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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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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见文库] [富士见文库] [自翻][秋田祯信]魔术士奥芬的无赖之旅 后继者啊,速来我的高塔[第06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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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8-23 15: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riizin 于 2016-1-3 17:30 编辑

奥芬系列第6卷!!终于筹备完成了!我就说慢归慢,但是(目前)绝对不会放弃这个坑的!至于有多慢,知道的人自然懂…
这一本内容上可以说是前一本的延续,情节有互通的地方。不过长篇搞起来就是累,还是短篇比较好啊。
其他的就不多说了,我也没气力再去说了……


    魔术士奥芬的无赖之旅 后继者啊,速来我的高塔
    作者:秋田祯信
    插画:草河游也
    翻译:riikin
    轻之国度:
https://obsolete.lightnovel.us/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转载时,请注明以上信息,尊重翻译者的辛勤劳动。

────────────────────────


────────────────────────
  够了吧,克丽奥。每天晚上都在我睡觉的时候搞偷袭。就算再怎么温厚老实的我也会生气哦!……呃,怎么多了一个你……想想这也不可能。糟了!这次是真正的暗杀者!真受不了,麻烦的家伙一个接一个出现。至少让我休息一下也行啊。连偷个闲也办不到,真不是闹着玩的。
  说到底,那些人要找的《白朗宁家的世界书》,我根本一点印象也没有……还有马吉克,你手里拿的那本一看就很可疑的书到底是什么?
  无止境的激情混合幻想无语,第6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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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录

     序   曲
     第一章 自黑夜开始
     第二章 迎接朝阳
     第三章 午休还没到吗
     第四章 疾驰而过的午后
     第五章 日落后的足音
     第六章 在深夜中燃烧
     第七章 赶不及日出
     尾   声
     
后   记




 “我只问一件事。白朗宁家的——”
 在这个暗杀者说话的瞬间,

 奥芬背后又出现了另一个人影!!



 ——怎么了……?
 战斗中,意识变得异常敏锐,

   让奥芬感觉到一些异常。




 “米兰·托拉姆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他看着克丽奥,
    冷冽的视线中多了一种享受的味道。
   “你觉得呢,这位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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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8-23 15:5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iizin 于 2015-8-26 11:56 编辑


                       序曲

  “我不会杀你的。”
  女子平淡地说完,将抓在男人胸口上的手一拧。男人整个身子几乎都被抬了起来,并被摁压在墙上。他的表情上写满了恐惧,目光惊恐地低头看她。
  这间屋子可以用简陋来形容。破破烂烂的墙壁上发出腐臭的柱子——半脱落的海报给人一种古老剧院的感觉。没有窗户。斑驳的天花板上垂吊着旧式的瓦斯灯。男人的其他同伴散躺在房间里,并且每个人看上去都被修理得不轻。
  每个人的穿着都差不多——或者说,都很普通。在街上随处都能见到这种打扮的男人。
  女子,则稍显不同。身高一米七左右,身裹黑色战斗服。布料柔软又轻盈,但在瓦斯灯微弱的闪耀下,却透出一股金属的光泽。发色全黑,双目呈棕色——在那眼神中似乎还含有一丝娇嗔,像做了恶作剧一样笑着。
  “不会杀人的啦。我又不是杀人狂。”
  女子又说了一遍,接着笑了一下。
  “只不过……想了解一下罢了。有关你知道的事情。”
  “破坏仪式的进行……究竟想要干嘛,你这魔女!”
  男人咬牙切齿。女子丝毫不在意地看看四周,说:
  “嗯。闯入你们的集会真是抱歉,这都怪你们平时把自己的信仰藏太深了。”
  她所看到的,除了打斗后散乱的家具和人,还有残缺的祭坛,和过去举行活祭时使用的烛台。烛台是从外面买来的,插在上面的不是蜡烛,是一整块鸡肉。
  女子似乎在叹气。
  “我也很同情你们。身为龙族信仰者要想在在这座城市生存,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你这魔女……!”
  男人不停地咒骂。他想挣脱开女子抓在自己胸口上的手,结果只是徒劳。
  她表情平静地说:
  “其实,我也在避人耳目地进行活动,所以才有点同情。别逼我啊——我要是威胁说会把倒在这的两三个人烧成黑炭,那么事情就能很快解决也说不定……”
  她又认真地说了一遍:
  “没错。这样的话肯定快多了……”
  “等——等等!”
  男人慌了。他也不是不知道这只是单纯的逼问——但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没办法不做出反应。
  女子笑了。
  “谢谢。啊——我不小心提前道谢了,再确认一下,现在这个,是你想要回答我的提问的意思吗?”
  “呜……”
  男人呻吟。他没说否定。
  “那,再次谢谢啦。真不愧是有名的『圣域集合』会啊。真豁得出去——啊,抱歉。豁得出去这种话,对宗教集团来说不是夸奖吧。”
  “可恶……!”
  听她说完,男人变得激动。
  “不要这么尖酸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总算等到你能变积极了。”
  女子说完,把眼睛变细。她隐去笑容,变得冷冽安静。
  刚刚充满魅惑的眼神,变得如冰刃般锐利。
  她在如此严肃的表情下,开口询问:
  “我想问的只有一件事——”
  她停顿一下,说:
  “白朗宁家的『世界』在哪里?”

 楼主| 发表于 2015-8-23 15:5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iizin 于 2019-8-23 18:57 编辑


                      第一章 自黑夜开始

  ——忽然——
  在睡梦中被拍了肩膀,他醒了。黑暗中,有一个模糊的白色东西浮在半空。
  若在平常肯定会以为看到了幽灵——等到视野中的雾霭慢慢消失后,奥芬起身。
  掀开被单,他环视房间。屋子很宽敞,家具也都价值不菲。至于整体品位如何——他对此并不关心。他只听说,这间屋子是这里的主人特意为他准备的。
  在绸缎垫子整齐排列的沙发上,放着一个用旧的小旅行包。这是他的所有物——里面是几件替换衣服,总是瘪瘪的钱包,还有身边的一些零碎物。除此以外的东西,全部是这个家的主人,他姐姐为他准备的。她特地为不知何时才会回来的他准备了这个房间。她并非他的亲姐姐——也不是户籍上的姐姐。只是从儿时起就把她当姐姐来看待。
  桌上的钟表是以前过生日时她买给他的东西。是她特意从〈塔〉里拿到这里来的吧。时钟的指针指在凌晨两点左右的位置上,奥芬把扔在东部产毛毯上的衬衫捡起来。他把这件满是擦痕的衬衫穿在身上。
  他抬起脸,在对面的镜子里照出他的样子。眼睛朝上吊,很有种痞味,加上一种吊儿郎当的感觉,这些都并非刻意为之。黑发黑瞳,这是在大陆上是很寻常的平民装扮。就他的出身而言,也没有什么特别。只不过在他出生后的二十年时间里——这段期间,有无数坎坷的事件发生在他身上。
  他感觉就是这样。
  皮革上衣挂在床头。他取过一旁的头巾,和上衣口袋里的银制吊坠,叹了口气。吊坠的锁链上是一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纹章——这是大陆黑魔术的最高峰〈牙之塔〉的纹章。
  奥芬迅速穿戴上身,用手在太阳穴上揉了揉,把脚穿进床边的靴子里。
  “受不了……”
  他嘴里自言自语。
  他烦躁地晃晃脑袋,从床上站起来。
  脚步缓慢,走到房门前。
  “克丽奥——又是你吗?自觉一点,不要每天晚上都……”
  没有人回答。奥芬把门打开。
  看了看漆黑的走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无边扩散的黑暗。
  “?是我搞错了吗……”
  就在他嘀咕的瞬间——
  铮!——
  一声锐利的声响打破黑暗,奥芬朝后跳开。数厘米远的距离,贴着鼻尖擦过一道黑影。他迅速察觉到,这是一记手刀。
  对方大概是把身子贴在天花板上,从打开的房门上方,一个瘦削的人影跳进屋子里——刚才的手刀,是在跳落下来时顺道放出的。
  奥芬快速后退摆开姿势,冷静地观察。人影看上去像个小孩,头戴面具。全身上下一袭黑装,没拿武器。无论是人影的面具还是打扮,奥芬都有印象——这全都是〈牙之塔〉的配给品。
  (是〈塔〉的魔术士?——不——)
  他从入侵者的一举一动做出推断。
  (是暗杀者!)
  他心里说着,用手掌打偏对方第二次的拳头攻击——
  接着他靠近对方——
  他把肩膀紧紧贴合住敌人的侧身,并在此基础上又向前跨了一步!
  身子被这样紧密贴合,使得敌人一个蹬空。
  (这样施以追击……就能打赢)
  想到此,奥芬却有意停下脚步。如果是普通的对手,就地将其制服倒没什么问题……
  如果是暗杀者的话,太急于取胜最后失算的反而可能是自己。奥芬面对重新站起来的对手,静静地发出寻问:
  “到底想干嘛?……不知道这里是〈塔〉的上级魔术士蕾缇鑫·麦克雷迪的私人领地吗?”
  “还有,你就是基利朗谢洛,对吧?”
  对手回答得也十分冷静。奥芬吞了口口水,眯起眼,保持锐利的视线和他对持。
  敌人继续说话。从体格看他还是个少年,但是声音很低沉——就算他这个声调是装出来的,也能肯定他一定是成年人。
  “被发现就没办法了。我只问一件事。白朗宁家的——”
  就在这个男人说话的瞬间——
  啪铛噹噹噹噹噹!
  背后传来窗户被打开的声音。
  接着,从开着的窗户外又有黑色人影跳进来。
  (又来一个!?)
  奥芬心里暗叫不好,他迅速向后转身,还不忘向后伸出手——也就是朝先来的那个对手喊道:
  “看我呼唤,破裂姐妹!”
  刹那间,像空气撕裂一般,冲击波炸裂。
  没工夫去确认第一个入侵者有没有中招了。只能就这样把注意力转向窗边的那个人。
  跳窗而入的人影面朝奥芬,举起便携式警棒一类的东西打来。和先前那个人一样全身漆黑,戴相同的面具。对手的身材也是非常瘦小,简直就像个小孩。
  他向旁边一跳,躲过入侵者的攻击。
  人影的反应十分迅速,立刻又瞄准奥芬的腰部踢去。奥芬使了一个敏锐的小动作,向后移动了身体。从外人看来,动作之小,就如同稍微晃了晃头一样。对手穿了运动鞋的那只脚,只是凌空擦过。
  他轻轻抓住对手的脚,像拔菜一样朝另外的方向扔去——
  “呀!”
  入侵者发出尖利的叫声,栽了跟头。
  “…………”
  奥芬看着对方,发出一声叹息,开口说:
  “我说……”
  “还没完呢!”
  入侵者趴在地上叫着,把手里的警棒扔过来——奥芬脖子一扭就避开了,接着手心朝上,念道:
  “看我催生,微小精灵——”
  啵的一声,手心里出现了发出白光的鬼火。无机质的白光照亮了房间,看清了了入侵者的模样。
  他把手按在头上,无力地说:
  “给我差不多一点吧,克丽奥……”
  “唔……!”
  后来的入侵者发出声音,有些语塞。接着摇摇头说:
  “你认、认错人了,奥芬——我是『把可爱的小克丽也带到〈塔〉里去吧假面』啦!”
  “呃……”
  奥芬半睁着眼,颇无奈。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糟了!”
  他回过头。只见一开始的那个入侵者果然躲过了刚才的魔术,看准机会迅速地跳出了窗外——窗户一直没关。
  “看我施放——”
  他抬起右手喊到一半就停了——入侵者没等他说完就跳到窗外去了。奥芬急忙跑到窗边,一边提防突然袭击一边朝外看——
  已经看不见任何人了,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被他跑掉了……”
  奥芬咂舌。他突然注意到,第二个入侵者不知何时站在自己旁边,抱着胳膊。
  只见对方重重地点了点头说:
  “连我都不知道,竟然还有个把可爱的小克丽奥以下略假面2号的存在……”
  “像你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第二个存在啊!”
  奥芬叫嚷着,双手气得发抖,一把扯下入侵者的蒙面。大号的面罩下出现一张金发少女的脸——
  奥芬紧紧关上窗户,面朝少女用肯定语气说:
  “不管你再来上多少回,我都不会改变之前说的话——我不会把你带去〈塔〉里的!”

  “哼。”
  那位少女——克丽奥用手摸摸除去面罩的脸颊,嘀咕了一声。
  “这身战斗服,是蒂西的吧?”
  奥芬问她。她点点头说:
  “是借来的。这是她以前的东西。不过尺码还是有点大。”
  克丽奥轻快地说完,转了一个圈——这和刚才的入侵者穿的衣服一模一样,当然了,这属于〈塔〉的标准战斗服。质地柔软,使用高强度的黑兽皮和防刀纤维组合而成。外观上看不出来,关节的部位有三重皮革组成,得以自由地行动。整体看上去像连体装,行动却很自由,其原因就在这里。
  本来在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带有很多金属扣,用来配备各种武器以及可拆卸式的装甲。现在克丽奥穿的这件,金属扣减少了很多,这是经过蒂西——也就是蕾缇鑫改造而成的。
  奥芬看了她一眼,然后朝开着的房门走去。
  “头发,塞到衣服里面去了吗?”
  “就是啊。所以没办法转头。”
  克丽奥说着从背面的衣服里将长长的金发拖出来——如果说黑发是平民的特征,那么金发就是大陆贵族最普遍的特征。不过说到眼前的这位少女,她只是体内混有几代之前贵族祖先的血统而已,并不是什么贵族。
  奥芬一边望着她,一边把门关上——又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打开门,观察走廊的动静。没有发现任何脚印。
  他嘴里叹着气,再次关上门。
  “你为什么每次都是这样,这么不长记性?”
  “我觉得如果想表达什么的话,果然还是要配合上行动才行。”
  克丽奥兴奋地插着胳膊,脸上笑嘻嘻。
  “再说了,把我这样可靠的人丢下不管,一旦在〈塔〉里受了欺负怎么办。没有我可不行啊。”
  奥芬表情无语地说:
  “刚才不就是因为你的关系,眼睁睁地把入侵者放跑了不是吗……雷奇去哪了?它不会藏起来了吧?”
  “雷奇?啊啊,睡着了。把它叫醒有点太可怜,我就一个人行动了。看它平时什么东西都不吃,却从来少不了睡觉,真奇怪。”
  接着——
  对话忽然停止了。奥芬有点在意地朝她看了看。克丽奥睁着一双明亮的蓝眼珠,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从外表上看,她和蕾缇鑫并不是非常相像,但是现在穿上自己姐姐以前的衣服——其实就是战斗服——的她,让奥芬产生了一些想法。
  (这个家伙——)
  奥芬的头脑开始思索,在心里自言自语。
  (到底打算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她当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她难得地显出柔顺的样子,把手按在嘴上,低了低视线,声音不清楚地说:
  “那个……我知道得很清楚,奥芬的确非常关心我。”
  奥芬立刻提出异议:
  “……其实对于去〈塔〉里这件事,我对你本身并不是很担心。”
  克丽奥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说:
  “最近我注意到了。奥芬会把我扔下不管,总是出现在即将要去危险地方的时候。”
  “你要是在〈牙之塔〉惹出什么乱子,我可没办法给你善后罢了。”
  “但是我已经有所成长了——已经和三个月前初次见面的时候大不一样了。”
  “说到底根本就不允许一般人进去——”
  “我们是伙伴啊。请你先信任我。”
  “搞不好还会给蒂西和福瑞迪添一堆麻烦。”
  “我说——”
  “这算是最妥当的处理了。”
  “奥芬……”
  她生气地盯着他。
  “你该不会是很讨厌我吧!?”
  “呃,我基本上没有这个意思——”
  奥芬像找借口似的,闭上眼,竖起一根手指。
  克丽奥把脸凑近,态度咄咄逼人,反问:
  “你说「基本上」!?”
  奥芬在头脑里筛选词汇,面带困扰地说:
  “或者说——就是因为你老是惹出一些麻烦事,所以我才怕危险没办法把你带来带去——”
  “「或者说」!?”
  “还有就是,总是逮机会拿走我的钱包,买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回来。”
  “「还有就是」!?”
  “然后嘛,又任性又暴躁总是塞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我吃稍微提提意见就拿出那个黑色恶魔使用压倒性的火力来进行武力镇压明明很会处理家务活可每次轮到你做饭时总是做些诡异的东西让我吃——”
  “「然后嘛」!?”
  “……呃嗯……”
  “终于不说了?”
  她问完,奥芬点点头说:
  “啊啊。嗯……就是这么多吧。”
  他睁开眼,只见她两手插腰,一副正义凌然的模样说:
  “不就这么点儿而已嘛!”
  “这还叫一点儿啊啊啊!”
  奥芬本能地嘶叫,上去就要抓她。这时——
  磅!
  门被大力推开,气势如虹。
  “…………”
  他回头和克丽奥一起看去,只见一位脸上写满怒意的女性站在那里——
  黑色的长发,惺忪的双眼,以及紧绷的嘴唇……让人屏息般的美女。她在睡衣外边套了一件长袍,细瘦的肩膀剧烈地起伏。
  她缓慢,大力地吐出一口叹息,慢慢地开口说:
  “给我放老实点……我现在时隔三十八小时,好不容易能睡着……”
  “遵命……”
  奥芬和克丽奥同时向她低下头……


  很清楚是自己惹的祸——因为所有的原因都归咎在了自己身上。
  但是,所有的善后事宜都只能交给她解决。在自己躺在医院的这两星期里,不清楚她的休息时间到底有多少。只有一点很清楚,从她脸上看到的全是疲劳的印记。
  蕾缇鑫·麦克雷迪用她疲惫的神情看着自己。
  “总之,福瑞迪那边已经没问题了。他应该不会来找你的麻烦。”
  “真对不起。”
  奥芬低下头,顺便看了看她这间依然散乱如山的书斋。在这间犹如文件书籍的原始森林的房间里,只有她和他两个人。
  在那之后,蕾缇鑫只睡了几小时,又出门了,到现在才回来。
  (这样的超负荷劳动也有它的好处。)
  奥芬心里这样想。她继续说:
  “这两星期不知去了多少次〈塔〉,就我了解到的信息,没见长老有什么动作。看来是福瑞迪没有通知他们。他就是那种不必要的话一句都不说的人——说实话我很看不顺眼,但这种时候还算值得信赖。”
  “我倒没有多讨厌他。”
  奥芬看着她说。去〈塔〉的话要穿正装——也就是作为上级魔术士制服的黑色长袍。当她回来时马上就被换掉,现在已经是普通的装扮。她身穿之前见过的黑衬衫加驼色休闲女裤,不过感觉上稍有些不同。或者她有好几套同样款式的衣服。
  说到他的话,一直就是一身黑的打扮。
  (即使不穿长袍,还是会选择黑色,这或许就是黑魔术士的特性吧。)
  奥芬随意地思考着这些事情,蕾缇鑫皱皱眉毛说:
  “我劝你还是不要对福瑞迪放松警惕比较好。他好像说过对你很失望之类的话。”
  “想也是。”
  说着奥芬耸耸肩膀。
  他看见蕾缇鑫烦躁地叹了一口气,不由得端正姿势——她慢慢地开口说:
  “不是这个问题——这次他大概会对你产生怀疑。这样的话,可能会认为我和你是一伙的。”
  “毕竟有太多证据值得去怀疑了。”
  奥芬苦笑,开始用手指细数。
  “两周前连续发生的长老暗杀事件,福瑞迪锁定的犯人是基利朗谢洛——也就是我。真正的犯人已经由我……就那样解决了,但没有留下尸体或任何的足印。查尔德曼的宅邸遭破坏的时候,是蒂西将晕倒在地下室的我抬出来的,这一点在场的街道警察和那些看热闹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你把我这个暗杀长老的犯人控制住,并藏匿在自己家里——这样看来会得出上面的结论甚至还比较自然。”
  她目光尖锐起来。
  “……你别忘了,就连我也还没从你嘴里听到真相。”
  “我说过了吧。那个基利朗谢洛是一种魔法装置,一直被保管在〈塔〉里,却不知被谁给启动了。于是就模仿成我的样子暗杀长老。知道我样貌的人在〈塔〉里要多少有多少——”
  “你太不会撒谎,这一点我很讨厌。”
  蕾缇鑫根本不理睬他的话,挥挥手,不再深究。她拿手梳梳头发,叹气说:
  “算了吧。我也不想听——总之先看看这个。”
  她无表情地说完,递过一张纸。他拿过来慢慢地用眼扫了扫——蕾缇鑫用和奥芬一样的阅读速度念道:
  “基利朗谢洛——二十岁。查尔德曼教室NO.07,从师于查尔德曼。十五岁零两个月取得上级魔术士资格。自五年前开始执行机密〈塔〉外任务。投靠人是同教室的蕾缇鑫·麦克雷迪。”
  念到这里,蕾缇鑫换口气,继续说明:
  “以上就是〈塔〉里关于你的最新情报。是我在十天前更新的。虽说你还有幸保有〈塔〉内的上级魔术士资格,但就算剥夺掉你也说不出一句怨言。即使反叛同盟罪没有生效,你也要记住你离这项罪名只差了一步这个事实。听好,你懂了吧?如果再在这座城市被〈塔〉给盯上,就真的会演变成和〈塔〉的暗杀者拼杀不可的局面。”
  “……好像已经演变成这种局面了的样子。”
  奥芬一脸平静地说。蕾缇鑫听完表情变得极端僵硬。
  “你说什么——你,你又干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干。”
  奥芬两手一摊,耸耸肩膀。
  “昨天晚上不是有骚动吗?在克丽奥的惯例『袭击』之前,还有个另外的访客。”
  “……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不过确实是〈牙之塔〉的装备,从动作上来看,可以确定就是〈塔〉的暗杀者。”
  “又是……『基利朗谢洛』?”
  面对蕾缇鑫诧异的提问,奥芬摇摇头说:
  “不是。比那个要低几个档次……这样说,是否有点自我夸赞的感觉呢。”
  “谁管你啊。”
  蕾缇鑫语气不悦。她烦闷地叹了口气说:
  “真是够阴险的……如果是那个假的『基利朗谢洛』的话,使尽全力把他打倒就完事了,不过若是〈塔〉的暗杀者出动的话,就是最糟糕的情况,说不定你的反叛同盟罪还是生效了……”
  “但是,有点奇怪。”
  “啊?”
  蕾缇鑫抬起脸。奥芬靠近她,一边回忆一边说:
  “好像,不是冲着我来的——似乎是为了找什么东西才偷偷潜进来的。好像是叫白朗宁什么什么的……如果是潜进来找东西的话,我还以为蒂西你会有什么头绪呢。”
  “这里放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至少不会让〈塔〉里那些大人物产生什么兴趣。就算是有的话,也没必要派暗杀者到我这里来吧?只要长老说一声,马上我就给了。”
  看来蕾缇鑫对他说的话半信半疑。她也靠近他,又说:
  “不管如何只要别管就行了。和〈塔〉里的长老相处的最好方法就是,不反抗,不接近,不去注意——仅此而已。”
  “我也是这样想的。”
  奥芬说着朝后退了退。蕾缇鑫伸伸下巴,低声说:
  “真的吗?”
  她的语气有些怀疑。
  “真是这样的话,怎么还会说想去〈塔〉里这样的话呢?”
  “我说过了吧。我想去给马吉克做个登录。这样的话助学金——”
  “学生登录的话找我也没有关系吧,钱的话我也可以给你——适可而止吧。”
  她往自己的膝盖上敲打了一下。
  “就连我的学生也不会使用这么蹩脚的谎话。”
  奥芬在她的逼视下尴尬地转过脸。她现在真的是在生气——
  但他摇摇头说:
  “我没有撒谎。”
  (虽然还是会被识破……)
  他自嘲地想。
  ……不管怎样,无论什么谎言都没有一次不被她看穿过。
  听到他的话——蕾缇鑫的双眼瞬间变得冷冽。
  “我懂了。意思是连我都不能告诉是吧。为了你的事,我可是最近几天都没合眼。”
  说着说着,她已经是满脸不悦了。奥芬像是安抚她一样说:
  “你可别记恨我啊。”
  她没理他,只管说自己的。
  “等你回来一直等了五年,为此帮你解决了多少麻烦,还什么都不和我说。只把善后处理全丢给我,让我跑这跑那,最后还对我撒谎,甚至还不许我记恨你,你是这个意思?”
  “就说了我没有撒谎。”
  奥芬说完,蕾缇鑫视线中的温度再次骤降——她回转身,扔下一句话:
  “这种态度对我会让你尝到报复的。”
  “呜……”
  她这句话,让奥芬的心底产生了深度的不祥之感。

  ◆◇◆◇◆

  『巨人大陆的崩坏』——
  没有任何封面,用黑皮革装订而成的书。翻开它的第一页,出现了这样的标题。
  马吉克盯着这句话,心里不停地默读。他疑惑地自言自语:
  “巨人大陆……指的是众神之国吧?”
  也可能不是——如果去问问他的师父奥芬,或是蕾缇鑫的话,说不定就能知道得更详细一点,但是马吉克还没把这本书的事告诉任何人。
  这两周基本上没什么事做,只好读读书。实际上这本书是从别人家里擅自拿过来的。
  马吉克叹气——这是个还不到十五岁的金发少年。身穿类似睡衣的普通装束,坐在阳台上的躺椅里。之前经常穿的那套黑魔术士装扮,最近都没怎么穿——因为这里是黑魔术的城市,多少会有一点顾虑,这是表面上的理由(说是这样说,一般也不会受到别人盘问)。其实还有真正的理由,他现在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是否有模仿师父的资格。
  如果亲自去问师父的话,只会觉得很别扭——他心里这样想。
  上午的太阳暖洋洋地晒在身上,他晃晃脑袋,再次把注意力放回到书上。
  (话说回来……这本书是怎么回事。不论文字还是内容,都很奇怪……)
  并不是脱字漏字,或是使用了修辞这么简单,而是满满的几页都是没见过的文字,还有许多不明其意的文法。一开始以为是某种暗号,读了两星期之后,觉得并非如此——感觉上,好像是某种比较接近的异族语言。
  几页里,能读懂的只有几行,按照这样的程度读下来,内容似乎是某个地方的风土记,或者是战记。
  (嗯,战记——是的。应该是战记。)
  除了地域介绍的文字以外,简单来看比较突出的字眼就是『转移』『异变』之类的词。被认为使用最多的词则是——『变化』。
  当然,读不懂的部分占了大多数,有太多的单词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总之他能阅读的范围就是这么多。
  (作者对在那片土地上——大概就是『巨人大陆约顿海姆』——发生的某场大异变或是大灾难,进行了长篇的描述……)
  马吉克快速地翻动纸页,心里思考着。
  (写的是有关战争的内容。龙种族……还有,人类。也有众神吗——?)
  『踏上旅途的龙种族们。
  我抬头望见的是遮天蔽日的那群罪恶滔天者——
  这到底是谁的罪过?能够讨论这个问题的已并非神明。
  我和连三姐妹都不是的那些人,进行了简短的对话。
  然则她们的存在自身,就已经在诉说着整个系统发生的戏剧性变化。
  我过去所发现的系统,都因为这个变化而崩解。
  最简单的加法运算使得所有的一切都确实地歪曲了。
  这个世界将会不断地变化,结局不得而知。
  变化会不断加剧。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最最糟糕的,是永远持续的加剧吧……』
  “…………”
  总之能够读懂的最长的部分,就是这些。这和大陆上随处可见的末日预言——魔王从天而降之类的——的措辞十分相近,决定性的不同在于,这些都不是预言。
  作者应该是在毁灭的当中写下这些的。
  这样看来,这既不是想要悔改而敲下的警钟,更不是希望阻止毁灭而发出的训诫。毁灭已经发生了,已经记录在历史中。
  又或者是——
  『永远持续的加剧——』
  马吉克又读了一遍,啪地把书合上。
  (这位作者,可能现在还依然存在于毁灭之中……)
  在书本所有的记录最后,有作者的署名。用潦草难懂的笔迹写着:瑞典波立著。

  “马吉克,你在干嘛啊?”
  阳台下突然想起叫喊声,马吉克抬起脸。他从椅子里站起来朝下看,在中庭里看到了熟悉的金发少女的身影。
  已经在这里借宿了两周,到现在还是没办法适应如此广大的宅邸——奥芬说,只要是〈牙之塔〉的精英都毫无疑问能获得这样的房子。一般的话,如果想要在多多坎达拥有如此规模的房产,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打劫中央银行的金库。四十三个房间,外加两栋小屋——一个是为两个学生盖的,另一个是置物室。院子不是很大,相对的,中庭非常宽阔——有一个学校操场那么大,此外还有个一半大小的后院。
  中庭有一个人工水池,少女就站在池子的边缘。
  她身穿运动衫,仰着头看他。在她头上趴着一只黑色小狗,那是一只不知为何和她很亲密的深渊之龙幼崽,被她取名雷奇。它的龙族父母可能给它起过一个真正的名字,这就无从得知了。
  在她身边是一名黑色长发的少年——看上去倒很像少女——他也身穿运动服,体格非常清瘦。
  (……为什么会和那家伙在一块儿啊?)
  他一边心里想着,一边喊她——
  “克丽奥—”
  马吉克刚说完,她就回应道:
  “快下来吧。涕费斯说去外面跑跑步,顺便给我们做城市向导。”
  涕费斯——也就是站在旁边的少年,举手示意了一下。马吉克假装没看见,不理他。
  马吉克把书放在躺椅上,兴致不高地说:
  “我就算了吧。接下来和师父还有事——”
  “哦……是么。”

  克丽奥有些惊讶——可能是没想过会被回绝吧。马吉克略带歉意地看着她。克丽奥继续说:
  “那我出去一小会儿,午饭之前回来。”
  “嗯……”
  小声地回答之后,马吉克离开扶手边。他望着那两人走出大门。一阵风吹来,他不由得闭上双眼——
  他在风中笔直地站着,身子一动不动——
  再睁开眼时,已经看不见克丽奥的身影了。

  ◆◇◆◇◆

  “师父!”
  听到身后的喊声,奥芬回过头,看见马吉克正从走廊的那头匆忙跑来。手里抱着一本小小的黑色书本——最近经常看见这东西,不过他没有特别去关心。少年跑近后,停下脚步。
  他发出一声“咦”,问道:
  “这身装扮,是要到哪里去吗……”
  他这句话所指的并不是奥芬——奥芬的穿着还是平常的老样子。马吉克感到在意的是站在他旁边的蕾缇鑫。
  “这个吗?”
  蕾缇鑫轻轻地抚弄身上的衣服。
  “这是〈塔〉的正装。我们马上要去〈塔〉里,正想找你呢。你也想一起去吧?”
  她身上穿的是〈牙之塔〉上级魔术士的证明——黑色长袍。这不是战斗用的,是完完全全的仪式服装,使用的素材价格都非常高昂。材质摸上去像是毛毡,却不失光泽,也与蕾缇鑫的发色相同。在衣襟处别着一枚徽章,和奥芬挂在脖子上的龙形吊坠是一个形状,当然,同样的龙形纹章吊坠也挂在她脖子里。
  “哦……”
  抬头望着身材高挑的她,马吉克怔了一下,然后像是回过神来一样,快速说道:
  “对,对了——师父。克丽奥,跑到外面去了。”
  “唔,一个人吗?”
  马吉克的目光转向蕾缇鑫,回答说:
  “不是……还有涕费斯。”
  看马吉克的眼神,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不过奥芬根本没有在意。说实在的,与其放那个小丫头一个人出去,有个人盯着还比较好些。然而——
  “啊—!那小子!涕费斯那家伙!”
  突然间,蕾缇鑫喊起来——她打一个响指,万分懊恼地说:
  “今天必须要向〈塔〉递交报告书才行的!我就怕他会把全部事情都推给我,才想自己先走掉的!”
  “你这不也是在推卸责任吗……?”
  奥芬半睁着眼说。她双手微微颤抖着说:
  “因为报告书是关于三年前在〈塔〉内丢失的废旧品最终裁决文件啊!”
  “……最终裁决?”
  他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以前某个笨蛋研究员弄出事故,搞坏了一大堆东西。长老们总是不愿承认这件事,因为那是贵族联盟的管理物品。现在三年过去,那些都正式成为了〈塔〉的所有品,就为了这个要去找人承认才行。”
  “嗯……无所谓啊。”
  “那些玩意儿根本就没什么价值,却还要获得最高执行部十二人份的签字才行。到底要去哪里提交我也搞不清楚——肯定要在一大堆部门之间跑上二十多个来回。你意思是都要让我来做吗!?”
  “呃啊!这算这样也不要勒我脖子!”
  奥芬喊着,想挣脱蕾缇鑫的手。
  “反正我会陪你去〈塔〉里的——再说如果这么麻烦的话,就不要再干这份闲职了!”
  他不顾一切地叫着——
  突然——蕾缇鑫的动作停了下来。
  迟了一拍,她才把脸望向他。
  “你说得真轻松啊……”
  她青着一张脸,逼近他。
  “别忘了你现在住的这间房子,还有肆意无度吃得到处都是饭菜食物,都是靠这份『闲职』赚到的钱买来的。”
  “哦哦。许久没有拜见您的尊颜,彼此分开了一段时间之后,姐姐大人竟然已经变成掉进钱眼里的人了啊。”
  奥芬双眼朝上,瞪视着逼近的她,互不相让。哼、哼、哼……蕾缇鑫不怀好意地笑了。奥芬清楚地看到在她的太阳穴上,出现了一个生气的标志。
  “真会说话啊,以前的时候,还曾被别人欺负,鼻子里被塞了切下了壁虎尾巴而哭着回来呢。”
  “就因为姐姐在欺负我的那个人过生日的时候,泼了他一身青蛙卵,搞得我一直是他怨恨的目标呢。”
  “被那种变态混蛋怨恨又不是我的责任。真没想到会被你这样责备。你这种乖僻性格,是你对我教育的回报吗?我真要晕倒了。”
  “要晕倒的话麻烦您用后脑勺着地吧——如果是用脸贴地的话地板会被砸坏的,就凭您那副脸皮的话。”
  “呵、哼、哼、哼、哼……”
  “嘿、嘿、嘿、嘿、嘿……”
  “那个……”
  一边的马吉克面无血色,额头上一道汗,出声说:
  “我觉得打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
  “…………”
  奥芬稍微把脸离远了点,重新看向蕾缇鑫。两人回到刚才的样子,对望了一会儿——
  呼……表情都同时放松下来。
  “对啊……找你抱怨也没什么用处。”
  “也对。我也很感谢受到蒂西的这番照顾。”
  就在马吉克放下心的时候,两个人同时朝他看过来,面带笑容,和颜悦色地说:
  “那么,作为仲裁人承担的义务,就由你来负责提交文件吧,马吉克。”
  “谢谢你喽,马吉克同学。”
  “……你们果然是一对姐弟啊……”
  马吉克只能做出投降。

  ◆◇◆◇◆

  “哼、哼、哼……”
  在阴暗处目送三人走出房子后,一阵笑声响起——只见对方摆动肩膀,神气地说:
  “真是愚蠢啊。竟敢忘记本大爷的存在,将空城池拱手让出。”
  在柱子的阴影里,能看到始终藏不住的毛皮斗篷——蓬乱的黑发——破旧的剑鞘——只见他把手按在下巴上,晃晃脑袋。
  “真想快点看到你们回来时惊讶的脸孔。届时,你们会为没能在安逸中觉察出灾难而懊悔。轮回就如旋转的纺车……”
  “哥哥……最近都没什么人理你,所以实际上觉得很寂寞吧?”
  “…………”
  他不打算回答背后传来的问话。只是一味地笑着。
  背后的人用一股提不起劲的语调继续说:
  “把蜘蛛扔进黑魔术士的房间,对方也没有任何反应。”
  “…………”
  “到低谷期了吧。是时候歇一阵了,可能的话越长越好。”
  “不论胜败,归还俘虏是停战后的义务!快把罗拉还来。”
  博鲁坎没有回答那个女孩,他顽固地想要保持自己那副神气的面容——但最终,还是悄悄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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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8-23 15:5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iizin 于 2015-10-6 22:33 编辑


                     第二章 迎接朝阳

  塔夫雷姆市在整个大陆都算是具有规模的大都市——但是很多的人意识不到这点,因为这里是魔术士的聚集地。
  “这样说或许有些极端。”
  坐在公园长椅上休息的涕费斯如是说。
  “中央不肯给予这座城市正当的评价,这是事实。贵族联盟不会对公众承认黑魔术士拥有的实力,这关乎到他们的对外威信。不如说这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哦……”
  克丽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望望四周。这座城市的一大特征就是公园很多,但是人口密度却不是很高。土地有很多都空着——当然其中的一个理由,是过去发生的两次战争使得都市被摧毁殆尽的关系。十几年前的砂之战争,虽然当时直接被卷进战火的平民有限,但是更多的人还是选择了离开这里。
  如今的街道已经完全复兴。无论是这座公园,还是刚刚为止跑过的所有道路,都找不到任何遭破坏的痕迹。真的是一点都没有——栽行道树的地方,看泥土也找不到任何烧灼过的痕迹。公园的樱花树已经长出翠绿的新叶。毫无规律排列的长椅上,能见到星星点点的人影。
  抱在胸前的雷奇仰望天空,不停动来动去。克丽奥重新把这只黑黑的龙族小崽放到头上。
  涕费斯理理运动服的衣领,继续说:
  “实际上大陆东部的人看西部都怀有一种贬低的态度。更有甚者,还以为这附近都是荒野,这里的人过的都是帐篷式的生活呢。对于王都的人来说,可能会感觉王都以外的世界根本就不存在吧。”
  “可能的确如此吧。”
  克丽奥平淡地回应。她把视线移动到街市中最引人注目的建筑物上,离这里还有段距离——即便如此还是能看到那高高耸立在市区之上的,白色高塔。
  “那就是,世界图塔?”
  象牙色的塔身稍稍倾斜,一动不动。在风与云的流动中,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
  “是的。”
  涕费斯自长椅上站起来。
  “这座城市最大的建筑物——若按质量来算,则是建在塔旁边的大图书馆更大。这是从观光导游手册上得来的信息。传说在很久以前,孕育出黑魔术士的旷野之龙专门为此建造了这座塔……现实到底为何就不得而知了。过去,基姆拉克教会颁布〈芬里厄森林〉保护令时,这座世界图塔也在划定范围内。结果,塔内禁止任何人进入——就在四十年前,当时的〈牙之塔〉最高执行部冒犯禁令,进入世界图塔内部展开调查,从而导致了那场砂之战争的爆发。”
  他快步走向前,长发随风摇摆。他指指塔的方向说:
  “从外观上来看,世界图塔是用一整块岩石雕制而成的——并非用石头砌起来。入口只有一个,没有窗户,连通风换气的地方都没有。现在就连那唯一的出入口也被封锁起来,随时有〈塔〉的黑魔术士监视。”
  “世界图塔,好奇怪的名字啊。有什么由来吗?”
  克丽奥面向他问道。涕费斯想了一会儿说:
  “啊,好像,是建造塔的旷野之龙——也就是天人有这么说过,『对世界抱有疑问的话就去窥探吧』,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好像……是个名叫伊丝塔席巴的女性说的。”
  “你是怎么看的呢?”
  “……啊?”
  涕费斯不解地问。克丽奥继续说:
  “就是说,造了塔的那个龙族的人的意思是,想看的话就去看吧,没错吧?是专门为了魔术士建造的。”
  “啊——是啊……”
  “但是教会的人不准有人进入世界图塔调查,所以没有任何人见过里面的样子吧?这也太不合理了吧。你就不想进去看看吗?”
  涕费斯有些为难地歪了歪脸,说:
  “但是,就连那些诺尔尼,在建好了塔之后也迅速发动了歼灭魔术士的战争。就因为这个原因前前塔夫雷姆市被彻底焚毁了啊。”
  “前前塔夫雷姆市?”
  “啊,这已经是历史了。最开始建造起来的塔夫雷姆市被称为前前塔夫雷姆市。之后,遭到诺尔尼全面破坏之后重新建造的被称作前塔夫雷姆市。经历了砂之战争后,一直到现在,这之间的才是现在的塔夫雷姆市。”
  “……怎样都好啦。照这么说诺尔尼那些人也够随便的。”
  克丽奥说着把头上的雷奇放下来,抱在胸前。雷奇像往常那样扶住她的肩膀保持平衡,它晃晃尾巴,搓搓鼻子。克丽奥随后朝涕费斯的方向看去。
  她突然想起似地问道:
  “……最高执行部,是什么?”
  听到这句话,涕费斯明显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双眼睁大,不敢相信她竟然不知道。他正摆出架势准备雄辩一番,但看到克丽奥一脸冷淡的表情后,他收敛了一下,慢慢地做出说明:
  “负责在〈塔〉内……下达重要的决定,也就是长老组成的组织……说到组织,也包含最末端的庶务部和事务之类的。不过,可以向各个教室下达命令的,只能是最高执行部。还有,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可以对教室下达处罚命令的也只有最高执行部。教室之间的私斗或决斗,都无条件算做同盟反叛罪。若不这样规定,各教室成员之间的争斗就会变成家常便饭。”
  “教室……”
  克丽奥抬起头说。
  “奥芬当时在的教室,是怎么样的呢?”
  “查尔德曼教室。我的老师也是。”
  “最高执行部所属的,教室,还要往下……”
  她嘟嘟囔囔地说。
  “看样子,奥芬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别开玩笑了!查尔德曼教室是很特殊的!”
  涕费斯情绪激动地喊道。克丽奥吃了一惊,后退几步。他朝她逼近几步说:
  “查尔德曼·帕达菲尔德教师,他可是超越教师的权限,在最高执行部都握有影响力的人——他现在有三个月消失了踪影,就因这点,〈塔〉内的秩序变得十分危险。反过来想,他的力量是何其之大,可以一直抑制住〈塔〉内野心家们啊。”
  “……我不是很懂。”
  “认真听好了。”
  涕费斯耐着性子,摆出严肃的表情——对着克丽奥竖起一根手指。
  “我来说明一下有关〈塔〉的组织形态。说到底,〈塔〉并不仅仅只是一座学府——更像是一个实力集团。它拥有独立的机关、独立的情报网、独立的财源、独立的盈利体制……即是说,这是完全由黑魔术士建造的社会。这就是〈牙之塔〉。”
  “…………”
  克丽奥默默地点一下头。涕费斯把头低了低。
  “掌管组织所有行动——或者说有权下达许可令的,是最高执行部,由最高位的黑魔术士组成。不过说到他们,只是一些头脑派,并不负责实际行动。负责接下来任务的,就是各个教室。”
  他把手指收回来,也把脸离远了些,闭上眼继续说:
  “教室由教师和学生组成——这个不用多说。若是平时,其运作模式和教室一样。教师负责教,学生负责学。不过,和一般的教室不同的是,他们有义务必须完成执行部下达的命令。”
  “义务?”
  “正是。相对的,得以在黑魔术士的最高峰〈牙之塔〉进行学习。比如我,若是接到什么命令的话,也会去执行的。”
  “……有叫你做过什么吗?”
  “比如扫枯树叶或是修理鞋柜……”
  涕费斯的回答变得有气无力。但随后他迅速握紧拳头说:
  “但是!有朝一日一定要变成查尔德曼教师那样的人,这是我的梦想。”
  “会实现吗?”
  “……呃……怎么说呢,只是梦想而已……”
  看着他犹犹豫豫的样子,克丽奥不禁笑出声来。
  “不过,要是变成了那么厉害的魔术士,你准备干嘛呢?”
  “嗯……”
  涕费斯有些害羞地脸红起来,回答说:
  “当然是加入〈十三使徒〉了。那可是宫廷魔术士。是谁都向往的终极目标啊。”
  “是吗?……就那么想当吗?”
  克丽奥把手指轻轻按在嘴唇上,发出疑问。涕费斯已经放弃对她说的话表示惊讶了,他说:
  “是谁都想往高处走不是吗?以前的基利朗——呃嗯——奥芬先生也是不顾长老的命令,一心要当啊。而且,刚才也说过,说到底这片大陆的中心还是在东部的王都啊。”
  “……要成为宫廷魔术士的话,就要去王都吗?那样的话也会把帕特带上吗?”
  克丽奥有意这样说,想让他难堪。涕费斯听了之后伸伸背,把胸抬了抬。他歪起脸,故做严肃地说:
  “她只是妹妹,身为魔术士必须不依靠他人,自力更生才行。”
  “就算是自力更生,也没必要分隔得那么远吧。唉,算了。”
  她耸耸肩膀,身体转了一个方向。再次把视线投在那座白色巨塔上——
  “那,接下来就去世界图塔那儿去看看吧。从以前就很想靠近看一看了。奥芬和蒂西都那么忙,根本不管我。”
  “那好吧……”
  听完这句答复,克丽奥在原地轻跳一下,边跑边跳地离开了公园。

  魔术士脑子里想的事,总是不太喜欢。
  ——要说理由,总是一点都不爽快干脆。
  (总觉得,说的话都太装腔作势了)
  克丽奥边走边想着。运动衫被汗水打潮,黏在身上。她有规律地踢打着地面,默默地独自思索。
  (不只是涕费斯——奥芬和马吉克也是。按照他们的意思,好像不管任何事只要自己一个人做不来就属于无能的表现一样。根本不是这样啦。学会依靠他人也是一种明智的判断吧,大概)
  不过说实在的,克丽奥觉得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会变得这样想发发牢骚,还有另外的原因——
  她已经清楚地感觉到,这几天和奥芬说话的次数已经少得不能再少了。
  (好奇怪……总觉得最近一直都在有意躲着我)
  她向雷奇投去一个眼神,好像在问“是吧?”。雷奇的尾巴上下扇动,似乎心情不错。她走在排列整齐的林阴道上。雷奇不带任何意义地伸长前爪,摸摸她的鼻头。
  克丽奥继续她的思考。
  (马吉克的样子也很不寻常……之前我和蒂西一起做的晚饭,他吃得很开心,很美味的样子。那只不过是我倒了一堆过剩的油就不管了的东西。看那样子,就好像是在分别之前尽可能态度放好,以便不留下祸根的感觉一样。)
  嗯——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来。涕费斯一下没刹住,冲到了前面。他不解地回头看着她。
  “……怎么了?世界图塔还没到呢。”
  涕费斯问是不是扭到脚了。克丽奥就像没听到一样,握紧拳头说——
  “该不会——”
  她面朝高空大声说:
  “那两个家伙想就这样把我丢给蒂西,然后两个人跑路吧!”
  自己的直觉总是超级敏锐,但是实际分析的时候总是会搞错。关于这点,她本人还未曾注意到。

  ◆◇◆◇◆

  在塔夫雷姆市西部,有一片延伸至山岳地带的平缓坡地。从市区步行前往需要几个小时——乘马车的话只要两个小时。在森林和沙丘的包围中,有一座土黄色砖瓦建造而成的城寨。
  由于隔了一座山,从市区是望不见这里的。就算走到附近,能看到的也只有包裹得密不透风的高约三米的城墙。入口只有一个——就是被称之为正门的很普通钢铁大门。只有拥有二等以上市民权的人才可有权进入——也就是没有任何犯罪记录,进行过一定数额之上的捐赠活动,也就是知名人士才可以。
  如果是魔术士的话,只要到门卫的值班室打声招呼就可以了。若是上级魔术士,恐怕早在塔夫雷姆市准备马车的时候,就会发出传令通知了——
  “总之……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确实从来没在门口等过呢。”
  蕾缇鑫说着笑了笑,奥芬坐在旁边。他和蕾缇鑫,还有马吉克,三人坐在魔术士同盟的马车里,颠簸在山路上。
  坐在六头马拉的大型马车里还是很舒适的,但依然会感到摇晃。这和把他们带到塔夫雷姆市时坐的马车不一样,没有屋顶,可以看到手持缰绳的白发车夫。周围还有微风吹拂的树木,以及澄澈如洗的碧空。
  马车的目的地,乃是大陆黑魔术士的最高峰——〈牙之塔〉。
  “我想问……”
  马吉克把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看的黑色的书合上,犹豫地说。
  “怎么了?”
  奥芬说。马吉克的几根金发随风飘动着,他问道:
  “所谓的上级魔术士,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资格?”
  “简单来说,就是在〈塔〉里从事教师以上职务的人。”
  奥芬想了一会儿,抱住胳膊继续说:
  “其他的,只要年龄十五岁以上,取得本年首席位置就可以获得上级魔术士的称号。另外一种情况很少见,对于〈塔〉外部的魔术士,只要成就了很高的业绩,也会破格给予承认。”
  “这是一种名誉称号。”
  蕾缇鑫接着说。她休闲地坐在马车最后的位子上。
  “我在十八岁的时候拿到首席获得承认。基利朗——”
  她说了一半,打住了,耸耸肩改口说:
  “奥芬很早啊。是十五岁的时候吧。”
  “真的吗?”
  马吉克问。奥芬坏笑着说:
  “你小子,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些事,你根本就没有相信吧?”
  “可是……那听起来也太假了吧。在〈牙之塔〉拿到第一名什么的。”
  “我所在的查尔德曼教室里的学生,总共有七个人——其中五人拥有上级魔术士的资格。这使得最近的几年,首席位置一直被我们教室的人所独占。和我同年的哈帝亚,以及年长一岁的可米库隆一直都是第二名,还没成为上级魔术士。不过,这就像一年举办一次的竞技会一样的东西,所以除了实力,还需要一点运气才行。”
  “哈帝亚是被你,可米库隆是被克鲁肯,都把对方视为死对头。”
  蕾缇鑫开玩笑地说。奥芬表情一变,不甘示弱一样,指着蕾缇鑫说:
  “要这么说的话,蒂西你不也是一直强压福瑞迪一头吗?说实话,你那也太无情了吧,任谁都这么想。”
  “说什么呀。我也是一直在第二名徘徊啊——说到底我们这一世代出了一个真正的天才嘛。”
  “请问……”
  在两人说话间,马吉克插嘴问道。一看,只见他一脸混乱的表情,眨眨眼说:
  “……都是谁和谁啊?”
  看样子,是人名出现得太多,把他搞混乱了——奥芬意识到这一点,重新开始说明:
  “啊,是这样。刚才的那些,都是查尔德曼教室的学生。也就是说,那些人都是比我年长的徒弟。”
  “教室里所有人之中就数他年纪最小。”
  蕾缇鑫说着拍了拍奥芬的脑袋。奥芬闭上眼说:
  “和我同世代——也就是和我同年的哈帝亚现在在多多坎达的魔术士同盟任职。要论魔术能力本身,和我差不多甚至比我更强,但他的成绩总是比我坏。也不知道是没掌握到方法还是怯场。然后,可米库隆和克鲁肯都比我年长一岁,分列首席和次席。”
  “这两个人,已经不在〈塔〉里了。他们都曾是非常强悍的魔术士……”
  蕾缇鑫有些意味深长,欲言又止。马吉克待要发问,奥芬先于他说道:
  “年长组里再加上蒂西,一共三人。教室长福瑞迪·白金汉——他虽然没取得首席,但却是最早成为老师助手的人。因此可以被认定为上级魔术士。还有蕾缇鑫,如果她改掉歇斯底里的毛病的话,说不定当上教师长的就是她,这是坊间的传闻。”
  “传播这种谣言的就是你们吧……”
  奥芬无视蕾缇鑫在背后发出的逼问,继续说:
  “最后,在她们这一世代保留了最高成绩的就是——”
  “那个人已经死了。阿莎莉——我的妹妹。”
  “…………”
  蕾缇鑫随口说出的这句话让奥芬不由得僵住了——如同被冰冷的手指刺进身体般。他摇摇头。
  奥芬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悸动,继续说:
  “对,就是阿莎莉。她被称作天魔魔女,她的魔术是教室所有人中最强的。相对于正式的教室长福瑞迪而言——”
  他吞了一下口水。
  “阿莎莉就像是老师的幕后代理人一样。无论是行动力,还是知识面,都远远领先于其他人。不仅如此,她最卓越的方面还是魔术。她也是个白魔术士。”
  “白魔术?”
  马吉克有些吃惊。奥芬点点头说:
  “能同时使用黑魔术和白魔术的人,在历史上也仅有几人——同样,这也适用于逃过贵族联盟管理的白魔术士。现在,大陆上所有的白魔术士都被幽禁在贵族联盟管辖的〈雾之瀑〉里。阿莎莉通过黑魔术士这一身份,成功隐藏了自己,避开了贵族联盟的的情报网。”
  “……但是,白魔术士不就是……”
  马吉克吞吞吐吐。奥芬继续说:
  “对。相对于使用力量和物质的黑魔术士而言,能够操纵时间和精神的白魔术士占有绝对性的地位。不过比起黑魔术士,数量上十分稀少罢了。贵族联盟通过拥有宫廷魔术士〈十三使徒〉中的那些白魔术士,在大陆享有最大的权威。换个正确的说法,不是身为黑魔术士的她同时也能使用白魔术,而是身为白魔术士的她,也同时能使用黑魔术。”
  “那老师会使用吗?”
  “我吗?我怎么可能会白魔术。”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马吉克轻抚膝盖上黑色封皮书的封面,说:
  “我不是说师父,而是师父的老师。之前我听说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
  奥芬像突然卡壳了一样不说话了——这个问题他还没考虑过。
  然后他开口说——
  “就算老师再怎么无敌,也无法使用白魔术吧。要打比方的话……嗯。好比说黑魔术是朝远处投掷石头的话,白魔术就是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制造宝石一样。这是完全不同的次元。”
  “那难道说………那个叫查尔德曼的人,实际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马吉克拱起眉毛说道。奥芬把手按在太阳穴上叹出一口气,他感觉到身后的蕾缇鑫也变得无话可说了。
  “我说过很多次了,魔术的素养完全是通过遗传得来的。不能按照做得到和做不到来评判能力。不是说能够使用白魔术——或者说只要能使用魔术就算厉害,而是要看如何活用这个力量。”
  “嗯……是没错。”
  “但确实照这样说来,在这方面,她是唯一一个可能凌驾于老师之上的学生。”
  蕾缇鑫带着叹息说道。
  “但是……这份超凡的才能,却因为一件无趣的事情而丧失了。”
  “确实如此……”
  奥芬同意。这时他眺望马车的前方——只见在树梢遮挡的前方,耸立着一座威严的巨型建筑物……
  (没错……她失去了这一切。)
  奥芬心情阴郁地低喃。
  不过所指的意思和蕾缇鑫说的不一样,并且是比她所想像的无趣还要更加无聊的事情——
  奥芬带着满腔思绪,望向大陆黑魔术的最高峰。〈牙之塔〉……
  这时——
  “…………?”
  奥芬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停下动作。
  马车依然咯哒咯哒地前进着。
  “蒂西……”
  她愣愣地回应:
  “怎么了?”
  “你有招什么人怨恨过的经历吗?”
  她平静地说:
  “我又不是你,我的为人处事可是一直都很端正。”
  “那现在遭到埋伏,是因为我吗?”
  “大概吧。”
  …………
  对话一时中断。
  隔了几秒——蕾缇鑫和马吉克同时说话:
  “埋伏!?”
  大约就在这个瞬间——
  无数的投石从四面八方瞄准马车飞来。

  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高空中同时出现几个黑点,全部呈放射线状朝着马车雨点般打来。
  “看我编织,光轮之铠!”
  奥芬高举双手,喊出咒文。光束编织的锁链交叉成网状,形成墙壁。如果只是普通的投石,不可能突破这层防御——
  他心里是这样打算的。
  撞击在光网上的石头不出所料地四散弹开。但是,在乱石当中有一个引人注意的黑影。
  奥芬在视角的一端捕捉到它后,甚为惊讶。
  (瓶子……?)
  瓶子在撞击到障壁的瞬间,发出钝重的声音碎裂。同时,从碎掉的瓶中飞溅出液体——
  无色的液体虽然没有直接落到他们这里,却在光网的上空大范围地扩散开来。光障壁具有排斥性力场,所以连巨石都能弹飞。受到热能与质量的影响,不知名的药液发出激烈的声音。
  犹如烤肉时听到的脂肪沸腾的声音响起,接着,四周产生了淡黑色的烟雾!
  “呜哇啊啊啊啊啊!”
  马吉克尖声惊叫起来。刺激性的臭味令鼻腔十分难受。奥芬左手捂住口鼻,用剩下的一口气叫道:
  “看我吹出,天使呼吸!”
  他边喊边挥动右手。随着这阵动作,一道强力的气流在瞬间压制了扩散的毒雾。同时,光网消失。
  “怎么了怎么了啊!?”
  白发的车夫惊慌异常,慌乱地跳下驾驶台。糟了,奥芬暗叫不好,他喊道:
  “喂!不要停下马车——”
  “基利朗谢洛,等等!”
  慌乱中,蕾缇鑫喊出了奥芬以前的名字。她捉住他的手,阻止他跳下车去拦那个车夫,然后神情慌张地说:
  “我们被包围了——”
  “你说什么……?”
  在查尔德曼教室,专门进行过名为战斗术训练的人有两人——也就是他,以及她。学习暗杀术,以“进攻”战术为主的是他,奥芬。学习以防御性的“承受”战术为主的则是蕾缇鑫。单论魔术的话,她在防御上相当擅长。
  其结果就是——不知可否这样一概而论——就像在现在的情况下,她可以『推断』出敌人的数量,以及彼此的位置关系。也就是像气息或杀气一样的东西。这是奥芬有所耳闻的。她大概是凭借经验和感觉来感知人数和状况的吧。虽然自己完全感觉不到这些,不知真假,但她现在已经能断言出遭到包围,只能相信了。
  接着……就像证明她所说的话一样,穿过道路逃往树林的马车夫的身子,突然发出一声呻吟,栽倒在地上。
  嚓……
  几个用白头巾把脸蒙住的男人跨过倒地的车夫,自树林中现身。
  “龙族——信奉者……?”
  奥芬不明就里,诧异地问道。
  白头巾男人没有回答。他提起手中的铁棒——刚才车夫就是被这个打倒的——一步步朝这里靠近。四周都传来脚步声,左右一看,从环绕在马车周围的树丛里都出现了许多包白头巾的男人。
  除了白头巾,都是很常见的装束。他们手上拿的东西也各式各样。有铁棒,有菜刀,也有铁锹或镰刀。这种白头巾是塔夫雷姆市龙族信奉者的标志。他们信奉和魔术士敌对的信仰,通过用白头巾蒙面,得以在城市里生活下去。
  “师……师父……?”
  马吉克惊慌害怕,表情疑惑。
  马车上,奥芬和蕾缇鑫采取背靠背的姿势,把马吉克夹在中间。已经现身的龙族信奉者,人数大概在二十个左右——若只是这样的话,足以能够保护着马吉克加以应付。

  只不过,这是如果不在意用魔术把他们都杀光的话的情况。
  (可恶——)
  奥芬烦躁地紧紧盯着最先出现的那个男人。
  (被包围——并且我们全都在马车上。这是最糟的情况。敌人全部手持武器。从使用了毒药这一点来看,是想把我们无条件赶尽杀绝。)
  若是赤手搏斗的话,能够同时对付四、五人——奥芬思索着,同时小声地对身后的蕾缇鑫说:
  “你能同时对付几个人?”
  蕾缇鑫直白地说:
  “空手的话……最多两个人。”
  “没有武器吗?”
  “只有驾驶台上有一把防身用的剑……”
  “我知道了。”
  奥芬说完,将一直紧握的拳头松开。
  “我冲出去——蒂西来打掩护。”
  “师父……我呢?”
  马吉克问道。奥芬头也不回地说:
  “什么都别做。”
  马吉克有点不高兴地沉默了。奥芬没空再理他。包围圈时刻都在缩小。
  (再这样包围下去会被一瞬间解决的——)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奥芬一下从马车跳到驾驶台上。龙族信奉者们发出了一些骚动。
  跳上驾驶台后,他的眼角瞥到了剑柄,想也没想就拔了出来。有点重——刀子本身并不是非常实用。奥芬将剑单手抓在手里,刀鞘留在地板上。他迅速跳下驾驶台,刚着地,眼前的一个年轻男子就对他举起一把单刃锯子。
  “…………!”
  会有这样的迎头一击早就预料到了。奥芬轻轻吐了一口气,挥舞手上的剑,挡下劈来的锯子。钪的一声,锯子被弹开,同时自己手上的剑也掉落在地。一瞬间,面前的视野——或者说眼珠本身,受到震动产生摇晃……
  接下来的瞬间,连他自己也搞不太清。大概是眼睛闭上了——虽然这很难想象。只觉得肺里呼出去的空气和吸进来的空气撞在了一起,产生一阵痛楚。就好像自己的呼吸被另一种不同节奏的呼吸给打乱了,身子不听使唤。
  啪铛!
  声音使他一惊——但这只是他的后脚跟敲打地面上的声响罢了——奥芬回过神,低头一看,拿锯子的青年不知怎的,已经抱住骨折的膝盖哭叫起来。他的头巾歪了,张大的嘴里发出悲鸣,还有口水的白沫——
  (……怎么了……?)
  奥芬诧异地用双眼环视左右。刚才攻打的是包围网的一边,那么接下来的攻击肯定会从左右同时袭来。关于这一点——也和刚才一样——既知道,也有预料。
  面对这次的攻击,他的头脑非常清醒。
  就像时间停止了一样,思考也停止了。
  右边是工业用的长柄锤,左边是镰刀,同时挥了下来。奥芬想朝后来个大跳——但是身体就像拒绝他一样根本动不了,只往后跳了一个头的距离就不动了。锤子的顶部擦过他的鼻尖,掠过空气劈在地上。镰刀可能因为目视产生误差,根本没砍到他。
  奥芬不打算再等他把锤子举起来。他屏住气——朝拿锤子的人那里跨出半步——再呼出嘴里的气。
  ——同时,打出一拳。
  拳头打到男人的胸口,对方的身子弯了过来,栽倒在地晕了过去。接着回头对付拿镰刀的男子。先是一回身给出一个暗拳,擦过他的鼻头。趁着敌人露出胆怯,奥芬一个强劲的大跨步,几乎要越过对方——同时甩出一记肘击。
  啪嚓……一声轻响之后,男子倒地。
  周围恢复安静——
  (怎么了……?)
  奥芬不敢置信一般低头看看自己。不过——产生变化的不是身体……
  有数秒钟时间,内心都维持一股强烈的悸动——接着迅速平复。平静之后,感觉连体温都下降下来。
  (意识——以及感觉……都变得异常敏锐……)
  他抬起头,朝马车看去。马匹因为遭遇袭击的关系还很亢奋,不过没有车夫,还不至于跑走——袭击他们的人群,还有做掩护准备的蕾缇鑫,都像忘记做事了一样,一动不动地望着这里。
  马吉克还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这大概只是他还没搞懂眼前的状况而已。
  要是平时,他大概会笑几声——但是这次奥芬只是默默地拾起了脚下的剑。
  然后一个人把剩下的十几个人都打趴了。

  “……真是乱七八糟。”
  蕾缇鑫小声地自言自语。奥芬走近第一个袭击者——也就是最先亮相的那个拿铁棒的男人。周围有二十三个(数过了)包白头巾的男人倒在地上。呻吟与哭号声此起彼伏。驾驶台上,马吉克负责照看昏厥的车夫。
  因为手边没有绳子,袭击者都没有被捆住——不过奥芬敢肯定,这些人没有一时半会儿动不了。
  蕾缇鑫继续说道:
  “看来根本不需要掩护。你一个人就能对付这么多人的话,一开始就别装得那么吓人好不好。”
  我根本没想到自己能做到这样——
  他正想这样说的时候,看到拿铁棒的人睁开了眼,就不说了,转而开始注意面前的男人。
  “啊……呜……”
  受到击打的胸口依然疼痛,他痛苦地呻吟。奥芬一把抓起男人的肩膀。
  “很好……开始审问。”
  “你这个——好痛……”
  他举起手,像是要反抗,但是身子一下像触电了一样僵直了。奥芬叹一口气对男子说:
  “大概,是因为受到打击使内脏感到疼痛——最好就这样别动。还有,也不要用力呼吸。”
  “你——没资格对我提什么……忠告!魔术士!”
  虽然戴着头巾看不清表情——不过从对方的眼神里已经明显表示出激动的怒气。奥芬无奈地朝蕾缇鑫看了一眼,她耸了耸肩膀。奥芬只得重新审视这个男子。
  在现实面前,男人也只得一反初衷地听从于奥芬的劝告——一动不动。就算想大口呼吸,剧烈的疼痛也在阻止他这种行为。结果,仿佛连眼珠子上都渗出了汗珠,就这样凝视着他。
  见男子没有说话的意思,奥芬开口说:
  “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被这样一问,男人的眼色变了——
  或许就是在等着这句问话,男子语带欢喜地直言:
  “为了为同伴……报仇!”
  “报仇?”
  奥芬歪歪脸。
  “如果是说遭到龙族信奉者怨恨的事——呃,也不能说没有……”
  男人立刻回击道:
  “你们的存在——绝对不能被允许!”
  “如果是无差别的恐怖行为…”
  说话的是蕾缇鑫。她从后面走过来,继续说:
  “就没办法把你们放任自由了。麻烦小心点再说话。”
  “混蛋魔女!”
  男人大声叫道——并令人难以置信地挺起了上半身。他颤抖地举起拳头,在空中挥舞,并口沫横飞地骂道:
  “竟敢做出这等事情——你这混蛋!屠杀我们的同志——”
  突然——
  “普努克的魔剑!”
  “————!?”
  突然间想起的声音。奥芬凭借直觉回过头——声音似乎是从马车那传来的——但,就在他转头的同时——
  觥!
  ……一阵声响从眼前滑过。顺着看去,什么都没有了——完完全全的没有,风从空中吹过,只剩虚无。本来这里应该是有白头巾的。现在何止头巾,连里面的头都没有了。
  在刚刚的声响中——那恐怕是热光线——龙族信奉者的头颅被整个削掉了。男人的怒火就这样被浇灭,身子啪嗒一声倒在地上。
  奥芬这时才大声叫道:“是谁!?”
  蕾缇鑫目光锐利地锁定了声响的方向,抬头望去。发出这声音的,不在地上。
  “师父……”
  马吉克抬起头叫起来。金发少年手指着附近树林的树上。奥芬没有说话,在他抬头的瞬间,身子顿住了——
  “你是……”
  奥芬没说完,树上的人回应道:
  “基利朗谢洛吗——彼此彼此,其实我也不想和你碰面。不过还是来接你了。有没有觉得很怀念啊?”
  说话的男子露出嘲讽的笑容俯视他,继续说:
  “是我,‘消火栓’。还记得吗?”
  男子报上名号,笑得更深。
  “当然记得。”
  奥芬说完又朝无头尸体的方向看了看。马吉克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接着就听到他迟来的惊叫……
  “哦——哦哦哦,师父啊!”
  这小子每次一叫总是会从我先开始喊——奥芬边这样想着边看他。马吉克手指着他脚下的东西喊:
  “那个,呃呃——就是——没有头啦!?已经死了不是吗!?”
  “……你没见过尸体吗?”
  奥芬阴沉地问。马吉克的手指突然一动不动,说道:
  “哈?呃——是的。还没有。”
  “你有见过人的死亡吧?”
  “嗯?——嗯嗯……”
  马吉克回答的声音愈来愈小。奥芬吐了一口气说:
  “人只要死了就会有这种东西留下来。就算被杀也是——”
  说着他很自然地将注意力从马吉克转移到树上的“消火栓”上。他举起胳膊叫道——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一瞬间,从他挥动的手臂前方放射出巨大的白光——如同斩击一般,放电的光热波将消火栓站立的树,连同天空和地面一起纳入爆裂范围。威力有史以来最大,说不定已经超出了预期。强大的热线波一把将周围蒸干。膨胀的大气瞬间高升,连同飞扬的沙尘一起又被冰冷的空气压回大地上——
  光热波将森林的一角彻底烧毁后,消散了。地鸣声响彻四周。
  “…………”
  奥芬沉默地抱着收回右手臂。右腕全体有轻微的烫伤。鼻子能闻到手毛烧焦的气味——
  “……不用这样毫无控制地用魔术攻击我吧?”
  消火栓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慢慢回过头。
  背后的男子,大约二十岁左右——和奥芬差不多大。面相英俊到使人惊讶的程度,不过这说的只是他的右半边脸。但如果用丑来形容左半边的话,恐怕就要产生误会。不如说,左半部分,没有脸。
  一道巨大的伤痕,将眼睑、颧骨,全部削掉了——包括左耳——左侧头部连头发也没有。伤痕从太阳穴上方开始一直延伸到下巴尖,左眼陷于其中,几乎看不见。
  他穿的是和蕾缇鑫相同的〈塔〉的长袍。左手拿着遮脸的面具,他一边往脸上戴一边说:
  “真是惊人的热量。差一点就被你杀掉了不是吗。”
  语带讥讽,说着看向蕾缇鑫。
  “对吧?蒂西。好不容易靠半张脸存活下来,怎么说也要把剩下的给保护好吧,是我的话。”
  “最高执行部直属的消火栓同学亲自来迎接?难道我这么受人欢迎吗?”
  蕾缇鑫斜站着摆正姿势。在做出讽刺表情的同时,多少也有些戒备——
  消火栓立刻表示了同意。他站在倒地呻吟的二十几个龙族信奉者当中。
  “当然。〈塔〉很欢迎你们的到来。”
  这句话——也就是那句所谓的『欢迎』——一说出口,就立刻乘着风,朝耸立的〈塔〉飘去了。
  奥芬默默地,并非出于有意地,抬头望着〈牙之塔〉。〈塔〉很欢迎你们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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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8-23 15:5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iizin 于 2015-10-16 21:58 编辑


                    第三章 午休还没到吗

  〈牙之塔〉,实际上并不是塔。
  从设施的整体形状来看的话,更像是“城寨”。建筑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基准——最外围是一圈高大的城墙,正门只有一个(城墙上也开有小门)。窗户很小,且都开在较高的楼层。这座共九层的高大建筑——全部是用坚硬的巨型压缩砖瓦造成。
  外壁的内侧广场四角,分别建有眺望塔。开阔的广场足以容纳一个军团。再往里,就是那座城寨般的建筑。
  从外部看的话,整座〈塔〉显得如此坚固和无趣,走进内部的话,见到的也只是杂乱的走廊罢了。每一层的构造都是一样的,一层大致有十几个房间。一楼是〈塔〉执行部的末端组织——也就是负责接待等事务的房间。如果想在〈塔〉处理简单的事务手续,只在一楼就可以解决了。事实上——〈塔〉内真正的执行部在最高的一层,所以经常有联络疏忽的情况发生,这已经成为一个问题。
  二楼主要是置物室和保管室——有了这一层做缓冲,可以缓和三楼运动室之类的地方发生的震动和噪音。剩下的楼层全部是教室或者实验、实习室。学生们的宿舍做为别馆建在其他地方,若是要去那里,需通过小门——那也是通向公共墓地的出口。
  此时是正午时分——故事的主角们都聚集在四楼的某个房间里。

  “这里就是休息室。”
  蕾缇鑫支起手肘说道。在每层楼的正面楼梯最近的位置,都设有这样的休息室。同时也作为等候室来使用。
  奥芬对着她笑了一下,说:
  “是蒂西最讨厌的,是吧?”
  “嗯。这房间,我最讨厌。”
  面对她的不悦,站在旁边的马吉克一脸不解地问:
  “为什么呢?”
  她没好气地说:
  “你觉得在这种地方真的能好好休息吗?”
  说完随手示意了一下这间屋子。
  木制的长椅——斑斑点点的桌子上放着一台咖啡机,若是手边有热水的话倒是可以使用。挂在墙上的钟咯咯嗒嗒地走着,令人急不可耐,而且这里连个窗子都没有。
  (不过,这里就是这样的地方。)
  奥芬无奈地顺着她的手势看了看整个房间。
  “但是师父怎么好像很惬意的样子啊,你看。”
  马吉克看着奥芬——
  见蕾缇鑫一脸诧异地望着自己,奥芬愣了愣说:
  “我……看上去很乐在其中吗?”
  “是啊。”
  马吉克直白地说。蕾缇鑫一言不发地趴在桌上,只把脸抬起来看他。
  “…………”
  奥芬没有回答,他抬起头盯着天花板——木材裸露在外的屋顶,道道纹路好像某种诅咒一般吸引着自己。其实没有必要去看它——但是视线却被牢牢吸附了一样,深邃如星空。
  奥芬瞬间陷入沉默,连自己下一秒是怎么动起来的都没有感觉了。这时——
  咔嚓一声,房门突然被打开。室内所有人的视线都一齐看向门口,只见那里站着一位年轻男人。
  他的出现令室内陷入沉默——这个男人本身并没有多特别,只是个魔术士见习而已,连黑色长袍都没穿。但他全身还是以黑色为基调,只有衬衫下穿的高领内衣(?)是白的。右手戴着戒指——那或许是开天辟地以来最大恶趣味,一枚简单的骷髅戒指,不过和此人意外地相衬。
  年龄大约与奥芬相仿——在那件白色高领内衣的领口处,别着一枚襟章。那不是〈塔〉的纹章,是秘书的印。
  他静静地,发出梦呓般的声音,缓缓说道:
  “福瑞迪师補的准备已经做好了——只不过…”
  他的眼神中浮现出笑容,除此以外什么都看不出来。他面朝蕾缇鑫和马吉克说:
  “只不过,蕾缇鑫女士和这位少年,还请再稍等片刻。”

  简单来说,福瑞迪·白金汉是个唐突的男人。
  奥芬就是这么想的。做任何事都很唐突。说任何话也很唐突——
  就比如说这个唐突的男人,对已经五年没见的他说:
  “刚才的男人——是间谍。”
  想要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需要一点时间——在这之间,他开始观察对方的脸。长长的黑发绑成一束,随意地垂在脑后。这种做法包括蕾缇鑫在内都是违反〈塔〉内头发规定的行为。沉着的黑色双眸毫无光泽。上下嘴唇很少分开,几乎不怎么说话。他身着教师代理的长袍,这表明他是查尔德曼教室的教室长。
  这间教师专用的准备室——在几年前还是查尔德曼教室,还留有一些印象。不过——自从福瑞迪把这里作为自己的房间使用后,房内的布置进行了不少改换。
  也说不定是自己记不清了而已——这一点无法自己判断。
  “…………”
  一段时间后,奥芬才若有所思地说:
  “刚才的男人……你是指刚刚的秘书吗?”
  “正是。”
  福瑞迪点点头,坐回椅子里。他抬起头继续说:
  “文比·斯托克阿尔——大概是假名吧,肯定是的。他没有〈塔〉的在籍记录,所以便雇佣了他。通过调查,发现他在七年前曾在多多坎达的教室因行为不端被开除。这种事其实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但在他无所事事的时期,曾和华尔·凯伦有过接触。”
  “你说华尔·凯伦……”
  奥芬欲言又止。福瑞迪轻笑了一下。
  “就是华尔教室的华尔·凯伦。你不会忘了他吧?”
  (怎么可能忘记呢……)
  奥芬半着睁眼自言自语。之所以会问他,是因为福瑞迪忘了加上对方的教师称号,直呼其名。
  (看样子蒂西说的不假。福瑞迪这家伙,真的打算攀上〈塔〉的教师职位……)
  福瑞迪继续刚才的内容:
  “会受到华尔教师的注意,想必是个力量不俗的魔术士吧,应该受过暗杀训练……”
  说着朝他对视了一眼——奥芬不动声色地转移视线,小声地说:
  “你怎么还这么悠闲?”
  “?”
  福瑞迪眉毛动了动,表示不解。奥芬深呼一口气,抬起头说:
  “你说华尔教室在背后送来了暗杀人员!?没错,华尔教室我根本不可能忘记——那是〈塔〉唯一的暗杀者教室!忘记这点的该不会是你吧——在我十岁之前,一直都待在那所教室里!”
  福瑞迪依然是一副轻松的表情。奥芬靠近他说道:
  “无论在这座塔里做什么,都不能干涉到华尔·凯伦教师——难道不是这样吗!”
  “正因为如此,他也是个必须在一开始就给予击溃的角色。”
  福瑞迪不带任何停顿地说。奥芬不由得呆了一下,只听他继续说:
  “见到‘消火栓’了吧?”
  “…………!”
  奥芬的动作一瞬间停止了。受到这一提醒,他想到了什么——
  他咬紧牙关,慢慢地说:
  “这么说,那家伙好像也是在配属到〈塔〉执行部之前,一直都在华尔教室里的人。我还在想为什么那个人会跑来迎接我们……”
  福瑞迪点了点头。奥芬半睁眼看着他,语气不变地说:
  “昨天晚上,有个〈塔〉内的暗杀者侵入了蒂西的房子。若身份属实,只可能是华尔教室派来的。”
  福瑞迪再次点头。他面无表情地说:
  “早就有几个华尔教室的工作人员在暗地展开行动了。”
  “是为了摧毁你啊,福瑞迪。”
  他语带讽刺地说。但——
  “实际上,并不是那样。”
  福瑞迪晃动肩膀,伸了个懒腰——他就势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气呼出。
  他把两手撑在桌上,自言自语似的说:
  “他们从很早之前就开始有一些可疑的举动——似乎是和龙族信仰者有关。”
  “龙族信仰者……?”
  “早在上周——在塔夫雷姆市郊外的住宅有数十人遭到残忍杀害。”
  “这种事司空见惯了。”
  奥芬说。福瑞迪笑了一下。
  “也是。不过这和之前的‘基利朗谢洛’骚动不同。是打破住宅的正面玄关闯入的,各式家具器物都被毁坏,尸体也遭到严重损伤——即是说并非一击毙命。不是刺杀也不是毒杀,死因是殴打致死或惊吓过度……”
  “真是不一般啊。”
  奥芬不由得想象了一下场景,感到厌烦。
  “那时我正在住院——这么说来记得克丽奥那家伙好像很亢奋地说过一些传闻。”
  “对外看来也就是这样。你有注意到什么动静吗?”
  “注意到一些,不过我不会告诉你。”
  奥芬突然生硬地来了这么一句。福瑞迪惊讶地问:
  “为什么?”
  “你肯定会偷偷打分的。要是搞错什么被你给扣了分,我会很不爽。”
  “……真像你的风格。”
  福瑞迪说着苦笑。
  “算了。说到奇怪之处还不止这些——比如说那间屋子在几年之前就已经废弃了,却被人秘密加以改造,真不知道被害者们聚集在那里干什么。最让人觉得纳闷的,是这个事件本身。十九名被害者全被殴打致死这一点。要想把人打死的话,至少需要同等人数的实施者才做得到——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上。被这么多人找上,并且破门而入,最后所有人都惨遭杀害的话,到现在为止竟然一个人都没抓到,这可能吗?”
  “你是想说,这是一名伪装成常人的暗杀者犯下的事件吗?”
  “这样才比较自然吧。我总觉得——说实话,这只是我的直觉——华尔教室非常可疑。于是我开始调查,我早就拜托总务帮忙物色一位秘书,结果很快就来了。就是那个文比·斯托克阿尔。”
  文比——奥芬在脑中思索着这个不常见的人名。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说:
  “……你刚才说华尔教室的人在找龙族信仰者的麻烦是吧。”
  “这起事件的受害者——也就是聚集在废弃房子里的十九个人。从他们的所有品以及集会的内容来看,可以判断全都是龙族的信奉者。”
  “难道……是因为这个?”
  “你指什么?”
  福瑞迪反问。他的表情带着笑意,看来已经知道对方想要说的话了。是一种满足的笑容。
  奥芬看着他说:
  “我们在来〈塔〉的途中,遭到龙族信仰者的袭击。说同伴遭到魔术士杀害,从这点来看,你的推测应该是正确的。然后,消火栓那个混蛋掐好时机现身了,肯定一开始就在附近监视——”
  说到这里,奥芬停了下来。他发现福瑞迪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他用同情的视线看着自己……
  “福瑞迪?”
  奥芬问道。福瑞迪轻轻叹气,从桌子抽屉里取出一张纸。
  “实际上,我之所以没把蒂西一起叫来,是觉得这个只给你一个人看比较好——”

  福瑞迪说着将纸递到他手上。说是纸——倒不如说是一份文件,墨水还没有干透。奥芬往下看着——
  他的手指一松,纸落到了地上。
  福瑞迪表情深刻地说:
  “他们没有刻意阻止我拿到这张纸,这样看来华尔教室是没打算让我活得太久。不过我也不会那么简单就死的。”
  奥芬根本没有听他在说话——他的耳朵深处开始隐隐作痛。他低头看着地上的纸,一动不动地站着。
  制作文件的,是消火栓。这点毫无疑问。
  “……如果让蒂西看到,按她的尿性,肯定马上就会去那些人的教室找茬——”
  磅!
  奥芬朝地上踹了一脚,一口气奔出房间。已经无所谓了——就算敌人是暗杀者军团,也不关我事!
  待奥芬冲出房间,福瑞迪才慢慢地说了一句——
  “……但如果是你,结果也差不多。”
  奥芬没理他,离开屋子,一边在走廊上跑着,一边回忆华尔教室的位置。
  文件上签有消火栓的署名——是他的本名,米兰·托拉姆。
  内容很简单——是一则报告书。
  关于刚才发生的小骚动的详情——
  在〈塔〉附近的街道发生的袭击事件——
  受害者为,上级魔术士蕾缇鑫·麦克雷迪及其同伴——
  袭击者为,二十三名覆面龙族信仰者——
  存在消火栓的证言。我能作证,上级魔术士蕾缇鑫·麦克雷迪及其同伴的行动当属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
  报告书上写着,袭击者们在战斗结束后,全员死亡。
  磅!门被就势踢开——
  奥芬冲进教室。脚踏在地上,摆好架势。门在他身后关上。
  教室里空无一人。
  “可恶……”
  仔细想想,只要不是上课,很少会用到教室。
  (这个时间的话,体术室吗?)
  也就是进行技能对应训练的场所。奥芬想到这里,转身正准备离开,这时——
  他面对着门,突然停下脚步。
  “…………!?”
  奥芬惊恐地回过头。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感到背上一阵恶寒。
  无人的教室,明明还是上午,却掩盖在一片昏暗中。脏脏的桌子。凌乱放置的椅子。弯了一支脚的留言板歪斜着,上面布满图钉的痕迹,却什么都没贴。窗边积满灰尘。
  在窗户旁边,站着一个老人。
  (什么时候……?)
  他脑中颤栗。明明在一瞬间之前,那里还什么人都没有。
  他的表情写在了脸上——老人笑了一声说:
  “我只是站在你的死角里而已。”
  声音低沉,冷静。虽说是老人,个头却比奥芬还高——当然体重还是奥芬较重。老人装束干练,身着绣了银线的漆黑长袍。奥芬认得眼前的老人。
  “华尔·凯伦教师……”
  “你还记得我啊,基利朗谢洛同学。”
  老人说着往窗口瞥了一眼——
  “我听说你回来了。你会主动来打招呼我很高兴,不过还是说完你会这样突然冲进来的理由再走吧。”
  “我在找消火栓。”
  奥芬简短地回答,同时紧盯着老人——华尔教师的眼睛。当然对方不会因为这样的举动而动摇。
  华尔笑着说:
  “米兰已经不是这里的学生了。你闯进这里来也没用。”
  “……你是〈塔〉里最强的暗杀者。”
  奥芬突然说起毫不相干的话来——他说出这句话后,终于清楚自己想表达什么了。他语速加快:
  “这间华尔教室培育着许多危险的暗杀者。消火栓那家伙,恐怕是你最出色的门生吧。”
  听到这句话,华尔讽刺般地撇起嘴角——像开裂的柏油路一样,薄薄胡须下的皮肤显露出来。
  “的确就像〈塔〉里最强的暗杀者查尔德曼教育出来的,的确就像身为他的最出色门生的你一样。”
  “别说这些假话。我想说的是你有必要负责!”
  奥芬挥舞着手臂叫嚷起来。
  “你这里,应该有提交到执行部的所有文件的备份吧?”
  “我只看到昨天为止提交的文件。”
  “那我现在就和你说!刚才——”
  “不用了。你为何会这么生气——以至于会冲着我大喊大叫的原因。嗯,我都知道。”
  华尔轻描淡写地继续说:
  “你说的是龙族信仰者的袭击事件吧。”
  “报告书上说信仰者全员死亡——”
  奥芬控制住自己想冲向前去的冲动。
  “我一个人都没杀——是消火栓那个混蛋趁我们不在了之后,将无法行动的那些人杀掉的!”
  “确实——回收尸首的工作是我们教室完成的。他已经被征召进执行部,和我没关系了。现在却还要帮他处理善后,真让我意外。”
  老人说到这眯起眼睛,脸上的笑容随即消失不见。
  “米兰会受到相应处罚的——大概是减薪吧。不过,我觉得也不能一味地责怪他。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双亲就被疯狂的信教集团虐杀了。”
  “……这种事,我还第一次听说。”
  奥芬怀疑地看着华尔——对方却不当一回事似的,表情平淡。
  奥芬的视线从老人身上移开,环视教室。他这样做只是下意识。既然华尔教师唐突地出现在这里,那会不会还有其他暗杀者身份的人藏在这里,只是自己没注意到呢?
  在他到处看的时候,只听见华尔说道:
  “再说了,不用这样生气吧,基利朗谢洛同学。受到那些龙族信奉者袭击的受害者,不正是你们吗……”
  “……他们说有同伴被魔术士杀掉了——就在消火栓杀掉他们之前。”
  他再次看着华尔说:
  “上周,龙族信仰者的集会所被袭击,所有人都被殴打致死,我听福瑞迪说了。他怀疑是你们干的。”
  “……你不事先知会他就把这件事说给我听,这样好吗?”
  “福瑞迪早就知道你们在留意他了。别小看他,不然几天之内就能看到福瑞迪的新秘书惨死在这间教室门口——这种事他做得出来。不过这种事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爱搞什么争斗或内乱都随你们便。”
  奥芬义愤填膺地继续说:
  “我也不管你们对龙族信仰者在打什么鬼主意——我在意的事只有一个。”
  他竖起手指指向对方——这次没能控制得住自己。
  “有人偷偷潜进了蒂西的家里——毫无疑问是暗杀者。〈塔〉里所有的暗杀者几乎都受你控制。今后要是再敢碰蒂西还有我的同伴一根手指试试看。到时我会让你尝尝被暗杀者盯上的滋味。你别忘了我是谁!”
  他说完这些,调头就走。
  只听见身后的华尔语气轻松地说:
  “我不会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毕竟再装下去也是于事无补。但如今,足以暴露出你还没有把握住事态。”
  走到门口的奥芬没有对这句话表示任何回应。华尔自顾自地继续说:
  “还有,关于谁是最强的问题——我没有说假话的意思。确实消火栓还不及你。当时,我心里就想——不该把你让给查尔德曼的。”
  奥芬打开门。走廊上没有人影。连左右延伸的油毡地板上,人走动时产生的震颤脚步声都听不到。
  华尔最后说的话,是一句警告:
  “但是,奉劝你还是不要把我当敌人的为好。再怎么说,查尔德曼现在不在这个〈塔〉里——”
  门关上了。
  走廊上,奥芬感到一阵脱力感——他用右手盖住脸颊,阴郁地叹出一口气……
  已经晚了,华尔教室已经变成敌人了。

  ◆◇◆◇◆

  她沿着一条缓缓的坡道,慢慢地跑着——
  这附近的街道上,建筑物变少,空地和灌木丛占了主体。远处有一栋在建的房屋,看上去占地非常之大。克丽奥想起奥芬说过,能在这里盖房子的都是上级魔术士。听到这句话后,她脑子里始终在盘旋着一个疑问。
  在她脚下,雷奇一颠一颠地跑着。克丽奥一边注意不踩到它,一边做慢跑。
  跑在坡道上,能望见只露出屋顶的蕾缇鑫家——好像比我家都大吧?——她想着,跑着……
  涕费斯慢慢地跟在后面。在跑步中途,他有些落后的样子,不过还是跟随克丽奥的脚步,不紧不慢。
  涕费斯突然加快脚步,一下就和她齐头并进了,以至于差点踩到雷奇,慌忙移开脚。然后他开口说:
  “那个——”
  “?”
  克丽奥用视线作答。边跑边说话这种事,换谁都不太擅长。当然,魔术士的话,做过边运动边说话的训练。
  只见涕费斯丝毫不费力地说:
  “我有点在意。可以问个问题吗?”
  “可以啊……”
  (这么说我……已经在这住了两星期,除了奥芬和蒂西以外都没怎么和其他人好好说过话……)
  她想。这时涕费斯故意用刘海遮住视线,有些害羞地说:
  “克丽奥,不是魔术士吧?”
  “呃——嗯。”
  她觉得这还用问吗,看就知道了吧。涕费斯做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问这个做什么?”
  克丽奥反问他。他就像等着这句话一样,立刻张口准备说话。克丽奥倒是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果然,涕费斯说的话和她猜的一点儿不差。
  “那,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会和奥芬、马吉克他们在一起呢?”
  (真是受不了——)
  克丽奥不由叹了口气——呼吸被打乱,速度也降下来。涕费斯也慢了下来,只有雷奇没注意到,往前跑了一段才左右张望起来。它一扭脖子,身子没平衡好,当场滚了个跟头。
  “那个……?”
  涕费斯一脸不解。
  克丽奥没等他说下去就立刻答道:
  “奥芬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件事。”
  也许口气有点愤恨——这让涕费斯吃了一惊。
  其实克丽奥也没有生多大气——这点他知道。只是有点惊诧。
  口气缓和下来,她继续说:
  “从刚才就一直很在意——我问你,这整个一片全都是魔术士的房子吧?”
  “是的……这里是从前由大陆魔术士同盟买断的场地——很久以前曾是〈塔〉的建设预定地。”
  “关于这些我不太清楚……不过按常理来想的话就很奇怪了。在有魔术士的地方,大家都是魔术士,而且每个人都视其为理所当然。就像你刚才问的问题一样。”
  “是……”
  “我看你还是不明白。”
  克丽奥停下来,紧紧盯着他——涕费斯在她的注视下,好不容易讨好似的挤出一丝笑容。
  她慢慢斟酌词语。并不是在说教,相反她自己也是边考虑边说:
  “在我长大的城市多多坎达,那里的魔术士同盟也是只有魔术士才准许进入。哪怕你朝里面张望张望,都会有看门的人跑出来。〈塔〉也一样,奥芬唯独不带我去——像刚才的世界图塔,有魔术士在把守。这就形成了一种既定事实,说明这里是魔术士的专属领域。也就是说,一旦禁止入内的禁令解除,能进去调查的只能是魔术士,对吧?”
  “呃嗯……的确如此……”
  他吞吞吐吐的语气,像是在争辩说: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不过克丽奥可不管这些。
  “结果,有魔术士的地方,大家都是魔术士,除此以外没有别人。比如蒂西的家里——不是魔术士的,就只有我。”
  她耸耸肩又说:
  “搞得好像我不能和你们一起似的。有我不是挺好吗。”
  “话,话是这么说……”
  听着涕费斯语无伦次的话,克丽奥停了下来。她“呼——”地吐出一口气,用手揉揉膝盖。
  “边跑边说,搞得我好累。”
  “啊——对不起。”
  涕费斯连声抱歉。克丽奥摆摆手。
  “没事没事。只是慢跑而已。其实走路也可以——”
  “那个……”
  涕费斯看着前方语气困惑地说道。雷奇没注意到两人停下来,还在往前跑。
  “我想问的不是这种事……而是像你这样,和一个讨租金的人一起旅行这件事本身就比较奇怪——我只是好奇……”
  “哈?”
  这回轮到克丽奥一脸不解了。她把手挡在嘴上说:
  “这事儿有这么稀奇吗?”
  “普通来说是没有的吧……”
  “…………”
  前方,总算注意到他们停下来的雷奇,又跌了一跤。

  “呃——也就是说,奥芬也没觉得有多麻烦,马吉克也说要做奥芬的徒弟,似乎蛮有趣的。妈妈和姐姐也没有阻止……还有就是——”
  她断断续续地说。此时他们回到了房屋前的街道上——
  克丽奥不停晃动跑着雷奇的手,努力做着说明。
  “我上的是普通的民间学校,所以请长期休假也没问题。毕业考核也通过了,啊,这也不是可去可不去的意思——”
  她突然不说了。因为走在前面的涕费斯停了下来。
  “……怎么了?”
  她问。涕费斯一脸茫然地指指大门。
  “这是……”
  他呆呆地嘟囔。克丽奥往他指的地方看了看。那是蕾缇鑫家的铁栅栏门,还很新,十分坚固——不过现在,却被锁链五花大绑。不仅如此,锁链还被几道木板牢牢地扣住。木板的另一头是旧桌子——还有非常笨重的沙发,全都紧紧地靠在一起——
  “这是……路障吧?”
  整个看完,克丽奥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她怀里的雷奇正惊奇地看着屋顶——克丽奥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也朝那里看去。只见屋檐上出现了人影。
  人影就像回应她的注意一样发出哄笑。
  “呜哇—哈、哈、哈啊!”
  “啊。是博鲁坎啊。”
  “正是!”
  一头蓬乱的黑发,一身破旧的毛皮斗篷——还是一样装束不变的地人,挺起胸大声回答。
  他竖起粗短的手指,指向天空。
  “这声呐喊谁都无法忘记!我的喊声将贯穿人民大众——”
  他的手指慢慢降低,继续说道:
  “只有愚昧的井底之蛙还一无所知!玛斯马图利亚的斗犬的波鲁卡诺·博鲁坎,将遵从天命,把这些愚民用色拉油炒死!”
  待他说完,博鲁坎的手指前方展现的景象是——
  克丽奥正在除去门口的路障。
  “啊,涕费斯。你去帮我撑住板子的那一头。”
  “这还挺好拆的啊。”
  “喂喂喂喂喂!”
  博鲁坎大叫起来。
  “等一下,可恶!怎么能随便拆卸别人辛苦建造的要塞——啊啊!那架沙发好不容易才立起来的说!”
  “吵死了!有怨言吗!”
  克丽奥让雷奇趴在头上,也竖起指头指着他说:
  “虽然搞不清你想干嘛,我这边一直跑步已经很累了!”
  “哼!——就是不肯老老实实认输啊,小姑娘!”
  博鲁坎抖抖斗篷,像演戏一样叫喊起来:
  “身体的管理是战士的守则!在这战场上,没做好万全的准备就来挑战,可见你的不成熟——”
  克丽奥没理他那一套,直接说:
  “搞不懂你了,玩耍也不要给别人制造麻烦啊!”
  “谁在玩耍了啊啊!”
  屋顶上的博鲁坎双手颤抖起来。
  “我说,听好了——给我认真听好了,喂喂——”
  “不听。涕费斯,这锁链能解开吗?”
  “嗯。只不过是绕起来的罢了……”
  “啊啊,混蛋!那个那个——啊,对了。听着!那个……路障,如果强行拆除的话,内藏的机关就会启动哦!嗯!这个好!”
  “受不了那些家伙,真会制造麻烦。尽干些没大脑的事……啊,抬抬桌子试试。”
  “这还挺重的。”
  “那个——那个就是就是——嗯,人质的性命我们可不保证哦!等年老了还是很担心,对肠胃也不好!所以说不要再搬桌子了——不要搬啦!”
  “真的有够烦人!”
  克丽奥把桌子推到角落里——这样路障就基本上清楚干净了——她终于喊道:
  “再不给我老实点,小心我把这栋房子蒸发掉!”
  “那个……这件事还请三思而后行……”
  身后的涕费斯局促地说。屋顶上的博鲁坎也有点吓到了的样子说:
  “哈啊-哈、哈、哈啊!正是这样!可以的话请不要这样做!”
  “……真搞不懂你这是逞强还是卖乖……”
  克丽奥说着穿过大门。蕾缇鑫的家院,和中庭、后庭比较起来,前庭非常狭小——这样做似乎是为了防止别人窥伺宅邸内部。房屋窗户面向前庭的那一部分也只装设了花纹玻璃而已,形成正面朝北的奇特格局。
  走入前庭,克丽奥就把雷奇放到地上。
  房顶上,博鲁坎还在不厌其烦地叫着:
  “啊啊!最终还是恬不知耻地进到老子的要塞里来了!”
  “到底是谁在恬不知耻啊!”
  克丽奥双拳按在膝盖上,半蹲下身子叫道:
  “还有,什么叫你的要塞啊!”
  “还搞不清状况!就在刚才这栋屋子已经被我占领了!就是说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了!”
  “你在乱扯什么鬼东西!”
  “没在乱扯!我说占领就是占领!你们再往前非法入侵的话,我的特别四号是不会保持沉默的!”
  “特别……?”
  说话的是涕费斯。他感觉接下来会发生么已经能猜到了,开始不安地左顾右盼……
  克丽奥随意拾起掉落在脚边的锁链头,低下脑袋等着。
  然后——
  “目标确认……”
  这声细小的声音没能逃过克丽奥的耳朵。她抬起脸,移动视线——在稍远处的花坛阴影里,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把身子缩了缩,低低地说着什么。她一头黑色麻花,大约十岁左右。
  咔啦——克丽奥手中生锈的铁链响了一下。
  少女继续说:
  “目标确认——捕捉任务完成。帕特将开启下一封命令书。”
  说着把手里一张皱巴巴的宣传单展开。
  “命令确认。复述一遍。呃……环保回收材料家具大减价……不对啊。命令写在反面。呃,『大胆的奇袭作战!需屏息隐蔽不气馁,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从背后解决敌人,务必成功执行。另,战死者无人收尸』……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头——复述完毕。下面处理命令书。”
  少女将命令书埋进花坛的土里后,一脸安心的样子。
  “处理完毕。下面帕特将开始作战行动。吃点心时间还没到啊……”
  少女——帕特一边嘟囔,一边抬起头……
  只见克丽奥双手举起锁链,站在帕特身边低头看她。
  “…………”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经过数秒之后,帕特的脸上出现笑容,说:
  “帕特致野战司令部——我,执行奇袭失败……那么再见。”
  说完立刻躺倒在地。
  “……我说啊……”
  克丽奥半睁着眼说。帕特急忙摇头说:
  “不要和死人说话。”
  “那好吧……”
  她抬起脸看涕费斯。涕费斯苦笑着挠挠头。
  “那孩子十分钟后就会腻了,自己会起来的,别在意。”
  “我知道了。”
  克丽奥无奈地离开帕特。拖着沉重的铁链,重新注意别的方向。
  “反正下一个肯定是……”
  这时从头顶上传开窗子打开的声音。
  抬头一看——一名戴眼镜的地人从开着的窗户里伸出头。和他很亲近的那只黑猫罗拉也吊在他的肩膀上。
  多进一脸没干劲的样子。此时从他上方传来喊声:
  “去吧多进!”
  波鲁坎大声宣告。他手挥一把古旧的剑,指向高空。
  “经过刚才的奇袭,敌人已经折损了大半!”
  “我可不这样认为……”
  多进小声说。但波鲁坎就像没听到似的,继续说:
  “只要在这里实行我们究极的破坏作战,就可以把他们带进梦之王国,轻易地干掉他们!”
  “你到底哪来的自信可以这么确信凿凿地断言啊……”
  “快!前进吧多进!母亲就是为了这一天才生出的你啊!”
  “…………”
  多进话都懒得说了。他叹一口气,从脚下抬起一只水桶——
  自抬头仰望的涕费斯头顶上,一盆透明液体临空而降。
  “哦呀呀啊啊啊啊啊!?”
  被浇了一头的涕费斯,惊叫着滚倒在地上。看着他在地上不停地挣扎,克丽奥不由得后退几步说:
  “热水!?”
  “哼!——金色小型暴力娘终于也注意到了吗!”
  分明自己什么也没做,却在那趾高气扬的波鲁坎。克丽奥叫道:
  “谁是小型暴力娘啊!”
  波鲁坎无视她说:
  “你那如同耐用消耗品一般的生命力,不用别的,就用这热水一口气消灭掉!我会挖个深坑埋掉你的,尽情享受煮鸡蛋的感觉吧!”
  “呜呜呜呜……”
  涕费斯哭丧着脸站起来。看来水的温度还真不小,脸已经全红了。
  “没事吗?”
  克丽奥问道,同时朝雷奇的方向看了一眼——龙族幼子已经退到多进再怎么泼都不可能泼到的位置上。克丽奥放心了。
  屋顶上,波鲁坎继续嚷嚷着:
  “哈啊—哈、哈、哈啊!老子的深谋大略没有死角!作为千古一遇的智谋家和无敌的斗犬!波鲁卡诺·博鲁坎征服世界的日子就要来了!胆敢在我主导的时代潮流中反抗的家伙,一律用除蚤梳子梳到死!快,多进,不要停下,继续攻击!”
  “哥哥……”
  多进理所当然似地说:
  “热水已经没了。”
  “……哎?”
  波鲁坎的动作一瞬间停止了。多进继续说:
  “只有一个小水壶。等烧开还需要很长时间,等一等。”
  “…………”
  一阵风吹过,涕费斯湿漉漉的头发无法在风中荡漾,只有克丽奥用脸感觉得到。
  风静静地吹过……多进关上窗子。想必他是去厨房烧热水了吧。装死的帕特没有动静,克丽奥表情不变,手里的锁链响了响……
  “波鲁坎
  克丽奥高兴地笑着,跟波鲁坎打招呼。
  波鲁坎就像被冻结了一般。只听她继续说:
  “下一个攻击是什么呀
  “…………”
  “没有的话,我想到一点事情,想去距离你一米远的地方
  “…………”
  “这根锁链有三米,用两米就可以把你绑个结实呀
  “…………”
  “我想奥芬也是时候该回来了,必须在锁链的一头拴一个铁哑铃,放到水流湍急的很深的河谷里去找他一下,不然就糟糕啦
  “我说……你们这到底算是什么性格呢……”
  涕费斯说着,脸色有点青。
  “不要用『们』,搞得好像是同类一样。”
  说着克丽奥手提铁链正要进房屋,突然——
  啪飒一声,背后有什么东西落下来。
  她惊诧地回过头——只见从房顶上栽下来的波鲁坎,整个头都埋进了地面里。
  “哎呀。不用这样放弃抵抗选择自杀啦,我会好好把你沉到河里去的……你要做也随便啦。”
  “不——我看……不是这样。”
  说话的是涕费斯。这次他的脸色变得相当紧张,抬头望向屋顶。
  “唉……?”
  克丽奥有些不解。她顺着涕费斯的视线看向波鲁坎刚才站的地方——
  在那里立着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克丽奥感觉好奇怪。
  (为什么把可爱的小克丽以下省略假面2号会站在那里……)
  当然,她不会知道那全黑的打扮就是〈塔〉的暗杀者标准装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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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8-23 15:5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iizin 于 2015-11-1 21:04 编辑

                   第四章 疾驰而过的午后

  “结果还是没在我眼前出现啊——胆子不小嘛,福瑞迪那家伙。”
  蕾缇鑫把手绕在后脑勺上说。
  已经能看见她的屋子了。一行人悠闲地走在斜坡的街道上。
  “毕竟他也很忙嘛。”
  奥芬用劝解的口气说。蕾缇鑫远望街道。到一天的这个时候,这一片基本没什么人经过,十分宁静。
  她的手在后脖颈上挠了挠,说道:
  “也很忙,吗……不过算了。文件的审批也比想象中的快。啊——说到审批,马吉克那件事。”
  她边说边看看走在一旁的马吉克。
  “有关你要在〈塔〉入学的事——已经提交申请了。”
  “……哦哦”
  走在后面的奥芬简单地应了一声,马吉克自己也做什么表态。
  “说真的,我其实不推荐这样……”
  蕾缇鑫说着朝自家的红色屋顶望了望。她视力不是很好,所以需要眯起眼。她觉得屋顶上有什么东西在动——
  “…………?”
  瞬间,那个物体消失了。
  (从屋顶上……跳下去了!?)
  同时,从房屋的方向传来克丽奥的惊叫声。
  蕾缇鑫一下摆正了姿势。奥芬也惊觉事态有变,看着她。
  “家里出什么事了——赶快!”
  她喊道,并迅速奔跑起来。
  穿着〈塔〉的长袍并不是很好行动——不过即便如此蕾缇鑫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家里。在前庭,聚齐着所有应该在家的人——也有不应该在家的。涕费斯(不知为何是落汤鸡形态)、帕特(不知为何是脸贴地形态),还有波鲁坎(不知为何是倒栽葱形态),多进不在这里——最后,是克丽奥。
  不知为何,金发上染满鲜血。
  “克丽奥!”
  奥芬大喊,他和马吉克飞奔到她身边。克丽奥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抬起朦胧的双眼。
  “奥……芬?”
  她呢喃着,慢慢抬起按住伤口的手。她好像不相信自己流血了似的摇摇头——头的晃动令她感受到了疼痛。她又紧紧地闭上眼,趴在地上。
  雷奇用一副不安的表情在她周围来回走动。
  “喂——喂!”


  奥芬一边呼唤一边将少女抱起。蕾缇鑫慢慢地靠近她——从奥芬背后观察,在克丽奥脸上的一道血痕中,混杂泪水淌过的印迹。伤口在太阳穴的位置,只是普通的擦伤。应该可以不留痕迹地愈合。
  但是,伤口十分奇怪——首先肯定不是刃器,也不是钝器在一击之下能够造成的。因为如果是这其中一种的话,克丽奥十有八九会当场毙命。伤口呈一条直线状——就像是钩住哪里之后产生的一样,没有刀刃的锋利感,就好像是被尖顶的棍棒戳到的一样。
  蕾缇鑫顺势看向涕费斯。只见他心惊胆战地回答说:
  “我也搞不清楚——发生得太突然了。”
  他继续说明道:
  “就是……屋顶上突然出现一个暗杀者模样的人。她问了一句『是谁』之后,对方就跳下来……用手指,点了一下,对她。”
  “手指?”
  蕾缇鑫不禁反问。若是这样,本身就不带杀伤目的——再说,如果那个不明底细的暗杀者一开始就想取走这个少女的性命的话,就不可能只留下这样的伤口了。
  “那个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怎么会知道啊。他戴着面具把脸也挡起来。不过,从他的穿着来看,像是〈塔〉的配给品战斗服。”
  “〈牙之塔〉的……暗杀者……”
  蕾缇鑫慢慢地自言自语。
  “那家伙跑掉了?”
  “嗯。朝市中心街道的方向——”
  “给我等下!”
  蕾缇鑫用余光看着涕费斯伸手指出的方向,大声喊道——涕费斯吃了一惊,后退几步。就连出什么事都不会有反应的帕特,也抬起头想看个究竟。
  蕾缇鑫发怒的对象不是以上提到的任何人——而是站起身来的奥芬。
  他回过头目光严肃地看她。
  “等不了。我要追——”
  “我说叫你不要去追!”
  蕾缇鑫叫着,挡在奥芬前面。他抱着克丽奥,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她也紧盯着他——好像稍微放松一点就会被他跑掉似的。蕾缇鑫说:
  “看你好像有什么头绪——我之前说过了,你如果再在这条街上引发什么问题的话,长老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哪管得了这么多。我——”
  “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
  蕾缇鑫的怒斥让奥芬一时沉默——趁此机会她继续说道:
  “听好……那个暗杀者我来追。你就好好看着克丽奥,明白了?”
  “但是,敌人可是〈塔〉的暗杀者。就算是蒂西也——”
  “别小看我了。一个在光天化日下打了女孩子就跑的三流暗杀者,我一个人应付得来。”
  说着,蕾缇鑫将宽大的黑长袍脱下来——本来在长袍里面应该穿专用的内衣,不过因为从外面看不到的关系,更多时候图省事就直接穿外套。像今天就是如此,可谓万幸。
  蕾缇鑫以一身最常见的黑衬衫加驼色细腰裤的装扮,前往大门方向。她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想:
  (受不了。基利朗谢洛这人,一有什么事就会失去自制……)
  她将碍事的长发束起,走过大门。不清楚这里为何堆了这么多沙发桌子一类的东西。
  (如果是我受了那样的伤,他绝对不会这么激动。真是讨厌。还说这么‘就算是我’之类的。)
  自言自语的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奥芬为了擦掉克丽奥的血,正让马吉克去打湿手巾。
  (再者说,要追踪时间也过了有一会儿了——现在怎么可能还追得上那个暗杀者——)
  这时,她猛然停下动作。
  她感觉到背上升起一股寒意。只见刚刚穿过的大门旁边,围墙下——
  一个小个子黑衣男子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无声地注视着自己。视线隐藏在面具里,连表情都看不到。男子身上的穿着全都是〈塔〉的配给品——毫无疑问是暗杀者。
  “…………!”
  蕾缇鑫无声地摆好姿势。男子一瞬间行动了。他将瘦小的身形收了收,朝她跑来,接着——
  与她擦身而去。
  她连一句等等都来不及说。蕾缇鑫回头看向暗杀者,发现他走进了无人的小道里……
  (是要让我跟他走的意思!?)
  若不是这样,根本没有理由特意在门口等我——也不用在我面前亮出身份再逃跑。
  (虽然不应该一个人去追——)
  蕾缇鑫行动了。朝小个子的暗杀者追去。


  昨天晚上潜入房子里的暗杀者男子——
  毫无疑问,现在跑在前方的就是那个暗杀者。
  在大白天看见暗杀者,简直是不可能的事——这已经超脱常识,匪夷所思了。当然,就算是夜晚,也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到底是想干什么——偷偷进到我家里来,找寻什么东西。这次又打伤克丽奥逃走……)
  这不可能毫无意义——但是,这确实看不出什么意义。
  (若是〈塔〉的暗杀者的话,下达命令的只能是长老们——但是长老的话,为什么要做这种绕圈子似的行为呢,直接对我传达命令不就好了吗?我从来没有故意违背过长老的命令啊。)
  她一边前进一边思考。
  (如果不是长老的命令……难道是暗杀者他们自发的行动吗?这种事情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为什么把我家当作目标呢?看现在的情况,他们的目的也不是基利朗谢洛……)
  蕾缇鑫拼命地回忆奥芬说过一些只言片语。暗杀者,似乎在寻找某样东西……
  (好像……叫白朗宁家的什么……)
  完全没听说过这样的词。
  在思考的当儿,暗杀者一直以不快不慢的步伐奔走在前方,指引道路。
  推理毫无进展。
  (我的家里不存在我不知道的东西……如果那真的是〈塔〉的暗杀者,就是华尔教室的人?)
  在〈牙之塔〉中,拥有众多暗杀者的华尔·凯伦的教室。这在某种意义上,比起那些长老更能带给蕾缇鑫真实的恐惧感。
  (但是——)
  她停止无意义的思考,把注意力全转移到脚的动作上。
  (没关系。那座房子是我的家。只有那里才有我所有的安宁。这一切……我必须全力守护)
  真相还不明了。她继续奔跑着。


  突然,跑在前方的暗杀者消失了身影。
  蕾缇鑫停下来。一直跑动的关系,她的呼吸稍显剧烈——她抚平汗水打湿的头发,仔细观察……
  当然,暗杀者不可能凭空消失。
  在整洁的塔夫雷姆市街道,存在着一些避人耳目的死角,看样子对方应该是跑进这种地方去了。蕾缇鑫在脑海中展开地图,回忆刚刚走过的路和街角。记得这附近好像被称作——
  “迷宫街路……是的。是叫这个名字没错。”
  在重建市区的时候,这里被划定为建造者的临时住宅地。在塔夫雷姆市的建设计划上,这里是与街道分离的一片小巷。但是,当户籍受理即将终了时,发现希望在市区居住的人口比预想的要多。结果,在当时没有被划进都市建造计划的这片区域周围,也被连片的建筑物填满了。在这样的密集形态下,巷子还是想办法建造完成了,但由于土地面积的不合理利用,使得这里的小巷路线十分复杂。
  ——想到这里,蕾缇鑫朝手掌中打了一拳。她在短时间内调整好呼吸,仔细观察幽暗的巷口。
  那个暗杀者知道我跟在后面。这么说,跟上去的话也会有陷阱。
  (他消失了,意思是说他已经没必要再带路了吗?)
  她慢慢踏进眼前的小路。这里很干燥,不要说人了,连生命的气息都感觉不到。左右的四层楼建筑里一丁点响动都没有。这一带的建筑已经都被废弃了。
  左边房子的二楼窗户上,有一个空空的花盆,这里原来应该是公寓。
  (就算求救……也没有任何人能听到。这很明显是一种引诱。也很明显是一个陷阱。)
  她停了一下——做好打算后,继续向前走。
  (老是被弟弟辈的人看扁,也不行啊。)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思考——
  (即使对方是暗杀者,只有一个的话还是没事的。感觉不到埋伏——不用担心被包围。)
  她呼出嘴里的气,做好了盘算。
  小巷七扭八拐,并不笔直。楼与楼之间非常狭窄,到处都有岔路,不过以一个成年人都是无法通过的。考虑到暗杀者身材较小,他有可能藏身在这样的场所,但要想通过那里逃到别的巷子里是不可能的。
  “至少……带点武器来就好了。”
  空手战斗还是有些勉强。
  她很清楚自己是在逃避不安。
  “说起来,还是基利朗谢洛比较拿手——还有老师也是。用那么怪异的拳法,竟然还打得赢。”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拐过墙角——
  她又站住了。
  路没有了,巷子到头了。展现在眼前的是废弃楼房的入口,毫无防备地对外洞开着。
  采光良好的建筑内,没有任何警告标识,就这样敞开着,空气在向里流动。
  里面感觉不到任何异常。但刚刚的那个暗杀者,无疑是走进了这里。
  蕾缇鑫默默地走进楼房里。
  进去一看,这与其说是方便进出的入口,不如说是一个紧急逃生口。一扇可以从内部打开的带锁的铁门大大敞开,时不时从铰链处传来金属摩擦的慵懒声响。入口直接通向走廊,尽头是正门入口。不过,正门被封了个结实——木质把手被锁链牢牢缠在一起。
  在正面入口旁边,有一扇管理室的窗户——当然没有人。那里有一条向左转的道路,如果不在那里转弯的话,就能到达蕾缇鑫现在所处的逃生口。就现在能看见的范围内没有通向房间的门,除了走左边那条路别无可去。楼梯似乎也在那个方向。
  走廊就像经历过大扫除一样,被收拾过。在眼见的范围内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能够掌握到对手的动向的话,就能发动奇袭了……)
  蕾缇鑫摩擦着衣领,皱起眉头。她现在只能朝前走。
  只一次,她用后脚跟在地板上狠狠地跺了一下,咂咂嘴。她深呼一口气——接下来慎重地迈出步子,不再发出脚步声了。
  向左的那条拐弯,她先看了一下,再走进去。楼房中光线充足,因为这条走道上有窗户。在窗户对面的墙上,有几扇门。在走道尽头看见了楼梯。
  她一边注意着门,一边慢慢前进。这时——
  嘎啦!
  “————!”
  传来玻璃破掉的声音——不是这里,是楼上一层。
  “毕竟约会场所还是要按照对方的指示啊……”
  蕾缇鑫说着,用拇指指甲碰碰嘴唇。接着跑了起来——一口气冲上二楼。
  正当来到二楼的瞬间,声音再次响起。
  ——哗啦!
  这次又是楼上。
  (哼,服务还挺周到……)
  她继续上楼。上到三楼,又从楼上传来玻璃打碎的声音。
  (在顶楼……)
  蕾缇鑫想到这,已经冲上楼梯。到顶后,就在冲入的那一刻——
  突然从背后有了感觉。
  “…………!”
  她连叫喊都来不及,只顾朝前扑去——差点摔倒似的猛踩地板,后退中改变身体方向。一阵疾驰的风穿过她刚才站的地方。
  风中裹挟着一把银色刀刃。是一支细瘦的长剑,伴随着尖锐的鸣响。
  持剑的便是那位暗杀者——小个子的黑衣人。脸就不用说了,就连眼睛都看不清在哪,也不知道那把剑是藏在哪里的。暗杀者重新摆好姿势,面具后传来冷静,低沉的声音:
  “一个人追来的么……真是悲哀。”
  “……你说什么?”
  蕾缇鑫说着摆好架势。她不打算空手和刀剑进行周旋,开始做魔术的准备——就单从魔术规模来说的话,即使在查尔德曼教室里也无人能敌。不考虑她那位已经不在世的妹妹——阿莎莉的话,和克鲁肯差不多等级。
  “我是说你一个人追来这件事就意味了不幸。”
  “——唉!?”
  蕾缇鑫被这突然的声音吓得惊愕万分——这句话不是眼前的暗杀者说的,是从她背后传来的。
  在视线不离开眼前男人的同时——自然也不能无视身后的情况。她退到没有窗户墙边。背靠墙,查看通路左右的情况。
  左边,是黑色的暗杀者——
  而右边是……
  “消——消火栓!?”
  〈牙之塔〉最高执行部年轻的干部候补——他站在那里。脸上的面具不是〈塔〉的配给品,这是为了藏住脸上过于大片的伤痕而一直戴着的东西。身上穿的是黑色长袍。他的装束和平时没有丝毫改变。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紧张:
  “本来是计划把基利朗谢洛引出来的——然后把他抓起来,和你做交易。算了,角色互换也无所谓。”
  “米兰。”
  黑衣人直接叫消火栓的本名。
  “不要乱说话。”
  “反正都是要审问的吧。”
  “…………”
  蕾缇鑫无视他们的对话,低声说:
  “怎么会……明明任何异常都没感觉到……”
  “太依赖自己的能力会遭殃的。隐藏气息谁都能做到。”
  消火栓得意地哼鼻子。
  “到底有……什么目的?”
  蕾缇鑫神色冷峻地问道。从消火栓面具的缝隙里,能窥见他嘴边划过一抹暧昧的笑。
  他很轻松似地说:
  “勃朗宁家的……『世界』。”
  “世界……?”
  蕾缇鑫皱眉。她从来没听过这个词。
  消火栓晃晃肩膀,无所谓地说:
  “即使你不知道……你们中的谁也肯定会知道。”
  “我们?——你是指查尔德曼教室吗?”
  “嗯……没错。”
  说着消火栓稍稍靠近了点。
  蕾缇鑫摆正姿势说道:
  “别想我会乖乖就范。”
  “我们没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
  说话的是黑衣人。可能是一直在注意消火栓的关系,她突然觉得黑衣人的气场陡然变大——
  这是,杀气。
  (会死!?)
  蕾缇鑫预感到了什么。她快速缩起身子,朝对面墙——就是窗户的方向跳去。没有提炼魔术的时间,为了保护要害,她用胳膊护住身体跳开。
  但杀气——还是追赶了过来。
  ——!
  没有声响。
  也就是说没有像刚才那种挥空的声音。
  挥剑的黑衣人——他手中的剑上,沾到了血。
  刀刃确实划开了肉体。
  身体的某处,传来激烈的痛感——到底是在哪个确切的位置还不能很快知道。立刻,几乎使人昏厥般的剧痛侵入大脑。
  “呼啊……呜!”
  蕾缇鑫在疼痛中呻吟,背靠墙壁跪下。痛感的源头在哪——就如同依据雷声判断闪电的位置一样,她开始努力寻找。
  伤口在左手。刚才的一击肯定是冲着左手护住的腹部来的——左手的小指和中指受伤严重,差点断掉。看来至少也是骨折,两根手指上的皮肉也摇摇欲坠。看着这些,她意识到——必须立即用魔术治疗,否则只有一死。伤口流出的血就像水龙头里流出的水一般。
  (死——死了的话,你会哭吗?基利朗谢洛——还是说会愤怒?会像阿莎莉的葬礼那样吗——)
  在她提炼治疗伤口的魔术的同时——视线中再次映出银色的白刃。
  (不躲开的话脑袋就没了!)
  因为跪在地上的关系,她无法做出很大的动作。即使这样她还是一个侧翻躲开了。还在提炼中的魔术顿时化为乌有。她的血顺着她逃开的轨迹泼洒在地板上。
  “呜……!”
  剧痛再次袭来,她的身子缩成一团——按住左手的伤口,蕾缇鑫抬起头。她已经满身鲜血。消火栓踮起脚尖站着——不知何时,他的手上也出现了一把剑。看来第二次袭击不是黑衣人所为,是他干的。
  “很好的判断。”
  他笑了笑。弯下身从血泊中捡起一样东西。
  “但是手指断掉了。就因为你乱动。”
  蕾缇鑫看见他用食指和中指夹起一根血淋林的细长物体,惊恐异常——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手指,在她的视线里,消火栓的身影开始暗淡。
  (快要丧失知觉了……)
  她抱住因失血已经使不上力的左手,咬紧下唇。必须尽量延长意识的清醒——但是体力和气数都已经见底了,连紧咬嘴唇都感觉不到多少疼痛。
  “让她死掉就没有意义了。”
  她听见黑衣人在和消火栓说话。就连声音她听起来也很吃力了。
  消火栓说了什么,但是听不清楚。
  “老……师……”
  蕾缇鑫艰难地靠在地上,接着脸朝地板直直地落下。
  在朦胧之中,有某个巨大的压倒性的东西直逼而来——
  仿佛记忆的断片中传来一些声音,又或者只是自己的梦呓。
  “只是断了一根手指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死——”
  “但是放任不管的话必死。交易——”
  “哼。只为了一本书就——”
  “这是对老师说的话吗?你这个——”
  “老师的事情又怎么了——我受的伤害可是比——”
  “要报私仇就去找本人。”
  “是你不去找那家伙而是把这女的给找来的吧——”
  “只是断了一根手指——”
  “——只为了一本书——”
  “私仇的话——”
  记忆消退,时间也开始混乱。蕾缇鑫在黑暗中啜泣,环绕周围的只是一些只言片语。
  “我受的伤害可是——”
  “不可以把她交出去。”
  “不去找那家伙——”
  (…………!?)
  蕾缇鑫不由得惊诧了——话语里混进了一个女声。
  “你——是!?”
  不知是消火栓还是他的同伴发出了惊愕之声——
  “本来的话即使交出去也没什么用——只不过在这种待遇下……”
  听着这个声音,蕾缇鑫的意志在一瞬间短暂恢复了——不过她还是倒在地上,无力起身。
  (怎么……会……!?)
  蕾缇鑫发出无声的叫喊。
  (真对不起——我当时——没去参加你的葬礼——)


  恍惚中迎来了黄昏。
  黑色的霞光淹没了半个房间。
  昏红的光芒射进窗子。一轮红果般的夕阳正在渐渐远去。她注视着窗外——仿佛要被这一切吸走——
  终于,她感觉自己已经恢复意识了。
  她枕在硬梆梆的枕头上,头左右摇了摇。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消毒用肥皂,有一股淡淡的霉味。花。没有花纹的花瓶。无人的床。清洁的床单。墙顶的挂帘滑轨。水壶,以及——
  站在窗边,一直看着外面的男人。
  一瞬间,她分辨不出那是谁。
  (老师……?)
  不,不是的。他没有查尔德曼教师那么高,也不是长发。身材和那位大陆最强黑魔术士相比小了一圈。不胖不瘦。眼神不是很友善——或者说,整体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感觉。这个男子——
  (呀……这不是基利朗谢洛吗。)
  蕾缇鑫发出感叹。他没有发现自己已经醒了,还在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
  她也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就像平常那样自然地开口:
  “谢谢。”
  她说完,他猛地回过头,急忙走过来。
  “蒂西——”
  他说到一半就停了。蕾缇鑫想坐起来——但没有这个力气。她只好枕在枕头上说话:
  “谢谢。救了我的,是你吧,基利朗谢洛。”
  “唉?啊——嗯……”
  他结结巴巴,点点头。
  蕾缇鑫轻轻笑了——
  “我真笨啊。竟然把你的声音和阿莎莉的搞混了。”
  想到这——她话题一转:
  “克丽奥她没事吗?”
  “嗯,只是擦伤罢了。还有脑震荡。那家伙表现得太夸张而已。她已经完全好了,本想……一起来这儿的,不过还是我一个人来了。”
  他很快地说完这些,忽然摆正了姿势看着她。
  语调也阴沉下来,说:
  “那个……蒂西。有关……蒂西的伤……”
  “我清楚。”
  她平静地说。从毛毯下伸出被绷带整齐包住的左手。
  他悄悄转开了视线。虽然做得很自然,蕾缇鑫还是注意到了。
  “手指没事。已经做了应急处理——呃,我想,应该没有化脓的危险。不过……”
  接下来比较难说,他咳了一下,继续说:
  “神经被完全切断了,这个就算是魔术也治不好——只能做到将手指接上去而已。神经的复原,只能……依靠自身治愈了。伤痕无法消掉,时间经过太久了。”
  “是吗……”
  她听完叹出一口气,看着他的脸说:
  “这次犯蠢的是我。没办法。这就叫自作自受。”
  蕾缇鑫说到这,忽然注意到了什么。
  “你在想什么?基利朗谢洛。”
  他一直面无表情地看她——和刚才看向窗外是一样的表情。
  他语带颤音,马上回答道:
  “把他们全杀光。”
  “不要这样!”
  蕾缇鑫叫着——就这样坐了起来。沾血的外套已经换成了医院的病服。她在床上尽可能地朝奥芬靠近。
  “不要这样——别去想那些傻事。”
  “这事哪里傻了?”
  他静静地反问——语带怒气。蕾缇鑫摇摇头说:
  “简直傻到家了——不许你那样做。”
  “那些人已经对蒂西你出手了啊!”
  “即便如此,拿我的两根手指和和你的人生做交换,这也太奢侈了吧!”
  蕾缇鑫像发脾气似的说了一通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把右手轻轻放在他的胸口。
  “就算你那样做,我也一点都不高兴。”
  “那……你要我怎么做?”
  “和福瑞迪联络。”
  蕾缇鑫用右手感受着奥芬的心跳,慢慢地说。
  “虽然不清楚华尔教室的目的为何,但他们把我绑架,继而失败这点是事实。只凭这一点就足以摧毁他们了。福瑞迪会和长老们联络,将消火栓开除,华尔教室也会遭到相应的处置。该高兴才对啊——现在是难得的机会,可以一举歼灭华尔教室。”
  她又耸耸肩膀。
  “我要不了多久就能出院。要是可米库隆还活着的话,马上就能治好——没办法啊。因为他死了的关系,克鲁肯受了很大打击,离开了〈塔〉。也不知他跑到哪里去了……”
  蕾缇鑫停了停,笑了一下。
  “不知不觉,大家都不在〈塔〉里了。大家……”
  说着说着,她的手开始颤抖。
  “你要是真的为我着想,拜托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胡来了。不要一个人和暗杀者决斗,不要离开〈塔〉……”
  “…………”
  他没有回答。她脸上的笑慢慢平缓下来。
  “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座城里……”
  蕾缇鑫喃喃地说着,将额头靠在扶在他胸前的右手上。
  就这样靠着奥芬,她哭了一小会儿——虽然找不到哭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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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8-23 15:5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iizin 于 2019-8-23 18:59 编辑


                  第五章 日落后的足音

  天空被藏青色渲染,慢慢降落大地。
  草木慢慢转暗,夜晚如期降临。回到屋子时已经现在了。
  奥芬推开栅栏门,走进前庭。
  “这么晚回来啊。”
  门旁边突然有人说话——不过奥芬根本没被吓到,他转头看了看。
  早就猜到了——或者说本来就知道。就像理所当然似的,她站在那里。
  他默默地关好门,面向她。
  “阿莎莉……”
  在黑暗中,她慢慢地朝这里靠近。奥芬突然有一种想冲上前的冲动,最后自己克制住了。
  她好像感觉到了他的想法,停住了。
  “有好好睡觉吗?看你很疲惫啊——肩膀都耷拉着。”
  奥芬无视她的关心,问道:
  “你来这里干嘛?”
  “不用这么见外啊——你不是说过的嘛,这里也有为我准备的房间不是吗?”
  “阿莎莉。”
  他用低沉的声音发出警告。但她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始终保持着一种警惕的笑容。她哼了哼鼻子说:
  “对我太不友好的话,是赢不过华尔·凯伦的哟。”
  “……唉?”
  奥芬惊讶不已。大屋的方向几乎看不到灯光——毕竟这么大的房屋只住了几个人,没有一个佣人。亮灯的房间只有一两间,使得这里在晚上看去就像是一座荒屋。
  阿莎莉棕色的瞳孔中映照着玄关前偶尔开一次的小瓦斯灯的光芒。她伫立在影子里。
  在昏暗的光线照射下,她继续道:
  “去中庭走走吧。”

  蕾缇鑫家的中庭位于两栋房屋的中间,有前庭的数倍大小。可用作运动场,人工池边还设有长椅和餐桌,是个休憩的好场所。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是整个房屋的中心。
  “放光吧。”
  伴随阿莎莉的咏唱,白色磷光般的鬼火浮现在人工池的上空——光球一闪一闪地放射光芒,光的粒子辉洒在水面上。奥芬静静地看着,光一点点地隐没在黑暗中。
  走在前面的阿莎莉转过身子。她常穿的黑色战斗服使得她比想象中更加小巧。
  (或者,是因为我比以前长高了的关系吧……)
  奥芬想。阿莎莉面对面地看着他,说道:
  “也许我反复说同一件事会让人觉得是在嫉妒——你怎么会这么晚?”
  “从医院回来的时候,稍微绕了点路。”
  “……向〈塔〉报告了?”
  “…………”
  奥芬默默地抬起头,没有直接看她,而是看向她身后的一团黑暗。
  阿莎莉似乎没有要求他给出肯定的答复。
  “是蒂西这样指示的吧。嗯——确实像她的作风。”
  她说着耸耸肩。
  “估计传信使已经抵达〈塔〉了吧。只要途中不出什么意外事故的话。”
  “————什么?”
  奥芬惊愕。不用她说明,也知道话里包含的意思——
  “华尔教室那帮人连传信马车都敢袭击吗?”
  “如果只是这样倒还好。”
  “……什么意思?”
  “还用说吗?”
  阿莎莉一边说,一边挥挥手指。指了指房子以及奥芬。
  “他们会使出最后手段的。”
  “最后……手段。”
  奥芬不解地重复着。暗杀者们的最后手段——这么说,答案只有一个。
  阿莎莉的回答十分轻松:
  “对。暗杀。目标是所有的敌人。”
  “说什么傻话!”
  奥芬激动起来,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失态。
  “塔夫雷姆市也是有司法组织的——〈塔〉的最高执行部也并非无能到这种地步。就光是袭击蒂西这件事,对他们来说也是决定成败的关键赌——”
  “福瑞迪、蒂西、你——啊,对了对了。还有被消火栓看到脸的我。他们今天晚上就会准备除掉这一切。如果要说决定成败的关键一睹的话——”
  她把手指放在唇上继续说:
  “现在,才正要开始。他们已经没有后路了——到了明天,执行部出动的话,再不愿意也无法掩盖袭击上级魔术士蒂西这个事实了。凭这一点华尔教室面临的只有解散或拘禁两条路了。在变成这样之前,他们必须完成这次行动才行。”
  “这毫无意义可言。”
  奥芬判断道。
  “就算杀了我们,也只是加重他们的罪行而已。就算华尔教室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敌得过〈塔〉的全部战力吧。”
  “不过逃跑还是做得到的。”
  “……什么?”
  奥芬问道。他直勾勾地盯着阿莎莉。她用手指抓抓太阳穴,想了一会儿,说:
  “该怎么说明呢——我告诉你,他们的暗杀目标不是身为事件当事人的你们。他们的目标……是查尔德曼教室的全部。”
  “这就更加无意义了。”
  听到这,阿莎莉的表情变得严肃。她退到光与暗的交界,说道:
  “无论是谁,都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他们的目标,是白朗宁家的世界书。”
  “世界……书?”
  奥芬疑惑地问道。听阿莎莉的口气非常理所当然,但是他自己却听都没听说过。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第一次听说吧?我也是两星期之前才从长老的口中问出来的。”
  “是把长老……都杀了吧。”
  面对奥芬煞有介事的纠正,阿莎莉只是微微摇了摇肩膀,没有理会。她慢慢地说道:
  “世·界·书——这个话题就说来话长了。外形只不过是一本书。就为了几张纸,却能搞出人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要说开端,必须回到两百年以前。”
  阿莎莉说着坐在长椅上。
  “散乱在大陆各处的诺尔尼遗迹,基本上都归给贵族联盟所有,这知道吧?”
  “……嗯。”
  奥芬犹豫了一下,表示同意。阿莎莉知道他想说什么,笑了。
  “当然了,也有一些是被魔术士同盟隐瞒的遗迹——也有经过交涉,正式成为魔术士同盟名下的遗迹。但是,人类肉眼能见的最大遗迹,现在还是归贵族联盟所有。你知道是哪里的遗迹吧?”
  “是世界图……塔?”
  说着他朝世界图塔的方向看去。虽然从这里连塔的顶端都看不见。
  “嗯,就是这样。教会总部通过贵族联盟,禁止我们进入世界图塔展开调查。其实,基姆拉克那群人早在两百年前,就知晓建造这座塔的目的。”
  “目的?”
  “对。说到诺尔尼为何要建造世界图塔——”
  阿莎莉说着竖起手指。
  “毫无疑问正是为了人类魔术士。她们对我们的祖先说过——『对世界抱有疑问的话就去窥探吧』这句话。实际上塔是一台强力魔术发生装置。她们在两百年前,发动了一场强大的魔术,正是利用这座塔。耗费了庞大的财力和代价,甚至使用了活祭品,她们做这些事情——”
  阿莎莉将竖起的手指指向奥芬。
  “只是为了召唤一本书。”
  “…………”
  奥芬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的手指。她注意到这点,像营造气氛似的故意转动指尖。继续说:
  “那本书,就是世界书。”
  “那上面……写了什么内容?”
  “世界的秘密。”
  她的指尖停住了。
  “诺尔尼希望我们通过自身察觉到的东西,一切的一切。那本书,是在众神的世界里记录的历史书。”
  “你是想说那都是神写下的东西吗?”
  奥芬嗤笑。但当他看见阿莎莉以一种不用质疑的认真表情点头时,背后升起一股恶寒。
  “正是如此。书的名字叫:瑞典波立。听说过吗?”
  “魔王瑞典波立……在奇耶萨尔西玛史前时期,与众神战斗过——那不是单纯的神话而已吗?”
  “基姆拉克的人相信在那个时代众神的存在——即是说他们也相信魔王的存在。”
  她说着从长椅上起身。
  “驾驭天使和恶魔,身为万物霸主的魔法使瑞典波立。呼吸着时间,撕咬着夜空,忍耐着饥渴。就是这样的他写下的,众神世界之书。”
  她忽然逼近他眼前,悄声说:
  “世界书。它被召唤到世界图塔中,是两百年前。基姆拉克比魔术士更早察觉到书的存在——为何会这样还不清楚。自然,基姆拉克的秘密也就在此……”

  奥芬像是要逃开一样后退几步。用类似辩论般的口气说:
  “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如果那本书在世界图塔里的话,华尔他们根本无法拿到。而这和蒂西与我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也对——如果现在确实还保存在世界图塔里的话。”
  阿莎莉的话里似乎另有所指。
  奥芬的表情一下僵硬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很简单。十四年前的砂之战争——被称作基姆拉克教会与魔术士之间的关系破裂。其实基姆拉克教会的目标就是世界图塔里的那本书。所以破坏城市,夺走那本书后,就撤退了。”
  “……那样的话……”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的想法和刚才一样是吧——若是在基姆拉克的话,华尔就不可能云云以下省略。确实在那场战争后,世界书就做为教会的圣宝。一直保管在基姆拉克教师长的最高名门,白朗宁家。直到十年前。”
  她流畅地说着,摊开双手。
  “结果,秘宝被盗走了。从白朗宁家偷出圣宝的只是个钻了钱眼的毛贼。他根本不知道手上的书的真正价值——可能就这样卖给了旧书店。世界书就这样在地下屡次转手……已经好几年不知所踪了。”
  “现在他们找到了书在哪里,所以开始付诸行动了?”
  整个事情奥芬已经大致明白了。阿莎莉把头向前一伸说:
  “这件事直到上周才在地下情报网里传开。书在六年前就被交到这里的龙族信仰者手里。他们——和那些毛贼不一样——懂得一点古代语,所以察觉到了这本书的真正重要性。”
  “……所以,情报被泄露的那一周,华尔教室的那帮人就袭击了龙族信仰者的集会吗?”
  “唔……结果是劳而无获。”
  她笑着说,“其实在他们到达集会所的时候,那里已经被我搞得一团乱了——踢坏大门,把屋子里搞得乌烟瘴气的人,就是我。不这样做,他们根本不会开口。”
  她突然收起笑容,继续说:
  “我走了之后,他们才来。见到这样的状况,就明白被人捷足先登了。他们下一步采取的行动,就是防止情报的再次泄露……也就是,杀人封口。听说他们把在场的所有龙族信仰者都赶尽杀绝了。同时,他们也得到了我刚打听出的情报。”
  “就是说——”
  奥芬慢慢开口。阿莎莉也迎合着他继续说下去。
  两人在同时,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
  “世界书,最后被交到了查尔德曼的手里……”
  “据说在五年前,他和龙族信仰者定下了某个协议。到底是使用了什么说服手段就不得而知了。”
  阿莎莉继续说:
  “既然查尔德曼已经‘失踪’——那么还有可能知道世界书下落的,就只有身为学生的我们。再怎么说,就算是华尔·凯伦也不敢冒险直接去找查尔德曼抢夺世界书。”
  “世界书到底在哪里,阿莎莉!”
  奥芬走近她,近乎逼问。他不由得伸出手想抓住她的胸口,尽管她没有避让,他还是中途停了下来。
  阿莎莉斜眼看着他伸出的手,说:
  “为什么你认为我会知道?”
  “如果你不知道的话,不会把这些情报说给我听——万一被我捷足先登就糟了。还有,关于那本什么世界书里写了什么东西,你应该也知道。你读过了吧,书的内容!”
  奥芬把心里猜想的事情一股脑说了个干净。说完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猜测肯定八九不离十——
  (原来如此——她是想利用我……)
  事到如此,阿莎莉依然轻轻地笑着。不过……她的双眸如同融入四周的黑暗般暗淡。
  “这样的推理我不太喜欢,扣一分——不过基本是满分。”
  说着她理了理胸口。
  “世界书就在这栋屋子里。我也看准时机偷偷看了几眼。但是就算你知道了书在哪里,又想怎么样呢?”
  “这还用说!那种东西,华尔想要就让他拿去好了!”
  “不行。”
  她立即说。
  阿莎莉深邃的瞳孔,仿佛要把一切吸尽。她看着他说:
  “我告诉你我寻找书的理由吧——书必须被销毁才行。书里的一些内容,不能让毫无价值的人类知道……”
  “那就这样做啊。把这事告诉华尔不就行了。就说书已经被烧掉了。”
  “你觉得他会相信吗?”
  阿莎莉轻轻一笑说。
  “…………”
  他沉默下来,思索着——她说的确实有理。华尔是不会相信的。事实上,只要是〈塔〉里其他教室的任何魔术士说的话,他都不会相信。
  (虚张声势是行不通的……毕竟就算说真话都不会被相信。)
  奥芬苦苦思索。
  阿莎莉大概知道他在苦恼什么,走近说道:
  “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到明天早上,〈塔〉的执行部就会开始行动——但是他们不会乖乖等待那些气定神闲的长老的。华尔他们今晚就会展开行动。你懂吗?你和福瑞迪或许能够自保——我也是。但是蒂西呢?她现在受伤在医院,等于是毫无防备。要保护她非常困难。我先说好,假设他们午夜开始行动……现在赶去他们所在的〈塔〉,时间已经刻不容缓了。”
  “……无法相信。”
  奥芬突然说道。
  “唉?”
  阿莎莉不解地反问。奥芬苦笑着,用手遮住下巴——大大吐出一口气。
  “你竟然会担心蒂西的安危。”
  瞬间,阿莎莉动怒了一般,瞪圆双眼——
  “基利朗谢洛……”
  她满含怒气。奥芬摇摇头说:
  “抱歉——就当我开玩笑。”
  “这我当然知道。还用你说!”
  她挺直身子。一动不动地看他——他逃避似的把脸转开,即使这样也躲不过她那具有穿透力的视线。
  她继续说:“你会去吧?你做得到。把华尔·凯伦……stab。”
  暗杀——
  奥芬心中咀嚼着这个单词。一旦开始思考,这个发音就在脑海中不断回荡……
  (怎么可能做到!)
  奥芬简直要怒吼,但到底没有说出来。他的喉咙在震颤。他看了她一会儿——不置可否地说:
  “……你说的话和蒂西完全相反。”
  “我是唯一能理解你的人。”她冷静地回答。
  奥芬握紧拳头。
  “是啊……所以我不管怎样都值得你利用。”
  “你应该感谢我才对。如我所料……你通过直面过去的自己,找回了过去的那种感觉。作为那个人的后继者不可或缺的力量……”
  (没人让你这么做!)
  奥芬心中呐喊。他见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黑匣子。这是她得到的诺尔尼遗产,可以自由进行空间转移。
  阿莎莉用手指在匣子的表面比划着复杂的文字。她说道:
  “世界书就在你徒弟的手上。是他从查尔德曼的家里拿走的——这可以在和华尔的较量中发挥重要作用——”
  匣子上浮现出无数的发光文字。
  犹如舞蹈,或是歌曲一般,文字来回旋转,改变形状,发出更强烈的光。光芒笼罩住阿莎莉全身——
  紧接着,她不见了。
  “太——胡来了!”
  她的身影消失后,奥芬才大喊了一声。
  “你怎么可能会理解我——一个理解别人的女人,怎么会去杀人!”
  说完,他突然感到身体一阵瑟缩——
  并不是因为恐惧。这一点原因他十分清楚。
  面对自己被利用的事实,自己却束手无策,此刻奥芬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

  (……声音那么大,还以为我没听见吗……)
  克丽奥躲在走廊出口悄悄自言自语。雷奇在她脚下无聊地抓耳朵。
  (刚才的女人……因为太暗了没怎么看清楚……)
  好像在哪里见过她。现在还想不起来。
  看着奥芬一个人呆立在池塘边,克丽奥轻轻叹了口气。
  “听奥芬刚才的声音,他似乎被逼得挺难受啊……”
  她冲着脚下的雷奇说。
  于是突然传来回应。
  “嗯。绝对有什么隐情。”
  “简直像想要复婚之前的吵架一样。”
  “————!?”
  她吃惊地回头一看——只见走廊的柱子上,两个绑起来的地人装得见多识广似的在小声对话。
  “为——为什么你们几个会在这里!?”
  克丽奥小声叫着走到两人身边。波鲁坎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答道:
  “这个嘛。那个叫帕特的小鬼,说什么暴动失败沦为阶下囚的人必须自取其辱,就一不说二不休地把我们绑了起来。”
  “这种羞耻的事你倒是承认得快……”
  “那孩子直接就扔石头过来了啊。明明和我无关的。”
  多进慢吞吞地说。不知为何他身上的破烂程度比波鲁坎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波鲁坎一下抬起头来。两人背靠背绑在一起,无法做到面对面,即使如此他还是努力冲着身后嚷道:
  “怎么可能没关系!?彼此留着同样的血的这份兄弟之情,即使是在殉教之时也是彼此相通的!”
  “我真的搞不懂你了……”
  克丽奥半闭着眼挠挠头说,“你准备殉哪个教啊?”
  “哼——”
  波鲁坎露出得意的笑容,“只要是像我这样抱有雄心大志的强大战士,即使没有宗教信仰也没有任何问题。”
  “我也这么认为……”多进说。
  克丽奥听不下去了,她叹口气。雷奇想挠后脑勺,正在努力扭着身子。她把它抱起来,朝奥芬在的方向看去。
  “啊。奥芬好像进屋了。我也回去了——拜拜。”
  “哎哎!?不帮我们松绑吗?”
  多进像要哭出来似的说道。克丽奥正准备回去,她转过身子说:
  “为什么我要去做那么麻烦的事?”
  “还问为什么……这是人道……”
  “唉?——我受了伤有点贫血,身体不舒服。你不要说些难懂的话啦。”
  “这……很难懂吗?……我说的是人道……”
  多进脸都绿了。克丽奥眯起眼,手指向他们绑的柱子。
  “那根柱子。”
  “呃……嗯。”多进回应。
  克丽奥随意地指指柱子的顶端和底部说:“已经很老旧了。努力一下就能解开了吧。”
  “解开个毛啊啊!”
  波鲁坎使劲晃动双脚喊道。

  “比大象腿都要粗的柱子啊混蛋!如果能把这东西摆平,那我还在这里干嘛!看我用茶色香蕉喂死你!”
  “加油吧
  克丽奥简单地挥挥手,走了。

  回到客厅,奥芬和马吉克都在。他们谈论的事情好像和马吉克一直带在身边的黑色书本有关。
  (又来了,又刻意避开我……)
  克丽奥心中鸣不平。
  她装作不知情地靠近过去。听到脚步,奥芬一下回过头来。
  马吉克脸色发青。这些她看来都无所谓。
  “啊,你回来啦,奥芬——蒂西的情况怎么样?”
  她一边抚摸头上的雷奇一边问。奥芬只是简单地打哈哈,表情不清不楚。
  “她没事啦。那个……”
  他有点犯愁似的说。
  克丽奥心里开始不高兴,她大概能猜出奥芬要说的话。
  (受不了,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这样……)
  “马上我,要出门一下……”
  奥芬欲言又止,脸上挂着假笑。
  (啊啊。就是这样。他会说不是什么大事,很快就回来,等不了多久之类的。)
  克丽奥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跟踪,脸上则不漏声色地笑着答应:
  “哦是吗?”
  语气太假了——注意到这点的大概只有马吉克。
  奥芬没注意到什么,继续说:
  “我要去找让蒂西受苦的家伙们算账——目标是〈牙之塔〉。”
  (真是的,总是这样不说自己到底要去哪儿,我每次偷偷跟在你后面有多辛苦你知道吗)
  “但是,靠我一个人是不行的。”
  (就算偶尔也不愿接受别人帮忙,真是不够可爱。)
  奥芬停了一下,郑重地看着她说:
  “我需要你的协助。”
  (结果这次又是想把我一个人撇下来——)
  …………
  克丽奥突然停止思考。
  她慢慢地——收起装出来的笑容,愣了。
  “……哈?”
  面对奥芬认真严肃的表情。克丽奥呆住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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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8-23 15:5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iizin 于 2015-12-7 19:52 编辑


                 第六章 在深夜中燃烧

  深夜零点已经过去几分钟了。
  潜伏在黑夜的树林里,即使手里没有表,仍然能够感觉得出来——天空中薄雾般的云彩飘忽不定,无法通过月亮的位置来判断。也听不见通报时间的钟响。当然,更没有在离开屋子时就一刻不停地计算时间。只有深夜凌晨这一刻——能够感觉得出来。
  要想进入〈牙之塔〉,必须通过警卫部的检查。当然不能那么简单地在那里露面,奥芬一行人选择躲在正门外的树丛里。眼前能看到的是高耸的墙壁。
  三个人就这样仰望了一会儿——打破沉默的第一句话是:
  “……嗯,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克丽奥抱着雷奇说。奥芬瞥了她一眼,说:
  “你真的知道了吗……”
  “当然。”
  金发少女表情认真地用力点了一下头。
  “因为马吉克偷书的关系,我被打破头,蒂西被送进医院——为了避免更严厉的追责,我们决定出击,誓与元凶做一个了断,就是这样。简直完美。”
  “…………”
  对于她说的这番话,奥芬花了一点时间在脑子里回味了几遍——大体上没什么问题,一开始给她解释的时候也选择性地省略了一些内容,所以不指望她能完全地理解。但是……
  “你真!的!懂了吗?”
  奥芬目光尖锐地追问。克丽奥摆出一副不想听他唠叨的架势,不耐烦地说:
  “只要大体上知道了不就行了嘛。”
  “那个……”
  克丽奥对面的马吉克说话了。奥芬保持一脸严肃问道:
  “干嘛?你这偷书贼。”
  “拜—托—啦,师父!”
  他像要哭出来似的,手舞足蹈地解释:
  “那个要怎么说,当时很慌乱——我没有偷的意思——”
  看着努力辩解的马吉克,克丽奥来了一句:
  “也就是趁火打劫。”
  接着奥芬手扶额头,夸张地叹息道:
  “啊—啊,我竟然成了小偷的老师。”
  “啊呜呜呜呜呜呜……”
  马吉克哭了一会儿,安静下来,又问道:
  “但是——我们来这里又不是为了干坏事,干嘛要这样偷偷摸摸地进去呢?”
  “……如果把我和华尔·凯伦分别摆在天枰的两端让警卫部来抉择,我不觉得我会被选中。”
  奥芬大口呼出一口气。
  “也不知道蕾缇鑫被袭击的报告到底有没有确实被送到〈塔〉里。若是在这里和警卫部的人纠缠,让华尔教室的人跑掉的话就完蛋了。”
  “……就算如此——”
  克丽奥突然变得语气认真。
  配合她的视线,奥芬朝某个方向看去——两人仰望着〈塔〉的外壁,沉默了一会儿。她想说什么已经很清楚了。
  奥芬先于她答道:
  “……要怎么越过这道墙。你想问的是这个吧?”
  “是啊……我跳不了这么高哟。”
  “我也跳不了啊,这么高。”
  “雷奇的话或许能跳上去。”
  “……你是只想把这只黑狗放进去,然后我们只要在这里和蚊子战斗就行了吗?”
  “那要怎么办?”
  听她一说,奥芬呼出一口气,耸耸肩,从胸口出拿出银质吊坠。
  “忘了我是什么人了?不用只靠力气,魔术士凭借的是魔术。”
  听完这句话,克丽奥兴奋起来。她竖起一根手指,至少从脸上看不出恶意地说:
  “也就是说,力气不够的话升级成暴力便行了。”
  “……早晚有一天我会找你们认真地算算账。”
  奥芬抱怨着,推开克丽奥竖起的手指,走出树丛。克丽奥和马吉克也跟出来。过了深夜零点,警卫部巡逻时间的间隔就会被无限拉大。只要是在〈塔〉里上过学的魔术士都知道这一点——即是说,他们可以利用这个时机偷溜出去。
  跟着走了一会儿,脸上依然挂着沮丧的马吉克问道:
  “那个,师父……”
  “干嘛啊?见习小偷。”
  呃……马吉克差点要倒退几步,好歹忍住了。他不安地问道:
  “用魔术穿越墙壁……我记得以前你说过如果失败的话,身体会一瞬间蒸发,或者是撞击致死。该不会就是那个吧?”
  奥芬用受不了的语气回头说道:
  “有你们两人在,我怎么可能会玩那么危险的东西。”
  说着他指指墙壁上方,“再说了,即使空间移动也是无法穿越墙壁的。这里墙顶是可以翻越的,从那里跳过去就行了。只要把重力稍稍中和一下,这样就能跳得很高了。”
  “也就是之前看到的浮空对吧?”
  克丽奥把想到的说出来。
  奥芬表示同意:
  “就是这样。和空间移动比起来,中和重力也比较好控制。”
  他使劲抓住马吉克的身子,继续说:
  “即使失败了,也就是内脏爆裂而已。”

  安全抵达〈牙之塔〉的领地后,奥芬环顾四周。之后他们三人藏在广场一处堆积物资的阴影里。
  笼罩在黑暗中的人工广场,没有虫兽的气息和响动——与刚刚藏身在灌木里的感觉完全不同。
  只有以人血为生的花纹子依然存在。
  克丽奥把雷奇顶在头上,站在奥芬旁边。
  奥芬小声问她:
  “可以用雷奇的魔术一口气移动到〈塔〉的内部吗?”
  克丽奥在脑中想了一会儿——她往上抬抬视线,陷入思考。看上去像是在和雷奇说话。
  结果她摇摇头说:
  “恐怕不行。它还是个婴儿啊,太难的话也听不懂。”
  “嗯……也没报多少期待就是了。”
  奥芬又看向马吉克。
  “那本书呢?”
  “啊……我拿着呢。”
  说着马吉克自衣服下露出黑色皮革封面给他看了看。
  “唔……”
  奥芬嘀咕一句,眺望竖立在黑暗中〈塔〉巨大的身躯。华尔教室的人现在应该还没有离开〈塔〉——其中有几个理由。
  首先,如果是十几人的暗杀要员全副武装后夜间出动的话,不可能不会引起警卫部的怀疑。从根本上说,大量人数的魔术士一同进行某项「作业」是违反与贵族联盟协约的行为。虽然违反协约的事经常发生,但华尔毕竟只是一介教师,没有强行执行的权力。
  魔术士的进出都会被记录下来,想要一个一个出来,再在某处合流的办法也是不行的。
  蕾缇鑫被袭击是在午后——假定在那之后就召集同伴做好准备,不考虑制定袭击计划的时间,在日落之前就离开〈塔〉的话,也是不可能的。他们知道自己已经被福瑞迪盯上了。哪怕稍微在〈塔〉里搞出一点动静,都会被福瑞迪的“情报网”不费吹灰之力逮住……
  (若是这样……他们也只能使用最简单的手法。就像我潜进来时一样——趁警卫部巡逻松懈的深夜零点之后离开〈塔〉……)
  也就是说,现在正是华尔教室的暗杀者们准备出〈塔〉的时刻。
  (正是现在,吗……)
  奥芬咽下苦涩的口水,自言自语:
  “那些家伙,应该猜到我会来迎击吧——”
  “不是「我」。”
  克丽奥强调说,“应该是「我们」。”
  奥芬听完笑了一下。
  “不,他们能预测到的是我的迎击。绝对没想过你们的事。”
  “啊,所以才带我们来的吗?”
  马吉克恍然大悟般说。奥芬听完眨眨眼,才慌忙肯定道:
  “啊——是啊。就是这样。”
  紧接着他摆出严肃的视线,面向〈牙之塔〉——
  “上吧。”
  说完,奥芬踏入夜的暗谧中。
  夜晚的〈塔〉异常安静。一个人都没有——学生宿舍离这里很远,虽然还有亮灯,但就算〈塔〉里搞出什么声响也听不到。问题就在警卫部——
  奥芬不发出脚步声,安静地边走边思考。跟在身后的马吉克和克丽奥也比想像中更安静。
  〈牙之塔〉执行部属下的警卫部分为两类。俗称宠物犬和看门狗,意思是负责〈塔〉内设施警卫的部门和门卫。虽然感觉上,前者的职位更高,而之所以造成这一现象是门卫人手充足,而内部警卫说得好听是由少数精锐组成——实际上则是慢性的人手不足。
  (若能确实和福瑞迪取得联络就好了——这样警卫部就不是敌人了……)
  这样盘算着,他们顺着阴影穿过广场。
  (还是不要思考那些不可能的事为好吧。)
  道具室,以及建材的阴影部分,只要利用这些地方隐藏自己,还是比较容易。克丽奥和马吉克也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突然,他脑子里回荡起马吉克说的话。
  ——所以才带我们来的吗——
  (应该……不是的)
  奥芬心中自答。
  虽然看不到月亮,不过仔细巡视的话还是看得到四周。着要归功于远处学生宿舍的亮光。奥芬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两人。
  克丽奥以一副毫无紧张的表情跑在后面。身上不是经常穿的耐磨夹克,取而代之的是昨晚向蕾缇鑫借来的战斗服。这次她没有像之前那样把头发收在后背的衣服里——可能是因为那次脱下来时发现了大量脱发的关系。这次头发露在外面,也无法遮脸。
  仔细想想,真的从没见过这名少女有害怕的时候。包括现在——恐怕〈塔〉这个词对她造不成任何畏惧。想到这,奥芬不禁露出一丝微微的苦笑。面对这种接二连三的麻烦,这个金发少女每次都能毫无怨言地参与,肯定是有某种理由——
  马吉克跑在后面,一脸的悲壮。
  他身上是最近已经不怎么穿的一袭黑衣。他把披风的下摆压住,显然是在紧张。
  当告诉他要入侵〈牙之塔〉的时候,这名少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当听说由于自己擅自拿走那本书,导致蕾缇鑫入院时,他也是稍稍惊讶了一下。
  (等一切结束之后……就把所有事说给这两人听吧。)
  奥芬静静地下决心。
  (或许他们已经知道了也说不定……关于我到底是谁;查尔德曼又是谁;我旅行的目的已经不是简单的讨债而已之类——)
  然后——
  奥芬停下脚步。
  “呀!”
  克丽奥撞在他背上,叫了一声。马吉克慢慢地走过她身边,站住了。
  克丽奥捂着鼻子。奥芬在她头上连雷奇一起轻轻拍打了一下,示意她把视线指向三人站立的前方——〈牙之塔〉悠然耸立在那里。

  作为要塞设计的〈牙之塔〉,只要突破外围的城壁,进入其领地后就能直接到达主体的〈塔〉。最后需要通过的只有〈塔〉的入口大门。
  从外部看,〈塔〉的一楼没有入口——也没有窗户,放眼望去只有坚固的墙壁。中央设有五米宽的一段石台阶,入口在走上台阶的二楼。但这只是从外部看到的样子,实际上设置了入口的那一层才被称为一楼,在那以下则为地下仓库——也就是废品弃置场。
  当然,台阶上的入口旁边就是警卫室值班所。不管你上楼时怎么隐藏,从那个角度都能看个一清二楚。
  想从台阶下面窥视值班所的窗户也是办不到的。值班所的窗户外面有一盏灯——这是〈塔〉唯一的一盏彻夜照亮的瓦斯灯。值班所内部基本没有什么照明。由于光反射的关系,值班所的窗户正好形成了一面魔术镜。
  (这种简单的构造还真是很麻烦,根本不知道哪里是安全的。)
  奥芬心里盘算着。虽然可以用魔术转移亮光,制造出死角,但这样一来就必须让咒文的声音传到值班所那里不可。
  在秘密行动中完全派不上用场,是所有声音魔术的通病。
  “……怎么办呢?”
  克丽奥小声问道。头上的雷奇也在不住点头。
  “要进出〈塔〉的话必须要经过这里才行。”
  “没有紧急出口之类的吗?”
  马吉克小声地问。奥芬回答说:
  “一旦有什么情况,大家都可以直接从窗户跳下去,你觉得这样还用得上紧急出口吗?”
  “这,确实如此……”
  马吉克眨眨眼,又问:
  “那,华尔教室的那些人也会直接从窗户逃走吗?”
  “要中和重力的话,咒文的声音就必须一直传到地面上。一旦发出那么大的声音跳下来,肯定会被警卫部发现。”
  “但只要从低一点的楼层的话……”
  “一楼是事务·杂务室,二楼是保管室。每一层都被重锁重重包裹。包括警报装置,都采用的是非常复杂的结构,不可能用魔术无效化。”
  “但是……对方是杀手吧?对他们来说,区区钥匙的话……”
  克丽奥说。奥芬耸耸肩答道:
  “别把暗杀者想的和金库大盗一样。而且要暗杀的话基本会选择户外——如果潜进对方的家里,不可能简单逃脱的。”
  “…………”
  闻言,马吉克和克丽奥双双沉默了一会儿——
  克丽奥忽然开口说:
  “我说,奥芬——难不成那些杀手今晚不可能从这座〈塔〉里出来了?那不就毫无意义了嘛。”
  奥芬听她说完,暂时没说什么。
  她会这样说也是情有可原——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
  “〈塔〉内部的警备员一般只有四人值守……他们会彻底地守住出入口,要想出去不可能不被他们发现。”
  说着他指指广场对面,〈塔〉城壁方向的正门。
  “那里的门卫,有百名以上的队员分成四个队伍进行八小时轮班看守,在正门和城壁外进行巡逻。要想躲过他们的监视,人数少的话还是有可能的。只是一旦警报响起,十数人就会在极短的时间里集合起来,被发现的话,哪怕是华尔教室的暗杀者也不可能做到全身而退。”
  “……你到底想说什么?”
  “当然是突破内部警卫员的方法。如果不可能不被发现的话,那直接闯出去遍行了——只有四个人的话,凭华尔教室来说绰绰有余。”
  “……!你是说杀掉他们闯出去吗?”
  “对方可是暗杀者。”
  奥芬冷静地断言。
  “对方有十几人。我离开〈塔〉之后的人数变动虽不清楚,至少不可能低于十人。凭我一个人的话……是敌不过的。也不一定有能力做到掩护你们。”
  “不能叫查尔德曼教室的同伴来协助吗?”
  马吉克抱着些许期待说。
  奥芬立刻回答:
  “可以的话早就做了。”
  虽然蕾缇鑫的伤已经治好了,但毕竟曾大量失血,无论从体力还是精力来说现在都无法退院。
  和福瑞迪根本无法取得联络——至少他不在塔夫雷姆市的家里。最坏的情况,有可能已经遭到华尔教室的毒手。
  克鲁肯、哈帝亚,他们都不在这个城市。
  可米库隆和查尔德曼教师根本连这世上都不存在了……
  阿莎莉——
  一旦考虑起她的事来,奥芬无法控制地陷入忧郁。
  阿莎莉考虑到万一他此次行动失败——或者只是为了防止敌人趁虚而入——悄悄地待在蕾缇鑫的医院保护她。在那之前她是不可能出现在〈塔〉这里的。
  涕费斯和帕特,还有波鲁坎和多进都不在考虑范围。
  “那,该怎么办呢……”
  奥芬说完,一边的克丽奥突然表示有话要说。雷奇替她举起一只前爪。
  “我有一个好方法。”
  “哦?”
  奥芬看她。她笑了一下说:
  “我想啊,在这儿让雷奇把整座〈塔〉连敌人一起摧毁就行……唉?奥芬你为什么掐我脖子?”
  “蕾缇鑫那里也很危险,这样想的话,在医院里等着比较好吧?万一和敌人错过就糟了……”
  面对自顾自发问的马吉克,奥芬叹口气说:
  “要想阻止暗杀者,一味等待是不行的——他们也会制定袭击计划。面对那些人计划性的袭击,防御是不可行的。只有我们主动进攻才行,要比敌人更快。而且——”
  “……而且?”
  克丽奥问道。她拼命想分开轻轻勒住自己脖子的手,为此正准备实行最终手段——咬人。
  奥芬轻声笑了笑说:
  “我也想试一试看。看自己的力量能不能赢过他们。我是否——”
  说着他抬起脸,仰视着〈塔〉。
  “我是否,真的是‘succeeder of razor edge’……”
  克丽奥咬下去了。

  奥芬松开手——看着眼前的两人。回归正题,他小声地开口:
  “总之,在这种地方瞎担心也没有办法。先到值班所那里去吧。就把事情做个简单的说明,然后见机行事。”
  “呃,好。”
  得到克丽奥答复,奥芬冲到台阶下方——其余两人跟在后面。
  一旦从黑暗中进入值班所瓦斯灯的光亮里,就不能再退回黑暗中,也不能撤退了。
  奥芬面向入口奔跑在台阶上,心里想:
  (我再清楚不过了——)
  这段台阶在几百年时间里,被魔术士的靴子磨得光秃秃。奥芬几乎是跳着在飞奔。
  (succeeder of razor edge,“钢铁后继者”——)
  恐怕对她来说是需要的——死在自己手上的伟大魔术士,需要一个后继者。
  (只有这样,才能切实阻止她!)
  他心中呐喊着登上台阶,直接冲进值班所敞开着的门里。
  “都不要出声!”
  他对着昏暗的室内说道。为了表明自己没有恶意,他将双手举起。
  “我是查尔德曼教室的基利朗谢洛,出于紧急情况潜入〈塔〉里——嗯?”
  说到一半他停了下来。
  值班所里有两张桌子,几个柜子——仅此而已。桌上的文件纸张散乱成一团。脏得离谱的咖啡机似乎还在使用中,底部还留有一些黑色液体。不过最重要的是——
  “……一个人都没有。”
  他听见马吉克的声音。
  回头一看,马吉克就站在后面。克丽奥大概是不想进入这乱糟糟的房间,站在门口。
  “是啊。”
  奥芬抓抓脑袋说。
  值班所里没有半个人。根据贴在墙上的值班表来看,是三班倒制度,今晚应该有四个人执勤才对。
  既然没人——能得出的理由只有一个。
  “华尔教室……已经开始行动了……?”
  奥芬惊讶地说。就在这时——
  “不,行动正要开始呢。”
  “————!”
  声音从天花板传来。在正要向上看的当口——
  “亚斯兰之棺!”
  觥!——
  值班所的墙壁开始震动,发出吱吱呀呀的破碎声。沙子从天花板上漏下来,还有玻璃破碎的声音——窗外,瓦斯灯咚的一声掉在地上。灯光消失,黑暗瞬间吞没了一切。
  (整个值班所——正在被压缩!?)
  “奥芬!”
  克丽奥的声音。奥芬反射性地大喊:
  “不要进来!”
  他朝着入口挥挥手,紧接着瞄准天花板启动魔术。由刚才的声音来判断,大致知道具体的方位。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瞬间,热能的漩涡伴随闪光击穿了天花板。四周在冲击波的爆炸声中震颤。
  但是没有打中的感觉。
  (打偏了!)
  奥芬咂舌。他从被光热波击穿的洞下跳开——
  “普努克的魔剑!”
  声音追着他响起。从刚才洞里放射出反击的热冲击波。
  值班所大爆炸。

  记不清是从哪里逃出去的——似乎是从窗户跳出去的。奥芬逃脱后,身后随即产生了凶猛的火焰爆炸。那间小小的值班所已经被火焰包围。
  “马吉克!克丽奥!”
  滚落在地的奥芬大声疾呼两人的名字——但是看了一圈,在火焰照出的范围里没有他们的身影。
  “混蛋——”
  他准备发动灭掉火焰的魔术——这时——
  他站起来面向屋子时,发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男人站在着火的屋子上方,垂下双手俯视着他……
  “消火栓!”
  奥芬朝他大喊。消火栓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
  他笑了。他没有带面具,身穿标准战斗服,右手提着一把长剑。
  熊熊火光映红了夜空。他毫无保留地展示出半边脸那么大的伤痕,故意拖长音调说:
  “让我们轰轰烈烈地打一场吧,基利朗谢洛。”
  “我是无所谓……”
  奥芬摆好架势,讽刺地说:
  “你点这么大的一把火,不怕警卫部看到?”
  “或许吧。”
  消火栓笑笑,像是无所谓一样晃晃肩膀。在被爆炎包围的情况下,说话声听得不是很清楚,但他此刻说的每一句话却非常清晰:
  “不过有麻烦的只有华尔·凯伦教师而已,不是隶属最高执行部的我。而且,我可以辩称自己是在对华尔教室和查尔德曼教室的私斗进行调停工作,占取一定优势。我在以前是华尔的学生,以为就凭这点关系就应该协助他,华尔那家伙也太乐观了点。剩下的只要杀了你就行了。”
  奥芬怒不可遏,喊道:
  “就是你伤害蒂西的吗?”
  “那你又能好到哪去!”
  消火栓瞬间跳下屋顶——叫道:“隐藏天魔魔女还活着的事,究竟有什么企图!”
  着地的同时,消火栓挥下长剑。奥芬向后跳开,就势伸出左手,咏唱: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泰曼卡玛之镜!”
  在两人之间膨胀炸裂的热冲击波,被消火栓制造的魔术障壁包裹,抵消——
  奥芬沿着〈塔〉的外壁向后跳,离入口远了一点。
  (没时间和这家伙纠缠——)
  他冷静地判断,向上望了望〈塔〉。
  (内部警卫员不见了。假设已经被华尔教室的人杀掉了的话,他们的行动比我们预计的要快得多……)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喊出咒文:
  “看我高举,降魔之剑!”
  唰——,他的右手宛若握住了一把剑一般。接着他又迅速念出:
  “看我勇闯,天之雪岭!”
  重力受到中和,身体瞬间变轻。
  铛!
  奥芬抓住时机,用尽全力跺了一脚——气流飞快地卷过耳边,发出奇妙的声响。他飞上了半空——仅仅半秒钟——就已经飞到〈塔〉的三楼。
  “去吧啊啊!”
  随着喊声,手里的力场之剑砍中窗户。
  玻璃碎了。魔术作用解除,手上的剑消失了。他用两只胳膊护住脸,跳进打破的窗户里。
  进入〈塔〉的内部,他迅速起身,离开散落了一地碎片的窗边,朝房间的中央部走去,他低声念道:
  “看我催生,微小精灵……”
  刚一念完,在他的肩膀附近出现发着白光的鬼火。魔术的亮光照亮房间。
  “……这里,吗……”
  奥芬低着头自言自语。
  他所在的是三楼的体技室——是锻炼体术之类的训练场。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从背后传来人声——
  “想在这里决胜负吗?”
  奥芬无言地回过头。
  消火栓靠在他进来时打破的窗户上。他已经进到房间里,剑扛在肩上,表情很轻松。
  体技室非常宽敞,只有几张椅子,什么器材都没有。包括练习用的木剑在内的武器,全都收在仓库里。地板是木制——墙壁也是木制,和铺了油毡的走廊不同。地面不是普通的木地板,是较为柔软的合成板。
  消火栓从窗沿上站起身,说:
  “很怀念吧?基利朗谢洛。”
  “是啊”
  奥芬承认。他把鬼火上升到天花板的高度,亮度也增强了——这样一来鬼火的寿命会大大缩短,但考虑到房间的大小,这点光还是略有不足。
  消火栓无视奥芬紧逼而来的视线,一步一步走过来——一直到距离十米。这还不到有效战斗距离。使用魔术的话,从这个距离可以轻松在观察对手魔术编成的同时展开防御魔术。
  消火栓抬起左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失掉的左半张脸。
  “你,有注意到我这里的伤吗?”
  “……没有吧。”
  奥芬的回答中带有一丝不快。消火栓的表情在刹那间出现怒意,但马上又归于平静了。
  “五年里,我每天都感受着这个伤痕带来的烦恼。”
  “那真的难为你了。”
  说着奥芬把手伸进夹克内侧。从缝在衣服上的刀鞘里拔出短剑。
  光芒中,冰冷的刀刃看不到一丝反光。
  他直视刀尖,低声说:
  “……这都要怪你说了些无趣的话。”
  消火栓继续自己的话:
  “我对于华尔·凯伦要找的那本书根本没兴趣。我只想找你复仇。除此以外什么都无所谓!在王都时被你留下的这道伤,必须要清算。”
  “这种有借必还的精神。真想让某些人也学会啊。”
  奥芬一声叹息。他握住刀子的右手向下一甩,说道:
  “我就告诉你一件你高兴的事吧。”
  奥芬眼神变得险恶——对面的消火栓已经朝自己冲过来了——
  “和你的伤口一样——你说的每一句话,也让我很不好受!”
  咔锵!
  尖锐的高音。金属和金属之间迸出火花——
  面对直直向下劈来的剑,奥芬双手持刀硬是顶了回去,并大喊道:
  “蒂西被砍掉的手指,我也要好好和你算一算!”

  ◆◇◆◇◆

  “奥芬!马吉克!!”
  克丽奥叫道。她在入口处被冲击波和热风逼退了好几步距离——小屋瞬间被火焰裹挟,那两人顿时就看不见了。魔术的火焰是从小屋的屋顶灌入的。
  她想尝试进去——但被热气顶住,无法前进。克丽奥再一次喊道:
  “奥—芬!”
  没有回应。火焰的轰鸣以及膨胀的热气顺着小屋的间隙不断涌出——能听到的只有物体破灭的声音;倒地的声音;碎裂的声音。
  她努力在大火中集中视线——
  克丽奥总算在飞舞跳跃的热浪中捕捉到类似人影的东西。
  “雷奇!”
  她近乎祈求地叫着,从头上抱下小小的深渊之龙。她把它抱在怀里说:
  “求求你——怎么都好!快救救他们两个!”
  ————!
  没有什么声音——
  克丽奥的直觉告诉她,雷奇是一定做了什么。看上去这只龙族幼子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只是鼻子贴在她脖子上而已。克丽奥察觉到它的视线往小屋的方向瞥了一眼。她再看时,已经看不到刚刚的人影了。
  “好极了!”
  她欣喜地用嘴唇轻轻碰了碰龙族幼子的鼻头。当然,人影不见了也可能是被火焰吞噬也说不定。再说那到底是不是人影也不好说,只不过克里奥相信事情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这时——
  “消失吧……”
  在这句话后,忽的一下,小屋的火焰全部消失了。紧接着,烫人的热气和照亮夜空红光也消失了,仿佛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不是……雷奇做的,吧……”
  在一片黑暗中,克里奥诺诺地说,冷汗直冒——空气中全是烤焦的味道。她退后几步,眼睛渐渐习惯后,看见黑暗中隐约出现一个人的轮廓……
  轮廓微微动了一下。
  “照亮吧。”
  人影说了一句。接着——在他的旁边出现一个光球。在白光的照射下,已经能很清晰地看见他了。
  一个年轻男人站在小屋里,用冰冷的视线淡淡地注视着她。
  说是年轻,和克丽奥相比还是算年长——克丽奥觉得他应该和奥芬一个岁数。男人默默地举起右手,只见手指上戴着一枚骷髅戒指。
  黑发——黑色上装里是白色的高领衬衣。身材高,面相十分俊美。他诧异地自言自语:
  “米兰·托拉姆那家伙……竟然搞得这么夸张……到底在想什么?”
  突然他抬起脸。冷冽的视线中增加了一种享受的味道。
  “你觉得呢,这位小姐?”
  “是——是啊,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她适当地寻找对应的词句,一边慢慢后退——不过他也以同样的速度朝她走近。
  “你……是谁?”
  面对默默靠近她的男人,克里奥问道。然后——
  〈文比·斯托克阿尔。这就是现在我的名字。本名已经在两年前接受拷问的时候忘掉了〉
  (欸……?)
  这句话非常突然地回荡在她的脑中——不是用嘴说出来的。也不像眼前这个男人的声音。
  不过她意识到,这句话确实出自这个男人的脑海。
  她不自觉地低头一看——
  (是这孩子……在转送吗?)
  雷奇的视线不知何时已经锁定了这个男子,克里奥一下就懂了。
  接着脑中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杀掉基利朗谢洛,今晚的任务就完成了〉
  〈应该有三个人……?基利朗谢洛在追米兰那个小鬼。小屋里还有一个叫马吉克的小孩〉
  〈我和塞因从屋顶的洞潜进去——马上就大爆炸了。这肯定是米兰搞得鬼——我听到他念咒文了。警卫部应该已经发现这里了。我一个人的话,趁乱逃走不是什么难事……〉
  〈奇怪了。应该有三个人才对。叫马吉克的那个跑哪里去了?塞因也不见了。可恶,只剩这种货色的话根本没什么玩头——〉
  “谁是『这种货色』啊!”
  克里奥不禁喊出声来——她马上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这名叫文比的男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警觉。
  下一句话想起在脑中,很短促干脆。
  〈怎么回事?——杀!〉
  搞不清的东西就铲除掉。
  (这人思考模式太简单了吧——!)
  克里奥心里发出抗议的尖叫。男人高举右手,作为防御,克里奥用左手护住脸——但就算她也知道这样没有丝毫实际作用。文比发出叫喊——
  “溶解吧!”
  (我不要啊!)
  在她连死的心里准备都没做好的一瞬——
  一个小小的声音响起。就像爆炸时砰的一声一样。同时,有什么东西穿过克里奥的左手,打在她的脸上。
  然后是尖叫。
  “呜——咿啊啊啊啊啊!”
  文比按住右手倒在地上。按住手腕的左手已经鲜血淋漓。看来是他在使用某种魔术时,遭到了雷奇的反击——
  克里奥有不好的预感。她定睛一看,文比的右手整个都不见了。
  (……不见了的话。)
  想到这里,她记得刚才有什么东西撞到脸上……
  那东西现在依然贴在她眉毛上。好像是涂了什么黏胶似的。
  她脸色铁青地拿下来一看——
  一眼看到的是,血染的骷髅。
  “啊呀呀呀呀呀呀!?”
  定睛看了一会儿,她立刻扔掉手里的东西尖叫起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卧倒在地的文比说:
  “干——干什么啊你!竟把手指扔过来!”
  他没说什么,当然也说不出来。
  “混……蛋……”
  他发出震怒的嗓音——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治疗吧……!”
  说完,他右手的出血止住了——断裂的部分重新长出肉来,伤口不见了。他唰地站起来,看着她说:
  “竟然……是深渊之龙。但是,一切都结束了……”
  “什——什么叫结束了?”
  克里奥腿软着站不起来,屁股蹭在地上一步一步后退。她又说:
  “你再做些奇怪的事情试试看——这次就不光是一只手的问题了。”
  “是么?”
  文比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那是什么的问题?”
  “还用问——?”
  克里奥说着想把雷奇举起来给他看。这下她的脸色整个都绿了,手也僵了。
  “……欸?”
  她发现自己手上空空如也。
  “雷奇?它在哪?”
  “我也不知道。”文比回答。
  克里奥战战兢兢地回忆刚才的动作。她尖叫着,想扔掉那根手指,然后用力挥舞双手——
  “难道我连雷奇也一起扔掉了!?”
  她惊慌地看看四周,到处都找不到那只龙族幼崽。
  “下地狱吧。”
  “咿呀啊啊啊啊啊!?”
  文比念出咒文后,吓软的脚突然又活了——
  她拼命跑了出去,身后的爆炸发出冲天大火。

  (开什么玩笑啊!)
  克里奥在黑暗中一阵乱跑——还好没掉进深沟里。不过这导致她现在完全迷路了。在幽暗的深夜里,能看见的只有〈牙之塔〉又大又黑的轮廓。受这座巨大建筑的影响,使自己完全丧失了距离感。
  她猜测,自己可能顺着黑影跑回了一开始来的地方。她躲在堆积物资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奥芬明明说有什么骚动的话警卫人员就会迅速赶到现场——现在却没有一个人过来!)
  对方来人的话,她可能会被当作非法入侵遭到逮捕。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那样还比较安全。
  (那个叫文比的人,看上去似乎真的想把我杀掉。)
  她一边抱怨,一边检查口袋,看看有什么值得作为武器使用——能找到雷奇是再好不过,但她实在不想再回到刚才的地方去了。
  (真是的,把这么弱小的我放在这种地方不管——)
  结果口袋里什么都没有——她快速地把鞋子脱下来。
  (奥芬也是马吉克也是,到关键时候没一个能派上用场!)

  ◆◇◆◇◆

  “呜哇啊啊啊啊啊!?”
  整个视线被染成一片通红,发出一阵尖叫。
  突然置身于火焰包围中是什么感觉——
  很痛。这不说谁都懂。在这样的环境中,以前听过的各种描绘都成了扯破牛皮的大谎话——虽然现在说这些太不合时宜,马吉克还是不自觉会想到这些。那些都是假的——只有死亡才是最后的救赎。我看见天国了。那里有美丽的花园……身子变重了,好想睡。一点都不痛苦哦,快来吧……
  (去你娘的,谁要来啊!)
  他心里骂道。手忙脚乱地把斗篷上的火扑灭。
  (真见鬼——又热又疼,又搞不清周围什么是什么,还喘不上气,站不开来,睁不动眼……)
  马吉克被卷入值班所突发的大火中,整个人都混乱了。他感觉自己一直在拼命挣扎,但实际上可能身子想动都动不了——
  (毫无感觉!?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自己的身体!)
  他心里抱怨着,希望咽下口水好缓解喉咙的疼痛,但嘴里舌干唇燥什么都做不了。
  (糟了——真的要死了……妈妈说过要在我生日那天来玩的,现在连家都回不去就要死在这里了……)
  …………
  不知不觉,在身体依然疼痛的同时,温度下降了,甚至感觉到夜晚的凉风吹过身体。
  (啊——不过,就算想去妈妈那里玩,我也算是〈塔〉的入门生……这里是几年制啊?有暑假吗?说到底,为什么我会想在〈塔〉入门啊……)
  膝盖重得要命,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体重,伏在地上,连站的力量都没有。一片黑暗——之前就算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的熊熊火焰,现在透过微张的眼睑已经看不到了。
  好像自己孤零零坐在黑暗中一样——
  (…………咦?)
  马吉克抬起头,睁开眼,一脸茫然。
  不是好像,自己就是一个人坐在黑暗中。
  “……这里……是哪?”
  望了一会儿——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打定了主意。他再次闭上眼,集中精神——努力思考世界的原理,静静地编构咒文:
  “看我催生……微小精灵……”
  嗖——
  空气聚集在一起的声音响起。在他捧起的手心处出现了一枚小小的鬼火。放射出纯洁白光的火球慢慢地升上天花板。
  光亮笼罩了四周。
  “……办公楼吗?”
  马吉克来回看了看周围后,发出疑问。
  这里的确给人这种感觉——整齐排列的单人写字桌。桌子上或整齐或散乱地堆满了山一样的文件。一些白色柱子上贴着类似出勤表的东西,白板上写着员工名,名字后面分别画上了钩或者叉,不明何意。房间里面有一张很大的桌子——一台防火保险柜放在旁边。柜子里塞的纸多到溢出来。角落里还有一个洗脸池,孤零零地放了个空花瓶。
  马吉克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最终他想通了,打了个响指说:
  “啊,没错。一定是见我快被火烧死了,所以雷奇将我移动到其他地方来了。移动……”
  他继续说:“不对。应该说得更炫酷一点儿。移转。搬离。不对不对,应该叫——”
  “传送。”
  “啊。没错没错。是师父的拿手绝活。师父说过龙种族懂得空间传送,而他能做到类似空间传送……”
  说到这——
  马吉克脸变青了。
  “是……谁啊……?”
  他边问边回头。鬼火已经把整间屋子照得很亮了。
  他回过头,只见前方站着一个小个子的黑衣人——
  马吉克记得自己看过这身装扮。他露出僵硬的笑容,颤声说:
  “可爱的小克丽假面2号……”
  “看来我也一起被传送到这里来了。”
  黑衣暗杀者发出低沉的声音。马吉克像要哭出来似的:
  “怎么会这样。”
  “我正是在小屋爆炸的时候来的——那时你师父已经早早跳窗逃走了。恐怕是把我错认成基利朗谢洛了吧。”
  “啊啊啊,那只蠢狼。”
  他抱头哀号。可惜得不到敌人的半点同情。
  暗杀者慢慢靠近他,伸出手指说:
  “算了。基利朗谢洛就让给米兰吧——剑啊。”
  最后一句话似乎是咒文。马吉克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放出偷偷准备好的魔术——
  “看我编织,光环之铠!”
  在他的面前出现了形状稍稍歪曲的一道光壁,阻挡了暗杀者施放的光热波。在受到摩擦仿佛燃烧般的空气中,马吉克掉转头开始寻找房间出口。
  (必须——和师父会和才行!)
  身后爆炸的巨响消失了——马吉克能强烈地感觉到暗杀者的存在,即使如此他还是一个劲地寻找出口。
  对方会毫不留情地攻过来,马吉克已经做好觉悟。但是他听到的却是沉稳的说话声:
  “你要怎么逃根本无所谓——不过这样好吗?”
  “…………?”
  马吉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停下脚步回头一看。
  暗杀者手上拿着一个黑黑的方块状物体,用悠闲自得的语气说:
  “这是你掉在值班所的东西,被我拿走可以吗?”
  “那是……!”
  马吉克吃惊不小,他急忙在衣服里翻找。原本放在衣服里的书——世界书——不见了。
  “你……!”
  他和暗杀者正面相对,话语里充斥了怒气。暗杀者却未表现出要和他过招的意思,把书夹在腋下说道:
  “担心会有被掉包的风险,所以随身携带吗……真是适得其反。想不到书不在基利朗谢洛那里,而是在你这里。”
  “师父他——正因为信任我,所以才让我拿着的!”
  “我的老师——也是信任我,所以才让我来夺还的。”
  说着,暗杀者再一次举起手,说:
  “你不该停下来的。反正书你是拿不回来了,还是说你想和我打?”
  “看我施放——”
  马吉克没有理会他的话,直接放出最大威力的魔力——无需耍什么小聪明,耍了也没用。只有做好觉悟,全力迎击——
  “光之白刃!”
  就在他叫喊的一瞬间——
  (……怎么了!?)
  他突然感觉背后传来一股压力——但他马上意识到是错觉。这股压力并非来自背后,并非来自体外——
  (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
  想到这些,他一股劲将手伸出去。此刻他的脑海里已经没有犹豫。
  咔!——
  从未有过的强烈光热波从他的手中朝着暗杀者笔直地发射出去,犹如跨着大步的进击巨人。冲击波彻底击毁了整齐排列的桌椅。马吉克几乎控制不住这股力量——万一魔术编成搞错一点点,导致哪怕百分之一的反作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话,就小命不保了——他拼命集中力量,将攻击对象锁定在敌人身体上。
  光热波即将击中目标时,如漩涡般旋转,收缩。这是为了将破坏力集中到一起,只瞄准一点攻击。
  (消失吧——滚蛋吧——就算把书烧掉也无所谓——只求不辜负师父的信赖——!)
  马吉克诅咒般念叨着,贯彻自己的攻击。
  (师父他——最后肯定要去基姆拉克——我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碍手碍脚——而把我留在〈塔〉里不带我去——我不要!)
  马吉克感觉自己施放的力量正一步步增强,他变得更激动了。
  (对了……)
  马吉克想起了什么。
  师父曾经说过……能够使用魔术并没什么了不起,重要的是使用方式——
  嘶——
  呼出一口气,他解除了魔术。马吉克疲惫地坐到地上,全身都是汗味,房间内的桌椅器具已经全部报废了。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
  “没有……烧伤。控制成功了。”
  “只可惜没有打中。”
  “…………!”
  他惊跳起来,往旁边一看——
  暗杀者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胳膊下夹着书,和刚才看到的模样别无二致。
  在马吉克呆立的当口,暗杀者悠然举起手来,咏唱:
  “剑啊。”
  闪光一瞬间袭来——然后爆裂。
  “……早知道就不和你闲谈了。应该一开始就这样就解决你。不过,没想到你能威力还不小……辛好我在你发动之前就避开了。”
  说着看了看被马吉克的光热波破坏的地方——桌子呈漩涡状被压垮,溶解。
  “无所谓了。一旦死掉,无论有什么样的才能都如过眼云烟。”
  “可惜没有打中哟。”
  “什么!?”
  现在暗杀者看着我的表情应该和刚才的自己一样吧。虽然因为面具的关系看不到脸,不过语气中还是难掩惊愕的成分。马吉克获得了些许满足感。
  几秒前跌坐在地的马吉克,此时出现在两三米远的桌子堆里——从桌子的间隙中能看到他的脸。
  “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竟然是,空间移动!?”
  暗杀者明显表现出慌张,后退几步。
  “这可是查尔德曼教师的极限奥义啊!你这小屁孩竟然可以——”
  说到一半,他想到了什么似的摇摇头,继续说:
  “原来如此……记得基利朗谢洛也会使用。所以才……真不敢相信。”
  “他,他可没有教这个给我……”
  马吉克说着想站起来——慌了,身子动不了。
  可能是由于连续使用大型魔术的关系,消耗巨大——现在连一根手指都抬不动。
  “咦——咦咦……?”
  马吉克声调呆滞——在模糊的视线中隐约看见暗杀者再次摆好进攻姿势。
  “看来没法用第二次啊。”
  暗杀者声音非常冷静。
  “剑啊——”
  “光啊。”
  后一句声音仿佛幻听一般,突然从旁边传来。
  轰——
  一阵类似木头击打在岩石上的短音响起——闪烁的光茫打中暗杀者的侧脸。
  “欸……!?”
  在马吉克眼前,细小的光芒再次膨胀,这次击中了暗杀者的腹部——紧接着最后一发,打中了脸。
  “啊啊啊啊啊啊!?”
  暗杀者捂住燃烧的面具发出惨叫,当场倒地。
  (刚才的……不是,师父……?)
  马吉克知道,暗杀者遭受的是威力巨大的光热波攻击。从魔术构成来看——构成本身包含了施术人的个性——虽然和奥芬的很像,但却是不同的东西。
  至少力量非常强大这一点毋庸置疑——而且这么繁杂的魔术只靠一声就放射出三发,这一点恐怕连奥芬也办不到吧。
  马吉克惊恐地看看四周——发现房间的门打开了。
  一个男人站在门口。接着从男人的身边陆陆续续走进四个魔术士。
  一眼看去,站在门口的男人正在给其余四人下命令。男人身子很高,表情威严且冷静。头发很长,用绳子简单地绑在一起,这个装扮其实并不太适合他。他身上穿着很有分量的斗篷,肌肉发达,体格很好。至少从外表来看,比马吉克的师父要高出几个档次。
  回归正题——
  “呜——噢噢噢噢!”
  马吉克的思考被地板上暗杀者突然的尖叫打断了。他回过头来——看到暗杀者破掉的面具下伤痕累累的脸,腹部的伤势也似乎非常严重。他站起来,躲过赶来的四个魔术士,迅速朝别的出口放出魔术,打破后逃了出去。
  “等——!”
  马吉克起身想去追赶,无奈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四个魔术士非常机敏地朝暗杀者逃走的出口赶去,正要出去时——
  “不要追了!”
  门口的高大男人出声喝止。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着他。
  男人静静地说:
  “那人是华尔教室的塞因——毫无计划地追击只会产生没必要的牺牲。你们也没有殉职的道理吧。后面的就交给基利朗谢洛吧。”
  说完面向马吉克——
  “总之先把无关人员带走吧。”
  听闻此话,马吉克慌忙说:
  “啊……请先等一下。我,不是什么无关人员。最近提出了〈塔〉的入门申请——”
  “这种事我早就知道。”
  男人说完,依然命令四个魔术士执行刚才的指令。接着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因为你会成为我的学生。”

  ◆◇◆◇◆

  五年前,王都梅陪连斯——
  基利朗谢洛惊诧地抬起头。现在的他是一名受到宫廷魔术士〈十三使徒〉应招,大老远从西部地区赶来的考生。王宫不会给这样的人准备房间,他只能在王都的偏僻处租一个小屋子——从教室里给的援助中扣除路费,这就是极限了。
  “你说什么?”
  关上粗呢旅行包的开口,基利朗谢洛问道。
  房间入口立着一位少年——和基利朗谢洛差不多,也不过十五六岁左右。和他一样披黑斗篷,挂着龙纹章的吊饰。这两人看似一样,性质却有决定性的不同。一个是查尔德曼教室的暗杀技能者基利朗谢洛;另一个是已经决定分配到〈牙之塔〉最高执行部的米兰·托拉姆——“消火栓”。
  这个外号大概就是在这一时期得到的——理由很简单。消火栓到处都能看到。米兰·托拉姆也一样,简直无处不在。甚至连违背最高执行部的旨意,大老远跑到王都来接受面试的基利朗谢洛面前也是。
  消火栓神色冷静地说:
  “我说过了,长老们说你走掉的话是不行的。”
  “为什么理由……是我呢?”
  奥芬反问。消火栓深深叹一口气说:
  “你是要我仔细解释给你听吗?也好。”
  他挠了挠头,继续说:
  “你必须随时在才行——〈塔〉里必须要有一个随时都能铲除那个天魔魔女的人在才行。”
  他说的这番话一时间无法理解——
  基利朗谢洛在理解这句话之前,脑里的一根弦就绷断了。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伴随这句叫喊——体技室的木制地板,从他脚下的位置一直到消火栓站的地方一直线烧焦开去。同时整个空间被白色光芒撕裂。
  啪得一声,听上去就像湿毛巾打在墙上的声音,空气震动——爆音不断响起,并伴随着烧焦的地板碎裂后飞舞在空中的粉屑。
  消火栓张开磁场障壁挡住热冲击波,没有受到一丁点伤害——他轻轻向左跳去。离开光热波的范围后,他立刻举起手中的剑。
  “普努克的魔剑!”
  眼前一道闪光穿过——消火栓放出的光热波和奥芬的一样,擦着地板席卷而来。理论上来说,大脑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感知并判断了,亏了奥芬在魔术启动之前,就移动到自己刚刚发出的光热波——现在依然在放电——的阴影里去了。
  消火栓为了追击放出的魔术,被奥芬光热波的余波影响改变了轨道。
  奥芬立刻大叫:
  “看我飞散,玻璃之雹!”
  被魔术击中的消火栓整个身子都被抛到空中——飞向远处的墙壁。咚咔!——他身子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见此——奥芬快速跑了几步,叉开两腿站好,正面朝向消火栓举起右手,左手放在右臂,使出全身的力量叫喊:
  “看我施放,光之白刃!”
  咔!——
  白色的光带,犹如包裹了巨石的洪流般刺向目标。但是——
  那道光突然变得异常耀眼,直刺双目。
  (——在逆流吗!?)
  下一瞬间,奥芬被卷进爆炸中。
  “…………!”
  来不及叫喊,奥芬急忙从火焰中脱身——热波还没到能燃烧衣服的程度,只停留在一定的空间里。奥芬摇摇晃晃地离开后,看到消火栓已经像等了好久似的站在原地看着自己。他举着右手,和自己发出魔术时的动作一样。
  奥芬慢慢站起来,说道:
  “……撞在墙上之后,竟然马上就用光热波还击了。”
  “你忘了?单论魔术来说,我比你要强。”
  他笑了笑,又说:“查尔德曼教室不是最强的。这一点我敢肯定。”
  “你说得不错。”
  奥芬同意他的说法,同时快速扔出手里的小刀。
  “————!?”
  消火栓急忙躲闪。看准时机,奥芬一口气逼近过来——瞬间出现在对方眼前,同时打出一拳。
  “太天真了!”
  面对奥芬大张旗鼓的攻击,消火栓骂了一句后——找准空隙躲过拳头,绕到他背后。
  但这一切都是圈套。
  (上当了!)
  奥芬窃喜,同时低声念出咒文:
  “看我起舞,天之楼阁。”
  “——什么!?”
  身后消火栓吃惊的声音一瞬间消失了——
  奥芬停留在原地,进行了只改变身体朝向的空间转移。他身体反转——和消火栓面对面。
  消火栓还在错愕中没回过神来,奥芬一拳抵在他的腹部,说道:
  “近战的话,魔术的强弱就变得毫无意义了——好比一根爆竹在耳边炸响,就足以让人昏厥。”
  “混蛋……!”
  消火栓怒不可遏——但现在他不敢轻举妄动,什么都做不了。
  奥芬的拳停在敌人的腹部,同时他的头与对方胸口平齐。摆好这个姿势后,奥芬说:
  “能马上停下动作,说明你还不错——不过既然看出是‘寸打’,还是立刻反击比较好吧。”
  说着他用头轻轻抵住并推动消火栓的身体——
  消火栓也反射性地做出反推的动作。
  奥芬没放过这个机会,他将自身的肌肉极度伸缩,一拳击出。在极近距离内看准对手的动作打出猛烈的一击。这就是寸打——查尔德曼的得意技术之一。
  哒!
  这是奥芬猛踢地板的声音——消火栓向后栽倒。奥芬毫不犹豫地冲上前,用脚跟猛击倒在地上的对手,但这一招被躲过了。消火栓身子一转,就势站了起来,马上叫道:
  “普努克的魔——”
  “太慢啦!”
  唰——
  在消火栓就要放出魔术的瞬间,奥芬用右手打出一记贯手——距离之近,连对方呼出的气都能感觉到。奥芬的手指——
  正中消火栓的脸。
  “呜啊咕!?”
  消火栓发出惨叫——
  当然,只靠手指无法刺穿人的头盖骨。奥芬刺中的是一些打开的要害——拇指从口腔一直伸进咽喉——食指戳进右眼的眼睑……
  “啊啊啊啊啊啊!?”
  消火栓的惨叫混杂了恐惧和痛苦,奥芬平静地说道:
  “和那时候一样了。是吧?”
  他眼神冷峻地继续说:
  “就像那时候一样,再给你上一课。简单来说——致命伤分为两种。”
  说着他微微动了动食指,消火栓的身体触电了一样动了几下。手指插进两个关节那么深,血泪流了他一脸。
  “一个是足以在瞬间停止生命活动的大损伤。另一个是缝合不了的伤口。对于瞬间就可以用魔术治愈伤口的魔术士来说,第二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
  “你这混蛋——”

  因为有手指插在嘴里听不太清楚,消火栓依然语带愤懑。奥芬继续自己的话题,他情绪激动地喊道:
  “当时打残了你半边脸,这次轮到右边脸了!”
  “不……不要……”
  “这句话去说给被你残杀的龙族信奉者,以及蒂西听吧!”
  奥芬情绪激昂,正打算把他眼睑撕裂时——
  一时间,为了不让他发出魔术而插在喉咙里的拇指感觉到某种温热的触感。
  “什——!?”
  奥芬连忙抽出拇指——接着是食指。他把右手拿到胸前看了看。
  能闻到一股酸臭。
  (是胃液!)
  奥芬只得喊出咒文将酸中和——胃液属于强盐酸,碰到的话短时间内并不会怎么样,但也不是说可以放任不管。
  瞬间——
  咚!——如受到钝器击打般,奥芬眼前一黑,倒在地上。脸部打在地板上,奥芬一阵反胃。他想站起来,但可能是引起了脑震荡,身子不听使唤。
  (被剑……打到了……?)
  可能就是在自己中和手上的酸时被偷袭的。他感觉脑子如漩涡般开始绞痛。被打的是头部——流出的血顺着脸一直进到嘴里,一股的血腥味。
  视线慢慢地灰暗下去,远处能看见星星——却怎么也够不到……
  “瞬间的判断力……还是蕾缇鑫·麦克雷迪比较强……吧……”
  他听到不停在喘气的消火栓的声音:
  “这么心疼自己手指的话,最后会没命的……”
  (混……蛋!)
  奥芬心里对自己嚷了一句,总算把身子转了转。他呈大字型躺倒在地,感觉指尖碰到了某个硬物。他出于本能抓住它,睁大双眼。在仰卧的视线中——他看见消火栓就在他的正上方挥舞着剑,正准备砍下来——
  这是一张伤横累累只有半张脸的人,剩下的半张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消火栓大喊:
  “这次是我赢了——基利朗谢洛!”
  同时他干脆利落地挥下了剑——
  (最后的——胜负!)
  奥芬心中做好觉悟,将刚才握在手中的硬物朝上方刺去——那是他扔出去的刀子。刀刃没有接触剑,直接滑过空气,奥芬本来就没打算用短刀抵挡剑。在那一瞬间,奥芬的拇指触动了剑柄上的机关。啪!在弹簧的作用下,刀刃从剑柄里飞了出去——
  擦!
  ——铛!……
  两个声音连续响过后,场面陷入沉寂。
  消火栓不敢相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上空空的,剑去哪了——那把剑已经脱离他的掌控,掉在远处的地板上。
  “胜负……已分。”
  奥芬下了结论,慢慢站起来——他扔掉空空的刀柄,朝消火栓看去。
  刀刃刺进消火栓的右手腕。宛如噩梦的景像般,大量的血从伤口喷薄而出。整个手已经失去活力,无精打采地垂下来。
  “…………”
  消火栓一语不发地抬起脸——
  奥芬和他对视,说:
  “还想留住这只手的话,就快把伤治好。”
  “希——希努克之,泉……”
  消火栓低声念出咒文,伤口消失了,刀刃滑落到地上。消火栓低头看了一会儿,抬起脸来——
  咚!
  奥芬猝不及防地挥出拳头,猛得击中他的太阳穴——消火栓就这样昏了过去。

  ◆◇◆◇◆

  手很痛……
  文比按住用魔术治疗过伤口的手腕,慎重地前进——广场上到处散乱着物品,形成很多隐蔽处。这些资财有不需要的,也有需要的,有些物品就是纯粹地堆放在这里。事实上,只要有一小片树丛,就足够身材娇小的少女藏身了。
  其实那名少女完全可以无视——应该和消火栓以及塞因他们会合,杀掉传说中的钢铁继承者才是上策。那样的话,也会给雇主华尔·凯伦留下好印象。
  但他跟本不打算让那个少女活下去。
  (胸口很痛……)
  没想到自己会被那种简单的对手留下这么严重的伤。
  (没想到……到这种鬼地方来,竟然会遇到这种事。算了,我认识的人里有优秀的义手工匠)
  他紧皱的脸慢慢舒展开来,寻找猎物。
  (我要把那女人的手砍下来,装在我的手上。嗯?——)
  他注意到了什么东西,眉毛动了动。只见近处的树丛边,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鞋子……?”
  他自言自语地说。
  (陷阱……吗?真幼稚……)
  如果走上前拾起鞋子,就会遭到突然袭击吧——是我的话,根本没有靠近的必要。
  (用魔术炸飞它就行了。)
  不过发出太大响声的话,会把警卫队的人引来——
  (嗯?这么说来……)
  他回过神来想想,觉得挺奇怪。
  (警卫部的人到底怎么了?都已经发生了那么大的爆炸……却连一声警报都没响……)
  不过这种事已经无所谓了。
  他不去想其他事,只把注意力集中在鞋子后面的树丛里。他抬起完好的左手,自大地说道:
  “这和小孩之间的吵架可不一样,我可是魔术士啊——”
  “不出所料,果然只想依靠魔术。”
  “什么——!?”
  嚓嚓!
  背后有什么东西跳到地上——
  文比慌忙转身,看了一眼头上——因为夜晚的关系没有注意到,远处的一棵大树有一根枝干一直伸到头顶的位置。对方应该就是在那根枝干上埋伏着,然后跳下来的吧。
  转过身,出现在眼前的就是那名少女。她高举着某样东西,快速朝他挥去——
  咔!
  脑部吃了一击,文比差点栽倒——不过总算站住了。他盯住眼前的少女,把视线转移到她的手上。
  “……在袜子里……填了沙子啊!你还真有胆量找我打啊。”
  她把袜子提在右手上,露出坏笑。文比恼了,又说:
  “总之凭你一个女人的力量——是奈何不了我的,小姐!”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少女说着把左手拿出来,手上有什么东西。
  “另外一只袜子,我塞了石头。”
  “…………欸……?”
  在他愣神的功夫,少女已经抡起左手——
  “拜托别把脑浆飞得到处都是啊!”
  咔叽——
  光一闪,他就丧失意识了——顺带一提——在那之后,文比·斯托克阿尔再次把自己的名字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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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8-23 15:5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iizin 于 2015-12-24 10:36 编辑


                第七章 赶不及日出

  自己的脚步很沉重——
  衣服散发出刺鼻的烧焦味道。额头上的出血已经止住了——伤口也愈合了。脑震荡的影响还残留着,腰部以上总有一种飘忽不定的不真实感,还好这对行走造不成太大伤害。
  他的脸看上去像是要发烧。走在走廊上,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在加重——但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窗外,依然是黑夜——
  简直就像“黑夜”的范本,窗外除了黝黑的夜空外什么也没有。高空被云层覆盖,连星光都没有,不过整个视野中还是透着微光,如荡漾的水波,使夜色不那么浑浊。他整个人就陷在这片水中,拼命游弋……
  突然,双腿失去力量,他差点摔倒。他停了下来,立住不动——膝盖颤抖不已。
  (真混账——)
  奥芬独自咒骂。
  (什么基利朗谢洛。连路都走不好……)
  他慢慢地继续往前走。
  华尔教室在〈塔〉的五楼——也是现在他要去的地方。宽敞的楼道里,他步伐沉重地前进着。这样的情况下,竟然没有任何伏兵。
  这种没有任何埋伏的情况,奥芬其实早就有想过。
  (他们……一定是在那里等着我……)
  他自言自语。华尔教室的大门就在前方。
  (华尔·凯伦……把我……带进〈塔〉的人……)
  头痛加剧,过去的片段忽隐忽现。
  (发现我有魔术士才能的人,以及最终把我培育起来的人,都是暗杀者……真是讽刺。这样的我,根本成不了合格的暗杀者……)
  可能也有真的努力想成为暗杀者的时期。
  可能也有心中没有一丝迷茫的时期。
  (阿莎莉——)
  如果我不是一名为了杀掉你而存在的暗杀者的话——
  至少如果我一直不知道这件事的话——
  (或者,我……)
  咚磅!——奥芬敲打大门……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华尔教室的门口。
  门没有锁——也没有关严,敲了一下后,门就徐徐开启了。奥芬后退一步,静观其变。
  门悄无声息地敞开了。
  在奥芬眼前,华尔教室的屏障打开了。这里和自己以前呆过的查尔德曼教室相比基本差不多。在十八小时之前,自己曾一度闯入过这间暗杀者的房间——
  “……真慢啊。”
  昏暗的室内,魔术制造的灯在地板上放射着微光。迎接奥芬的除了这句话,还有守护在华尔·凯伦周围的几名暗杀者。
  奥芬走进房间,冷静地说道:
  “你以为——暗杀者会那么遵守时间吗?”

  “只可惜,是你输了——就在刚才,我拿到了这个。”
  华尔·凯伦背靠窗户说道。他身着战斗服——不过没有戴面具。他晃悠悠地举起手,手上拿的是一本书。
  没有任何标题,封皮是漆黑的皮革纸。
  “是塞因从你徒弟那里夺来的。只不过——塞因已经……”
  他看向教室的角落。
  奥芬也朝那里看去——只见在教室最角落的位置,有一团一动不动的黑色物体。塞因已经成了一具脏臭的残骸。
  (是那个……最初潜进蒂西房子里的家伙……吗?)
  奥芬也不确定自己的判断。
  奥芬不露表情地绷起脸,直视华尔。守护在华尔教师周围的全是训练有素的暗杀者,也是他的学生。华尔也在看着奥芬。
  华尔歪起头,表现出些许兴致地说: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徒弟会这么能干。说到底,我也没想到你找我来挑战竟然还带了同伴。还以为你……一直都是一个人。”
  “…………”
  奥芬没有说话。他先冷静地用后背探测墙壁的位置,待到背靠在墙上后,他才咬牙切齿地说:
  “……这种……时候,我才觉察到。”
  “?”
  华尔面露不解。奥芬笑了下说:
  “我还真是急性子。”
  “……怎么说?”
  奥芬深吸一口气,说道:
  “比如明明借了钱还一脸轻松的笨狸子,或者是任性到发指的小丫头,见到他们那种德行我都会忍不住放两三发魔术来解气……但结果,见到像你这样为非作歹无所不为的人时,不知为何——已经愤怒不起来了。”
  他吐了一口唾沫,继续说:
  “你手上的那本书——是叫世界书吧。现在就这样拿到了。就为了区区这样的一本破书,你就伤害蒂西,还夺走了好几条人命。”
  “你也太低估它了吧。”
  华尔笑了笑——他姿态优雅地翻动书页。
  “这本书里记载的是世界的秘密啊。如果有神存在的世界,那神的力量也是实际存在的。那就是——魔法。”
  他拍打了一下书的封面。
  “记载在世界书中的古语,是一切的关键。巨人大陆——那是支配一切的无限力量,魔法!”
  之后华尔再没有说话,而是死死盯着奥芬——其他的暗杀者也是。九个人——合计共十八只视线。处在这十八只视线焦点的奥芬沉默了一会儿,看上去只是有点累了。
  他终于开口说——
  “古语么……”
  奥芬笑了,他挺起背,把头巾摘下来。
  “确实,有些字写得是挺难看。”
  “……什么?”
  听到奥芬的话,华尔感觉有些异常。他终于开始检查书里的内容。
  “这——”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你是想这么说吧?”
  看到华尔的窘态,奥芬得意地笑了——他把手上的头巾对折后握在手里。头巾已经被血弄得皱皱脏脏,不过应该还可以再挡一剑。
  奥芬自顾自地说:
  “克丽奥的日记大小差不多一样——只不过把封面换成黑皮革罢了。有人肯买的话,还能换点零花钱,这买卖不错吧?”
  “你个混蛋……!”
  华尔把书摔在地上,怒气冲天——同时周围的暗杀者快速散开队形。
  (敌人有九个——看来没有胜算——)
  奥芬做好姿势,睁大眼说:
  “华尔·凯伦!我要宰了你。”
  “说得好!”
  华尔回应——接着其中一名暗杀者动身了。他们全员穿一样的服装,脸也隐藏起来,即使身材有些许差异,照样很难分辨。华尔教室的人员中有几名女性,但奥芬实在是分辨不出来。
  奥芬现在背靠墙壁,对于受过团体战斗的暗杀者来说,最多也只能两人同时攻击。不过要想毫发无伤地躲过两人一组的四次攻击,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对手全员身着战斗服,而自己的身体各处包含面部全都裸露在外——从这个方面讲也是极为不利。奥芬挡住第一个人挥出的拳头——避过第二个人的肘击——第三人手上拿有武器。面对逼近的刀刃,奥芬迅速伸出左手。
  (让刀刺进左手跟腱,把刀夺过来——行得通吗!?)
  若是这样,可能会受致命伤——
  奥芬做好觉悟,决定冒一次险。在感到疼痛的瞬间,敌人为了抽出刀子,会稍稍转动刀刃好送入空气,自己要在那之前转动手腕,用骨头卡住刀子使其拔不出来。
  成败就在一瞬间。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奥芬的左腕开始朝敌人瞄准的地方移动——
  咔!——……
  没有感觉到痛楚,时间静止了。
  (…………!?)
  瞬间,眼前的暗杀者不见了。他来回看了看,发现刚刚的暗杀者往左边飞去——眼窝里插着一根步兵长枪。
  “什——!”
  奥芬惊讶得说不出话,一把长枪通过他的眼前。长枪从开着的门外射进来,一鼓作气刺穿了暗杀者的头盖骨,必死无疑。暗杀者连痉挛都没有,以双手环抱的姿势当场毙命……
  “福瑞迪!”
  看到站在门口的男人后,奥芬叫道。室内的暗杀者顿时引发出一阵骚动。
  福瑞迪·白金汉登场了。
  他在战斗服之外还穿戴了中量级防护铠甲——两根武装腰带,挂着不同型号的两把长剑。护手部位装配了带刀刃的锁链,铠甲外身披的斗篷里应该也装备了防御锁链。
  已经不是战斗用——而是战争用装备。像福瑞迪这样身材高大的魔术士如此全副武装,给人一种非同寻常的威慑力。奥芬呆呆地看着他。
  “福瑞迪——?为什么你……”
  福瑞迪没有搭腔。他直接面朝华尔,口气平静地说道:
  “告华尔·凯伦教师,及其名下学生。”
  他拔出剑,接着说:
  “关于查尔德曼教室上级魔术士蕾缇鑫·麦克雷迪被袭事件,以及龙族信奉者集团暴力死伤事件的侦讯必要,在此将你们带回问话——若有不服,则强制执行。以上为最高执行部的命令。不过——”
  说着他环视室内——奥芬感觉福瑞迪在看到自己时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然后继续宣告:
  “在这之前,你们还违反了禁止私自决斗的条例。现在立刻停止战斗,如若不然,就让我来给你们做个结束。”
  “福瑞迪·白金汉……!”
  华尔惊恐的声音响起。他一脸吃惊,仿佛像见到鬼一样,他叫喊道:
  “最高执行部的命令!?你少胡说八道了!执行部这个时间还在上班吗!?”
  “……不过,现在这时间不是有一名执行部人员还在精力充沛地执行公务不是吗——您老人家是知道的吧?”
  “什么……?”
  华尔眨了眨眼,脑子混乱了。两人对望了一会儿——这时奥芬想起来了。
  “是说消火栓吧?”
  “正是。”
  福瑞迪有条不紊地开始说明:
  “接到基利朗谢洛的传信时,执行部确实已经下班了——就不用去管那群超过时间就不肯签字的长老了。我独自将警卫队集合起来待命,就等基利朗谢洛解决掉消火栓。”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命令书,展开来,说:
  “这是米兰·托拉姆的代理签名,所以文件是有效的,条件是放消火栓一马。看他现在的状态,估计会老实一阵子。”
  华尔张口结舌地看着福瑞迪收好命令书。福瑞迪指指身后说:
  “现在,集结起来的警卫队已经在建筑物内的关键位置分部妥当,室外也有不少人看守。我猜你可能打算乱闹一阵好趁乱逃走——不过现在再怎么样都逃不掉了。先说好——”
  他用警惕的视线看向一个从墙壁死角悄悄靠近自己的暗杀者,说道:
  “我不像基利朗谢洛那样友善。我经验不足,还做不到在战斗中向对手留情。”
  “现在是八对二啊,福瑞迪·白金汉教师辅……”
  华尔警告道,他此刻有一种被逼到尽头的悲壮。但另一个声音传来——
  “我难道不算吗?”
  场内又一阵骚动,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一处——
  “阿莎莉!?”
  华尔身后的窗子不知何时被打开,一个人影翘着腿坐在窗台上。看清那是谁后,奥芬惊讶地喊出声来。她没有像福瑞迪那样全副武装,全身穿着简易战斗服,歪着脸露出笑容。
  刚才紧盯着华尔时,那里还没有人——连窗子都没开。可能是利用魔术装置移动到那儿的……
  “阿莎莉——!为什么!”
  “只有你一个人还是太危险了。”
  她笑着说。而奥芬此刻慌张的要死,他说:
  “怎么这样!你怎能现身——福瑞迪在这里啊——”
  说着他朝门口的福瑞迪看去。其他的暗杀者们即使戴了面具都藏不住脸上惊愕的表情,相对于此,福瑞迪·白金汉却非常平静……
  这和奥芬预想的不一样,他说道:
  “福瑞迪——原来你,知道阿莎莉还活着……”
  “两星期之前。”
  福瑞迪语气平静地说着:
  “前不久那场『基利朗谢洛』骚动时,我的‘情报网’只在一瞬间捕捉到了那名暗杀者的脸。据此,我反而充分认定了那就是基利朗谢洛。因为在他身边,有她在。”
  “我本以为我藏得够好了。”
  阿莎莉吐吐舌头。福瑞迪用手揉了揉发际线,继续说:
  “只要知道她还活着,想要取得联系就很简单。”
  “华尔·凯伦。你能想到的只有基利朗谢洛的袭击而已吧。”
  阿莎莉就那样坐在窗台上,朝老暗杀者投去危险的视线。
  “我们本来就打算从你的背后下手。华尔,你太轻敌了——和查尔德曼教室作对,却只注意基利朗谢洛一个人。”
  “天……魔魔女……原来米兰和塞因没有看错。”
  华尔因愤怒而全身颤抖——他回过头来,饱经风霜的脸上顿时爬满了皱纹,如一道道伤痕。
  他摇摇晃晃地唸道:
  “再加上福瑞迪·白金汉教师辅——还有succeeder of razor edge……原来如此,我的确太大意了……我的教室,就要到此结束了——”
  华尔一下握紧拳头,稳稳地站在原地。一瞬间,他迷茫的神色消失了——
  “这种事谁能忍受得了啊啊!”
  华尔喊叫着朝奥芬冲去——大概是从现场情况来推断,他是疲劳度最高的吧。即使上了年纪身体却依然坚韧——在查尔德曼死去的现在,华尔·凯伦可说是名正言顺的〈塔〉内最强暗杀者。奥芬冷静地接下了华尔的攻击,快得不能再快。他从正面审视了老暗杀者锐利的攻击……
  在这种状况下进行思考,可能不合时宜。
  (succeeder of razor edge,即“钢铁后继者”……)
  刹那——时间仿佛在奥芬的意志作用下暂停了。在这连一瞬间都称不上的极短时间里,奥芬的意识消失了。
  如同置身于冰冷的寒气中——视线逐渐暗淡,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但对于周围的状况奥芬却非常了解,华尔的动作也看得一清二楚。
  (我的“过去”!过去的感觉——回来了!)
  由于情绪混乱,华尔的攻击几乎和外行人一样笨拙。他伸出手企图抓住奥芬。奥芬的拳点在他中指和无名指的位置上,轻易地撇开了,接着他一下冲进华尔张开的胳膊下方。
  瞄准他侧腹部的要害,奥芬打入一记肘击,他心中叫道——
  (我从查尔德曼那里继承来的唯一的一招——!)
  瞬间,华尔的身子被打飞了。
   
  被击中要害——老暗杀者摔了一个跟头,几近晕眩。奥芬一个箭步冲上前。华尔已经丧失了自我判断力,陷入剧痛和呼吸困难之中。他弯起身子,努力地让肺部收缩膨胀好维持呼吸。自己的各处要害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外。只需要一击,只要再打一拳,所有事情就结束了——
  奥芬剧烈喘息着,一动不动地低头看他。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
  决定的人只有自己——此刻这位老人的命运,完全被掌握在自己手中。
  “…………”
  奥芬慢慢地松开了拳头,安静地出奇,仿佛这个举动和他本人无关。
  (同样……那也是为了简单地杀人,简单地做一个暗杀者所使用的招数……)
  他的呼吸渐渐平静了……
  他忽然感觉胳膊被碰了一下,转过身一看,是阿莎莉。
  她笑了一下说:
  “让开吧,基利朗谢洛——你没办法下手不是么。让我来把有关我的记忆从他和他学生的脑中消除吧。”
  奥芬注意到房间另一处——全部的暗杀者已经全部把手背在头后,解除武装,投降了。
  阿莎莉对暗杀者们说:
  “大家要听话,别乱动哟。万一不老实被整成了一具废人,我也不管哦。”
  接着她开始吟唱一段较长的诗歌一样的咒文。
  声音非常动听——
  听着她的吟唱,奥芬走到站在房间入口的福瑞迪旁边,低声说道:
  “你们两个……利用了我。”
  “没错。”
  福瑞迪直白地承认,也不做多解释。
  “很感谢你。华尔教室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击垮的。”
  “你真的……认为自己可以掌控〈塔〉的一切吗?……就像老师那样。”
  听到奥芬的话,福瑞迪干笑了一下。他身子微微抖了一下,说道:
  “真没想到……老师已经死了。”
  “…………”
  他没有再说别的话。气氛变得沉重,犹如无声的斥责。
  另一个声音说:
  “……我就没法感谢你了。”
  是阿莎莉。教室里其余的人全都像中了催眠术一般倒在地上。她手上拿着一本书走过来。
  她用手指弹了弹封皮,问道:
  “你也想摆我一道吗?真的书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奥芬蒙混地回答,又用手按住疼痛的头。
  “……算了无所谓。”
  她说。然后把书塞到他手上。
  “记得还给那孩子啊。你没有偷看里面的内容吧?”
  “当然没有。”
  她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似乎比起寻找世界书而言,这件事更加重要。她做出开玩笑似的笑容后,认真地说:
  “……谢谢了,两位。”
  “嗯。”
  回应的只有福瑞迪。奥芬只是一句不发地看着她。
  阿莎莉一点也不在意,她温和地看着奥芬说:
  “若真想和我之间有一个了结的话——就来基姆拉克。”
  “教会总部——基姆拉克……”
  奥芬嘴里不断重复着那个城市的名称。这时啪的一下,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白光。
  阿莎莉拿出移动用的黑盒,正在用手指比划魔术文字。
  啪——啪——发光的文字如磷光般逐渐消失,这时她说……
  “这事情早晚要还的,基利朗谢洛。”
  她指的是今晚利用了自己的事吗,还是世界书被藏起来的事呢?奥芬搞不清楚。
  在她消失之前,说的最后一句是:
  “随时欢迎你……我会一直为你提供帮助的。”

  ◆◇◆◇◆

  早起的鸟儿用尖细的嗓音传达出毫无意义的天真和无邪,飞向高空。清晨都是天真烂漫的,谁都不会过多地思考。
  靠在露水打湿的地砖上,多进说了一句:
  “真是愚者的一念之间……”
  在他的脚下,那根绑了他们一整晚的细绳凌乱地散在地上。
  “不,你错了多进!”
  正在握拳高叫的人,不用说正是博鲁坎。他留了一脸热泪,双拳紧握,感触颇深地说:
  “这正是战士的宿命!如今我们从束缚中解放,等待我们的是点燃新的革命火种!虽然束缚是强大的,但是相比之下我们的使命感更加强盛!”
  “……应该说,绳结就在手能够到的地方,却一直都没注意到,这才是致命伤……”
  多进半睁着眼嘀咕着,扶了扶眼镜。他朝屋子望了望——很安静,估计还没人起床——不过他们还是有该做的事情。
  姑且还是先问一下:
  “那……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哥哥。”
  “嗯!”
  博鲁坎应了一声,开始说:“虽然说就差一步失败了,但是我们点燃的革命灯火已经照亮了这片土地!现在我们,需要朝着新天地继续旅行,那里的人民需要我们!”
  “也就是要逃跑。”
  “这不是逃跑!!”
  多进被一剑放倒,一头滚到走廊里,这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博鲁坎举起剑说道:
  “在我用十二色的素描来描死那个邪恶的魔术士之前!我们的旅程永不结束!总之现在——”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他朝阳光射来的方向一指——
  “往北进发!”
  “早上的太阳是东边。”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多进又被撸倒了,这次他很快就爬起来,叹了一口气,开始整装出发——其实没多少行李。
  “快走吧。不快的话那个黑魔术士就回来了。”
  “……我感觉最近打你都变得没什么意思了……”
  博鲁坎有些寂寥地嘟囔。
  多进想起了什么事,抬起头说:
  “对了哥哥,昨天晚上黑魔术士出门的时候好像给了你什么东西,是什么?”
  “那个啊。”
  博鲁坎说着从怀里掏出个东西。
  “一本无聊的书……你猜那个高利贷魔术士说什么…”
  书的封面为黑皮革——装订得很完善,看上去只是一本普通的书,不过没有任何书名。博鲁坎把书当扇子扇来扇去,挺起胸说:
  “也不知道他想干嘛,就说卖掉这本书的话也许能得几个钱,就上交给我了!那个脑浆里爬满虱子的家伙,终于认清主仆关系了!”
  “……他的意思是叫你把卖书多多少少得的钱拿来还债吧?”
  博鲁坎小声“……嗯。”了一句。多进又问道:
  “那你准备还吗?”
  博鲁坎如同听到一句完全出乎意料的话一样,惊诧地说:
  “你说啥?”
  “……算了,当我没说……”
  之后在清晨灿烂的阳光中——两人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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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8-23 15:5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iizin 于 2015-12-25 21:58 编辑


               尾声

  “……为什么会想在〈塔〉里入门?”
  福瑞迪·白金汉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很有通透感。
  他的这间办公室是很早以前查尔德曼教室的授课室。他搬了几张桌子进去,一直在使用。房间里比较昏暗——毕竟还是清晨,等太阳升起来后这里就会明亮起来。一组整齐排列的柜子吸引了马吉克的注意。柜子共有十个,全都挂着名牌——在最右端是一行熟悉的笔迹,写着一个拗口的名字,基利朗谢洛。在这行字的下面,被不一样的笔迹写了些东西,看上去像是某人的恶作剧。
  不过已经很模糊,读不清了。
  马吉克呆了一阵,才猛然回过神来。他注意到对面的男人正坐在桌前静静地观察自己,不由得咳嗽了一下。
  “啊,那个……怎么说呢——”
  他语无伦次了一会儿,才说:
  “我不想,再给师父拖后腿了……”
  听了这句话,福瑞迪深呼吸了一下,像是在叹气。
  嘎吱一声,福瑞迪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椅子响了响。马吉克站着看他,心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关于昨晚的争斗事件,通过福瑞迪的各种手腕,让马吉克脱离了干系。华尔教室被解体。有关上级魔术士蕾缇鑫·麦克雷迪受袭事件,以及其他的杀人嫌疑,执行部会负责处理侦办。马吉克不清楚最后的判决是什么样,也没多少兴趣。
  只不过——
  “基利朗谢洛承认自己是争斗事件的主谋者之一。”
  福瑞迪突然的话语让马吉克身子抖了一下。好像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似的,福瑞迪一脸平静地说道:
  “〈塔〉执行部终于要宣判反叛同盟罪了。”
  “是说……反叛……同盟罪吗?”
  “和死刑差不多。”
  “…………”
  马吉克脸色铁青,等着福瑞迪说话——
  福瑞迪轻轻耸肩,继续说:
  “不过,基利朗谢洛根本没有道理非要被他们杀掉。我也做了很多工作,使得他免于一死。相对的他会被〈塔〉永久除名,龙的纹章也被没收。现在的他……只是个混混。”
  “……但是……”
  马吉克极力隐藏自己全身的颤抖,说道:
  “师父他本来就是个混混。”
  “对你来说或许是那样。”
  福瑞迪说完,站起身来——转过后背,面朝窗户。他望着旭日光芒下的街道,又说:
  “基利朗谢洛从〈塔〉出走的时候,正好和你一般大。”
  “…………”
  马吉克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况且他也正好想了解这件事情。
  “蕾缇鑫和我曾尝试阻止他,但他听不进别人的话。他是一个优秀的魔术士——我也非常欣赏他这个学弟,不过有点太臭屁罢了。”
  他回头看了马吉克一眼——
  “他的出走,到底给周围人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不知道他自己清楚还是不清楚……不过看在他还愿意回来的份上,我原谅他。”
  他又把视线转向窗外。
  “话说回来,我桌子上有个盒子。”
  “?……是的。”
  马吉克愣了一下,立刻理解了他说的话——这是个纸盒,和鞋盒差不多大。
  “打开看看。”
  福瑞迪让马吉克打开盒子。里面放的是——
  “这是……”
  马吉克一时说不出话。银制的龙形纹章——是一只缠绕在剑上的一脚龙。细细的链子上一点锈迹都没有。
  盒子里放了两个。
  “这只龙不是大陆的龙种族,而是象征着别的更强大的东西——在传说中,它被称为……唯一的真正的龙。”
  福瑞迪说到这,放低声音,语气变平静。
  “其中一个吊坠是基利朗谢洛的。长老们没收之后,我从垃圾箱里又把它捡回来了。早上我把头伸进垃圾箱里找来找去,真该谢谢我。”
  “另外一个……是谁的?”
  “拿给基利朗谢洛吧,他一看就会知道。”
  “…………?”
  马吉克好奇地把纹章反过来看——他知道背面都会刻有持有者的名字。一个确实写着基利朗谢洛,另一个则是——
  (阿莎莉……?)
  “把这两个都交给他。”
  福瑞迪转过身来,在马吉克做出回应之前又说:
  “不过如果违背长老的旨意,将刻有〈塔〉的纹章的物品随意交给被永久除名的无关人员的话——既视为重罪。他最好永远不要再回〈塔〉里来。”
  “……欸?”
  马吉克一时搞不清状况。他手里拿着两件吊坠看着福瑞迪……
  福瑞迪此时再次问道:
  “为什么会想在〈塔〉里入门?”
  “…………”
  这次他答不上来。看他沉默,福瑞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
  “别怪我,刚刚那个理由只让我觉得很无趣。”
  “……但是——”
  福瑞迪打断他的话,说道:
  “一直都在一起的人,有一天突然消失了,是谁都会感到寂寞。就像……我们一样。他从来没说过想让你离开不是吗?既然这样你就不该随意下判断。”
  他说着坐回椅子上。
  “关于他从〈塔〉出走的理由……这涉及到个人隐私,所以他不会主动和你说。要直接去问。你去转告蕾缇鑫,他们的出发时间已经放宽到了下午。动作快的话还能赶上。”
  “…………”
  马吉克拿着纹章——还在等对方说话。但福瑞迪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他把手支在桌上,闭上眼睛……
  马吉克用手背不停地在眼睛附近揉来揉去,慢慢说道:
  “非常……感谢!”
  他近乎喊叫般说完后,奔出了屋子。

  马吉克离开后,福瑞迪一个人在房间里低声自言自语道:
  “天魔魔女阿莎莉……吗——可谓黄金王牌。不,也可能什么都不是。怎么办?基利朗谢洛……基姆拉克,可不是简单的对手——”

 楼主| 发表于 2015-8-23 15:5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riizin 于 2016-1-3 17:29 编辑

              后记

  “锵—!大家是不是已经注意到了?作者又要开始瞎搞了!总算熬过一劫,这次一定要夺下女主角的宝座!我是帕特全名帕翠夏!继承前一回继续担当书末主持——”
  “之后,就正式退场。”
  “呜呜呜……”
  “那么,先不要管这烦人的小东西了,我是作者。这个系列第六本的书末!正如她所说,『书末的出场就是最后一次出场』制度稍稍出了一点乱子。”
  “你倒是承认得快嘛……”
  “说谎不算犯罪!(断言)”
  “……看来罪人也有义正言辞说话的权利。”
  “(无视)话说回来,这个系列终于出到6了,准备了好久的〈牙之塔〉篇也终于圆满完成了。关于这个篇章,本来打算在前一卷就把这次的故事也一起说完的。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出场人物太多了,就分成了两卷。”
  “所以这一卷里有关前一卷的伏笔才会特别多啊。”
  “正是这样。本来是尽量打算把每一卷的情节都做成完整的,不过伏笔的话,就会有一些内容无法完全消化,这一点真让人头疼啊。”
  “你个搞不了计划的逗逼。”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但是仔细想很糟糕吧?”
  “帕特说的话都饱含了爱,没问题的!”
  “爱……?”
  “我随口说啦……这次〈牙之塔〉篇结束了吧,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说到这个,秋田本人的感觉是怎样都行呗(无责任)。实际上,接下来的基姆拉克教会篇也有打算分成两卷,原来是这样想的”
  “那是说计划有变?”
  “我想插一个番外篇。”
  “番外篇?”
  “说是这样说,但并不是什么魔术师奥芬·无谋长篇。只是以故事中的时间来考虑,可以在第六卷和教会篇之间插入一个别的事件。一个和作品里提到的世界的秘密之类的无关的故事。比如在偶尔经过的村子里发生的奇妙事件!好,这个好,就这么办。”
  “你是写到哪想到哪啊……算了。不过为什么会想中途插一个这样的故事呢?”
  “我总感觉随着情节发展,故事越来越严肃没笑点了。”
  “哦哦。你总算也说了一句经过大脑思考的话嘛。”
  “所以绝对不是因为基姆拉克教会的具体设定还没完成。”
  “……我收回前言……”
  “啊,理由真的是像前面说的那样没骗你。基姆拉克教会也(这段是机密。并非还没决定好,相信我)的原因,基本都定好了。所以第七卷会比之前的五、六卷相比更加随意一些。”
  “但你这个作者最后都会把主人公搞得全身是血来收场。”
  “最后搞得全身是血是作为主人公的义务,秋田一直坚信这一点。”
  “你又开始立FLG了。”
  “所以我说了说谎不算犯罪(笑)。不过不讲信用算是一种罪,大家写来的信我不能一一回复,实在是抱歉。”
  “啊,恕我洗耳恭听。你真的有收到粉丝来信这么光荣的东西吗?”
  “之前想过我不可能会有——不过这个系列小说非常荣幸的收到了越来越多的粉丝来信,最近已经到了只凭秋田一个人回信都回不及的程度了。”
  “你再怎么样都只能是一个人啊。”
  “所以说回信回不过来啊。不得已的话我只能用抽签的方式来回信。就因为这样,如果没有收到回信也请不要生气。我今年会好好加油,同时兼顾长篇和无谋篇,努力做到隔两月出一本。”
  “你的意思是‘如果做到这样就请原谅我’么?”
  “呜呜……都要结束了还在说一大堆理由啊。”
  “很符合你的风格嘛,很符合。那么下一卷的书末再见了!”
  “只有我,没你了(无情)”

   一九九六年三月——           秋田祯信


发表于 2015-10-6 12:47 | 显示全部楼层
激动啊,每个月都来轻国看一次奥芬有没有更新,终于等来楼主更新了。万分感激楼主你没有弃坑。让我有机会看到奥芬小说的后续
发表于 2015-12-7 21:37 | 显示全部楼层
非常感谢楼主的付出啊 我这种不懂日文的人只能期待楼主帮忙搞定这种古物了
发表于 2015-12-11 19:59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想到这本古老的书还有人开坑啊,真是谢谢楼主了
发表于 2016-1-3 11:15 | 显示全部楼层
福瑞迪这真是一个纠结命,办事爽利但做人不爽利。不过,有这么个师兄,是福气。
发表于 2016-1-5 14:06 | 显示全部楼层
megaflame 发表于 2016-1-3 11:15
福瑞迪这真是一个纠结命,办事爽利但做人不爽利。不过,有这么个师兄,是福气。 ...

成為人生贏家卻變妻管嚴,
嗯……。
发表于 2016-1-6 02:16 | 显示全部楼层
史前巨坑竟然诈尸......小时候就觉得它比同时代的SLAYESR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发表于 2016-1-19 19:40 | 显示全部楼层
又完一卷
真是惊人的毅力啊
膜拜楼主
发表于 2016-1-26 14:18 | 显示全部楼层
dust 发表于 2016-1-5 14:06
成為人生贏家卻變妻管嚴,
嗯……。

咦,我是不是看到了什么高能信息了?人生赢家?气管炎?他最后和谁好上了?
发表于 2016-1-26 14:27 | 显示全部楼层
dust 发表于 2016-1-5 14:06
成為人生贏家卻變妻管嚴,
嗯……。

忍不住去啃了日文维基。好吧,这一对……简直相配得可怕。一个外和内刚一个外方内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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