克也的组后一封简讯写些什么呢?
  美纱稍微想了一下,最后只短短地打了这几个字:
  
  
  「我受够了,再见!」
  
  
  这枚炸弹等回到家以后再丢出去吧,美纱将简讯暂时存在手机的送信匣里,坐上了回程的电车。
 楼主| 发表于 2015-6-1 02:19 | 显示全部楼层
甲东园站
   
   
  美纱将打算在回到家后再来引爆的炸弹(存着未寄简讯的手机)小心收在皮包,站在车厢内的一角静静望着窗外。车内并不拥挤,零零散散地其实空了不少座位,然而此时的美纱并不想要坐下。
  
  
  真是烂男人。还是分了吧,不然可有得苦了。
  交往才一年就开始被当成佣人使唤。
  要是和那不知好歹的男人住在一个屋檐下……
  如果老妈知道我和一个会打女人的人在一起,一定会很伤心吧。
  
  
  电车正在往克也家靠近,美纱打算趁着克也还没回家的这段时间,将自己的东西打包回家。
  对克也的感情在一瞬间就冷却下来了,但也由于冷却得太快,美纱的内心又开始动摇起来。
  克也没在气头上的时候,也是蛮温柔的啊……而且他也是有不少可爱的地方……
  更何况,克也又长得那么帅说……
  「美纱的男朋友长好帅喔~真好~~」
  每当把自己和克也的合照秀出来,总会找来周围好友羡慕的目光,这对美纱来说是相当自豪的一件事。想到从此再也不能跟朋友炫耀自己的帅男友,多少还是会觉得有些可惜。
  竟然会因为这么肤浅的理由动摇,连自己都觉得好不堪。
  
  
  就这么看着车窗外不断流过的景色,不知不觉间,电车也滑进了下一站「甲东园」。
  甲东园是距离某关西有名私立大学最近的一站,无论是平日还是周末,都看看到不少学生进出这间车站。
  今天大概有练习比赛吧,扛着长曲棍球球具的大学女生成群拥进了电车。另一位衣着带点庞克味的年轻人,则无视自己挂着的大耳机所漏出来的音乐,自顾自地放开看来颇艰深的教科书。
  这间大学的录取分数,远比美纱的大学要高得多,当然,跟克也的大学也有着天地之差。
  这群乘客里,还混着几个穿着制服的高中女生。叽叽嘎嘎的谈笑声仿佛在宣告天下,所谓的「将来」对她们来说还太遥远,此刻只需要享受当下的青春。
  几年以前,我也和她们一样无忧无虑的说……这么一想,美纱不禁开始嫉妒起这一阵阵旁若无人的笑声。
  这群高中女生靠到美纱身旁的吊环下,围起小圈圈聊了开来:
  「你们知道吗?听说小悦的男朋友比她大超多的说!」
  大超多是差几岁?美纱被这煽动性的开场白勾起好奇心,不由得竖起耳朵。
  那位看起来有些成熟的「小悦」被朋友这么一亏,连忙双手乱舞说道:
  「大学毕业出社会也才第二年啦,而且他晚生,不过大人家五岁而已啦。」
  会将五岁的差距加上「而已」,更证明了这位「小悦」的确比其他好友更接近大人的世界。
  「哇——!已经出社会了耶!跟同校的学长交往还可以理解,上班族的男朋友超难想象的说!」
  说这句话的女生被其他的朋友顶了一下:
  「我们都已经三年级了,升学都还没有确定,要我们去哪里找『学长』交往啦!」
  「也对啦!小悦小悦,跟出社会的人在一起开不开心啊?」
  「嗯……这个嘛……」
  小悦歪头想了想后这么说道:
  「你们不要想说在工作的人就多怎样啦,本来就笨的人出了社会以后还不是一样照笨。啊我男朋友就是属于这种笨瓜型的说。」
  「不会吧—」周围的朋友开始起哄了。
  「男朋友大你那么多,不是应该要很可靠很能干才对吗!」
  这就是小丫头们对于「年长」两字所抱的憧憬吧,在一旁冷静分析的美纱,其实也没比这群小丫头大到哪里去就是了。
  「差远了差远了!至少我男朋友跟啥可靠能干沾不上一点边!比方说啊,前阵子他才搬出家里一个人住嘛,大半夜的竟然打电话跟我喊救命耶!」
  「咦——?为什么为什么?」
  看来这位「小悦」很有名嘴的天分,不但一群好友全被吸引住,连在一边听着的美纱都被她的话题钓上了。
  一个大男人,会在半夜打电话给还是高中生的女朋友喊救命?到底是给他碰上什么天大的麻烦啊?
  「我就问他『怎么啦?』,结果你们猜怎样,他竟然跟我说『我不知道衣服怎么烫』!」
  大家先是愣了一下,而就在下一瞬间,车厢内响起一阵爆笑。尽管周围乘客报以不快的眼神,然而这群小丫头别说是毫不在意,她们甚至根本没发现自己已经成了所有乘客目光的焦点。就连美纱都差点忍不住笑出声音来。
  「我家都是妈妈在帮我们烫衣服说,熨斗也就是家政课的时候用过几次而已。那家伙连要烫什么衣服都还没讲,就开始问说『温度要调几度』、『蒸汽是用来干嘛的』这种问题。我哪有那么神,光听这样是要我从何教起啦!」
  「就是说嘛!」
  「我就问了啊,是要烫什么衣服,这时候他才跟我说是要烫衬衫。啊衬衫的布料种类也有很多种啊,我把家政课的课本翻出来,问他衬衫是哪种布料,他就开始哀号说他哪里知道,我说『标签上不是有写吗?』他竟然回我『标签是啥?』」
  「哗——!」地又是一阵爆笑,美纱也憋笑憋到肩膀开始发抖。当然,来自周围乘客的视线是更加严厉了。
  不但故事爆笑,这群女生又聊得这么投入,这时候就算跳出去对她们说教应该也是一阵徒劳吧。
  「我是没力到连气都懒得气了,就慢慢跟他解释说,在衬衫下摆内侧,不是有一小块印着一堆字的布片吗?那个就是标签,这下他才终于知道我在说啥……」
  要结尾了吗?最后的笑点给我来个大的啊!
  小悦的最大级笑话,果然没有让竖着耳朵的美纱失望:
  「这一位大学毕业了两年的社会人士,竟然跟我说,他看不懂标签上写的汉字!」
  「超—笨—!」
  这群女生又爆出了一阵旁若无人的狂笑,美纱也在这阵笑声中忍不住噗嗤出声音来。
  「然后啊……」
  还有下文喔!?
  「实在是拿他没办法,只好问他那汉子长什么样子,这回他跟我回说写了一个『糹』字……」
  「败给他!是『糹字旁』啦!」「光回答部首有啥用啦!」
  不愧是考生,尽管大伙笑到快要岔气,吐起槽来还是很专业。
  「不要太苛求那个笨瓜啦。我就再继续问啦:『那个字除了「糹」以外旁边也有写东西对不对,写的是什么字?』那个宝贝蛋跟我说『写了一个「月」……』」
  「连『绢』都不认识喔—!」
  「而且还漏讲上面那个小『口』说!」
  这「段字」的结尾到底是叠了几层啊!美纱用手捂着嘴,要是不用力捂着,这时候已经和她们一起笑到飙泪了。
  「总之搞清楚了衣料种类,我就照着课本教他该怎么烫,这事才算是了结。一个出了社会的成年人耶!你们说夸不夸张?」
  这的确是夸张到不行!一个大学毕业的社会人士,竟然会蠢到这种掉渣的程度!
  「那你后来有没有告诉他『绢』要怎么念?」
  被这么问道的小月点了点头:
  「那家伙还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原来这字念ㄐㄩㄢ啊……』拜托,被这么简单的字感动到,连我都替他觉得丢脸说!」
  「不知道他认不认识『绵』哩?你男朋友铁定还有一堆梗够我们笑。」
  「光要解释『绵』的右半边,大概就已经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了。」
  小悦精辟冷静的分析再度引起了一大阵笑声。
  「由我来讲是有点那个啦,不过当晚还是隔着电话对他小训了一顿。『我说你啊,就算电脑再怎么普及,世间再怎么不需要手写字,你要是连这么简单的字都念不出来,迟早会给你闹出大笑话。别说我没提醒你,赶快再去多学学汉字啦!』他就说:『嗯,你说得对!过两天我去买《汉字习作》回来练。』……真是够了,我还在想是不是要逼他去考个汉字检定之类的……」
  堂堂一个社会人士,竟然被还是高中生的女朋友主导局面到这种程度,想想还真是不堪。不过因为是别人的事,所以可以当成笑话听听就好。
  「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啊?」
  「这不重要啦……没啥好玩的。」
  名嘴小悦突然之间结巴了起来。
  「你一直没跟我们讲过咩,说一下啦!」
  「对嘛对嘛!我也想听!」
  小悦沉默了一阵后,警告大家「不准笑喔!」,这才不情不愿地跟大家招了跟男朋友的邂逅过程。
  「搭讪,而且还是在塚口。」
  「哇—!超怪的!」
  被搭讪没什么好怪,怪的是被搭讪的地点。塚口站除了今津线外还和伊丹线交错,算是个颇繁荣的大站。不过这里所谓的繁荣,并非高耸的百货大楼与时髦的街道,而是洋溢着生活感的大型连锁超市以及购物中心。
  消费群主要锁定在主妇阶层,对附近的女子大学以及高中学生来讲,平常是可以靠塚口将就将就,不过真的打着「上街购物」的念头出门的话,主要还是往大阪或神户跑。选在塚口跟女孩子搭讪,想不被人说怪都难。会在那一带拦住人的,通常不是找你捐血就是请你填问卷。
  「那天我老爸生日嘛,我想说老爸的礼物在塚口解决就好,放学后就弯到那儿去了。」
  「西北不也有无印说?」
  朋友讲的地方正确来说应该称作「西宫北口」。正是此刻大家所乘坐的「今津线」的终点站。
  「给老爸的礼物干嘛专程跑到无印挑?无印东西其实蛮贵的哩。二月冬装又还是当季,预算一千元买不到啥东西的啦!」
  「喔,那当然是去塚口嘛。」
  小丫头们对老爸还真是薄情啊。
  「没错把!到了塚口果然给我找到特价的千元围巾,无印的话至少得花上三千说。然后东西包好,才接过手就听到后面有人问说『小姐要不要一起喝杯茶?请你啦!』」
  哇哇哇,这不是跟当初克也搭讪我的时候超像的吗?美纱不由得把耳朵又竖得更高了。虽然跟这群高中女生靠得很近,不过没有人发现自己在一旁偷听。
  「我转过去一看,对方是个上班族。而他一看到我身上穿的制服就抱起头来直喊要命。说是擦肩而过的时候只注意到我的脸,然后因为我穿了夹克,光看背影也看不出来是高中生。他接着说:『怎么办,就这样把你邀去喝茶会不会被当成是援交啊?』拜托!这种事问我哪知道啊?」
  「这么讲对你蛮歹势的啦,不过他还真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是笨瓜了耶!」
  「光喝杯茶就得被抓的话,日本的警察都别想下班了。听我这样一讲,他就说:『那看去哪找间咖啡店坐坐吧!』」
  「哇——!不愧是有在工作,真有钱!都不会想说去麦当劳喔!」
  美纱听得不禁泛起微笑,这算是健全的高中生应该有的金钱价值观吧。其实上咖啡店请女生吃个下午茶套餐也花不了一千元。只不过对这群女生来说,给老爸的生日礼物预算也是一千元就是了。
  像这样多请别人一顿下午茶荷包也不会痛,透过这微不足道的差别,小女生终于开始对社会人士的经济能力表达了一点敬意。
  「话说回来啊……」
  其中一个女生突然讲声音压低,美纱也忍不住将耳朵贴近。
  「你们『做』了没啊?」
  可不是,这年纪的小女生怎么可能放过这种问题嘛……美纱不禁露出苦笑。
  「还没。」小悦的回答非常简洁。
  「说是不想被当成援交,不过好像憋得很痛苦说。」
  「咦?不是只要没有金钱交易就不算援交吗?援交讲直一点就卖春嘛!」
  「他本来就笨嘛,哪里知道这么多。」小悦也淡淡笑着回答道:
  「最近他还一直在催我,要我赶快长大哩。」
  「是给人家催一催就会长得比较快喔!」
  小圈圈里又冒出了一连串的吐槽。小悦的男友大概作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时候被当成祭品狂祭吧。
  「啊都不会想跟你强要吗?」
  「要是这种人的话早跟他分了。」
  呜……这句话仿佛一把利刃直直插进美纱心口。小悦再继续说下去:
  「我也会怕啊,虽然说我也很喜欢他,开始会怕就是会怕嘛,我也不想强迫自己说。而且在正式交往之前他就知道我是高中生,要真的够重视我的话忍到毕业应该不为过吧?更何况他也晓得我还是考生……」
  
  
  如果换成是我和克也……
  
  
  还在分手与否间摇摆不定的美纱,自然而然地将自己与男朋友投射到同样的情景中。
  要是当着面指正对方汉字念错音,恼羞成怒的克也一定又会惹出一场风波。(特别是他原本不知道的知识,一不小心说破了很有可能还会招来一顿揍)虽说因为两人年龄相仿,顺着气氛一路就冲破最后防线了,但要是美纱露出一点踌躇的神色,克也的那个性格,会发起脾气质问自己是不是变心了吧。
  要是拒绝了会惹克也生气,会被克也讨厌。就算是自己并没有那样的心情,美纱也从来没有拒绝过克也的任何要求。
  「你难道不喜欢我吗?」美纱怕的就是这样一句指责。
  可是克也,你有考虑过我的心情吗?
  几乎从来不曾违抗你心意的我,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有办法挤出「我不想」这沉重的三个字?而这一年来,你可曾动过「因为美纱不想要,所以还是算了吧」这样的念头呢?
  「不想惹对方讨厌」跟「为对方着想」,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情啊!
  尽管已经出了社会,却连衣服都不会烫,尽管大学毕了业,却连「绢」都不会念。尽管女朋友还是高中生,却愿意甘心受她说的教。小悦的男朋友真的是个好情人、好伴侣。
  自己只是个在电车上无意旁听到这段故事的路人,然而光靠这样一小段故事,就足以了解到两人正在经验一段快乐的感情。
  我年纪明明比人家要大,但是却只知道足以男人的外表,任由气氛摆布的结果,就是被男人耍得团团转。小悦看男人可比我要来得有眼光太多了。
  没什么好摇摆的,就分了吧!
  一个高中小女生谈的恋爱都比自己高明多了。
  美纱还不至于麻木到不懂得羡慕人家幸福的程度,更何况,也不打算放下自己的尊严。
 楼主| 发表于 2015-6-1 02:19 | 显示全部楼层
门户厄神站
   
   
  门户厄神站就在终点西宫北口的前一站。每到了过年时分,便会增设许多临时班次,特别是在除夕夜时,为了方便打量涌向门户厄神神社参拜的群众,一定是二十四小时通车。听住在这附近的大学同学说,当地人都把门户厄神叫做「厄神公公」。神社本身算是在市区内,不过由于建在小球铃声上,因此周遭还是有不少田地。附近的住宅区也多少残留着一丝昭和时代的风情。
  这么一说,离学校这么近的神社,好像还真该找个时间亲自去走走。圭一边发着愣边这么想着。虽然思绪不时被同车那群高中女生的笑声打断,不过圭一倒没有太放在心上。周围确实有不少乘客对着她们怒目相视,这也难怪,一连串连头上这副耳机都挡不住的嬉闹声,会让车上的那些阿叔阿婶不爽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自己也才刚上大学,脱离那个年纪也没多久。狐群狗党一聚到一块儿,确实就会不自觉地放大嗓门、旁若无人起来,圭一也很能体会这一群高中生的心情。
  电车滑进了门户厄神站月台,此刻大概是今津线人潮最汹涌的尖峰时间吧。一到周末,这里常会出现比平常多上五六倍的乘客。
  站在门边的短发被涌进的乘客挤得靠到圭一身边,畏畏缩缩地向圭一点了点头以示歉意。穿得颇带庞克风的圭一在这女生眼中可能有些可怕吧!
  短发女生从挂在手臂上的包包里拿出一本教科书,没想到竟然与圭一抱在怀里的是同一本书。只是大学一年级必修共通科目的课本,作者正是该讲座的教授本人。一看就知道教授是为了从大一身上捞一票,才故意将这本超贵的专门书籍指定为课本。
  因为是必修科目,谁要是不买就铁定死当。这招没良心的强迫推销,已经让该教授在全校新生之间声誉扫地了。
  既然对方也带着这本恶名昭彰的课本,那一定要是同校的一年级同学。只不过共通必修科的人数实在太多,圭一对这位短发女生并没有印象。而这位穿长裤的女生打扮得也并不特别显眼,毕竟会让人深刻留下记忆的女学生,总是那些对流行服饰敏感的族群。
  大群的乘客在涌上车后逐渐往车厢里头移动,门口一带也不再那么拥挤,短发女生再度小心翼翼地与圭一保持了一段距离。「我看起来难道真的那么恐怖吗……」圭一心里其实有些小受伤。这时候这女生突然弯下身来,抬头透过车窗往外看去。
  知道对方跟自己是同一间大学的新生,圭一自然而然对短发女生产生了亲近感。而她突然的举动也勾起了圭一的好奇心,忍不住也弯下腰来抬头往外看。
  女生像是吓了一跳,惊觉地赶紧把头回过来。也是啦,一个高头大马的模式男子突然在自己身后弯下腰来,任谁都会吓一跳吧!
  面对这女生充满戒心的表情,这回换圭一跟对方道歉了。
  「不好意思啊,我只是好奇你在看什么……」
  她的表情还是绷得很紧,圭一连忙把手上的课本秀出来。
  果然,这教科书的封面比什么说明都管用,尽管看得出来她还是有些怕生,然而刚刚那充满戒心的表情,此刻已化为一张友善的微笑。圭一入学以来第一次为自己买下这本课本而感到庆幸。
  女生在拥挤的车厢内挪了挪身子,为圭一多让了一点空间,手指着窗外的天空说道:
  「我只是想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件了。」
  传入圭一耳中的不是让他最近几乎听到腻的关西腔。自己并非关西出身,而这女生似乎也是来自于外地。虽然她很努力将标准话讲得字正腔圆,不过多多少少还是听得出少许九州口音。而圭一混着方言的语调,人家大概一听就知道自己是中国地方(译注:此处所言的『中国地方』所指的是位于日本本州最南端的鸟取县、岛根县、冈山县、广岛县、山口县等五个县所占的区域。)出身的吧。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春天的晴空远方并列着五台斗大的直升机。
  「原来如此,不过那并不是媒体。」
  圭一反射性地回答道:
  「那是自卫队的泛用直升机。媒体直升机是不会编队飞行的。你看,那五台的高度整齐到像是贴在同一块大板子上对吧?每两台间隔的距离也拿捏得分毫不差。自卫队在伊丹有屯驻地,所以这一带三不五时可以看到他们的直升机起降。大概是飞行训练或是演习之类的吧!」
  回头一看,她正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
  要命,老毛病又犯了……圭一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
  圭一在上大阪念大学之前,可以说被高中的女同学们当「军武宅男」嘲笑了三年。自己进的是轻音乐社,社员大多还蛮受女孩子欢迎的,然而就只有自己,由于被贴上了御宅族的标签,女生们带着歧视的眼神已经让圭一不知受伤多少次了。偶尔也是会有女生跑来问一些关于武器的知识,因为是自己熟知的领域,不知不觉就会开始长篇大论起来,回答完了人家问题之后,往往也只是多得到个「圭一果然有够宅」这样的评价,继续被女生们笑话。
  几次这样的经验其实是令圭一很挫折的,有时社团团员也会带来「女生们也在说,『要是圭一没那么宅的话,其实也是蛮怎样怎样……』」这类的消息,然而这种安慰对圭一来讲只是在伤口上洒盐。
  也因为这些过去的阴影,才会决定上大学后咬将自己的「军武属性」封印起来。圭一深深懊悔,竟然不小心在这里漏了馅。
  「好厉害喔!」
  尽管这女生似乎是发自内心在佩服圭一的只是,然而遭受过去痛苦经验束缚的圭一无法信任这份赞美。
  「你直说没关系啦,反正我就是个军武宅嘛。」
  「『军武宅』是什么意思?」
  她率直的问句反而让圭一伤起脑筋来了。
  「呃……就是特别热衷军事啊武器之类的御宅族嘛……有点像是铁路宅那样。」
  「哦~你讲铁路宅我就比较有概念了。像是很熟悉各种车厢颜色,列车的型号、时刻表可以倒背如流、还有会挂着很夸张的相机守在月台拍照那种的。」
  我还不至于到会去败炮管来玩摄影的程度啦……不过就算这么解释,她大概也不晓得我说的炮管指的是单眼相机的长镜头吧?
  「你认得出是哪一种直升机吗?」
  「从这里距离太远了看不出来啦,不过形状很像是UHIJ就是了……」
  「哇!你真的看得出来耶!好厉害!」
  编队飞行的直升机逐渐往住宅区的方向远去,望着窗外的女生把膝盖曲得更低,继续以目光追着那个空中队伍。
  「今天还真是看到了好东西呢。」
  听得出短发女生是真的觉得很高兴,圭一也逐渐将旧伤所筑起的心防放下。
  「你也很喜欢这类东西吗?」
  虽然已经知道对方跟自己是同一间大学的新生,不过圭一倒现在还是很难相信,自己竟然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和女孩子一起说话。
  「嗯……怎么说哩……」
  此时直升机已经飞远了,女生回过头来对着圭一说道:
  「看到自己没见过的、稀奇的东西时,难道不会觉得很兴奋吗?所以我坐电车的时候一定会尽快找靠窗的位子。特别是靠门边,车窗最大视野也最好。」
  在上一站一大群乘客涌上车的时候,她刻意避开往里挤的人潮,选择往车门旁的圭一靠去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身材娇小的她只要靠门边贴近,就不至于挡到上下车的乘客。
  「自卫队的直升机通常只有在电视新闻里才看得到,现在竟然有机会在街上看到实物。而且还飞得那么整齐漂亮,实在很不简单,某处程度上,这应该是今天所看到最特别的景色也说不定呢。」
  「讲话不用那么恭敬啦,同一学年的不是?」
  听圭一这么讲,女生硬生生地将嘴边的「是」给吞下,艰辛而生涩地「嗯」了一声,看来她也还不太习惯和男生说话。
  「我叫小坂圭一,你叫什么名字?」
  圭一其实并没想太多,然而对方却在听到问句后一瞬间浑身僵硬。奇怪,到现在为止两个人聊得还蛮愉快的啊?难道这女生只是对我客气,到现在为止的气氛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假象?
  「……啊,对不起,我好像问太过了。」
  沉默了一小段片刻后圭一跟她道了歉。而她却突然将手伸到包包里掏了一阵,拿出了一张定期车票夹。
  她从车票夹你好几张卡片里小心挑出自己的学生证,似时有些心虚地,边留意圭一的反应边将学生证递到他眼前。
  姓名栏上写的是:
  
  
  「权田原 美帆」
  
  
  尽管没有恶意,但圭一还是连忙憋住了笑意,就像长年以来为自己「军武宅男」的部分感到自卑一样,这女生一定也为这个名字吃过不少哭吧。
  「……好……好有男子气概的姓喔,好像战国时代的武将似的。」
  硬吞下笑意之后,这句好不容易从嘴里挤出来的感想到底妥不妥当,其实自己也完全没有自信。
  「这名字从我小时候起就一直被周围的朋友亏,进大学以后马上被同学取了『小权』这样的绰号,只要去参加联谊,自我介绍的时候大家也一定笑成一堆……」
  发笑的那些人多半也没有恶意(正如同圭一),开始每被笑一次,这位「小权」一定也是多受一次伤把。而且同时还得逼着自己和大伙一起笑。
  「刚进大学的时候其实我也有跟你类似的打算。从前因为自己是『军武宅男』的关系一直被周围的女生嘲笑,所以想说今后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嗜好,然后好好交个女友享受大学生活,没想到刚刚没两下就露出马脚了。」
  「啊,不希望被人家知道你军武宅的这个部分,请不需……别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说到一半会顿一下,大概是因为刚才要她对我讲话别太拘谨吧。
  「唉呀,一聊到自己喜欢的领域,不知不觉就会开始扯起长篇大论。这是宅男的天性,藏不住的啦!」
  「我……我烦恼的又不是这种想藏就可以藏得住的问题……」
  
  
  唔!好可爱呀!
  
  
  小权嘟起嘴巴微微表示抗议。
  「只要我没嫁出去,这个姓就会一直跟着我呢。」
  「对齁……不好意思,你烦恼的问题的确比我要深刻多了。」
  「啊……并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啦,我才该跟你道歉呢。」
  讲到这里两个人又开始陷入沉默。圭一再次主动试着打开僵局。
  「除了刚刚的直升机以外,你今天还看到了什么其他特别的东西?」
  「三只大苏俄牧羊犬!」
  小权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今天一大早搭乘往学校的电车时看到的,有一对老夫妇,同时牵着三只在散步。」
  这么说来,小权有选修周六的第一堂课了。今天第一堂并没有包含必修科,所以她选的一定是自己想修的课吧?看来小权也正如她给人的印象,是个认真的好学生。与心不甘情不愿,无奈地勾选周六第二堂必修科(也就是那个顾人怨教授的讲座)的圭一大不相同。
  「苏俄牧羊犬……是不是高高瘦瘦很大只的那种?」
  「对啊,光一只就已经很显眼了,还一次牵三只。看起来都好有气质喔!」
  苏俄牧羊犬的确是名犬,既然有办法一次养三只,想必饲主一定也是相当的有钱人。不过这么俗气的感想搞不好会被小权瞧不起,还是别多嘴好了。
  当然,最主要要是因为不想让纯粹为此感动的小权扫兴。
  「果然今津线还是从西北站北上的比较好,我一直想说等哪天试着一路坐到宝塚站看看。平常没事也不会专程坐那么远嘛。」
  「西北以南的环境不好吗?」
  坐今津线时要是一直待在同一台列车上,是没法把整条今津线从头到尾坐完的。以西宫北口站位界,乘客必须要穿过车站二楼的的中央大厅才能搭上继续往南下的列车。西宫北口以南其实只有两站而已,圭一从来没去过就是了。
  「并不是环境好不好的问题。我现在寄宿的亲戚家就在阪神过道,不但离JR近,交通也便捷。要是一路搭到终点今津站,还能直接转车到阪神,那一带店家又多又齐,出门购物也相当方便呢。只是过了西宫北口以南,就全部变成高架铁路了。想要发现特别的景色,毕竟还是在地面上的线路比较容易找。」
  听完后圭一一边点头一边对小权说:「不是要你讲话别太拘谨吗?」满脸通红的小权赶紧修正:
  「要问看些啥……啥特别的,还是在地面上跑的电车才……才好找嘛。」
  「哎唷你饶了我啦,平常周围都只知道拿我的名字开玩笑,我到现在都还没什么机会跟男生好好讲话呢!更何况是像你这么帅的男生……」
  ……不会吧……说我帅?
  「我这辈子从来没被人说过长得帅耶,要比没异性缘我可不会输你,从国中高中时代就一直被当成军武宅男嘲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交过女朋友说。」
  「那……可能是我的审美观有毛病吧……」
  「你也稍微反驳一下嘛,这么干脆就承认我岂不是很没立场……」
  「唉呀!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从来没交过男朋友啊!」
  这女生真好逗,而且好可爱喔。圭一的内心已经开始小鹿乱撞了。
  不知不觉间,圭一将投身的耳机挂上了脖子。与耳机流出来的音乐相比,和小权东拉西扯要开心多了。
  「小坂同学应该不是关西人吧?我是长崎出身,你呢?」
  小权第一次开口问关于自己个人的事,这应该可以解释为对方也跟我聊得蛮开心的吧?
  「我从广岛来的,现在住西北,得骑脚踏车一小段路就是了。」
  人家只问了出身地而已,自己却连现在住哪里都报了出来。倒也不是圭一得意忘形,而是因为在刚刚对话中,小权也已经先讲了自己现在的住处。
  「不会吧?西北的房租不是都很贵吗?」
  「没办法,我太晚开始找了。不过若是离车站稍远些,骑个十分钟脚踏车的话还是有些不算太贵的房子啦。只是已经很靠武库川那一带就是了。」
  从西北宫口往梅田方向的铁路横跨的第一条河流就是武库川。阪急车站对住在武库川两岸的当地人来说距离太远,交通相当不方便。不过学生们大多都骑脚踏车去车站,对于小城市长大的年轻人来说,这点距离不是太大的问题。
  「啊!那边离我住的地方也不远嘛!」
  小权既然会这样觉得,成长环境大概也跟我差不多吧?
  「要买东西的话在车站附近买就好,更何况公寓附近也有超市。」
  「哇!你还会自己煮饭喔,真了不起!」
  「没那么多钱天天吃外面嘛,三不五时就去书店翻《ORANGE PAGE》,这杂志介绍的食谱大多都花不了什么钱。不过我常做失败就是了。」
  「还是很厉害啊,像我三餐都是请阿姨张罗的呢。」
  聊着聊着电车也穿过了终点站前最后一个平交道。虽然还想再多聊一下,但准备下车乘客渐渐开始往车门靠近。圭一不经意地帮小权挡住了靠向车门的人潮,静静等着列车进站。
  终于,下一站就是今津线(在某个程度上)的终点站「西宫北口」。
 楼主| 发表于 2015-6-1 02:20 | 显示全部楼层
西宫北口站
   
   
  对阪急铁路来说,西宫北口站算是一个颇有规模的交通要点。
  往三宫(神户方向)与往梅田(大阪方向)的两线月台并列与东西两侧。西宫北口以南,通往今津线这条多出来的短尾巴则向南往下延伸,另外还有北上往宝塚方向的列车,西宫北口总共设了四个月台。到站的乘客们得先上到二楼中央大厅后,在走去各自要转车的月台。而不需要转车的乘客则可穿过大厅直接出站。
  若是坐上往梅田的电车,中途经过的「十三」则是比西宫北口还要庞大复杂的中继车站。不但可以从这里坐往京都,其他更有好几条通往各个地方区镇的铁路。
  或许是一个人、也可以是三两好友、成对的情侣,更说不定是携家带眷或是工作伙伴。形形色色的身份与各式各样的组合,各自迈着快步,穿过西北宫口站的大厅。
  在这里来来去去的每一个人,都背负着属于自己的故事。
  
  
 *
  
  
  尽管并没有特别赶时间,当电车进站后门打开的那一瞬间,翔子还是被大量向外涌出的乘客给推出了月台。
  正要走向通往中央大厅的楼梯时,背后突然被重重地撞了一下。脚下穿的细跟高跟鞋撑不住这道冲击,当场摔了一跤。而拎着的纸袋也被撞得脱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喂!赶什么赶啊!」
  一时站不起来的翔子不禁怒吼。那个穿着西装的胖大叔一边回头喊着:「歹势啊!」一边继续向前挤去。大概是真的很赶吧,别说是没回来好好跟翔子道歉,胖大叔一路上又急急忙忙地撞到好几个人,继续引来一串骂。
  「真是的,搞什么嘛!」
  周围的乘客也没人上来扶一把,就这么默默地从翔子身边穿过。翔子气得直想跺脚,竟然在情敌和自己前男友结婚的这一天碰上这种鸟事。好不容易在小林站转得了一点好心情,这下子火气又被勾上来了。
  虽说是未婚夫跟人家跑了,但自己毕竟是为了私怨才跑去破坏人家的婚礼,该不会是因为这样而遭天谴了吧?不过比起我来,那对狗男女才更应该遭到天谴不是吗?
  翔子慢慢站起身来,脚上传来一阵痛感,看来时膝盖给摔出伤了。
  「你不要紧吧?那人真过分!」
  抬头一看,一群高中女生正站在自己面前,还帮忙捡回了刚才脱手摔出去的礼品袋。不用说,正是不久前坐在同一节车厢,因大声喧哗而饱受大人白眼的高中女生。
  「撞到了女生就这样跑了,真差劲!」
  其中一人还对着胖大叔消失的方向做了个大鬼脸。
  同车的那些所谓「大人」们,没有一个过来扶自己一把,而这群女生不但过来关心自己,还帮我捡回了摔出去的纸袋。
  究竟是哪一边的品德比较高尚呢?翔子觉得蛮讽刺的。自己刚刚在电车上也曾觉得她们碍眼,这下更是微微地感到愧疚。
  「里头装的东西好像破了耶。」
  站在面前的女孩轻轻晃了晃递过来的纸袋。
  「要不要去跟站务员说一声?」
  「谢谢你,不过不要紧的。」
  接过纸袋的翔子对着女孩笑道: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破了也没什么可惜的,谢谢你帮我捡起来。」
  月台已经没剩下几个人了,翔子也不想多耽误这群女孩的时间。
  送走了亲切的高中女生们之后,翔子靠在月台栏杆边打开了纸袋。
  沉甸甸的纸盒外包了一层印着两家姓氏的和纸,纸盒里则装着一套咖啡杯组。上头印着浪漫可爱图案,正反映了那女人的个性。与翔子的品味天差地远。
  新郎在还是自己的未婚夫的时候,也曾边翻着礼品目录边对这调调的礼品嗤之以鼻:
  「怎么会有人去挑这种东西嘛……」
  那家伙的品味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变成这样了呢?
  五个杯子里破了四个,就算是没破,这套礼品也跟自己的兴趣完全不合,实在没必要把这套垃圾带回家。
  翔子将碎掉的杯子全部取出,用拿来当填充物的再生纸,一个一个细心地包起来,与没用完的废纸跟纸盒,分别丢进了站内资源回收箱和垃圾桶。
  这么一来,上至专程买来当做「战甲」穿的纯白洋装,下至喜宴上发的礼品,为这场婚礼所准备的,以及所有来自于这场婚礼的东西,终于被自己清得干干净净。
  「回去吧!」
  在空无一人月台上,翔子往外迈开了脚步。从早穿到现在的高跟鞋,照理说应该为双脚积累了不少疲劳才对,然而踏出去的步伐却似乎轻快了不少。就算只是错觉也好,趁着这股错觉还没消失前早早回家吧,距离自己住的茨木站还有好一段距离呢!
  现在边这么想着,边朝通往中央大厅的楼梯走去。
  
  
 *
  
  
  既然下定决心就别再拖拖拉拉的了!
  因为听了「小悦」那群高中女生的闲聊,知道刚才还在摇摆不定的心情,此刻已不再有任何犹豫。
  美纱灵巧地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快步朝通往大厅的楼梯走去。
  克也虽然在仁川把美纱丢下来,一个人跑去买马券,不过这时候赛马场也没剩下几场比赛了。美纱并没有太多时间可用,得赶在克也回家前把自己的行李搬回去才行。
  可以住在六甲,离西宫北口还有五站。
  除了盥洗用具外,还有我买的厨具,以及放在他家的衣物……看来今天带的包包绝对塞不下,顺道去超市买个环保袋来装好了。
  「喂喂喂!」「搞什么啦!」
  唔!有杀气!转过头去一看,一位土土的西装大叔正在人群中东碰西撞一路往这里杀过来。幸好事先注意到了对方,因此避得很从容,没有被大叔撞到。
  在踏上阶梯前,美纱突然想起小悦那群人。
  虽然美纱与那群高中女生毫无交集,表面上也仅止于「同一辆电车的乘客」这样的关系,然而毕竟是托他们的福,自己采终于能够下定决心,切断与那老妇人口中「烂男人」间的关系,要是就这么在人群中和她们失散了,心里还是有些不舍的。
  才在这么想着呢,马上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嬉闹声。在后面的那群高中女生一下子就赶过了美纱,蹦蹦跳跳地跑上楼梯。
  「喂!你要买几球?」
  「当然是三球!现在正在半价优惠耶!我要『焦糖缎带』和……」
  「啊你不是说要减肥?」
  「明天再开始减!」
  很明显的,丫头们的话题已转到车站购物中心的冰淇林店。现在正在半价啊……这倒是个好消息,不过今天实在是没闲工夫去贪吃冰淇林了。
  要是给买完马券回到家的克也撞见,那事情就真的没完没了了。
  「小悦,男朋友的生日礼物你打算怎么办?」
  「吃完冰淇林陪我去无印!」
  「预算多少?」
  「三千!」
  爸爸的三倍啊……而且还是之前挑爸爸礼物时舍不得去的无印良品。
  前两天从电视看到了当今高中生零用钱的平均额度,记得最多的是五千元。不管是从五千里拿出来的三千,或是花时间存起来的三千,小悦尽管在朋友面前把自己「笨男友」亏得这么惨,但很显然是真心喜欢人家的。
  我也不能输给她。
  美纱无言地跟着那群高中女生的后面,看着她们上了中央大厅,往剪票口的方向弯去,然后目送她们离去。
  
  
  我的下一段感情,一定也要谈个不用再压抑自己的恋爱,就算是教一些对方不懂的事,也不需要担心害怕对方翻脸的恋爱。
  谢谢你啊,小悦!
  
  
  美纱步上了驶往神户列车的月台。
  
  
 *
  
  
  今津线在进西宫北口站之后,会先开启右侧的车门,约半分钟至一分钟后才会打开左侧的车门。由于靠左的车门是乘车门,乘客们早在电车进站前就已经排好队等着上车了。
  同时车上还是有许多乘客准备从左边的车门下车,而因为圭一和小权就站在门边,只得一路忍受这满车乘客往车门靠近的压力,静静等着列车进站。
  就在门打开来那一瞬间,两人自然而然最先被吐出了车门外。尽管自己也被身后人潮推得跌跌撞撞,圭一还是不忘帮小权挡着,不让周围的人潮推到她。
  「你刚说你住阪神国道?」
  「嗯,小坂同学你是在这里下车吧?」
  尽管已到了相互道别的时候,但总觉得就这样分了怪可惜的。难得两个人在车上聊得这么开心,而且小权不但长得可爱,个性也相当有趣。
  虽然是同一间大学的同学,但除了一门必修以外,也不知道她还选修了些什么课,这么大个校园天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再碰到面。而且就算是真的在校园巧遇了,她多半也是和其他同学走在一起,自己铁定没那个胆子主动开口打招呼。就算是被当成有企图也好,至少希望能在这里先和小权交上朋友。
  「我说……美帆酱……」
  圭一赌下去了,既然希望周围的朋友都能叫她「美帆」,那就这么叫看看。果不其然,小权瞪着一双大眼睛直盯着自己看。
  「不好意思……因为你说进了大学以后,希望同学能这么叫你……你会不会生气?」
  小权……不,美帆摇了摇头……
  「没这回事,只是吓了一跳而已。我很开心呢,不过毕竟太突然了,还是会有点不好意思。」
  引发出来的情绪反应似乎颇为复杂,不过至少没有在生气。鼓起勇气赌下去毕竟是值得的。
  「你的定期票要是在阪神国道之间都有效的话,要不要跟我在这里出站?最近在这附近发现了有趣的景色……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啦……」
  「我有时间!」
  纯粹是因为好奇心旺盛吗?还是美帆其实也舍不得跟自己分开呢?如果是后者的话就太好了。
  可能的话希望能至少撑到约她去喝杯茶,最好还有机会可以交换手机号码……边这么想着,圭一配合着美帆的脚步走出了月台。
  
  
  「喏,就那个。」
  出了剪票口以后,两人沿着通往购物中心的步道走去。就在绕过两栋大楼的转角处,圭一靠向栏杆,指向一栋白色建筑物的屋顶。美帆把身子探出栏杆,顺着圭一手指的方向看去。
  「哇!」
  「蛮意外的吧!」
  乍看之下好无特别之处的大楼,楼顶上竟然立着一门赤红的鸟居。
  「为什么楼顶上会有鸟居?难道上面盖了庭园吗?」
  「看起来也没有,只在楼顶周围拉上了铁丝网而已。从这儿看过去一点植物的影子也没有,要是有盖庭园的话,总会看到些花花草草的吧?」
  「不然屋主一定是个很虔诚的人,大概是买下的地段原本有间神社,改建了大楼之后把神社直接移到楼顶之类……哎唷……好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喔!」
  美帆抱着头苦恼一阵,然后转向圭一说道:
  「反正也没多远,找时间一起去那栋大楼直接问问看好不好?当然不是说现在啦。」
  「看不出来……美帆你还蛮大胆的嘛!」
  无意间吐出口的感想,似乎让美帆有些尴尬。
  「只有一个人的话,我大概也不敢去问,不过要是身边多一个人壮胆就不一样了。」
  「不会吧,拿我来壮胆喔?」
  「拜托你啦!」美帆对着自己行了好大的一礼,边低头边拼命强调「有时间的时候就好,只要是这一阵子都行!」美帆拼命的样子耶怪有趣的。
  「我既怕生,胆子又小,就算真的陪你去了,到时候很可能也就只是当跟班而已喔。」
  「嗯,只要身边有个人在,我通常都还蛮敢问的。所以你真的只需要待在旁边就可以了。」
  「我懂了,那就找个时间一起去问吧!」
  会找的时间,自然也就是美帆做好心理准备,鼓起勇气的时候了。
  「一天下来,你打算把特别奖颁给哪一个景色啊?」
  圭一扶着栏杆不经心的疑问,再度让美帆陷入苦恼。
  「唔……刚才的直升机实在很难得……不过鸟居也好特别……今天这两项并列第一名好了。」
  「那……为了奖励我帮你多送出了个第一名……」
  圭一的舌头突然有些打结。毕竟这辈子从来没对女生讲过这种话,不过在这种紧要关头吃上螺丝,还是让圭一觉得很不堪。
  「可不可以跟我交换一下手机号码哩?」
  听完这句话,美帆的脸瞬间烧得飞红,赶紧拿两手盖住双颊。
  「对……对不起……我反应过度了!不好意思,我实在很少跟男生讲话……我知道你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啦,只是我自己在乱紧张……朋友嘛,我晓得你只是说交朋友……当然啦,一点问题也没有!」
  再加把劲啊,圭一!就差一步了!
  拜托这回别再吃螺丝了啊!
  「也不是说非得是朋友不可啦……对我来讲不是交朋友还比较好……」
  紧张得手慢脚乱的美帆这下也呆住了。
  「呃……你是说并不想跟我交朋友吗……?」
  「可以的话我是希望能跟你交往啦……看能不能当成是今天的最大奖……」
  「可……可是我去参加联谊的时候,从来没有被人要过电话……」
  「那种场合看不出你的优点啦,联谊的时候你应该都是绷得紧紧的,一句话都不敢说吧?」
  圭一口中的推测,其实也是自己被拉去参加联谊时的写照。
  「两个人到现在都没有谈过恋爱,这样下去不是正好吗?反正大家都没经验,没必要逼着自己摆酷或装可爱……」
  美帆的双颊烧得像只章鱼似的,嘟嘟嚷嚷了一阵「那么……呃……」之后,对着圭一鞠了一躬说道:「那就请你多多指教了。」
  圭一也站直了回道:「也请你多多指教。」这样的开始实在是有点莫名其妙,不过毕竟是个好的开始。
  「找个地方坐坐,顺便交换一下电话号码吧。」
  听到圭一这么说,美帆似乎想起了什么。
  「啊!我知道有个好地方!这里的购物中心不是有美食区吗?听阿姨说最近新开了一家好好吃的章鱼丸子店!」
  这下圭一实在是忍不住了,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红通通的章鱼美帆竟然会提议去吃章鱼丸子,这不是同类相食吗?
  「呃……不好吗?那里不但有免费的饮水机,位子也蛮多的,我想说在那边也不用太担心时间说……」
  怎么听都是偏向主妇消费群的生活资讯,至少绝对不该是一个年轻女生会提供的建议。不过跟美帆的个性搭在一起,其实也并不太突兀。
  「而且难得到了关西来,总想去吃看看道地的章鱼丸子嘛……啊,不过这应该算是我们第一次约会耶?会不会太没气氛了……」
  「不会啊,我也一直还没机会见识见识关西的章鱼丸子哩!」
  和章鱼美帆的第一次约会,就是一起去吃章鱼丸子,看来这会是一个很难忘的初次约会纪念日。
  
  
 *
  
  
  从宝塚出发的电车,一路上接送了无数的乘客,此刻终于抵达了西宫北口,准备换乘另一批乘客上车。不久后,月台即传出催促乘客上车的铃声。而列车也总是会宽容地接纳一两位硬赶上来的乘客才合上门。
  今津线再度滑出了月台,从西宫北口往宝塚的这段路上,究竟又会上演什么样的故事呢?这也只有每一位乘客自己才知道了。
  载了多少位乘客,就等于承载了多少的故事。满载这故事的阪急电车,继续沿着轨道驶去……




接着,列车折返……




往宝塚方向——西宫北口站
   
   
  与城市脉动紧紧相扣的今津线,最拥挤的尖峰时间就是一早上班上课时间以及傍晚时段。
  上午往西宫北口的列车总是被人塞得满满的,而傍晚之后则相反,大多是挤在北上往宝塚的方向。而每到周末,晚上末班车之前,月台的人潮几乎可与平日早上的尖峰时段媲美。
  不过呢,周六的大学第二堂课刚下课这个时间,倒是不怎么拥挤。美纱从神户线下车,穿过二楼的中央大厅走向今津线往宝塚方向的月台。
  下了月台刚好碰上电车进站,空荡荡的还没有别的乘客上车。看到整排的空位等着自己选,美纱自然而然会想要挑个好位子坐。
  大部分人在这种时候应该偶读会挑座椅的两侧,也就是最靠近车门的座位。正好第二节车厢靠门边的位置还空着,美纱便在这个位子坐了下来。离列车出发之前还有一阵子,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有别的乘客上车,座位也一个接一个地被填满。
  「伊~藤~太~太!快点快点!这里还空着!」
  身边突然传来令人忍不住皱起眉头的大嗓门。一群浑身光鲜华丽的欧巴桑,正从隔壁车厢杀了进来。这四五位欧巴桑全都挂着亮到扎眼的首饰,并披着颜色鲜艳的毛皮大衣,而每个人手上拎着的,更是大学女生们各个哈到流口水的名牌包包。
  那位伊藤太太原本还在前一节车厢慢慢找位子,听到同伴的叫声似乎吓了一跳,连忙赶到这一节车厢来。而刚才叫伊藤太太过来的那群欧巴桑,有几个已经在美纱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
  要命……看来挑错位子了……这群欧巴桑一定很吵……
  就在美纱这么想的时候,一位年轻小姐正准备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是一位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洗练又有个性的都会美女。
  就在这位小姐弯下腰来,屁股还没坐到椅子上的那一瞬间,令人不敢相信的事情发生了……
  「嘿咻!」
  刚才大叫伊藤太太的那个欧巴桑,竟然在这位小姐坐下来以前,将自己的名牌包包丢到美纱旁的空位上。
  由于发生得太突然,美纱跟这位小姐都来不及反应,两个人都只是直直盯着座位上的包包看。
  
  
  
  ——这  是  在  搞  什  么?
  
  
  欧巴桑同伴发出了一阵笑闹:「不会吧?」「你很夸张耶!」尽管嘴巴上说「很夸张」,但是从她们的笑声就可以听出来,这群欧巴桑完全没有任何罪恶感。而直到这个时候,美纱也才终于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为了替伊藤太太守住美纱身旁的……正确来说应该是从年轻女子哪里「抢来的」这个空位,不惜将名牌包包丢到位子上去。
  「快点快点!我帮你占好位子了!」
  伊藤太太匆匆忙忙从隔壁车厢赶了过来。和其他欧巴桑一样,一身华丽的洋装并拎着名牌包包。不过外套倒和其他人不同,是颇为朴素的米色毛料大衣。
  「你们……」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搞!
  就在美纱要破口大骂出声来的时候,位子被抢走的女子不经意地对着她摇了摇手,只带着笑意小小声地说道:
  「真糟蹋了这名牌包包。」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美纱只得用力点头表示同意,同时间女子就在伊藤太太赶过来之前直起了身子,转身走向下一节车厢。
  这位动作比其他欧巴桑慢半拍的伊藤太太,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将拾起的皮包还给了同伴,并战战兢兢地在美纱身旁坐下。
  喂喂喂!有没搞错啊!你应该对刚刚离开的那位大姐道歉才对吧!按不住情绪的美纱将怒气全写在脸上。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她低下头从把课本从背包里翻了出来。
  「没什么啦!小事小事!」
  死阿婆你还真敢说!美纱终于忍不住了,用含着恶意的语调低声骂道:
  「太夸张了,真是没品的欧巴桑!」
  声音虽然传不到对面的位子,但是身旁的伊藤太太绝对听得清清楚楚。
  美纱已经打定主意了,要是对方为这句话做出抗议,马上扛回去跟她吵个痛快。只不过伊藤太太仅偷偷瞄了美纱一眼而已,没做出任何反应。
  欧巴桑们的话题开始在等一下要去吃的宝塚餐厅上打转。一听就知道要价绝对不便宜,既然会在周六选择这家餐厅的午间套餐,她们想必拥有一定程度的经济能力。
  有钱又怎么样,你们这些人长这么大,一定没有被人好好凶过吧!就像当年那个骂我的陌生阿公一样……
  美纱从上国中起就每天搭电车上学。
  早上挤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车厢里虽然不可能有位子坐,不过放学时间若是赶对了时机,是可以和同学真由美一起一路坐回家的。
  至于什么时候才是对的时机呢?那就是不需要当值日生的时候。
  若是一放学就走去车站,这时候进站的普通列车通常都蛮空的,要找到两个女生坐的位子并不太难。然而若是延到下一班车,那车上就会挤满从前一站的学校下课的学生,完全轮不到美纱她们的份。
  刚开始的时候,要是有人得当值日生,那两个人就都放弃去抢位子了。也不记得是谁的主意,过没多久,两个丫头究竟想出了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两个人一起占到电车座位的好办法。只要不用当值日生的人先到车站去占好两个位子,另一个在扫完地后用跑的赶去车站,就正好可以赶上那班电车出发。
  由于值日生一定是临电车出发前没多久才赶得到,所以占的一定是离剪票口最近的车厢靠门边的位子。
  从此以后,两个人中只要有一个得留下来当值日生,另一个就会早早赶到车站去占那个特定的座位。
  靠门边坐下后,把书包搁在自己旁边的座位上,三不五时还不忘摸摸书包,并转头对着剪票口探头探脑,表现出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在等人的样子。
  想到当时周围有那么人看着自己耍小聪明的德性,美纱简直羞到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你在搞什么啊!」
  站在眼前的阿公突然这么开口问道。由于完全没意识到那个「你」指的是自己,因此一时之间还是继续盯着剪票口看。
  「喂!我在说你啊!在椅子上放书包的!」
  讲到这么明显了,美纱才终于搞清楚人家是在对着自己说话。
  转过头来,一位个头小小的光头老爹正站在面前,恶狠狠地低头瞪着自己。
  
  
  咦?怎么了?这阿公是怎样?他是说什么啦?
  
  
  这年纪的女生,多少总会习惯性地反抗长辈,更何况是路上不认识的阿公,然而在这充满怒意的眼神下,美纱的内心不到半秒钟就举白旗了。
  「车上挤成这样,为什么还让书包占一个人的位子!」
  「呃……这书包是我朋友的,她马上就到了……」
  「这算啥理由!看看有多少人比你朋友早上车!却因为你那迟到的朋友而没位子坐!哪有这种道理!」
  别这么大声啦……周围都在看,好丢脸的说……美纱怯怯地往周围瞄了一眼,不自觉地将身子缩了起来。
  「没有必要被骂成这样吧……」「都这把年纪了,干嘛对一个学生这么凶嘛……」原以为周围的人也会觉得这阿公啰嗦,然而乘客们带着谴责的目光,却像利剑般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没有一个人对自己投以同情的眼神。每一双眼睛都明显地表示,他们与阿公站在同一阵线。
  美纱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这时候也明白了,这位阿公其实只是把大家心里想的话说出来而已。
  好丢脸……不是因为被全车乘客盯着的关系,而是因为被盯着的理由而感到丢脸。这节车厢里有没有我们学校的学生呢?车上该不会坐着同班同学吧……?
  「我朋友……当值日生得打扫完才能走……所以会很累……」
  「那你不会把自己的位子让给她喔!还辩!」
  自己也很清楚,这种藉口只会让自己更显得不堪,但在那个当下,不回点什么理由实在是撑不下去。但果不其然,被阿公一句话就顶回来了。
  不用指望会有和事佬出来帮自己打圆场了。长久以来被自己视为「妙计」的方法,究竟给周遭的人带来了多少不便,美纱终于明白自己在别人眼中有多么的惹人嫌。
  「久等了!谢谢你帮我占位子!」
  刚赶上车的真由美完全没发现周围异样的气氛,而那位阿公也回头往真由美看去。
  「你就是那个『朋友』?」
  还搞不太清楚状况的真由美,靠向美纱问道:
  「美纱,这阿公是在干嘛?」
  原本是打算小小声问的吧,不过真由美的嗓门太大了。
  「我才要问你们是在干嘛!整天只知道耍这种小聪明!」
  阿公的怒吼像打雷似地一道劈下来。
  「车里挤成这样大家都想坐,你们竟然还拿书包给还没上车的人占位子!学校是怎么教的啊!」
  啥!?这阿公有没搞错啊!就在真由美嘟起嘴来,准备要顶回去的时候,阿公接着说了:
  「哪间学校的小鬼,报出来听听!」
  被告到学校去事情就大条了!美纱唰地站起身来。
  「下车吧。」
  将书包往真由美一塞,对着阿公低头一鞠躬:
  「对不起,今后我们会注意。」
  语气说是道歉,语气倒比较接近放话。不过好歹算陪过不是了。此时真由美也终于意识到来自周围乘客的白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和美纱一起低头道了歉。
  像逃命般跳出车厢的两人,在月台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没过多久就听见发车的警铃,合上门的列车缓缓地滑出了车站。
  一直到电车出发了,依然没有一个人去坐美纱帮真由美占的那个位子。
  「出站以后,老头铁定会在那位子坐下来!」
  真由美愤恨地朝地板空踹了一脚。
  「自己想坐,就故意找我们麻烦!」
  两人心里多半都很清楚,其实不是这么回事。
  无论是开骂的阿公,还是周围乘客的眼神,一切都已经很明显了。
  
  
  「我才要问你们是在干嘛!整天只知道耍这种小聪明!」
  
  
  一个礼拜总有两三天会互相帮对方占位子,这段时间里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乘客对美纱她们的行为看不过去了。
  自以为是妙计,然而对其他人来说却是不入流的小手段。就这样赤裸裸地在公开场合、众多目光之下,被狠狠刮了一顿。
  两人至今为止的举动,或许早被这班电车的乘客看在眼里了,那位阿公毫不留情地将事实摆出台面劈头痛骂,让美纱与真由美丢脸到简直无地自容。
  「一定是因为那老头自己想坐啦!」
  真由美还在一旁气冲冲地嘟嘟嚷嚷,美纱也很明白真由美的心情,因为其实自己也在逞强。
  要是这个时候不努力说服自己「其实是对方理亏」,两人的眼泪早就已经掉出来了。此刻她们的心里充斥着挨陌生人骂的恐惧、被大群乘客白眼的羞愧、因自己的不成熟而感到难堪……还有一点点担心被告状到学校的不安。
  当然,车上的乘客不可能知道她们的姓名,不过要是在学校的朝会上,听到台上的老师说道:「我们接到附近居民如下的投诉……」光想象就已经让人羞愧到想死了。
  「以后还是别再互占位子了吧。」
  美纱开口说道。
  「被多管闲事的人碎碎念也怪讨厌的。」
  最后还不忘追加了这一句,真由美听完也默默点了点头。
  对她们来说,这是当时所能做到的最大反省:「我们虽然不觉得自己有错,不过老头子啰嗦起来实在很烦,那以后我们不在这么做就是了。」
  正处于青春期的两个小女生尽管明知理亏,但敏感的她们不允许自己将这部分毫不保留地表现出来。然而内心里的罪恶感是很诚实的,自那一天起,她们再也不敢坐那节离剪票口最近的车厢回家。而无论是电车还是公车,两个人从此再也不会把行李放在座位上了。
  而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开始摆出「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拿行李占位子是很没品、很缺德的行为」的姿态。尽管是在挨了老阿公的骂那天之后才痛改前非的,不过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去触及这个部分。
  然而美纱和真由美都很明白,自己是托了那位阿公的福,才有了这份辨别是非的能力。
  
  
 *
  
  
  ——因此现在才有能力去对那个丢皮包占位子的欧巴桑感到不齿。
  「真糟蹋了这名牌包包。」
  才有办法与那位留下这句话后,潇洒转身离去的小姐产生同感。
  自己进的大学是没啥名气的女子大学,在班上的成绩也不特别出色。一旦碰上考试,每次都是靠着周围好学生的帮忙才勉强低空飞过。这群欧巴桑当没事一样搁在腿上的名牌皮包,随便一个都不便宜。照自己的经济能力来看,多半得等到大学毕业进社会后,忍着不去逛街购物,省吃俭用好一段时间,直到拿年终奖金后才狠得下心买入手。
  虽然不如她们有钱,但和那种会丢皮包占位子的没品欧巴桑至少不是同一挂的。这对此刻的美纱来说是一份小小的骄傲。
  这么一想,我还真被周围的陌生人帮了不少次哩……
  实在是不愿再去回想,那个前前后后花了半年才终于断干净的前男友——克也。会决定和他分手,也是因为那位老太太的一句话:
  
  
  真是烂男人。还是分了吧,不然可有得苦了。
  
  
  原本是开开心心出门去找两个人未来一起住的房子,路上克也却因为一点芝麻蒜皮的小事大发脾气。将拼命道歉挽留(现在回想起来,美纱根本没有跟他道歉的必要就是了)的美纱甩在一边,被甩下的美纱因站不稳而摔在路边,而克也却头也不回出了车站一个人跑去赌马。
  我已经累了。
  这样的生活已成了家常便饭,连难过、悲伤这类的感情都几乎要麻木了。
  失望、空虚、无力感……
  两人的关系里除此之外已经一无所剩了。而一语点破这个事实的,竟然只是偶然坐在同一节车厢里的陌生老太太。
  可不是吗,还真是个烂男人……美纱因为这句话而突然清醒了过来。
  情侣在电车上因不痛不痒的小事起口角,倒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然而吵到会公然在电车上对女友恶言相向、放狠话,甚至踹车门泄愤,这就绝对不是世间的常态了。也因此在电车上大小声的克也、以及在一旁沉默的美纱才会在电车上招来周围乘客的目光。
  真是烂男人。
  要是继续和这种人交往下去,自己一定会每天为如何讨好克也而绞尽脑汁,并且无时无刻不去在意周围的眼神。最后就会变成那种失去尊严、毫无主见的女人……好险好险……想到这里,美纱不禁抚了抚自己胸口。
  分手的时候也是被闹得不可开交,频频闯上门来的克也是这么说的:「如果是由自己把女人给甩了的话还OK,但绝不容许女人把自己给甩了!」(特别是被像美纱这等货色的女人。)
   不理他的话,克也就在门外破口骂个没完。为了不给街坊添麻烦,也只好把他放进家里,而克也一进门就是给美纱一顿揍。为了逃离这样的生活,美纱只好每天随身带着简单的行李,三天两头往不同的朋友家避难。像这样有家归不得的日子足足持续了将近半年。而为了不让家人担心,美纱完全没让家里知道这件事。
  这半年里也曾试过寻求警方协助,找上的是每天回家路上会经过的警局,然而因为美纱的住址不在管区之内,负责的员警摆出的就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处处敷衍了事。说是没有证据就没法立案处理,要证据就得开出诊疗证明。而美纱现在的生活根本不可能让她一挨揍就跑医院。
  无法上医院开证明的话,至少可以自己拍照存证吧?用手机拍的照片 却被闯上门来的克也发现,不但档案删得一干二净,删完又是对美纱一顿好打。打完了还不忘撂下一句:「下次再敢给我偷偷搞这套,可不会就这样就了事!」
  可能的话真的希望能自己解决一切,然而最后还是靠真由美的老哥帮忙才摆平了这个问题。运动健将的老哥是大学空手道的副主将,和美纱也是打小就认识了。
  
  
  「美纱是我妹最要好的朋友……」
  
  
  把克也叫到梅田的咖啡厅时,大哥刻意让他坐在整间店最靠里面的位子。美纱坐在离克也最远的座位,身旁的真由美则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狠狠地瞪着克也。至于真由美的空手道老哥,则坐在克也的正对面。脸上虽挂着微笑,但那微笑背后所散发出的压迫感却令人不寒而栗。
  「……所以美纱对我来讲也像亲妹妹一样。我是希望你别再给她找麻烦了啦,你怎么说?」
  克也是那种只敢在女人面前耍狠的俗辣,一旦对上真由美的老哥,腰杆从一开始就没打直过。
  「没……没有要找她麻烦的意思啦……我……我们是男女朋友嘛,平常吵吵架也是难免的啦……」
  「美纱说她早想和你分了。对吧?美纱。」
  美纱在一旁用力点头说道:
  「早就想分了。我再也不想挨打,也不想再听到他在我家外头鬼吼鬼叫。」
  真由美哥哥双臂的肌肉一绷,爆出的青筋明显表示他正在压抑心中的怒气。而克也脸上的恐惧也更深了。
  「你肯和她分手吧?」
  这句话不是征询同意的问句,而是强制性的确认。
  「有啥意见的话欢迎随时来我学校谈。只要来道场找空手道副主将就成了。要不把我手机号码给你吧!」
  克也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表示不用。
  「那,为了证明你肯跟她分手,现在就把她电话号码从你手机里删掉。美纱,你也把他电话删了。」
  「哥,让美纱把他电话设拒接来电会不会比较好?这年头也没人会去记电话号码了,要是以后这家伙又打电话来,美纱又一时大意接了电话,那不是更麻烦?」
  「要是发生这种事,我马上出面处理。总之现在删了干净我也放心,删!」
  从头到尾,克也连好好讲上两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逼着删除美纱的电话乖乖回家去了。
  
  
  克也走后,换真由美转过头来对美纱发脾气:
  「怎么事情闹成这样也不跟我说一声!」
  「对不起啦……因为不想让你操心嘛……而且你又是住家里,我怕跟你说了事情会传到我家……更何况我也不好意思让你们为我的事情,专程跑这么远……」
  「齁~!不过是狭山而已耶!跑个几趟算啥啦!而且这只大魔神就住大阪市,又不是不认识,这种时候不拿去驱魔辟邪等什么时候用?」
  「喂喂喂!才一阵子不见就敢对老哥喊大魔神罗!看来你太久没被钉了!」
  「呃啊!」
  双手摁住额头的真由美全身向后倒去。
  「弹个额头而已哪这么夸张。」
  「你弹人额头的杀伤力是会出人命的,给我小心点!」
  身为独生女的美纱,从小就向往这种兄妹吵架的画面。脸上也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并滑下两行眼泪。
  「大哥,谢谢你了。这事情真的困扰我好久,你能出面实在是帮了我大忙。」
  真由美抱住美纱的肩膀,一边拍一边安慰道:「吓坏你了吧?没事了没事了……」而大哥则不知如何是好,一脸尴尬地喝起已经凉掉的红茶。
  从那一天以后,克也就再也没出现在美纱面前了。而这也不过是一个月以前才发生的事。
  
  
  切到振动模式的手机传出收到简讯的通知,打开一看,是真由美传来的:
  
  
  「健吾担心你这阵子有没有事,有空的话就给他个电话吧~」
  
  
  健吾是大哥的名字,真由美从以前就在私底下这么直呼自己大哥,并要美纱保密。要是被抓包,额头又得挨好几颗爆栗了。
  
  
  「偷偷跟你讲喔,上次健吾回去以后一直跟我念说『美纱变漂亮了』耶,那家伙虽然是只大魔神,不过绝对不会打女人,买了绝不吃亏。何况他整天只知道泡社团,根本不懂得怎么交女朋友。要不嫌弃的话就当杀必死送你了啦!」
  
  
  「变漂亮了」是吗……真是的,我哪里算漂亮啦……
  
  
  回想起大哥跟克也谈判时稳重的样子,并想象这句「变漂亮了」的台词用大哥的声音说出来……胸口竟然有一点点小动心……
  隔了那么多年没联络,一找上人家就是为自己惹出的麻烦收烂摊子,美纱觉得实在没脸去面对大哥。
  不过话说回来……健吾大哥你也变帅了嘛!
  能和克也那样的烂人如此气定神闲地对话,感觉好有担当喔。
  
  
  再怎样也不可能马上把真由美的强力推销照单全收,不过以对待朋友哥哥的立场,买件小礼物什么的来表达一下谢意应该不为过吧?或许也可以顺便去喝杯茶也说不定。
  一个月前把克也赶跑那天,健吾大哥为了「预防万一」,硬是将手机号码留给了美纱。
  
  
  「谢啦,这几天有空会找时间打给你哥的。不过你别事先跟他讲喔,我会害羞啦。」
  
  
  回了真由美的简讯后,美纱将手机合了起来。
  
  
  真是烂男人。还是分了吧,不然可有得苦了……是啊是啊,最苦的就是和这烂男人分手时所费的心力。不过现在真的很庆幸,自己能够咬紧牙关跟他断干净。谢谢你啊,老太太!
  
  
  要是有机会再见那老太太一面,美纱很想这么亲口谢谢她。国中时碰上的那位阿公也是,与当年那个不成熟的小丫头不同,现在的自己已经有能力好好跟对方道谢了。
  
  
  对了,还有那几个在电车上叽叽喳喳聊着恋爱趣事的小女生。这段时间只要一想起她们就忍不住想笑。不知道她们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希望今年的春天,大家都能笑着考上心目中理想的学校。
  
  
  美纱这么想着想着,这群欧巴桑的行为似乎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了。
 楼主| 发表于 2015-6-1 02:2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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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夸张了,真是没品的欧巴桑!」
  这句话很明显是冲着自己……或者应该说是冲着自己这一群人来的。讲出这句话的女生并不是那种文静的乖乖牌,而是一眼就看得出平常有在注意流行的时髦女子大学生。要是自己的儿子带了像这样的女朋友回家,多半会得到类似「这女孩人应该是不坏啦……就是,唉唉你知道嘛」这样的评价,并被当成主妇间茶余饭后的话题吧?
  对一位母亲来说,儿子理想的女朋友……特别是接近适婚年龄的儿子,绝不会是喜好打扮的大美女。尽管如此,对方也不能长得太抱歉,以免站在儿子身边显得不登对。最好是那种适合百褶裙与薄短衫、个性内向外貌清秀,然后又不失一点点可爱的千金小姐,大家公认的完美儿媳妇就是这种类型。圈子里的每个人都自认为是有气质的上流阶层,每当像今天这样集体出游的时候,大伙总会在打扮上刻意强调上流阶层的高级感。比方说缎质与薄纱的连身洋装、存在感十足的首饰、以及高价的名牌皮包……若这些配件是购自于梅田的百货公司,则更能抬高一点自己的身价。
  不过货真价实的贵妇人,多半不会刻意选在打折的时候才去逛百货吧。这圈子的主妇所向往的那一种人,应该都是挑平日人少的时候上百货公司购物,并且脸不红气不喘地照着定价结账才是。
  更何况……
  伊藤康江偷偷瞄了一眼坐在隔壁的女大学生。
  一个真正有气质的贵妇,绝对不会做出让周围路人骂「太夸张了,真是没品的欧巴桑!」这样的举动。更何况说出这句话的,还是一个大家在私底下最瞧不起的那种年轻女生。
  从隔壁车厢走过来的时候,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康江也看得一清二楚。那位年轻小姐都已经要坐下来了,而带头的那位太太,竟然抢先将自己的皮包丢到空位上,接着周围随即爆出一阵没水准的笑声。
  真是要命,实在不想在这时候被叫过去啊……被周围的乘客看在眼里简直丢死人了。
  然而生性内向的康江,却没有对那位丢皮包的太太说教的勇气。毕竟对人家来说,是为了动作慢吞吞的康江设想,才做出了这个举动,拒绝了人家的这番「好意」会有什么下场,康江已经从无数被排挤的人身上看过实例了。
  「真对不起啊……」
  能做的,也就是将丢过来的皮包亲手还给对方。递出皮包的时候,胃里又传来一阵抽痛……这阵子胃痛的次数又变多了。
  说实话,今天实在不想跟她们去吃什么宝塚的午间高级套餐。也不晓得是谁弄到了那家中国餐厅的菜单,「既然要去,当然得吃它们最贵的五千元套餐啊」……聊着聊着就莫名其妙聊出这个结论了。
  为周末待在家里的老公儿子准备的午餐,是康江事先做好的炒饭。
  比起上这种高级餐厅,康江还宁可和家人一起吃这一顿。自从长女嫁出去以后,家里也就剩下老公、儿子和自己三个人,一家三口一天下来的伙食费都还不到五千呢。
  老公和儿子也很体谅,他们知道妈妈和这群主妇打交道并不容易,因此也不会多说什么。从很久以前就已经晓得,妈妈并不是开开心心和那群人出门逛街的。当初是因为儿子学校的家长会,才会踏进这个主妇圈子,到现在都已经几年了……
  「没什么啦!小事小事!」从康江手中接过皮包的太太,一边笑着一边这么回答道,而康江也被迫挤出了尴尬的微笑。康江的处世之道就是「不去违抗强者」。
  「太夸张了,真是没品的欧巴桑!」
  
  
  也不可能奢望人家会来体谅自己的苦衷吧,毕竟自己已经坐在这个抢来的位子上了。不过,我可不是因为喜欢才和这些人搅和在一块的啊……我也觉得很丢人哪……就算大伙当你是黄毛丫头看不起你,不过我很清楚,你比这些太太们要懂事多了,相信我,我也是有羞耻心的啊……
  可是,自己却连「谢谢,不过下回要是没位子的话,我站着也没关系,以后就别再为我多费心了。」这样一句话都讲不出口。这么说来,自己被归类成「没品的欧巴桑」也不算冤枉了。
  现在反而开始羡慕起那些被排挤出去的太太们了,自己要是也能及早脱身就好了。这样一拖,天晓得还得和这帮人搅和到什么时候。
  
  
  「下一站是门户厄神—门户厄神站—」
  
  
  车内传来的广播令康江意识到,老公儿子只能在家里吃冷炒饭,而自己正确确实实地往宝塚移动,准备要去吃一客五千元的高级中国菜……
  康江突然将身子弓成く字型。
  「喂……伯母你不要紧吧?」
  出声的正是身旁那位嘴下不饶人的女大学生,一边问还一边轻拍自己的背。
  「哎唷……伊藤太太!」
  「你怎么啦?」
  对面坐成一排的太太们在女大生开口之前,没有人注意到康江的异状。
  「没事吧?」
  尽管大家七嘴八舌地发问,却没有一个人站起身来。从头到尾只有隔壁的年轻女生用行动表达出对她的关心。
  「不好意思……胃有一点……」
  「唉呀呀……怎么正好在去吃午餐的路上犯这种毛病……」
  「怎么样?还能去吗?」
  女大学生的身上又散发出杀气了……康江赶紧用力抓紧了对方的袖子。
  
  
  什么都别说。
  
  
  看来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女孩只轻轻吐了一句:
  「跟浑身冒汗的人还讲什么鬼午餐……」
  虽然痛到连头都抬不太起来,但康江还是拼命挤出笑容对大家说:
  「对不起,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去不成,我还是先回去好了,请大家别担心。真不好意思,难得出来一趟气氛却被我搞坏了。」
  「是吗……?既然你这么说……」
  「好好保重哪!」
  电车滑进了门户厄神的月台,门一开,女大学生就扶着康江一起站了起来。
  「对不起啊,不过我一个人不要紧的。」
  「我本来就在这站下车,顺便而已。」
  说真的,要是没个人扶着还真是寸步难行。
  「唉呀,不好意思啊小姐,真是麻烦你了。」
  女大学生刻意装出专心扶康江走下车的样子,把她们的话完全当成耳边风。
  总之先让康江在月台的椅子坐下来,等最痛的那一波过去了再说。
  「伯母,要是能走的话就跟我说一声。没记错的话,平交道对面应该有间内科诊所。」
  「没记错的话」、「应该」,看来她对这一站的环境耶并不熟。
  「实在是不好意思,害你在无关紧要的车站陪我下车。」
  「没差。」
  看来这女生还在为「太夸张了」、「没品」的事件生气,每一句话都回得冷冰冰的。
  「不过我今天没带保健卡……」
  「改天补给他们就可以退费了。」
  「那还得多花一趟来回的车钱……不要紧的,我随身有带胃药。」
  「早说嘛!」
  女大学生唰地转身往剪票口走去。目送她离开的背影一阵子后,康江打开了手上的皮包。这个皮包是用自己打工存下来的钱买的。这么一笔钱究竟可以贴补多少生活开销呢……强压下这份罪恶感,康江咬牙买下了这个她唯一的名牌包包。
  尽管周围那些太太们个个劝自己「可以买更好的啊」、「趁领老公年终的时候拗他就好了」,不过在不断强调自己「就是中意这一款」之后,大家也就不再多说了。
  从皮夹里取出了一小包胃药。皮夹并不是名牌货,关于这皮夹也是被大家叨了好久,总被念说应该买个和皮包同一牌的凑一套。不过康江对周围的说词是,这是婆婆送的礼物,非拿出来用不可。然而事实上,这皮夹是康江在自己打工的超市特价区花五千元买的。
  五千元,大家今天要去吃的高级套餐也是这个价钱。
  正打算站起身去买瓶水来吞药,刚才那女大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自己身边。
  「拿去。」
  递过来的是一小瓶矿泉水,看来是她刚刚去店里帮自己买来的。
  「真不好意思,多少钱?」
  「不用啦,一瓶水而已。」
  康江轻轻谢过之后打开了瓶盖,和水吞下了苦苦的胃药。而女大学生却依然站在康江的身边,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请问……」
  虽然态度冷漠,但实际上却又对自己很亲切……一头雾水的康江决定直接问个清楚。
  「你为什么……」
  「我心虚啦!」
  女大学生气冲冲地回答道:
  「我刚刚在车上不是故意讲你坏话吗?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闹胃痛,那至少得等你没事了我才敢闪人。」
  唉呀,真是个好女孩。又懂事又有责任感。比那群人心目中「理想的儿媳妇」要好多了。真希望儿子也能交上一个像这样的女朋友。若是哪天儿子真带了一个像这样的女孩回家,就算被那些太太们瞧不起,自己也会为儿子看人的眼光而感到骄傲。
  「你误会了啦。」
  康江一边笑一边摇手说道:
  「不是因为你的关系。」
  这位女孩并不认识自己,以后大概也不会再碰到面,康江在她面前完全不需要隐藏自己,自然而然也诚实了起来。
  「因为我并不想和她们去吃那贵死人的高级午餐啦!自己的先生和小孩只能在家里热炒饭吃,而我却和那些人去吃一客五千元的套餐,这么一想我胃就痛起来了。」
  说到这里,康江不由得又多解释了一下:
  「刚才……那个在车上用皮包替我占位子的朋友……其实她人也不坏啦,就是在这种事情上少了根筋。当然,没好好阻止她是我不对,其实我实在也不愿意坐那个位子……真是丢死人了。」
  女大学生静静的在康江身边坐下。
  「……对不起啊,我没把状况搞清楚就对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不会啦,没好好跟她讲明白本来就是我的错。」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
  女大学生直直地看着康江。
  「你要是对那个丢皮包的欧巴桑说了什么的话,一定会被她给ㄘ、ㄟ出去吧?明明知道会被ㄘ、ㄟ掉,哪里还敢去顶人家?换做是我也不干哪。还说那个欧巴桑不坏哩,我才不信!」
  「呃……『ㄘ、ㄟ』是什么意思啊?」
  康江对时下年轻人的用于不太熟悉,没听懂她的话。
  「就切掉的『切』嘛,简单来说就是被排挤出去的意思啦,我们都是这样用的。」
  「…… 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呢,真有意思。」
  「你平常都随身带着胃药吗?」
  被女大学生这么一问,康江小声回道:
  「最近愈来愈常犯胃痛。」
  「都是和刚刚那群人一起出门的时候吧?」
  问得愈来愈直接了,康江也率直地点了点头。
  女大学生以一副事不关己的语气说道:
  「我看别再和那群人搅在一起了啦,那胃药应该只是普通的肠胃止痛药吧?过没多久就会失效的。」
  康江似乎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女孩加强了语气接道:
  「是压力啦,压力。那一群人就是你的压力来源。突然间胃痛成那个样子,开始一离开他们马上就没事了不是吗?」
  这一点康江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然而要是承认了,反而又会衍生出更多麻烦,所以长久以来一直不去正视这个问题。
  「可是……和她们也是好多年的老交情了……」
  「不是我在说……你在那个圈子里被大家看得很扁耶。」
  女孩毫不掩饰的一句话,令康江不由得捏紧了掌心。
  其实自己也多多少少有感觉到……
  「平常要是有人突然身体不舒服,就算只是做做样子也好,同伴们至少会跟着下车看看状况吧?可那群人却连一个人都没站起来。还说什么『唉呀呀……怎么正好在去吃午餐的路上犯这种毛病……』讲得好像午餐还比较重要似的。我说伯母啊,你在不在对那群人来说根本没差。明明被看得那么扁,还费那么大心力去跟人家凑热闹,这么辛苦是有啥好处吗?」
  「好像……没有耶……」
  由于周围没有认识的人,康江在女孩面前完全放开了顾忌。
  和那群人在一起的乐趣,这几年几可说是寥寥无几。特别是在孩子们从中学毕业以后,由于进的学校各不相同,因为家长会而凑在一起的集团也失去了意义。对康江而言,也只有「孩子们念同一间学校」这一个共通的话题而已。
  「而且啊……」女孩的表情突然变得深刻了起来:
  「要是价值观不一样啊,趁着还会觉得痛苦的时候赶快分一分比较好。要是硬逼着自己去迁就人家,有一天自己一定会被对方的价值观给同化。」
  这孩子一定有经历过些什么,年纪虽然小到足以当自己的女儿,但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有分量。
  「要是没有被对方同化,那最后一定就是被压力给击垮。我看伯母你抗压性也蛮弱的说。」
  女大学生说完以后笑了笑,问康江说:「同化或是击垮,你觉得哪一种结果比较好哩?」
  这时候康江反倒问了:
  「你为什么愿意对我说那么多呢?」
  女孩似乎被这么突然的问句吓了一跳,有点不好意思的回道:
  「以前当我差点走错路或是碰上困难的时候,常常有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所讲的几句话帮了我大忙。伯母跟我也有点像是这种关系,我想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中午时段的今津线,每班车大概相隔十分钟左右。这时候远方传来了平交道的当当声,看来下一班车就快要进站了。
  「谢谢你啊,你就搭这班车回去吧。我也去坐下一班回去。」
  「嗯,我看你应该没事了,多保重啊!」
  女大学生站起身来,往月台边走去。就在电车进站的时候,康江大声对她喊道:「我会试着跟她们保持距离开始的!」
  女孩转过身来,笑着对康江比了比大拇指,接着回过身去走进了电车。所谓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指的就是这种关系吧?
  在往对面月台走去的路上,康江想了很多。
  先从增加打工的时间开始吧!因为还牵扯到税金里抚养扣除额的问题,回去还得和先生好好商量,总之尽可能把工时加到上限就对了。
  最近家计愈来愈紧,而且还得顾上儿子升学的学费。照那女大学生的说法,既然自己「被那些人看得很扁」,只要慢慢减少参加聚会的次数,想来她们也就懒得再来邀请我了。
  拿家计当理由,多半又会被那群人当成「老公不会赚钱」,不过先生也不是会在意这种事的人,比起强迫自己花大钱买名牌去迎合人家,或是丢下家人不管,自己去吃高级餐厅,这但程度的闲言闲语根本不算什么。
  今天省下来的五千元,足以带着儿子上他喜欢的馆子,一家三口舒舒服服吃顿好的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
  
  
  身为一个人妻、人母,从此再也不需要去背负「太夸张,真是没品的欧巴桑!」这样的恶名了。
 楼主| 发表于 2015-6-1 02:20 | 显示全部楼层
甲东园站
   
   
  那群欧巴桑大军从上车起就叽叽嘎嘎讲个没完,简直比幼稚园的远足旅行还要吵。悦子完全没法把注意力集中在单字卡上,电车出站没多久,她就逃到隔壁车厢去避难了。
  到了这个时节,绝大多数的考生都已经确定自己的大学目标了。悦子一手握着车门旁的栏杆,另一手再度翻开了英文单字卡。
  下一站就是甲东园站。
  三年来每天往返的甲东园,毕业后就得和它说再见了。其实甲东园站也有一间悦子想进的大学,不过那间大学的录取分数超过了她的能力,此时悦子的第一志愿,是一间也还小有名气的私立大学护理系。
  虽然自己也很清楚考不上,不过还是很憧憬这间大学。
  过去这三年里,悦子在甲东园站看了无数的大学生进进出出。每个人穿着打扮都好有个性,不但充满朝气、而且大家都显得好快乐。
  一开始就没在指望学校推荐了,反正自己绝对挤不进那少得可怜的推荐名额。升学咨商的辅导老师也说,如果没打算保险一点,多报几间确定可考上的大学,那最好把志愿校的标准往下降一级。既然要把标准放低,那至少要找一间可以顺便取得资格证明的学校,因此才会挑上现在这间护理系大学作为第一志愿。
  班上的同学开始跑不同的补习班,各自往各自的方向前进。不过,尽管现在三年级的课程已经结束了,大家还是会固定在周末下午,以「读书会」的名义在教室里聚会。
  再不久就要毕业了,大家都想多把握点在一起的时间吧。
  说是读书会,其实大部分时间也只是凑在一起闲聊。其中有已经确定考上大学的同学,而就算没有确定,成绩也都确实维持在支援学校的合格标准。(其中当然也包括悦子。)
  这群女生看似无忧无虑每天聒聒噪噪,其实个个都是保守派。填志愿都只敢填确定稳上的学校。总之就是大家都生性胆小,没人会有「考前给它拼一下,或许可以拼出奇迹」,或是「干脆当一年重考生,然后把明年的第一志愿设在更好的学校」这类的想法。每个人都以自己当下的能力作为基准,各自选择相对应的道路。
  然后在正式告别高中生活以前,期待着每个周末的聚会,努力把握剩下不多的相聚时间。
  悦子还继续和那个常认不得汉字的上班族男朋友在一起。
  「你们还没做啊?」
  八卦心旺盛的同学,只要一逮到机会就不停追问悦子这个老问题,而悦子也总是诚实的回说「还没啊。」
  但是悦子没跟她们讲,其实有一回差点就成功了。
  
  
 *
  
  
  学校跟补习班都表示,只要从现在开始加紧拼到三月,或许真有希望能上甲东园的那间大学也说不定,只不过最好还是多报几间其他学校比较保险。如果不打算安全牌的话,那最好能把第一志愿的标准降低。
  说是这样说,两边其实都在期待自己能一边多报几间学校,一边加紧用功挑战看看第一志愿。只要拿来当保险的学校没挑错,运气好捡到第一志愿的话当然是皆大欢喜,而万一没考上,至少也能确实考进安全牌的大学。
  
  
  你现在正处在很关键的关卡呢,会走上那条路,就得看你未来几个月努力的成果了。
  无论是学校的班导还是补习班的讲师,讲的差不多都是同一套。当然啦,他们只需要动张嘴,反正要花钱的是悦子家。
  若打算保险一点打安全牌,为了保住入学许可,必须事先支付「入学金」。短期大学得花几十万,而四年制的大学则需要近百万。而当运气好考上了甲东园的大学,那事前缴给其他学校的入学金就等于白花了。
  悦子是家里的长女,下头还有两个弟弟。不可能只因为考大学就让她花这么多钱。为了减少家里的负担,也不是没考虑过公立大学,可惜自己的成绩考公立学校根本毫无胜算。
  可是学校跟补习班都非常坚持那个「可能」、「搞不好」、「或许」考上第一志愿的可能性,长期下来不停地说服悦子去「挂保险、拼第一」。
  
  
  没办法,我们家实在没有让我下这么大赌注的本钱。而且我还有弟弟呢。
  
  
  补习班若是待得不高兴还可以换,可是学校却不能说走就走。
  把升学的重心放在可以可以取得专业资格这一点,悦子比对了各个入学考试的日期、支付入学金的期限,并与家人花时间讨论了应考的日程计划。然而都做到这个地步了,班导却还是不死心。
  
  
  ——你想想看嘛,如果真考上了那岂不是算你赚到?
  
  
  悦子差点没当场跟班导翻脸。「如果」?「赚到」?你要我那这种程度的可能性去赌上家里的积蓄吗?
  
  
  若是成绩够好的话我也想拼拼看啊!好几年以前就向往那间大学了。如果自己也能感觉到胜算,不用等你来劝,我自己也会想办法去说服家里出这笔钱。
  可是努力了那么久,又是熬夜念书又是跑补习班,都拼成这个样了,得到的评价却还是「搞不好有机会……」、「或许有可能……」,我怎么可能把这种程度的目标当作第一志愿嘛!
  「如果」真考上了,我也不可能把事前缴给其他学校的入学金丢到水里。就算是考上那间甲东园的大学,我还是一样没办法念。自己也不是三岁小孩了,对家里的经济状况多多少少也是有点底的。
  为什么不直接对我说「你考不上」呢?这样我也不用再三心二意,可以干干脆脆地断了则合格念啊!
  「赚到」?我哪里赚得到什么!你讲的是学校可以赚到的升学率,还是你可以赚到的业绩呢?
  到最后只要在学校一看到班导心情就沉重起来,每天闪闪躲躲的生活更带来许多无谓的压力,渐渐地成绩也一路下滑,终于跌到了低于期待值的分数。
  当确定志愿大学无望之后,班导终于不再纠缠悦子了。
  「你果然没希望考上。」
  没神经的班导最后只留下了这句残酷的评语。
  好死不死这还正是圣诞节前夕发生的事,这算那门子的圣诞礼物嘛!
  
  
  「你最近很无精打采呢。」
  那个汉字都认不得的男朋友,人虽然笨了些,但是对悦子却很体贴。由于二十四日那天没放假,所以两个人约在周末补过这个晚了几天的圣诞节。
  开车来的男友看到悦子的脸色不好,以为她只是念书累坏了。
  「再没多久就是考季了,这阵子很辛苦吧?」
  不是的。
  这段时间完全被不相干的事情烦到身心交瘁,之前竟然还被宣告「你果然没希望考上」呢……
  「不好意思硬把你约出来啊,真不方便的话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悦子差一点就点头了。
  「要回去的话随时跟我说啊。不过在回去之前……」
  趁着等红灯的空档,男朋友从外套口袋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白纸袋。
  「正式的圣诞礼物我想还是跟你一起去挑比较好,这只算是小礼物啦。前一阵子正好到福冈出差就……」
  纸袋上印着太宰府天满宫的字样。而里面装的是一个粉红色的护身符,上面绣着「合格祈愿」。
  「你是考生嘛,应该总会需要护身符吧。我有专程爬上那个像阳台的地方拜拜喔,还在心里默念『请多多关照悦子』哩。」
  「那叫做『拜殿』啦……」
  照例纠正了男朋友的无知后,悦子问道:
  「你会希望我考上那间护理大学吗?」
  「废话,那是你挑上的学校耶,我当然是全力支持啦!」
  变绿灯了,男朋友边回答边踩下了油门。
  天满宫应该有卖各式各样的护身符吧,不过因为是送给女生,这家伙大概也不会想到挑粉红以外的颜色。拿起护身符的悦子这么想着。
  「怎么样,要回去吗?」
  「你那么想赶我回去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只是你是考生嘛,总觉得把考上带出来玩怪有罪恶感的说。」
  「考生也需要喘口气啊。有没有什么适合看夜景的地方?」
  「这护身符还可以吧……夜景喔,那要不要去神户那一带看看?」
  「下次吧,那边今天一定挤死了。」
  今天只想两个人安安静静在一起。听到悦子这样讲,男朋友的脸红了起来。
  「你平常老是凶巴巴的,没想到也有可爱的时候嘛。」
  那到六甲附近兜兜风吧。男友把车开离了车阵。
  
  
  最近终于学会了「大人的接吻」。
  之前因为害怕,悦子总是在途中打退堂鼓。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那感觉太美好,好到怕会把持不住自己。悦子也从来没有解释过这些,只是静静地把头别开,而男朋友不但从来不会强迫她,也从不多问。
  开上了山路,找了一个夜景优美的地方把车停下。两人一边注意着对面的来车,一边叠上了双唇。悦子隐隐有一种自己已是大人了的感觉。
  过去悦子总在对面有车靠近的时候把头别开,但今天她却毫不介意……男友微微抬起了头轻问道:
  「刚刚……有车开过去耶……」
  「今天不想去管……吻我……」
  再次触回悦子的唇,男友的吻变得激烈了起来。
  原来他……过去一直为了我在压抑自己啊……
  
  
  「抱歉,暂停。」
  在长长的一个吻后,男友突然推开了悦子这么说道。
  「……为什么?」
  好不容易放开自己,明白了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悦子实在不懂。
  男友叹了大大的一口气,把头伏在方向盘上。
  「再继续下去的话我会压不住……」
  男友微微苦笑着说道,而笑容中也带着一丝害羞。悦子好再想多感受一点这份体贴。
  「可以啊……」
  男友瞪大了双眼会不出话来,而悦子坐直了身子又说了一次:
  「回去以前找个地方吧,就今天了。」
  「可是……你……」
  「现在。」
  短短两个字堵住了他的问句,男友默默地把车开了出去。
  
  
  就这里吧。悦子要男友弯进了一间汽车旅馆。现在根本不记得这旅馆在哪里,叫什么名字了。
  「让我先冲个澡。」
  没事的,这根本没什么好紧张。班上某些同学早就有经验了,我们这一群人还算保守的呢。
  真的好想再多感受一下被他呵护的感觉……他一定会对我很温柔的。
  围上了浴巾,悦子从浴室走了出来。
  「……你在干嘛?」
  「没有啦……只是……」
  男友背对着浴室盘坐在床上。双手遮住眼睛的德性,简直与日光东照宫的「非礼勿视猴」一模一样。
  「想请你帮个忙。」
  「怎样?」
  「把衣服穿上。」
  进了旅馆都冲完澡了你竟然要我把衣服穿上!?这下悦子可火了。
  「都到这里了你这是算什么?我不行吗!?」
  「怎么可能!别问这种废话啦!」
  对方声音也大了起来,男友继续说道:
  「你今天感觉好自暴自弃说,难道自己都没发现的吗?『今天不想管』、『就今天吧』……一天下来都这个调调,你这个样子我哪会有心情嘛!不过我也是男人啊,看到自己喜欢的女生光溜溜的,再怎么忍也是有限度的嘛!」
  一瞬间,全身都冷了下来,「今天不想管」、「就今天吧」,原来他也发现了,知道她这样的「第一次」并不带有任何的「期待」……
  「人家……」
  悦子咚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似地哭出声来。
  「……人家想再多被你呵护一下嘛……明明是因为工作去福冈,却还专程帮我从太宰府求护身符,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感动!知道今天才知道,你吻我的时候一直都在压抑自己,不敢对我太粗鲁……我想再多被你好好体贴一下嘛!」
  「唉喔——!」
  悦子听到男友拼命搔头发的声音。
  「你连哭起来都是那种憋着声音的好姐姐型哭法,真是败给你了。」
  什么叫「败给我」?想马上反问回去,不过才刚哭完,一时之间喘不过起来。而男友也在这时候接着问道:
  「你现在是全裸吗?」
  「……有围着浴巾。」
  「听好罗,我现在要把全身上下仅有的理性全部逼出来,以后要是再来这套的话我绝对受不了喔!」
  男友转过身来对着悦子,张开双臂。
  「来吧!」
  悦子想也没想就扑到男友怀里。
  「……真难熬……」悦子听到男友小小声的抱怨。一边窝在他怀里一边默默地跟他道歉。
  「出了什么事啦?」
  男友抚着悦子湿润的头发,听她道尽了这段期间不曾对任何人说过的、所有憋在心里的委屈。一直听到最后班导对悦子说的「你果然没希望考上」。
  什么叫做「果然」没希望?要是这样之前就不要逼我去拼那个第一志愿嘛!我早就说了自己应该考不上,一开始就说了。跟他已经讲过多少次了,今年绝对不能落榜,非得把目标放在确定稳上的学校不可……
  「不要紧啦,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不但为弟弟着想、还帮父母顾到了家里的负担,甚至连将来资格什么的都考虑到了。你的选择一定是最正确的决定。那老师根本没眼光,看不出来身边的学生是这样一个乖小孩。」
  「我是乖小孩吗?」
  「要是肯起身把衣服穿起来的话就更乖罗。」
  不觉得这状况对我实在太残酷了吗?
  也是啦,悦子起身抱起了刚刚脱下的衣服走进了浴室。
  之后两个人就倒在床上东聊西扯,一直聊到旅馆的「休息」时间结束。
  等进了大学一切安定下来以后,找个时间带我去旅行吧,不用跑太远,最好是找一间漂亮的旅馆过夜,第一次就留到那个时候吧!
  这样才有期待的感觉嘛,男友笑道。但是说完又大大叹了一口气:
  「不过你上了大学以后,大概就会甩了我这个会把『绢』讲成『糸』跟『月』的笨蛋吧?」
  别担心!悦子跳到男友的肚皮上:
  「就算是笨蛋我也一样喜欢!」
  「你这还不是一样在说我笨!」
  男友一边苦笑一边紧紧搂住悦子。
  
  
 *
  
  
  电车在甲东园靠站了。
  就在悦子走出车门的时候,一堆看来像是情侣的大学生与她擦身上了电车。高高的男生穿着有些庞克,女生虽没怎么打扮但也十分可爱。胸前的玻璃项链晃着淡淡的光彩。
  一定是那间大学的学生吧,这对情侣看起来好幸福。悦子打从心里这么想着,不过已经不再觉得羡慕了。
  男友虽然脑袋不灵光,但却非常温柔。悦子非常清楚对方是怎么样在呵护着自己。
  同学们还在教室等着呢。出了车站的悦子快步往学校赶去。

 楼主| 发表于 2015-6-1 02:21 | 显示全部楼层
仁川站
   
   
  「你看你看!」
  从甲东园出发没多久后,美帆兴奋地指着铁道旁的斜坡对男朋友说道。也只有圭一这个男朋友会叫她美帆,其他的朋友都叫她小权。
  「那边有很多蕨菜对吧,到了夏天会长出一大片呢!」
  确实,那些的确是枯了的蕨菜叶子。美帆跟圭一都是在乡下长大的孩子,辨别花花草草的眼光倒是不常出错。
  「嗯,的确是蕨菜……所以哩?」
  「再过不久就是春天了耶。」
  「嗯,所以哩?」
  「到时候一定又会长出一大片来,这里一定没什么人知道!」
  圭一很清楚美帆最后想说什么,但故意不去点破,想兜到让她自己讲出来。
  「然后呢?」
  「好想去采喔。」
  「不可以。」
  「啊~可是长那么多都没有人去动耶,你不觉得很可惜吗?」
  「不—可—以!」
  圭一加强语气,又重复了一次同样的答案。
  「你是打算怎么去采?在铁轨旁边耶,而且那斜坡至少有四十五度以上。」
  「呃……又没有很高,在身上系着绳子就好了吧?」
  「那边是工地耶,周围是被封起来的喔。」
  「一大早溜进去就好了嘛,又不是去做坏事,采了以后马上走这样……」
  「不行。」
  「可是之前问了那里的工人,他们也说那些蕨菜没有啊!还说只要我有本事的话随便我采说……」
  这家伙怎么那么不怕生啊,不管在哪都能和人聊开……圭一叹了一口气说:
  「那些个大叔是当你不可能采得到才会这样讲啦,逗你的。」
  「采得到啦,在乡下这点斜坡根本不算什么。」
  「不行!一不小心摔下去怎么办?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会啦,我可以抓住其他的树枝啊,这点程度的……」
  「四十五度的山坡可不是『这点程度』!反正我说不准就是不准!」
  「那……趁早上电车还没开的时候,从铁轨这一侧溜进去……」
  「更是不准!」
  圭一的眼神是认真的,美帆只好嘟起了嘴不再多说。
  要死了啦……我一定是有病,怎么连她这个表情也觉得可爱到不行!只不过蕨菜这件事,无论她有多可爱都不能让步……不对,就因为她可爱,所以非阻止她跑去乱来不可。
  「你干嘛那么想去采啊?对我们来说蕨菜又没什么稀罕……」
  「那么一大片就长在附近,当然会忍不住想要啊……」
  「真是的,那种东西只要回老家去,想采多少就有多少吧?」
  美帆低下头来抓住了圭一的袖子。
  「要是春假回去了就见不到你了嘛……」
  该死!真可爱!
  圭一忍不住别开了眼光。正好几天前也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问他春假打算怎么办。也因为美帆的关系,圭一跟家里说:「过年才刚回去过,春假就不回去了。」
  
  
 *
  
  
  彼此都知道对方过去从来没交过男女朋友,在一起反而没什么压力,不用去顾忌太多。若是碰到什么不明白的,两个人再一起想办法解决就是了。
  反正圭一跟美帆都不是那种善于不懂装懂的人,双方的步调倒是搭得恰到好处。尽管值得纪念的第一次约会,选在北口站大卖场美食区这种没情调的地方,不过捧着章鱼丸子边吃边扯的两个人也都聊得很开心,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圭一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幸福到该遭天谴的地步。
  而美帆第一次进到圭一家大门,却是在交往了好几个月以后。没事突然邀美帆来家里,难保人家不去怀疑自己别有居心(当然也不敢说完全没有啦……),而平常美帆当然也不可能有自己开口的勇气。
  之所以可以跨越这道关卡,得归功于圭一去年夏天染上的感冒。
  照着圭一用手机传去的地址,美帆终于拜访了圭一独居的公寓。
  「之前听你还说有在家里开伙,所以想说这里应该不缺厨具吧。」
  美帆带来了煮稀饭的材料以及桃子罐头。家里的米已经见底了,美帆带来的两公斤米可说是帮了大忙,不过除了食材以外,美帆从包包里抽出来的「疗养食谱」却让圭一感到一丝不安。而且书的内页还夹了好几张书签……这……这要不要紧哪……?
  圭一躺回床上后小心翼翼地跟美帆说:
  「那个……美帆啊,我家电锅可以直接煮稀饭,你不介意的话……」
  还在担心这样问会不会伤了美帆的自尊心,蹲在橱柜前认真挑锅子的美帆,听了这句话却像是松了一大口气,转头对圭一笑道:
  「那就好,不好意思给你吃现成的微波稀饭,可是我自己又没做过……在阿姨家试做的第一号实在说不上成功,但是又没时间多练习,想说干脆就直接来你家做第二号好了。因为这样也算是有经验嘛,应该也不至于差太多……我今天可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喔。」
  听了美帆这段自白,圭一笑得咳到差点窒息。
  美帆不是那种会说「庆幸对方不需要冒险吃自己拼死做出来的东西」而松一口气的女生。这样善良又可爱的美帆,又让病歪歪的圭一倒在床上萌了老半天。
  照着说明书,美帆顺利将煮好的稀饭端到圭一床前。
  圭一想再多跟她撒撒娇。
  「喂我。」
  果不其然,美帆的脸马上红到耳后根,不过在稍微犹豫了一下以后,她还是顺了圭一的意,舀起了稀饭仔细吹了吹才送到他嘴前。还不光只是稀饭,连罐头桃子也切成了小小块,用叉子一个一个喂给了圭一。
  「好好吃喔,谢谢你啊。」
  「要谢的话该谢你家电锅啦!」
  美帆像是在介绍电锅给圭一认识似的,笑着将手往身后的电锅一比。
  「下次就不靠全自动的电锅,而是靠自己的实力……靠自己的实力来试着做看看会不会失败……」
  想撂下答话,可是话到一半又失去自信的那副模样,再度把圭一逗得又笑又咳。
  「快躺下来吧。」
  帮着圭一盖好了棉被,美帆问说他药够不够吃。
  「之前买的药还没吃完,不要紧……」
  说到一半,圭一发现美帆把脸慢慢凑了过来。
  ……呃……莫非今天是初吻纪念日?
  「会把感冒传染给你喔……」圭一还是警告了一声。
  美帆却跟他说没关系。
  「反正期中考也考完了,离中元节回老家也还有一段时间……要是真的被传染了,阿姨也会做饭给我吃……」
  更何况,我很不容易感冒的。
  伴随着这一连串的理由,圭一因感冒而干涩的嘴,终于被美帆湿润柔软的双唇盖上。
  而两人第一次结合,更是在圣诞夜这个老套到不行的日子。
  反正穷学生也没闲钱出门吃大餐,干脆决定买个两人份的小蛋糕,在公寓里自己弄点好吃的。两个人还在手卷寿司跟火锅之间犹豫了一阵,最后因为天气冷的关系决定煮个圣诞小火锅。
  圣诞礼物早就决定好了,两人互相帮对方出出了钱,在梅田的Loft里卖了一对Swatch的对表。这对小情侣自己也很清楚,彼此(自己)还没有那个勇气一起去买成对的戒指耳环这类首饰。这份羞涩多半也让两个人觉得,今晚应该就是接个吻(至少今天不用去担心传染感冒之类的事……)就解散了吧。
  交换礼物的时候,圭一递出了两个小包。
  「咦?另一个是什么?」
  「男生的手表比女生的贵嘛,所以我又补了一个这个。」
  「真是的,干嘛在意这种事嘛。我又不像你要缴房租,住阿姨家又花不到什么钱……」
  「不行不行,这样子就太没骨气了。」
  圭一多少还是有一些男人的坚持。
  「赶快打开来看嘛!」
  毕竟已经交往了半年,圭一对美帆的喜好也有了一定程度的瞭解,对自己挑的礼物相当有自信。
  美帆打开小盒子,里面装的是一串手工的玻璃项链。渗着淡淡粉红与绿色光彩的设计相当细致。
  赶在圣诞节前增加打工多赚来的预算,到这个等级也算是极限了。圭一偶尔也看美帆戴过这一类朴素的首饰,而且店里的小姐不停强调这项链价格实惠,更何况因为是单品,也不需要另外搭配成套的耳环戒指。
  「虽然是玻璃,不过因为是纯手工制的,就算是同款的项链,颜色什么的也不可能完全一样。所以这也算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项链。」
  虽然怎么听总有点像是在为廉价的礼物找理由,不过美帆马上就把项链挂了起来。
  「谢谢!我最喜欢手工玻璃了!」
  这下才想起来美帆的老家在九州,而九州的玻璃工艺是在全国享有盛名的。
  「对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美帆拍掌说道:
  「我也带了另一个!朋友今天刚送我的,说是给我的圣诞礼物……」
  在皮包里翻翻掏掏了一阵,找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长方形小包。
  「大概是小点心之类的,拿出来跟蛋糕一起吃吧。」
  美帆一边这么说一边拆开了包装,然而拆到一半,突然全身冻了起来。
  「……美帆,这可不是点心耶。」
  包装虽然印着小朋友最喜欢的开通图案,但里头装的可不是给小孩用的……美帆当然也不至于天真无邪到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照例又是一阵飞红袭上美帆,只不过这次不只是红到耳根,而是连僵着的双手都热了起来。
  「不……不是的……我……我不知道里……」
  不知道里面装的是这个对吧?你这德性不用说我也看得出来啦!美帆慌张的样子让圭一忍不住又噗了出来。
  「我就觉得奇怪!想说为什么大家只给我……」
  「原来如此……大家一定希望你收到以后就当场打开,我猜你朋友想看的就是你现在这个反应。」
  这下子美帆那不负朋友众望的反应,就被自己给独享了。
  「齁—!要死了啦!我怎么可能把这个带回阿姨家嘛!」
  「啊放你男朋友家不就好了?」圭一也跟那些朋友见过几次面,这是方法可以听见她们笑着继续逗美帆的声音。
  「你阿姨偶尔会帮你收房间对吧?不然就先放我这里好了。」
  要是被阿姨搜出这玩意儿就不好玩了。
  「可……可是你朋友也常来这里不是吗?」
  「男生看到这种东西才不会大惊小怪哩,有女朋友的都嘛会在家里准备几个啦。只不过这包装实在是有点……既然要送至少送个普通点的嘛……」
  注意到美帆瞪大的双眼,圭一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说溜嘴了。
  「呃……有问题。」
  美帆怯生生的举起右手问道:
  「你也有吗?」
  被这么直接一问,圭一反而有些难以启齿。
  「嗯……这个嘛……我毕竟也是有这一方面的需求嘛……」
  「可是……对象是我耶……也会吗?」
  「我要生气罗!」
  得让她明白这种问题实在太白目,而美帆被他凶了一下以后,似乎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乖乖道过歉后,美帆低头往上瞄圭一。只要使用的目标正确,女生这个角度的视线绝对有着全宇宙最强的破坏力……而圭一自然是那个「正确的目标」。
  「要不干脆把这些包装让人害臊的先用掉好了……圣诞夜嘛……」
  说出口了!圭一把这句收不回来的台词吐出口后,美帆将刚刚挂上的项链从脖子上取了下来。
  
  
  「不小心碰坏就糟了。」
  两人都没经验,整个过程可说是险象环生。只要美帆一喊痛,立刻就得把兵缓下来。尽管马上接着说不要紧、没事,圭一也不敢就这么硬功。什么「不要紧」、「没事」绝对是在骗人,那份痛楚可以从她身体的反应看得清清楚楚。
  「对不起……这样我实在搞不太清楚……可以把灯打开吗?」
  要是能仔细研究一下构造的话应该可以轻松不少,还没经过大脑就丢出去的提案,想当然尔,在美帆的哀号下被驳回了。
  「不要——!我会努力的,你也再加点油……」
  就这样从比较不痛的地方一点一点反复尝试,等到好不容易算「告一段落」的时候,时钟显示已经跨过午夜了。一晚上究竟浪费掉了多少「让人害臊的包装」,现在实在不愿再去多回想了。
  大概真的是累坏了吧,身边的美帆静静走进了梦乡。虽然不忍叫醒这张睡脸。但是圭一还是把她摇了起来。
  「美帆,再不回去就没电车罗!」
  而美帆的回答却令圭一跌破了眼镜:
  「不要紧的,我跟阿姨说过了,今晚跟同学们熬夜唱KTV……」
  尽管还是很困,美帆还是撑起了惺忪的双眼。
  「虽然不知道今晚……会这样,不过就算只是过夜而已,我今晚本来就想留下来。要是没碰到这类节日,平常根本不太可能在外面过夜嘛。」
  只是过夜啊……这种时候应该不太可能「只是」过夜吧……我是说我啦!
  朋友会开这个玩笑,多半也是因为美帆事前去拜托他们串供的关系吧。怪不得还在今天送这个宝贝礼物。
  圭一苦笑着钻回了被窝,在一场漫长的苦战恶斗之后,两人迎接了拥有彼此的第一个早晨。
  
  
  之后美帆大概是跑去问了朋友「要怎么样才不会痛?」吧,自那天以后,圭一被美帆的朋友们亏了好长一段时间。
  美帆就是这个样子,不管碰上什么事前都这么直来直往。不过这种事,多少也考虑一下我的立场嘛……但也是托了美帆学姐的福,应该是得到了相当实用的建言,从此就再也没有看到过美帆忍痛的表情了。
  不能否认,正攻法的确也是有正攻法的好处啦!
  
  
 *
  
  
  「我知道了。」
  看到圭一终于点了头,美帆又恢复了脸上的笑容。
  「真的吗?那么……」
  「不行,那斜坡太危险了。」
  这件事不管你怎么正攻法我也不会妥协的。
  不过,垂头丧气的美帆的表情已经开朗了起来。
  圭一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不准你去采铁轨旁的蕨菜,不过等天气暖了以后,找个时间一起去郊游吧。不光只是蕨菜,到时候随你爱采什么就采什么。这附近山那么多,再加上我们两个都是乡下囝仔,应该不用怕说找不到东西吃。」
  「耶!好棒!」
  美帆还真的像个小孩似的,举起了双手大声欢呼。这女生真的是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女大学生吗?尽管心里三不五时会冒出这样的疑问,不过美帆这份天真也一样是可爱到爆。
  「仁川下车的话,走一趟甲山步道大概只要两小时,要不要今天就去勘查勘查地形?就算只是沿着仁川散步,应该也可以找到些薤白、虎耳草之类的。」
  「嗯!去吧去吧!」
  兴奋的美帆对着圭一点头用力点头。
  「不过……虎耳草不是只能拿来煎了当药吃吗…?」
  「我本来也以为是这样,不过看了图鉴才知道,据说拿虎耳草叶子炸的天妇罗很好吃哩!而且沿着登山步道还有很多其他的野菜说。」
  美帆直直盯着圭一的眼睛,问道:
  「你还特地跑去查了吗?」
  再度被美帆的直球砸到,圭一讲到一半的话突然卡在喉咙说不下去。前阵子就有听她提到铁路旁的蕨菜,不用等美帆说就晓得她独自里在打什么主意了。虽然绝对不能放她到四十五度的山坡上去干傻事,但自己也得好好帮忙想个替代方案才行……
  美帆之所以会那么想去摘蕨菜,可能是因为今年春假决定不回乡下的关系。或许老家每到了春天,就会一家子出去郊游采山菜也说不定,而美帆这傻傻的小愿望,多半也包含了这一份乡愁吧。
  「没啊……想说既然要去玩嘛,事前最好多做一点功课。而且我本来也就不讨厌爬山说,真的只是因为这样啦!」
  美帆一把搂住了圭一的臂膀,全身挨向了圭一。这时的圭一已经非常清楚了,这副小小的身躯究竟蕴藏着多大的魅力。
  「谢谢你为我们两个人的是想这么多,我好高兴喔!」
  又是一句威力足以见血的台词……
  「……那就算说好罗,禁止去爬四十五度的斜坡采蕨菜。」
  两个人勾了勾小指做下的约定,圭一刻意把话题岔开:
  「话说回来,那个大厦顶上的鸟居后来怎么样了?刚开始交往的时候不是说要鼓起勇气一起去问的吗?」
  「唔……那件事我想再搁一阵子,总觉得就这样去问清楚未免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听到圭一这么问,美帆笑道:
  「当初我们是因为那个鸟居才会在一起的啊,现在只要一想起它来心里就甜甜的,我想把这个谜再多存久一点。」
  圭一瞪了美帆一眼,用食指轻轻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哎唷!为什么?」
  面对揉着额头的美帆,圭一把头别开避开了她的目光。
  为什么?因为你在大庭广众下像没事般讲出的话,几乎要把我的心都给化掉了啦!
  终于到仁川站了。美帆不满似地揉着额头,一边嘟嘟嚷嚷一边跟着圭一走出了电车。
 楼主| 发表于 2015-6-1 02:21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林站
   
   
  这个车站很不错呢。
  就在闹完前男友跟情敌婚礼那天,回程路上,以为素未谋面的老太太这么说道。而这句话也成为半年后自己搬来小林站的契机。
  托之前那家公司的业界也算小有名气的福,前阵子换工作的时候并没有碰到太多阻碍。由于上一间公司位在大阪的御堂筋,所以想说下一份工作尽量来找神户附近的公司,很顺利的。不久后就在三宫的设计事务所找到一份跑业务的工作。
  「又没做错事,犯不着要你走啊?」
  面对前同事的关心,翔子只淡淡回答:
  「嗯……但继续待下去我也难受。」
  至少撑到最后一刻嘛,干嘛跟那两个人客气?上司尽管不舍,不过还是接过了翔子递出的辞呈。至于那个狐狸精跟前男友的未来会怎么样,她已经不想再去管了。
  合了那对新婚夫妇的意,翔子终于从他们面前消失。尽管现在公司上下都还在为翔子抱不平,但是自己一旦离开了公司,流言蜚语就总有消失的一天,再过两三个月,这场闹剧自然就会被大家淡忘了。
  会选择搬到小林来住,不光只是因为它散发出的悠闲气氛。翔子发现这里真的是一个很适合居住的地方。小林正好位于梅田与三宫的中间,无论去哪一边都只需三十分钟。不但如此,周围超市跟便利店又多,而房租却又不贵。刚开始找房子时中介公司还抱怨过翔子,说她「条件开太松了,符合的案子多到无从挑起。」
  最后选中的是一间离车站走路只要五分钟,采光良好的一间独身雅房。而这里的房租也比翔子最早预估的金额要便宜不少。
  新公司的工作相当充实,翔子也很意外自己颇有当业务的天分。虽然工作忙的时候常得在周末加班,不过身边既没男友,颇有也大多在各忙各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样的工作形态并没有为翔子带来什么困扰。
  今天公司并不太忙,所以中午就下班了。翔子也没有特别要去哪里,打算就这么直接坐车回家……原本是这么想啦,但要是早知道会撞上这一票欧巴桑,自己就会选择在三宫附近逛逛街再回去了。
  竟然会坐到一半被飞过来的皮包抢走位子,这辈子还真是没碰过这种事。与其说生气,不如说是傻眼了。坐在那个位子旁边的女大学生应该也很惊讶吧,那一瞬间两个人都被吓到讲不出话来。那位有正义感的女生似乎打算冲出去跟人家理论,不过对付这种欧巴桑有理由也是讲不清的。
  丢皮包的那个,看来应该是欧巴桑集团的首领。一定脱口就能转出一大堆歪理,既然能在这样的精英集团里当上老大,想必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跟这种人对上了,吵到最后只会愈吵愈糊涂而已。自己是在不想去淌这种混水,也不希望人家为我去淌这混水。
  及时对她摇了摇手,小声说道「真糟蹋了这名牌皮包」,而那位女大学生似乎也听懂了我的意思。
  在离开现场穿过了几节车厢后,在最靠近小林站月台楼梯的车门旁站定。
  自己走了以后,那女生应该没有对欧巴桑们发火吧?翔子多少还是会有点在意,不过这份担心,也被窗外从「城市」转为「小镇」的景色慢慢冲淡。翔子特别喜欢在过了甲东园站后,窗外景色逐渐变得闲适的这一段路。
  
  
  「你看你看!那边有很多蕨菜对吧!」
  是刚刚在甲东园站上车的学生情侣。个头娇小的女生在电车刚过第一个平交道没多久后,指着平交道旁的斜坡兴奋地说道。
  「嗯,的确是蕨菜……」
  身材高高,衣着带着点庞克味的男生也点了点头,从外表看不出来,但这对学生的背景好像还蛮纯朴的。看来他们在讨论的,是斜坡上那丛枯得黄黄的蕨类植物。
  原来那就是蕨菜啊……
  翔子从小就在都市长大,对于蕨菜的认识也仅止于「偶尔会在怀石料理小碟子里出现一两株的山菜」。去外头吃饭时如果点了山菜荞麦面,碗里堆的那些也只认识蕨菜、紫萁、筍片之类的程度。既非当季、而且又是在还没被调理的野生状况下,光凭这样想要认出来已经是不可能了,而他们竟然一样就能识出那堆黄巴巴的枯草……翔子在心中不由得偷偷对这两个人肃然起敬。
  接着女生开始吵着等到春天要来这里采蕨菜,而男生则强调在四十五度的斜坡上采山菜实在太夸张,绝对不准她胡来。这一连串小情侣间的可爱对话被翔子听在耳里,却是苦涩交集。
  竟然会打从心里羡慕起这样一对年轻男女,这样的心情让翔子觉得好难过。
  也不知是说到了什么,女生突然被男朋友在额头上赏了一记爆栗。虽然那女生气嘟嘟地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一旁的翔子却看得清清楚楚。
  刻意将目光从女朋友身上别开的男生,脸颊罩上了一层红晕。一定是天真的她又说了什么让男生心动的话。女生靠在男朋友身边后,因为身高的关系,更是不容易察觉男生脸上的变化,所以一直到他们在仁川下车了,女生都还气嘟嘟地搞不清楚状况。这大男孩利用自己的身高,巧妙地在女友面前掩饰了心中的害臊。
  放下那对小情侣后,电车继续往小林驶去。翔子一直觉得从仁川到小林的这一段,是今津线相隔最远的两站。不过这也只是翔子的感觉而已,从来也没真拿表去算过时间。在这段路上,窗外的风景愈来愈靠近山间。对翔子这个从小在钢筋水泥都会中长大的人来说,是一种非常新鲜的体验。而骑个脚踏车从小林到仁川也不过十分钟出头而已,这样的短程更是今津线可爱的地方。或许从小林到西宫北口也不用花半个钟头吧?
  就在逐渐靠近小林站的时候,电车突然重重顿了一下。今天的司机大概是个新手,刹车刹得太急,站着的乘客纷纷抓紧了头上的吊环。
  正如自己几站之前就计算好的,眼前的车门正好在月台的楼梯前打开。才刚下了车,就听到一阵嬉闹声从楼梯上方传了下来。
  红色书包配着黄色小布帽,应该是附近一年级或二年级的小学生吧。几个小丫头嘻嘻哈哈地从楼梯上跑下来。
  刚开始以为她们赶着要上这班列车,不过再看了看却又不太像。一群人往电车尾巴方向跑去,绕到了楼梯背面,嘻嘻哈哈地开始窃笑。尽管只是六七岁的小女生,然而笑声里却已经包含了女性特有的心机,现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没发现楼梯正面有个大人正在观察她们的一举一动,一群人就这么说起了悄悄话来。就悄悄话的标准来说说,她们的音量似乎大了点,或许是因为太兴奋的关系吧!
  「○○你躲在这里不要动喔,待会××来了我就跟她说你已经回去了。」
  「……喔……喔。」
  带着一点不安,被半强迫推到楼梯背后角落的应该就是○○吧?
  就在这时,翔子抬头看到另一个背着红书包、带着黄帽子的女孩站在楼梯上。似乎是走到一半时停了一下,翔子发现她的时候她也正好再度迈出了脚步。这位应该就是那群女孩口中的××了。
  ××挂着一张绷紧的表情默默走下了楼梯,擦过了翔子身边,往那群女生走去。
  翔子被勾起好奇心了。忍不住握紧了楼梯旁的扶手。
  「噢!××你来啦!」出声的应该是这群女孩的首领吧。做作的语调显示出她的演技并不高明。
  「○○她不在这里喔!我们也在找她,可是到处都找不到,该不会是坐上一班电车先走了吧。」
  ××没有问一句有关○○的问题。
  ××与那群女孩保持着一定距离,完全没有再靠过去的意思。
  ××毫不理会做戏女孩身后那些窃笑的同学,只是凛然站在原地。
  ○○就躲在楼梯背面的角落,离她站的位子并没几步路。
  面对站在眼前不发一语的××,带头的女孩似乎有些急了。
  「就跟你说○○已经先回去了嘛!」
  从翔子站的位置只能看到××的背影,因此不知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挂着什么表情。
  
  
  「我什么也没问,但还是谢谢你主动告诉我。」
  
  
  ——答得好!
  
  
  ××转身离开,再度经过翔子身边时,××还是挂着刚才那张绷紧的表情,但是并没有掉下眼泪。
  背对着那些女孩,××一个人沿着月台往车首的方向走去,一直走到前面快没路了,才在月台最前端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挺直的背杆正清清楚楚在告诉对方:
  
  
  别担心,就算下一班电车来了我也绝对不会转头去看你们。也不会去找○○是不是跟你们在一起,放心吧。
  无论年纪有多小,她们已经是女人了。女人的心机、女人的悠游寡断、以及女人的尊严。
  一段没几分钟的互动里,翔子就从她们身上看到了女人各式各样的特质。
  翔子被这位小小年纪就知道坚持自己尊严的××吸引住了。沿着月台慢慢走到她身边。
  「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抬起头来的××脸上写满了疑惑。看起来意志很坚定的一张脸呢,跟我小时候好像。
  「……请坐。」
  翔子也很明白,这年头的教育就是彻底教导小孩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一眼就看得出来××对翔子抱着极大的戒心。
  「嗯,我跟你的确是陌生人,不过我并没有打算要当罪犯,所以你别担心。」
  「……好。」
  「你刚才的表现实在好棒,让我忍不住想过来跟你讲讲话。」
  ××盯着翔子,泪水像是再也拴不住了,一滴一滴地从脸上滑下。
  翔子从皮包里拿出手帕来递给××。近来为了防止犯罪,连书包上都不再别着名牌。由于刚开始没将那群女孩的悄悄话听仔细,弄到现在还不知道眼前的女孩叫什么名字。
  「拿去用吧,这个送你。」
  「妈妈会骂我的……」
  「就跟妈妈说,因为摔了一跤而蹲在路边哭的时候,路过的亲切大姐姐说要送给你的就好了。带回电车来了以后,你也不想被对方发现自己哭过吧?现在我还可以帮你挡一下。」
  听了翔子这么说,××咬了咬嘴唇,接过了翔子的手帕抹了抹眼角。这孩子的自尊心果然很高。
  可以感觉得到身后那群把××排挤出去的小集团,很在意自己正在很××说什么。
  「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将来一定会吃很多亏。但是,一定也有人在看着你,未来一定会有很多很多,跟我一样觉得你好棒的人出现。」
  所以,别气馁喔!加油!
  听晚翔子的话,××把脸从手帕中抬起来。
  「大姐姐,你幸福吗?」
  ……被戳到痛处了……翔子苦笑道:
  「本来马上就要幸福了,不过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正是努力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吧。」
  换工作换得很顺利,新家的环境耶很满意,至于被那份幸福背叛的时候,自己也已经毫不留情地狠狠刺回去了,并没有留下后悔。
  「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唷,虽然稍微晚了一些,不过一定会幸福的!」
  「那么,『ㄒ一ˊㄤ子』也要加油!」
  这回换翔子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了。虽然不知道小ㄒ一ˊㄤ子的「ㄒ一ˊㄤ」是哪个字,但是这样的巧合实在是太神奇了。
  车站旁的平交道传来了当当当的声音,往西宫北口的车要先进站了。而在对面月台的电车走了以后,同一个平交道传来了往宝塚行的电车铃声。
  「保重啊!」
  翔子站起身来以后,小ㄒ一ˊㄤ子笑着对她挥了挥手,然后再次转回身去,挺起胸来直直看着正前方,那些敌人一个也进不了她眼里。
  跨上楼梯前,翔子把脚步停了下来。冷冷地望着那群,从楼梯后面探出头来偷看自己的小女孩们。虽然身体还是小孩子,但是内在「女人」的部分早已成型了,没必要对她们手下留情。小家伙们很清楚可以感觉到翔子冷峻视线中所透露出的鄙意。但是却没有一个人露出丝毫带有反抗的神色,而仅只是尴尬地将脸垂下来而已。
  不愧是「女人」,她们光凭直觉就感觉到了彼此之间的强弱关系。翔子也很清楚,自己不是那种会被黄毛丫头看扁的女人。真要说的话,绝大多数的男女老幼应该都不是自己的对手。虽然很懂得如何隐藏自己的利爪,但是一旦采取了攻势,绝不会错失任何一个让对手致命的机会。
  半年前在电车上遇到的老妇人,也就是因为看出了这个部分,才会和自己说那么多吧。
  ——这样的女人是不容易抓到幸福的。
  翔子不由得又苦笑了一阵……不过,我已经跟她约好了啊!
  
  
  那么,「ㄒ一ˊㄤ子」也要加油!
  
  
  随不知道是哪个字,但是我已经跟小ㄒ一ˊㄤ子约好了,非得抓住幸福不可。就像那对在仁川下车的小情侣一样,让身边的人能感觉到幸福的能量。若是再有机会,希望自己不再会因为那股能量而感到痛苦。
  楼梯上到一半的时候,身后的列车正好也进站了,车门开启后,又往月台吐出了一批乘客。
  
  
  「咦咦咦?」
  
  
  在吵杂的人潮中,出现了一道特别大声的问号。接着就是一阵踩上楼梯的轻快脚步声。
  唔?这个方向……这个距离……被那个声音锁定的该不会是我吧……?翔子忍不住回头一看……
  「啊!果然是刚才的大姐!」
  从身后追上来的,是在西宫北口有一面之缘的女大学生。两人之间的缘分,这是建立在那个被欧巴桑丢到空位上的名牌皮包。
  「怎么回事啊?大姐你不是坐上一班车走的吗?」
  「你才怎么了呢,怎么比刚刚晚了一班车?……啊,该不会是你跟那些欧巴桑起争执……」
  「没啦没啦!」
  女大学生边摇着手边说道:
  「刚刚去『吟味』了一点精妙的人生啦!」
  这回答令翔子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我也在下车之后,吟味到了一点人生的精妙之处呢!」
  两人并肩走向往西宫北口的剪票口,这回换女大学生笑出来了。
  「虽然还搞不太清楚状况,不过这还真巧耶!」
  「是啊!」
  心情似乎渐渐开朗起来了,幸福的种子或许就从这里开始发芽了也说不定。
  「如果有时间的话,要不要去一起喝杯茶?我刚刚吟味到的东西可相当不得了呢。」
  「好啊!我也正好想跟大姐讲一下我碰到的精妙人生哩!」
  「为什么?跟我有关吗?」
  「有关有关,太有关了,大姐也是当事人嘛!」
  哦!这么说来一定跟那些欧巴桑有关罗?好奇心马上就被勾了起来!
  「可是我才刚刚搬来没多久,对附近的店还不太清楚呢……你对这一带熟吗?」
  「驹之道那边会不会太远?那边有一家意大利家庭餐厅,点它们下午茶蛋糕套餐,咖啡可以一直续杯喔。」
  「呃……驹之道是在……」
  「就中津滨线。」
  「啊~我大概知道了!不过马路直接右转,路上是不是有一间药妆店?」
  「对对对,就那里!那边虽然便宜,不过东西还真的蛮好吃的喔。」
  既然是女大学生挑的店,价位应该不会太高吧。其实一顿下午茶也不是请不起,要请客的话不管上哪里都没关系了,不过翔子今天并不想请客。
  眼前这个女生虽然跟自己差了些岁数,不过应该会成为很亲密的朋友。
  要是一开始就请人家,彼此之间在意识上马上就会出现高低差距,这样的意识很容易妨碍到一段好的缘分。所以这种时候主要是以人家的金钱感觉为准。
  「不过那家店对大姐来讲可能有点寒酸说……」
  果然吧,人家还是会介意的。
  「没这回事,就算出了社会,独居的上班族也是很辛苦的。奢侈就是要偶而为之才有它的价值嘛。平常我最喜欢回转寿司还有超市关店前的特价品了。」
  「那我就放心了!」
  不认识的人可能会以为我们是姐妹吧。翔子愈想愈开心。
  加油,这就是迈向幸福的第一步。
  
  
  到了这年纪,其实已经不太容易拓展人际关系了。不过在喝完这顿下午茶之后,一定会多一位意气投合的好朋友。
  
  
 楼主| 发表于 2015-6-1 02:22 | 显示全部楼层
逆濑川站
  
  
  唉呀,又碰见你们啦!
  
  
  站在往宝塚方向的月台上,时江看着身旁那对年轻男女,默默在心中说道。
  人一旦上了年纪,时间就过得愈来愈快。一个念头常常不知不觉就晃过去,更不用说才经过半年了,仿佛跟昨天才发生的事一样。
  那个大大印着「国际名鼠」的帆布包包,把时江半年前的记忆又勾了出来。
  当时是在对面月台,就在楼梯上到一半的地方。
  此时站在女生身边的男生,那天气喘吁吁地追上楼梯,鼓起十足的勇气对女生开口。而女生也笑着接受了他的邀请。时江碰巧从楼梯走下,目睹到了这段感情萌芽的瞬间。当时萌芽的感情似乎成长得十分稳当,此刻两人正轻轻牵着手,有说有笑地等着电车进站。
  时江正拎着一个装着迷你腊肠狗的小笼子,和孙女亚美一起等车。亚美一直想给它取个什么「玛隆」、「巧克力」之类的洋名,不过取名字是时江身为主人的特征。
  原本是打算养国内种的狗,不过查过以后才发现,日本犬的种类里不太有小型犬。就算小只的柴犬,毕竟还是有些难度。
  也有一种叫做「豆柴」的狗,不过很多豆柴长大了都跟一般的柴犬没多大差别,这对时江来说风险太高了。
  结果还是挑了一只黑色的长毛迷你腊肠狗来养。虽然在狗的种类上顺了亚美的心,不过取名字的特权可不能让给这小孙女。
  小腊肠狗的名字叫做「健」,从前老家养的那只甲斐犬也叫这个名字。那只「健」一直活到儿子上幼稚园,不过他似乎已经不记得这个名字了。儿子在听到小狗名字的反应是「好普通的名字喔」。
  亚美一直坚持给小狗狗取一个更可爱的名字。谁管你啊,时江不是一个会在这种地方纵容孙女的奶奶。
  过了半年,小亚美也已经习惯这名字了。常常为了狗狗吵着要去睡奶奶家。昨天也是这样,西服在幼稚园下课后又把亚美托给了时江。自从养了「健」以后,时江的老房子愈来愈像管吃管睡还管过夜的托儿所了。
  「奶奶!健的笼子让亚美来提!」
  「不行啦,刚刚不是连楼梯都没办法下吗?」
  「只是等车就提得动了!」
  要是在月台上拗起来就麻烦了,时江无可奈何地把笼子递给亚美。
  「再往后退一点。绝对不可以掉下地来喔,要是拿不动了马上还给奶奶。」
  不放心的时江在交给亚美之后,暗中还是轻轻撑着提手,要是亚美不小心松手的话,自己也好马上抓住笼子。
  结果亚美还没拎到电车进站就放弃了。
  「奶奶还你。」
  「我刚刚就就说了吧。」
  就在时江接过亚美递回来的笼子时,平交道的铃声才终于响了起来。
  之前还在烦恼,可别让这小姑娘在月台上闹别扭,不然上了车就容易给人添麻烦了。不过就结果而言一切都是白操心,这么特别的乘车经验,平常还真不容易碰到呢。
  车门打开的那一瞬间,车里就爆出了女性高扬尖锐且旁若无人的谈笑声。若是学生或小孩在电车上闹成这样,一般人通常也是摇摇头叹口气,苦笑一下就算了。然而说也奇怪,若对象是上了一定年纪的女性,马上就会令人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来。
  总而言之,车厢里其中一排椅子有半数以上都被这群妇人所占领。她们那音量还真不是普通大。坐成一排的五六个人为了聊上同一个话题,每个人讲起话来都在用喊的。
  看来这群人就是这节车厢乘客特别少的主因。车上所有人都用露骨的目光与表情表达不满,然而正聊到兴头上的妇人们一点都没发现周围乘客的眼神。
  由于实在是太吵的关系,被吓坏的健在上车时呜呜地用鼻子哀了一声。其中一位太太听到了狗的声音,转头过来瞄了一眼时江提着的笼子,眼神里充满了轻视。
  虽然是从她们座位旁的车门上车,不过这时候还是离这些人愈远愈好。时江牵了亚美的手,站到了另一侧的车门边。或许对亚美而言,她们就像南国那种嘎嘎叫的大嘴鸟一样稀罕吧,一对小眼睛直盯着人家瞧。小朋友就是容易对声光起反应,没办法。更何况这是连大人们都难以忍耐的噪音,也不可能要求小丫头当作没听见。
  而且,亚美正处在一个对周围事物最好奇的年纪。
  「奶奶!」
  亚美抬头叫了声奶奶,然后转头望着那群太太们问道:
  「那些人明明是大人,可是为什么那么吵呢?」
  因为这些人实在太吵,担心奶奶会听不清楚自己的问题,亚美还问得特别大声。瞬时全车都静了下来,甚至还有几个乘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前几天亚美参加幼稚园远足的时候,老师告诉我们在电车里要安静不可以乱吵。当了大人以后就可以了吗?」
  这下又多了好几个憋不住笑的乘客。
  时江低头看着自己这个宝贝小孙女。
  你还真是会挑地方来找麻烦哩,是遗传到谁了哪?
  太太们也停止了谈话,吊起了一双眼朝这边瞪了过来。
  「喂!你小孩子是怎么教的啊!」
  首先发难的是坐在中间的那位,看起来应该是这群妇人帮的老大。
  时江也回过头来,静静地对她们说道:
  「我只教了孙女一些最基本的常识。」
  这句回答再度勾起了周围的笑声,而太太们更是气到脸都涨红了。
  「什……什么叫常识!带着狗上电车也叫做常识吗?受到这种乱七八糟的教育,这孩子的将来怎么了得!」
  好样的,这下是直接冲着我来了是吧?有资格对这孩子的未来表达意见的,应该只有我跟她爹娘而已吧!
  时江一手拎着狗笼子,另一只手牵着小亚美,一步一步地,往那群妇人的方向走去。
  稳定而有节奏的步伐一点也不像是上了年纪的脚步。太太们似乎有些害怕,大概是没想到对方会真的走过来吧。
  在她们面前站定的时江开口了,吐出的声音正如她多年前在高中教书时一样,坚定而有力。
  「请你听仔细了。只要支付规定的金额,并准备好宠物的笼子,乘客是可以携带猫狗乘坐电车的。我和孙女遵守了这项规定才带着狗上车,而这时宠物用的车票。」
  时江把猫狗用的车票从皮包里拿出来,秀到她们眼前。
  「你刚才说我带着狗坐电车没常识,很明显的这是缺乏根据的指控。我刚刚所讲的是阪急电铁定下的规则,要是你有意见的话请向阪急电铁反映。」
  这时妇人们开始模糊焦点了。
  「臭死了!」
  出声的刚才上车时,带着不屑表情盯着笼子的太太。而且不是对时江,而是对着亚美放枪。
  「不要靠过来啦,这狗臭死了!」
  亚美一张小脸气得红嘟嘟地喊道:
  「才不臭呢!亚美今天才帮健洗过澡说!健一直都有乖乖洗澡的说!」
  知道唇枪舌战不是时江的对手,于是就把箭头转到小丫头身上了。
  这下子该怎么料理呢……正这么想着,身旁的年轻女性突然插进话来:
  「怎么可能闻得到狗的味道呢?」
  说话的是那对半年前曾有一面之缘的女生,肩上挂着的「国际名鼠」帆布袋正是她的正字标记。
  「这一带的香水味浓到都要让人打喷嚏了呢!」
  「对啊,熏到我都要晕车了。」身旁的男朋友也点头表示同意。
  这个漂亮女生对着刚刚说话的太太露出了一个爽朗的微笑,然后接着说道:
  「似乎是相当高级的香水呢,不过你可能不太清楚香水正确的擦法吧,只要在耳后和两手腕轻轻喷一下就好,不需要像除汗剂那样朝自己喷一片喔,这样反而容易给周围的人带来不快的。各位的嗅觉可能已经被自己给弄麻痹了没感觉吧,在这里要是还能闻到狗的味道,那你的鼻子可真比狗还要厉害了。」
  这一番教训似乎把所有人的心事都点破了,虽都涨红了脸但却无力反驳。
  「这狗狗刚洗过澡的香味一定还比较好闻。」
  听到大姐姐的夸奖,亚美开心地点了点头。
  「健的洗发精是花香味的喔!」
  真的啊?好棒喔!女生笑着回完亚美后,把头转回那群妇人。而这时脸上已不带一丝笑意。
  「当人类真好,就算吵得比狗还夸张,也不需要像狗一样被关到笼子里。」
  原本是时江与那群妇人吵起来的架,变得完全是这小姐在跟对方针锋相对了。唉呀这怎么好意思,得赶快想个法子把炮火引回自己身上才成……正这么盘算的时候,女生的男友在绝妙的时机添了个漂亮的结尾。
  「车站售票机没在卖公德心的嘛!」
  这时车厢传来了车掌的广播:
  
  
  「下一站是宝塚南口—宝塚南口站—」
  
  
  坐在中间的太太唰地站起身来。
  「大家在这里下车吧!」
  「可是今天不是要去宝塚……」
  「被这些人给搞得没心情了!今天去宝塚大饭店用午餐吧!」
  随着电车慢慢减速,太太们也开始慌慌张张地准备下车,进站后车门才刚开,所有人就轰地一声全下了车。车厢里仅残留着浓浓的刺鼻香水味。
  特别把沿线首屈一指的高级大饭店名号给搬出来,感觉只像是败家犬落荒而逃之际所放的屁。
  「哇……一次杀进那样一群阿嬷,宝塚大饭店可要头大了。」
  「对人家饭店怪不好意思的……」
  女生露出了过意不去的表情,时江在旁边接口了:
  「别担心,以宝塚大饭店长年的历史与接客技巧,人家不会把这点小灾难当回事的。」
  那就好。女生笑着松了一口气,并肩作战的三人自然而然聊了开来。妇人们下车之后虽然空了不少位子,不过为了避开那浓烈的香水味,他们不约而同移到另一侧的车门边继续站着。
  「得好好跟你们道谢才行,谢谢两位出手相助啊!」
  「没什么啦……」
  女生有点害羞的低下头来,男友用手肘轻轻顶了她一下:
  「看不出来你手脚蛮快的嘛!」
  男生对这时江笑道:
  「这家伙就是顾前不顾后,我也常被她搞出一身冷汗哩!」
  别光说人家,你酸起人家的功力可不比女朋友差啊。不过时江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不过刚刚我也觉得没必要去拦住她啦!」
  看来女生平常是很听男朋友话的。
  「也谢谢你愿意放她出来啊,帮了我大忙。」
  「一开始我也有点担心会不会是多管闲事……」
  男生有些贼贼的笑着继续说道:
  「照你的攻击力看,那些人应该完全不是对手啦,只不过你带着孙女又拎着狗狗,想说改用包围战会不会好一点这样……」
  「说得没错,的确帮我省了不少工夫。」
  果然一开始你就有必胜的自信了嘛!男生听了时江的话又笑了起来。
  女生蹲了下来看了看笼子里的狗狗,转头问亚美:
  「是迷你腊肠犬吧?好可爱喔!妹妹养的吗?」
  被大姐姐这么一问,亚美高兴的正要点头的时候,时江插进嘴来说道:
  「不,是我跟外子的狗。」
  亚美一脸不服气地鼓起了腮帮子。
  「亚美也有照顾它的说……」
  「你只是『帮忙』照顾,养它的是奶奶跟爷爷。」
  「爷爷不是已经去天国了……」
  「不是跟你说了好几遍了吗?尽管爷爷不在,健还是奶奶爷爷养的狗。」
  就这一点,时江绝对不会有丝毫让步。
  「要是想要养自己的狗,就等你将来自己可以负起责任的时候再来养。」
  「亚美就是想养健嘛!」
  眼前的两人带着讶异的表情看着时江与亚美的攻防战。或许这不太像是一般祖母跟孙女会有的对话吧。
  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疼孙女该是天经地义的事。住附近的老邻居也常对时江说:「难得孙女上门来玩,你偶尔就顺着小丫头一点嘛!」
  「不行。健是我跟他爷爷的狗。」
  
  
  那个被甲斐犬的健咬伤屁股,从此开始怕狗的老公……
  我可是为了不让他害怕,所以才挑了现在这支小型犬呢!
  
  
  「奶奶坏死了啦!」
  「就让你说啊,奶奶一点也不介意。不过不许在车上闹,要是耍赖的话我们就不去狗狗乐园了。到了花之道也没霜淇淋可以吃。」
  「花之道」是宝塚车站往宝塚剧场路上的步道,道路两旁种了不少四季花卉。步道旁有间购物中心,里头开了不少有个性的小店。亚美最爱吃其中一家点心店的霜淇淋。
  「坏死了……」
  小亚美虽然还是很不甘心,但还是把声音压小了。
  男生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哈哈大笑:
  「你还真是连对上孙女也毫不手软哪!我还以为全天下的奶奶都是对孙子孙女有求必应的哩!」
  「大概是我个性古怪,不太能用世间一般的标准来衡量吧。」
  时江若无其事的答案又把男生逗到抱着肚子憋笑,这时女生在身旁轻轻拉了拉男生的袖子。
  「对不起征志,我有点晕车……」
  跟刚刚比起来,女生的脸色的确变得有些苍白。
  「啊,是被香水熏的吧?要不要换节车厢?」
  男生扶住了站不太稳的女生,转头对时江说道:
  「不好意思,我女朋友很容易晕车,大概是因为刚才那些香水。我们到隔壁车厢去了。」
  那群太太下车以后,残留的香水味已经比刚才散掉不少。不过这仅存的味道已经足以让这女生感到不适了。
  「真不好意思啊,都晕车了还让你帮这么多忙。」
  女生抬起了苍白的脸微笑道:
  「不会的,其实是我自己看不下去。那些人实在太过分了,连香水都不知道怎么擦,在那边胡说八道些什么嘛!所以想说在其他乘客面前好好削一下她们面子。」
  「真有个性。」
  跟我年轻的时候好像,不过补了这句话人家也未必会高兴,所以这句话就没再接下去。
  「那我们先告辞了。」
  男生对时江轻轻点了个头,扶着女朋友往后面的车厢走去。
  原来那男生叫做征志啊……
  可惜没顺便问一下那位小姐叫什么名字。
  
  
 楼主| 发表于 2015-6-1 02:22 | 显示全部楼层
宝塚南口站
  
  
  告别了那位有意思的老奶奶与她的孙女后,征志扶着女朋友走到了最后一节车厢。
  「阿雪,没事吧?要不要待会儿在宝塚休息一下?」
  女生扶着征志的肩膀摇了摇头:
  「谢谢,不过不要紧,这里已经闻不到香水味了。」
  「坐一下吧?」
  车厢零零散散地空了不少座位,不难给阿雪找到一个人的位子。
  「不用了,就一站而已,我跟你一起站着。」
  每当电车经过武库川的铁桥,这两个人一定会站在门边的位子。是哪一扇门不重要,不过一定是站在面朝武库川上游的车门边。
  从这里往下望去,可以看到一大片沙洲,虽然现在这片沙洲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两人第一次互相交谈的时候,这片沙洲上,被人用石头推起了一个大大的「生」字。
  发现了这个没有太多人注意到的景点,阿雪第一个念头,就是「好想去喝杯生啤酒」。话题从这里起了头,两人就这么在电车上聊了起来,而当时的阿雪对征志来说,只是一个自己单方面认定的「竞争对手」而已。
  一个在中央图书馆,将自己相中的书抢先一步借走的对手。虽然不甘心,但这位对手正是自己喜欢的女性典型。
  而这个女生在逆濑川下车时却对自己说道:
  
  
  下回碰面的时候一起去喝一杯吧?
  中央图书馆啊,你不是也常去吗?所以说下次碰面的时候嘛!
  
  
  原来不光是自己,对方也老早就注意到我了。发现这个事实的一瞬间,全身立时窜过了一道电流。
  赶在车门合上前冲出电车,追上了那女生,气喘吁吁地对她说「别说下回喷面要喝的话不如今天去喝吧!」幸运的是对方也还独身,爽快地接受了征志的邀请。而在那之后的发展,也顺利到令征志怀疑起自己的好运。几乎没费上什么工夫就轻易和对方交换到了联络方式。
  而两个人的约会,则大多是约了在逆濑川会合,然后一起到中央图书馆看书。这种比时下的高中情侣还要健全的约会,唯一胜过高中生的,就是偶尔在离开图书馆后,那顿附带酒精饮料的晚餐。
  每当去图书馆的路上,两人总会在电车上一起看着桥下的沙洲。
  「还在耶。」
  「嗯,还在呢。」
  很明显地一定有人持续在照顾沙洲上那个大大的「生」字。到了夏天杂草丛生的季节,眼看着大字就快被草叶淹没了,过几天再看,杂草就被清干净了。而当排列的石头渐渐移位,「生」的字型开始显得有些模糊的时候,没多久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了。而这神秘的定时维护也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不过在经过台风跟雨季所带来的河面上涨后,沙洲毕竟还是被河水给淹没了。虽然现在河面已回到了原位,不过沙洲上已再也找不到大字的痕迹了。
  「不见了耶。」
  「嗯,终于不见了。」
  「撑得很辛苦吧。」
  「是啊,真难为它了。」
  就在这样的对谈间,两人也发展到了会互相在对方住处过夜的关系。
  
  
 *
  
  
  图书馆的约会,以及偶尔附带的晚餐。
  征志透过这个「偶尔附带的晚餐」发现,她是一个相当好饮的女士。既然是一个光从石头堆起来的「生」就马上联想到生啤酒的人,这样的发现也没有让他太意外就是了。当征志在楼梯上鼓起勇气对她提出邀请时,被带去的也是阿雪常去的居酒屋。一个单身女子会有「常去的居酒屋」,光从这一点就可看得出来她是很能喝的了。
  其实征志也不是不能喝的人,但是阿雪的海量却让他怀疑,哪天要是自己认真和她拼酒,最后多半也会败下阵来。
  而且阿雪还是一个喝不垮的人。无论当天喝了多少,离开店里的时候一定是稳稳当当地毫无破绽。无机可趁的征志,也就只好维持住同样的约会模式,放着给它继续健康明朗下去了。
  随着中元时分的到来,终于给他等到了打破这面铜墙铁壁的契机。
  征志的职场有一项传统,只要公司收到中元礼品不是生鲜食物,所有礼品到最后都会集中起来成为员工抽奖的奖品。由于公司也算小有规模,礼品的种类自然也颇为丰富,不但中奖名额多,礼品内容也都还不坏。
  虽然常有滴酒不沾的人抽到啤酒礼盒,而酒坛子却抽到果汁、甜品之类的案例,不过开完奖后同事间是可以自由交换奖项的。
  今年征志抽到的是全公司的酒豪们都在虎视眈眈的奖品:土佐铭酒「桂月」。满满的一升瓶装。是每年都会送来各地名酒的客户给的中元礼品。
  不知道有多少同事跑上门来打这瓶酒的主意,如果是在去年,或许征志也就随随便便换出去了。自己对酒也没那么热情,对独居的单身汉来说,啤酒礼盒还比较容易一个人解决。
  不过,今年可不一样。
  「喂,单身汉想一个人打发一升瓶不容易吧,别担心,我来帮你解决啦!」面对前辈与上司们的软硬攻势,征志总是这么回答:
  「各位在家里头通常也就是一个人喝嘛,同样是一个人,偶尔我也会想喝点好的啦!」
  同事也都明白,只要没打算一晚上全干光,征志的酒量也没差到喝不动一升瓶。最后终于让征志抱着这个中元奖品平安回到了家。
  其实自己也没特别喜欢清酒,不管喝什么都很随性,也不太讲究什么牌子,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又不常喝酒。不过若是碰上谈得来的朋友就喝很多了,更何况,现在自己身边就有一个爱喝酒的女朋友。
  每当阿雪喝到好酒,从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开心。
  阿雪从两个人刚开始交往时就定下规矩,除了彼此的生日以外,在外头吃吃喝喝一律平均分账。因此每当她想点贵一点的酒时,一定会先取得征志的同意。
  而在点了酒之后,一定会全心全意去享受这一杯特别的好酒。由于那张表情实在是太幸福了,征志常劝阿雪干脆再续一杯,然而阿雪却从来不听劝。她似乎给自己定下「一顿晚餐里好酒绝不超过一杯」这样的原则。而这一杯一定会喝得十分珍惜,与其说她在「喝酒」,不如说是在「品酒」。
  这样的阿雪,就算被公司的同事上司劝酒,多半也会笑着回说「要是喝到尝不出好酒的味就可惜了」吧。想象着阿雪在其他场合畅饮的画面,征志总是挂着微笑,静静地看着她品尝今晚唯一的那杯好酒。
  除了想让女朋友喝点难得的好酒,征志也期待这瓶「桂月」能为他引出一点阿雪的「可趁之机」,更何况征志有十足的把握,她一定会被这个理由钓上。
  回家之后马上给了她电话:
  「因为一些缘故,我弄到了一瓶叫做「桂月」的日本清酒……」
  总不能自己带着酒上人家店里,想喝的话不是去她家就是来我家吧?
  「『桂月』!?你是说土佐出的那个『桂月』吗!?」
  阿雪的反应还真是不负厚望啊。竟然会对一个没啥知名度的牌子有这么大的反应。
  「以前曾经在大阪的店里喝到过……真是让人难忘的好酒啊!」
  看来她正在回忆过去的味觉,整个声音都软了起来。
  「当时有一个老家住高知的,那人说会在店里放「桂月」的居酒屋非常难得,要我一定得把握机会喝喝看。」
  确实,一般有卖地方铭酒的店,若是有摆高知县的酒,通常都是
「土佐鹤」、「醉鲸」这类参加过全国比赛的牌子。
  「然后那天还听到了好玩的事情喔。一般来说啊,若是没有好的水源跟好的酒米是酿不出好酒的。你看嘛,有名的铭酒大多出自产米的地方不是吗?像是新泻之类的。高知的乡下虽然有好水,可是稻米并没有特别出名对吧?」
  嗯嗯没错,的确没听说过高知有产什么特别的好米。
  「所以要跟人家比酒,一开始就落后了人家一截。可是像『土佐鹤』这类的牌子,却已经在新酒评鉴会夺下好几回金牌了。记得最近才连着十五届还十六届连续得冠,前前后后算下来至少拿了三十几面金牌了。明明条件不比人家,为什么实力会这么强呢?」
  「呃……是有啥特别的独家技术吗?」
  「错!照那个人的说法啊,是高知县民靠着对酒的一股傻劲跟狠劲,硬把先天不利的环境条件给踹飞了!」
  高知出酒豪这句话的确是全国有名。有个笑话是这么说的:某人问个高知姑娘酒量如何,人家答说「就两三盃而已」。某人听了就怀起鬼主意想灌醉姑娘,结果却发现怎么灌都灌不倒。搞了老半天才弄清楚,在高知喝酒都是拿奖盃在喝,一个人两三「盃」就等于一般人的两三瓶了。由于这笑话太有名,几乎已经被全国当作调侃高知酒客的笑柄了。
  靠着傻劲跟狠劲硬把不利条件踹飞的实绩,虽然不知道这究竟是真是假,不过光就故事而言,听起来倒是还蛮有意思的。但是此刻拿着电话的征志却笑不太出来。他从阿雪兴致勃勃跟自己讲的这个故事听出了一道阴影。
  到了这年纪,每个人多少都会有些过去。若是讲故事的那个人对阿雪曾经有过特别的意义,而这样一个人到现在还常在阿雪身边……想到这里征志就感到一股不安。
  「那个老家在高知的……是你公司的前辈吗?」
  「是啊,跟我同一个部门的。」
  跟我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假如两人曾经交往过的话,那分手的时候一定分得非常漂亮。但若对方整天在公司里和阿雪朝夕相处,实在很难保他们不会旧情复燃……
  这时,电话另一头的阿雪故意补充了一句:
  「应该算是个有着『就两三盃』歪脑筋的前辈吧……」
  「你早说嘛……」
  征志这才松了一口气,全身虚脱。阿雪透过话筒小小声地问道:
  「吃醋了吗?」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的确被酸到了。」
  「对不起啊,不过这样我也放心了。」
  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她放了什么心,阿雪就把话接了下去。
  「到你家喝吧,是小林吗?」
  最后决定了约阿雪周末来小林。晚餐就在家里弄些简单的铁板烧吃,匆匆决定了细节后,阿雪便隔着电话对征志道了晚安。
  
  
  当天,征志在家花了很多时间大扫除,扫完了正好也好了该去车站接阿雪的时候了。
  在车站旁的超市买齐了晚餐的材料,两个人一起走回公寓。路上经过图书馆的时候又掀起了一阵风波。
  「对耶!西图书馆就在小林嘛!征志,你该不会同时在跑西图书馆跟中央图书馆吧……?」
  「呃……都有啊……」
  「不—公—平!」
  「哪有不公平,你家不是住逆濑川吗?就隔壁而已,坐一站就到啦。」
  「可是从逆濑川出发的话,西图书馆和中央图书馆是反方向啊!又没办法跑一趟就两边都去到!……早知道当时就在小林找房子了啦!」
  「逆濑川也没啥不好嘛,环境好住,而且不也有蛮大的书店?」
  「是没错啦……」
  说着说着两个人也走到公寓前了,征志把阿雪请进了家门。
  看着平常天不怕地不怕的她突然怯生生的,征志觉得相当新鲜。或许是因为紧张吧,阿雪眨着一双大眼睛在房里东张西望。
  「收拾得很干净嘛!」
  「才刚打扫完的关系啦,平常比这要乱多了。」
  「嗯……不过这厨房确实有点糟……」
  和大部分的单身雅房一样,厨房被勉强塞在玄关的旁边。说是厨房,其实也就是一块窄窄的流理台、和一个平常几乎没在用的电热式炉口而已。平常要是有朋友来家里,征志通常也就是把卡式瓦斯炉或是插电的铁板烧拿出来,暂时顶着用而已。
  也就是因为事前知道这样的调理环境,阿雪才会提议今晚来弄铁板烧。
  「平常你吃饭都怎么解决?」
  「便利商店的饭团罗,再不就在刚刚那间超市买些现成的回来吃。」
  「哇——光听就知道蔬菜不足,今天可要多吃点补回来喔!」
  阿雪边说边走向流理台,在那间小小的厨房开始切起青菜。
  因为是约了傍晚碰面,开放的时候自然是晚餐时间了。
  在电热铁板上烧了些蔬菜跟几片肉以后,征志终于把今晚的主角「桂月」给请了出来。兴奋的阿雪不禁发出了一阵欢呼。
  「哇!一升瓶耶!别一下就喝光喔,不然太浪费了。」
  这么说是打算下次再过来吗?还是我可以带着瓶子上她家?征志听不太出来阿雪这句话背后的真意。
  真是奢侈,我们竟然在拿「桂月」开嗓耶!阿雪开心地把嘴凑上杯子。征志虽是第一次接触,一口下去也就马上明白阿雪兴奋的理由了。
  「要再来一杯吗?」
  阿雪苦恼了老半天,最后终于点了点头。不过在喝完第二杯,征志正要替她倒上第三杯的时候,阿雪用手盖住了杯口。
  「这留到最后一杯再喝。」
  既然她这么说,那在喝到最后一杯前,就拿些刚在超市补的啤酒来串场吧。两人就这样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天南地北地胡聊,终于……时钟的短针悄悄越过了十二点。
  长针也在一格一格往前推着,然而两人都刻意装作没在在意。不久后,从远方传来了平交道的声音。
  「那应该是阿雪的末班车。」
  征志若无其事的说道。而阿雪也只淡淡地回答「我知道」。
  「今晚睡这里吧?」
  「现在才说要送我回去的话就哭给你看。」
  阿雪拿着杯子站起了身来走向厨房。征志听到隔壁传来冲洗杯子的水声,不久后阿雪踩着毫不蹒跚的脚步回到了房间。
  「最后一杯,喝完以后再跟你借浴室。」
  征志为阿雪倒上了这最后的第三杯「桂月」,阿雪也想帮他添一杯,不过征志却摇了摇手。
  「我酒量没你好,喝到这边就可以了。」
  为了让自己清醒些,征志扭开了一瓶矿泉水。
  阿雪一滴一滴地啜着杯子里的酒,带着抱怨的语气轻轻说道:
  「我一直在担心你会不会不想跟我过夜。」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因为你一直都不行动嘛。」
  「想要我有行动的话也得给我机会嘛!像今天都已经超过十二点了,你在喝好酒前都还清醒到记得先把杯子洗干净。我们平常还都是在外头喝哩。一直那么清醒是要我怎么敢随便行动嘛!至少制造一点让我好开口的气氛啊!」
  不过反正你今晚夜逃不掉了啦……听到征志最后这句像是在装酷的台词,阿雪嘻嘻一笑,将剩下的桂月一口喝干。
  「你不是一直说这样喝很浪费吗?」
  「得赶快跟你借浴室嘛!」
  把自己放在比品尝好酒还要优先的位置……这或许就是阿雪最顶级的爱情表现吧。
  
  
 *
  
  
  过了铁桥,从电车上渐渐可以看到宝塚音乐学校的大楼。米白色的砖墙上罩着橘红色的屋顶,这栋可爱的建筑设计得简直像是从图书馆里搬出来似的。
  宝塚站前的转弯令车身摇晃了一下,站不稳的阿雪及时抓住了征志的手腕。
  会像现在这样毫不犹豫地将征志当作依靠,也是从那一天开始的转变。
  
  
  列车缓慢地滑进了终点站,车门再度吐出了所有的乘客。
  
  
  征志与阿雪从远处看到了老太太与孙女的身影。拎着狗笼的她在人群里并不难找。两人对着祖孙招手打了声招呼,对方也朝向他们的方向挥手告别。刚才就有听老太太说要在宝塚下车,祖孙俩牵着手,在下楼梯的人潮中渐渐消失。
  而征志与阿雪则走到对面月台,一起坐上了从宝塚开往梅田的列车。
  
  
  
  
接着回到——宝塚站
  
  
  在共度了那一夜后,两人聊了许多,更问清楚了许多原本彼此不知道的事。
  征志认为阿雪总是抢在自己之前去借他想看的书,不过阿雪其实也早对征志的书单感到兴趣了。
  好厉害喔……为什么会晓得这么多有趣的作品呢?有机会真想问问看。
  自己擅自把人家当成竞争对手,可是人家却是那么单纯地在看待自己……征志觉得怪有罪恶感的。
  
  
  想说一定要找个机会试着跟你说说话,可是又担心会被你当成怪女生。
  抢书一直抢不过你,那时候真是好不甘心。而且你借的那些书还真的都不错。
  所以你以前很讨厌我罗?
  就是因为你正好是我喜欢的那一型,我才特别呕嘛,不过,这样讲你大概也不懂吧?
  嗯,完全不懂。你也是我喜欢的型啊,可是我一点也不会觉得不甘心。发现跟你坐到同一班电车时好开心喔,想说终于有办法制造跟你说话的机会了。
  所以转车的时候你是故意坐到我旁边的罗?
  对啊,好想让你也看看那个沙洲上的大字。
  为什么?
  要是你也会对这个话题起反应,就表示我一开始就没看错人。
  原来我是被你给钓上的,谢谢你啊!
  干嘛谢我?
  要是没跑来钓我,我绝对没胆子去跟你说话。撑到后来也就是想办法说服自己「其实这女的多半也不怎么样」,最后就把你当成酸葡萄。
  可是你还是跑下车追过来了呀!
  所以我说是被你给钓上了嘛!
  
  
  好棒喔,我们早在一开始就互相喜欢对方了耶。阿雪为这段对话下了一个幸福无比的结论。
  
  
 *
  
  
  由于这班往梅田的电车时普通车,车厢内空荡荡地没几个人。尽管只坐一站,两人还是找了个空位一起坐了下来。
  在等电车出发的这段空档,征志对阿雪问道:
  「你想不想知道沙洲那个大字是什么意思?」
  尽管那个大大的「生」字现在已经消失了,但那片沙洲对两人还是有着特别的意义。
  自从阿雪告诉自己那个大字的存在,征志就自己跑去查过了。现在他很清楚那个「生」字带有什么含意。
  阪神淡路大震灾之后过了好几年后,以为艺术家设计了这样一件作品放在沙洲上,象征着重振社区的祈愿。
  过去据说曾经修补过一次,依照两人相识的日期来算,在电车上看到的应该是修补过后的作品吧?
  「不想。」
  像当初征志第一次在电车上碰到她时一样,阿雪对真正的理由并不感兴趣。
  「我自己清楚那个大字对我有什么意义就好了。」
  「什么意义?」
  「帮助我们两人走到一起的月下老人。」
  阿雪边说边合起双手拜了一拜。
  最早看到大字的联想可是「生啤酒」啊,要是被那位艺术家听到了大概会哭笑不得吧。无论如何,阿雪一定都是取那个最无害的假设,比方说那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论」,所有的结论都是那么地善良而纯真。
  所以就别在她面前宣布答案了吧。
  那个曾经躺在沙洲上,蕴藏着深刻含意的大字「生」,对她而言是不需要任何说明的。就当那只是一个可爱而又无害的大玩笑吧!或是当它纯粹是为了我们而存在的月下老人也行。
  当初我不就是喜欢上她这一份纯真吗?
  「我说……阿雪啊,你之前不是说我可以同时跑两间图书馆很不公平吗?」
  「对啊,到现在我还是觉得很不公平。」
  「那么……」
  月下老人也好,沙洲大明神也好……
  就像之前你保佑她钓我上钩一样……求你千万也要罩我这一回!
  「要不要一起在小林找房子?」
  阿雪抬起头来望着征志,睁大的双眼挂满了惊叹号。
  「为什么……?」
  「唔……我们也都老大不小了嘛,如果你也不是独身主义者的话,好像到了可以考虑一下将来的时候了。而且我也蛮赞成同居的说,倒也不是说要跟你试婚的啦……毕竟两个人成长环境完全不一样嘛,家里一些规矩应该也差蛮多的,能先住一起的话,应该也能彼此适应一下。」
  别这样看我啦阿雪,身上都要给你瞪出洞来了……征志搔了搔头发苦笑道:
  「适应到两人都觉得可以了,差不多就可以考虑结婚啦……」
  阿雪低下了头,轻轻地握住征志的手。
  「希望能一起找到好房子。」
  电车出发的广播,正好叠上了她的答案,征志也回握住了阿雪的手。
  
  
 楼主| 发表于 2015-6-1 02:22 | 显示全部楼层
后 记
  
  
  ——本班次为回送列车,各位乘客请勿上车。
  
  
  书既然上市了,我想大部分读者也应该猜到了。没错,我家就在今津线沿线上,至少写这篇后记时还住在这里。
  今津线时一条非常方便的线路,连结各大城市这点应该是它最大魅力吧(真的就几乎位于大阪与神户的正中间)。不过对我来说,最希望与各位读者分享的,反而时它与乡下的连结,特别是沿线各站那恰到好处的乡间环境。
  先坐到JR宝塚站,再往三田篠站……要是用这种讲法大概只有当地人才知道我在说什么吧?简单来说,就是换车往兵库县山区去。只要一坐上这个方向的列车,沿路上将有数不尽的大山小丘等着让你去探险。
  由于我的膝盖受过伤,所以没法子享受登山的乐趣,不过兵库县名川——武库川的沿岸,对我来说也是非常舒服的散步小道。
  出门购物时,在回家的路上刻意挑些不认识的小巷子来走,也会有不少新发现。前几天就在路上给我瞧见了野生的短脚鹎呢!若是季节对了,有时也会在路上摘个马齿菜给晚餐加菜(或许会有些朋友想问:万一是沾过狗小便的怎么办!?我的答案就是「仔细洗干净」。既然敢摘路边的杂草来吃,就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起责任!)或许因为太过于随手可得了吧,一般人不太把马齿菜归类成「山菜」。但是这种杂草用味噌跟醋拌过之后,味道还真的是不坏!
  不过你要是没办法一眼就辨出马齿菜跟「斑地锦」、或是被拿来当花种的「马齿牡丹」之间差别的话,建议你还是不要轻易以杂草下饭。
  每当到了魁蒿成长的时分,我也常捏些魁蒿嫩芽回家当天妇罗的材料。就算不炸来吃,拿来泡生茶喝也十分美味……
  如果你想找个生活环境便利,但又不喜欢太过拥挤吵杂的地方,那今津线沿线地区绝对是你最好的选择。特别是西北往宝塚方向过了一般左右的位置。
  我想,我家就位在那个最刚好的点上。真的,这里方便的生活机能与乡间气息以近乎完美的状态共存着。
  
  
  而之所以动笔写这本书,是因为我先生不经意地一句话,以及责任编辑务必的热忱……
  
  
  「以电车当成小说舞台应该会蛮有趣的吧?」
  回头一看,是先生在跟我说话。
  「比方说啊……」
  今天为了赶飞机而坐上了大清早第一班的电车,正好有一对情侣坐在我对面。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还是回哪里……两个人互握着双手睡得好沉,男生还将自己的外套盖在女生身上。
  「……你的工作,不就是将这类妄想具体化吗?」
  具体化的妄想?讲这么难听!
  不过转念一想……「啊!若是把每站之间独立的小故事串连起来,的确应该蛮好玩的。这样的连载内容不多见吧?然后再安排一个刚刚好的终点站来告一段落,折返的份则并在单行本里出版……这样真的蛮有趣的耶(作者我可以玩得很开心)……若是把折返回程的量也考虑进去,今津线沿线车站的数量不是刚刚好吗?」初步的构想虽然成型了,不过要在哪里刊出却还没有决定。而正当我为这个问题伤脑筋时,接到了幻冬社大岛加奈子小姐热情的邀稿电话:「能不能让敝公司的《papyrus》来做这个企划呢?」既然幻冬社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我也就顺理成章地开始在《papyrus》上连载了。
  
  
  这位大岛小姐是第一次负责小说的编辑工作,在一起合作的这段日子里,脱线的她不知道把我惹笑、或是惹毛了多少次。我就招了吧:刚开始合作那段期间,整天和年纪比我小又笨手笨脚的大岛小姐打交道,让我有一种正在玩真人版「美少女梦工厂」的错觉!(年轻的读者或许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在这边解释一下:「美少女梦工厂」是一个养成游戏,玩家要在游戏中,将自己的女养育成一个完美的美少女公主)这件事我只跟我先生说过而已……在这边除了向大岛小姐自首之外,顺便也为此跟她歹势一下罗!
  这位「美少女公主」本人现在过得怎么样呢?不可否认的,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笨手笨脚,不过前几天碰面时还是把我给吓了一跳!和第一次见面时比起来,那个当时还很内向寡言的大小姐,现在已经浑身散发出一股「专业编辑」的气质了!
  不过脱线的老毛病,却是怎么样都也改不掉。
  「这次的后记,你可以写上六页也没关系!」
  
  
  ——后记哪来那么多东西好写啦!
  
  
  我一看到这段简讯,当场就吐槽回去。
  「当然当然,你并不需要真的把六页写满就是了。」
  谢谢你这么为我着想啊!我必须说,这就是大岛小姐率直的一面。当我一看到她回给我的简讯,我就决定一定要把「美少女梦工厂」这个梗给公开出来。身为这本书的责任编辑,非得看过这篇文章不可!
  在连载期间她因为笨手笨脚的缘故,不知道被我飙过多少次。我想这个「美少女公主」大岛加奈子,在游戏中一定有一个专属的「脱线度」量表吧!不过无论我再怎么凶,她也从来不曾因此受打击而消沉,相必「毅力度」也比一般人要高上一倍!
  我由衷地期盼,各位读者都能够喜欢这一本我与这位「美少女公主」搭档合作的作品。
  顺道一提,在往程方向的「甲东园」篇里,小悦教男朋友烫衬衫那段,真的是我在今津线听来的陌生乘客的故事。虽然经过稍稍整理,不过几乎维持了95%以上的原汁原味!关西人搞笑起来真是猛,那时我忍到肚子都快抽筋了。相信当时周围的乘客们一定都憋笑憋得很痛苦吧!
  
  
                                                                     有川 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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