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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 【剑与魔法系】英雄进行时 第一卷 致远花 更新至第四十四章 2014/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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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4-15 20: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一章  放弃





特兰伸手指着远方那入口处的几个人,左侧与右侧平台上也有十几个穿着黑色盔甲的士兵,高处已经废弃的通道上全部都是这些士兵,大厅市场的人则像被他们包围了一样。这一幕同样吸引到了格温德琳在内的很多人,街上的商贩们也走了出来,看着这一景象,眼神不好的几个人特意站到了高处。



“军队吗?”街边的小贩自言自语的讲。



“城里的军队可不穿这种衣服,或者是前一段时间从北面坐船来的外国军队也说不定。”另一名从地上做起来的人回答道。
“据我所知,穿着这种盔甲的军队恐怕只有一种。”格温德琳开始向后倒退,另一只手则拽住了特兰。



“小姑娘你这样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是城外驻扎的黑甲军对吧?我们国家的精英部队,全靠他们才有今天的安宁,我的儿子还整天吵着长大后要加入黑甲军呢。”那个站起来的男人听到格温德琳的话后回应她。



“原来如此,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小贩扭过头去看了那名男人,看到对方面部扭曲的看着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惊吓到一样。



小贩想要发话询问对方,但却发现自己无法说出任何一句话,无法呼吸之余还感觉到颈部被温润的液体所充斥。



当他低下脑袋时,发现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箭矢插中了自己的喉咙,还没失去意识倒下之前,另一只箭头射穿了他的手臂直插入了他的右肋,把手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用弓箭钉在了他的身上。



那惊恐的男人似乎想要跑过去帮他,刚开始迈步就被弓箭射中了心口,随后而来的第二支箭刺穿了他的面颊,第三支几乎在同一时间从太阳穴扎进了他的脑袋。



他随着箭头的惯性倒在了右侧的地面,尘土扬起的同时也溅出了一片血花。



时间变慢了,在小贩眼中的世界突然间变得清晰明朗,四周围不断有人跟他们一样中箭,然后倒下死亡。当他试图用最后的力气扭动脖子时,这世上他最后见到的画面永远的印在了他的瞳孔中。



那是从黑甲军士兵射中他脑袋的一支箭。



站在高处的黑甲军们成次序的分成了三排,轮流对脚下的目标射击,原本用于通风的管道与平台里站满了军队,不分目标的攻击低处手无寸铁的商人与奴隶们,几个贵族模样的男子似乎在喊着什么,却成了一个引人注意的目标,没几秒就死在了凌乱的箭雨下。



“他们真傻,军队来这里杀人难道还会顾得上什么贵族嘛。”任职于黑甲军的副官抬手示意周围的士兵停止攻击,旗兵立刻挥舞旗帜向远在百余米远的士兵们传达命令。



弓箭差不多是在同一瞬间停止的,仅仅十几秒的射击就让大厅中的人死伤过半,原本有近千人的市场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人活着,能喘气与站立的更是少之又少,被铁链锁在地面的奴隶反而因为位置较低多数存活了下来。



认出了黑甲军的格温德琳在对方发起攻击前的几秒先与特兰跑往通向隧道的路,但依然被射中了右脚小腿。特兰也被弓箭射中了腰部,幸运的是牛皮腰带挡住了大部分的力道,箭头只在他的腰上划出一道小小的血痕,而不是把他整个人贯穿。



两人回避的速度稍快,才得以勉强在一块木桌下抵挡不算太密集的箭雨,不时可以从桌子的侧面看到被弓箭射死的人倒在他们附近,流出的浓稠血液也顺着凹凸不平的石板流到了他们脚下。



惊讶塞住了特兰的嘴巴,他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但这种场面对于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来讲已经超出了接受程度,更别说满地的尸体与破烂的眼珠。



格温德琳显得比特兰还要紧张,但更多是因为现在这种处境所带来的压力与疑问,对于在这里出身并且投身于反抗军中的她来说,身边发生的死亡并不恐怖甚至是一种日常。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特兰用很长时间才敢张嘴问身边的格温德琳。
“我也不知道,总之先不要动,让我想想办法。”格温德琳的脑内一团浆糊,恐惧袭来时那种无力感也遍布全身。


“咳咳!”黑甲军的副官似乎有话要说,特意清了清喉咙。

“按照国王陛下的命令,黑甲军现在开始会在奴隶之家针对昨日夜晚发生的奴隶暴动与奴隶引起的火灾进行镇压,请无关人士离开。以上就是我要说的,简单综合来讲就是国王已经放弃了你们所有人,那么接下来请继续吧。”他不耐烦的挥动手腕,随后弓箭又一次落下。



市场内的人开始嘶叫起来,虽然有不少人在袭击刚开始时已经夺路而逃,但随后更密集的攻击令大量堆叠的尸体倒在路上绊倒了许多想要趁乱逃走的人。



铁质箭头撞到地面时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大厅中不断循环,特兰与格温德琳躲藏的桌子也被射穿了五六个洞,甚至有两只弓箭擦伤了特兰的手臂。好在桌子的位置离的十字路口较近,在高处椭圆形平台上可以射击到这里的箭矢并不多,通风管道与废弃通道中站着的弓箭手们更多的是集中于自己正面那一片区域。



而他两人所在的那一面因椭圆形使得弓箭射击的距离不足而得以幸免,从倒在附近的尸体与一大排桌子间,特兰同样看到了一些与自己一样侥幸活下来在此躲避的人,大概有五十几名,分别在前后位置不同的桌子中躲避,唯一速度够快能贴近墙壁和出口的就只有格温德琳与特兰两人。



射击持续了几十秒,能看到的地方里,一排排尸体当中只剩下未死者与将死者的呻吟,弓箭射击的密度也大幅降低,变成了毫无目的的盲射,最终缓缓停下了无情的箭雨。



传令官首先走了下来,检查了四周围的情况,副官没等其他人也走了过去,后方的部队跟着他开始成队的涌入下面已经空旷的广场。


“回收弓箭,把生还者带过来集中到这里,最后记得把尸体堆在大厅中间一起,让三号队运出去烧掉。”


“遗留在这里的财物呢?”传令官问他。
“自行分配。”副官对他笑着说。
“但这次被临时委任做指挥官,叫做夏洛特的人恐怕会阻止我们吧?”
“没错,但这也是计划里很重要的一个步骤。”



黑甲军人数大概有三千人左右,负责地面留守的则有三百余人,剩余大部分都还在地下管道中往大厅前进,最先到达的则是由黑甲军副官斯科尔兹尼所带领的先锋军,人数超过了四百人并且装备精良,属于本部当中最精锐的部队。



这里虽然经常被称作大厅,但实际上却是由多个管道汇聚而成的有盖广场,无论从上到下都有着可以四通到城内各处的路线,也正是因此此地才会有如此多的黑市商人与贫民聚居。



黑甲军们没用多长时间就把倒在地上的尸体全部集中到了一处,大概五十余人正在负责把仍然能用的箭头拔出来,又有一小撮的人正在搜刮尸体上的财物。



箭雨带来的死伤似乎并不如他们所想的那么大,仍然有很多人没有死去,几十名幸存者多数都受了轻伤,也有一小部分的人在被抓出来以后就因伤口破裂而死去。他们被集中在了一起,有几个男人想要反抗保护女人与孩子,结果却被剑锋刺穿喉咙。



这血腥一幕就发生在他们的面前,黑甲军们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纯粹按照命令来行事,但看来鲜血从喉咙喷洒而出的女人却尖叫起来。



斯科尔兹尼似乎觉得有些吵,回头瞪了他们一眼,他身侧的弓箭手们立刻抬手举弓射死了其中的一个,但却换来更刺耳的尖叫。



弓箭手没有停,又开始了屠杀,直到第三个人死去的时候这些情绪已经无法自控的女人与孩子们才被他们一旁的男人们捂住了嘴巴。


“这就对哩。”斯科尔兹尼把脑袋从幸存者的方向转过来,直视特兰与格温德琳等人躲避的地方。


“我是你们的话,绝对不会躲在那种地方的。”他从弓箭手的手中拿过了长弓,对准了一大排桌子之间。



箭矢搭在了弦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飞射而出,弹射到了三十几米远的某个桌子之间。箭头穿过了被放倒桌子的木板,某个物体随着弓箭刺穿木板而倒了下来。



一个躲在木板后的胖子被射穿了心脏,噗通一声压倒了桌子,死在了黑甲军的面前。

胖子的死引起了连锁反应,尸体倒下时推动的木桌一排排的叠在了一起,也随着他的撞击而散落,将在那后方躲藏的十几个人全部曝光出来。



斯科尔兹尼扭动了脖子,伸手去拿第二值箭,没等他准备好对面的人就开始四散而逃,士兵们也没有停手,跟着一起对这群幸存者们进行无情的射击。



混乱中,特兰与格温德琳的桌子也被尸体撞开,逼不得已的他们不得不将尸体当做挡箭牌,俯身从尸体堆当中爬行,浑身站着粘稠的血液与碎掉肉末的混合物,带着浓厚的气息艰难地往身后不远处的地下大门爬行。



幸存者们被再一次袭击,却因为两道通往地下的大门而多数得以幸存,但依然有将近十几人被当场射死,剩余活下来还能逃走的人里没一个是完好无损不曾受伤的。甚至有些人受了致命伤后在逃亡的路途上失血过多而死。



特兰在快接近地下楼梯的地方跳了起来,试图吸引弓箭手们的注意力,格温德琳趁着这个机会躲到了已经敞开大门的旁边,当她安全的时候,特兰也蹲了下来,从高处向下滑了过去。



那满是鲜血的台阶又短又滑,灯石的光芒却很难照到这里,就如同地狱一般令人恶心,既看不到却又被血液所包围,大厅广场上的血液顺着地势往这大门方向流淌,就好像是收集着鲜血到一个盆里般。



特兰与格温德琳身上沾满了死者的血液,脸上头发上还有衣服几乎都被染为暗红色,但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逃离这地方才是重中之重。



两个人在地下大门会和后没有耽误片刻,径直往通道前方走去,速度不快也跑不起来哪怕那做起来十分辛苦,在这条路上行走几分钟后似乎发现并没有追兵赶过来才减慢速度,最终缓缓停在分叉口上。



“你中箭了,要想办法拔下来。”特兰蹲了下来,甩了甩自己染了血的卷发。



格温德琳往后一缩:“不能拔出来。多数中箭的人本不致死,但他们把箭拔出来以后血液会流个不停害死了他们,大厅内满地的鲜血就是因为这个。”

“那总要想办法帮你包扎伤口才行。”特兰更着急。



“虽然看起来很痛,但我还能撑得住。骚乱一开始的时候也有人活了下来逃到了地下更深层的居民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胡斯他们已经开始准备撤离了。”格温德琳显得并不太紧张,比之前要好得多,她强忍痛楚弯下身子伸手把箭矢掰断,只留下较短插进小腿的那一部分,被掰下来的则揣进了怀里。



“留着有什么用?”两个人继续往前走,速度快了不少。


“活下来走这条路的人并不多,如果黑甲军追了过来起码不会先看到断掉的箭杆并且联想到前面还有没死的人,尤其是那么多的岔路在他们面前的时候。”特兰扶住了格温德琳,一手搀扶起她往前迈步。



“我听说过他们,是在城外的军队吗?”他问。


“没错,质素很高装备齐全的军队,本身就是从先代国王旗下的佣军团转变而来,所以做事风格很残忍。战斗力比起北方大国的军人一点也不差,在南方这种小地方覆甲率达到了七成可是很罕有的。”格温德琳喘了几口气回答他说。



“开支一定会很大吧?国王因为军队的事情加了很多次税,所以我才不得已参加了攀塔比赛。”特兰侧过脑袋,有些不愿意承认似的讲。


“那种比赛只是幌子,为了套取贵族们的赞助金才会如期举办,贵族们再找借口像普通民众加地税收取租金敛财,一层剥削一层永远没有尽头。比赛获胜者本该拿到的奖金实际上也形同虚设。而为了维持这种政权与生活,这个国家的高层还想动用军队来保证自己的绝对权力,正是因此我们才会起身反抗他们。”格温德琳带着感情试图把自己的观点灌输给特兰。



特兰并非不相信这些,只是从前他就对这个国家的国王有些好感,每当重大事情发生时,国王总会出现在别人面前,带领国民们一起难关,虽然最近一两年税务每个月都在变化,但却也没让西蒙国王的形象在特兰心中改变。



看出了特兰迷茫的格温德琳收起话锋,减慢了语速温和地对他说:“有时候看东西要从多个角度去观察,接触的越多也就越清楚该怎么去理解。不过,现在让你去思考这个负担有些过于沉重了,还是放轻松专注于眼前吧。”



他没有回答,一声不吭的点了点头,垂下眼皮像是受打击了一样无力的往前继续走着。

向下的两条主要路口分别为东西两条,西隧道因为较近且更光亮所以很多人都喜欢走这一面,反倒是又长又暗还潮湿阴冷的东隧道就没人理睬,前方十几条天然分岔路直接通往了远在地底的矿坑。



正是这种地形下一道道墙壁被建立了起来,虽然不远但只要认真往下一瞧就能看到深处错综复杂的矿洞,经过这些岔路时从中吹来的微风也带着一股矿场的味道,让人一下就可以认得出那是什么以及来自哪里。



格温德琳与特兰两人刚刚经过这些分岔路就遇到了难题,现在虽然已经进入了地下居民区的范围,但这里似乎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从很远的地方就可以听得见或者闻得出,一股子血腥味和哀嚎声占据了这里的每个角落,拐入回廊后走近后望着那一大片梯田式的居民区,不少伤者都在逐渐死去,仅有少数人得到了医疗。



挨家挨户的门前都挤满了伤者,有的已经死了还有的则奄奄一息,他们大多数都是第一次箭雨落下时得以走难的幸运儿,还有一小部分是被人救下来的伤员。



形形色色的人堆在一起好比一堆蚂蚁,密密麻麻的全部堆在了一起。没受伤的交头接耳谈论这件事,受伤的似乎像等死一样神情痴呆。不大的走廊空间上坐满了人,也有各式各样的人。无论是鱼贩、黑市商人、佣兵、流氓、贵族和奴隶都如常人一般平等的挤在了一起,彼此间也没有吵闹的意思与精力。



“黑帮已经组织雇佣兵对黑甲军设埋伏了,我们的人多数也从矿坑隧道里撤到城墙外了,接下来该怎么做。”格温德琳听到了莱恩的声音,就在他们原先所在的那个屋子内。



特兰继续搀扶格温德琳往那屋子走去,翻过了十几个受箭伤的受伤者,站到了那门口。

门被不小心的特兰撞到,咯吱的声响立刻引起了屋内人的注意,莱恩回过头看到了他们两个。



“天啊,谢天谢地你们回来了。”塔鲁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过去扶起他们两个,那硕大的身形甚至可以把两人一起抱起来。


“特兰!”瑟雅斯只是大叫了一声,然后提起裙子小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胡斯也在一旁,但他显得更冷静或者说是没反应,话并不多的他每次发言都会提到重点:“先换一件衣服,然后离开这里,进入矿坑隧道前想办法把你小腿上的箭头拔下来。莱恩,你先想办法送瑟雅斯与特兰离开。”



瑟雅斯扭过头去,看起来很是吃惊:“我们之前谈过的东西难道就不能仔细考虑一下吗?”



“我说过了,当这城市不再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回到你身边。”胡斯的眼球转动了一下,从格温德琳的箭伤将目光移到了特兰身上,然后再微微转动看向瑟雅斯。



瑟雅斯闭上眼睛,皱起眉头的晃了晃脑袋,一个人走了出去。特兰想要叫住他,但没出声就被看似面无表情的胡斯打断。



胡斯没刻意挽留瑟雅斯,但却试图手伸出去拽住对方,只是这时候她却已经走出大门远离了胡斯。他望着塔鲁失望地讲:“麻烦你把她叫回来,外面太乱了,另外让还没离开的反抗军成员们集合,分成两批人去第三层。”



塔鲁点点头,越过大门走了出去。



莱恩从自己的挂在屋子门后的袋子里翻出了两件亚麻布,长度足够像披风一样把整个人都盖住。



“给,把有鲜血的衣服脱下来,把这个披上。”格温德琳与特兰伸手接过了莱恩递来的围巾。



“格温德琳小姐的伤真的不要紧吗?”特兰脑子里还在想着瑟雅斯的事情,但当他看到了格温德琳轻松的样子不禁开始好奇。


“没关系的,我可以撑得住。”格温德琳脸上不自然的笑了起来,强忍疼痛安抚特兰。



“我只能做紧急处理,帮她做简单的止痛与伤口处理。箭头如果拔出来的话会很危险,要找专业的医生才行。”莱恩一边摆弄自己的猎人小刀,一边蹲下来查看格温德琳腿上的伤势。“你还真幸运,这种劣质的箭头没有穿透你整条小腿,如果是那样的话光是留血就可以杀死你,现在看起来血液凝固了不少,出血量并不算很大。”



“趁现在还有时间,格温德琳,把你见到的告诉我。”胡斯走到她身边。



白发的格温德琳摘下黑色的兜帽,叹气对着胡斯讲:“黑甲军在大厅制造了一场屠杀,只有部分人活着来到这里,国王看起来因为火灾的事情被彻底激怒了,连贵族也不放过。”



“人数呢?”莱恩抬头问,


“两三百人,但一定远比那更多,他们肯定分散在通往地下的管道中,为了把我们一网打尽,不留任何活口。”格温德琳回答他。


“这不意外,从过去开始贵族们就总是得寸进尺的威胁国王统治,对贵族们的清洗很快就要开始了,我们偶尔会在这里停留的事情国王想必也早就知道,如果说非选今天来这里围剿我们的话,那目的恐怕只是地下的奴隶们而已。”胡斯拿起了自己的剑,站在门口说。



“西隧道直接通往上一层居民区,东隧道直接通往我们这里,无论怎么看两个地方都不安全,我们的成员还有一百八十多人没有离开,留下来也不可能战胜他们。”莱恩摁住自己的额头,用力的揉了揉,眼前这个问题似乎令他非常头疼。



“这里并不安全吗?”特兰问莱恩。



“当然,这里是大厅北方的北区,但却在地下深处,从北面通往地下的路只有东西两条隧道。在地下的居民区则有四层,西隧道较短且宽敞所以通往人流多的第一层,东隧道狭窄又很长直接连到了第二层,给那些奴隶们使用,也许可以拖一阵时间,但敌人人数远多过我们,相比起来第一层与第二层根本无险可守。”莱恩又把手放到了嘴边,咬起拇指来。



“所以,必须想办法先撤退到第三层,然后利用某些东西来吸引敌人让我们撤退。”格温德琳说完才想起了某些东西,她咬紧了嘴唇闭起了眼睛。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那种办法是行不通的。黑帮的雇佣军只是群乌合之众,根本靠不住,这样一来就真的只有想逃到第三层再说了”莱恩讲。



“不,格温德琳说的并没有错,只是我们需要的并不是雇佣军来替我们阻挡国王的军队,而是让他们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胡斯盯着在椅子上低垂脑袋的格温德琳,而对方似乎并不想与胡斯对视。



“做自己的事情?他们难道不是来杀死我们的吗?”特兰好奇的问。



“我们?没错,但这也包括了奴隶之家的所有居民,如果对贵族与奴隶的屠杀是无差别的话,那么军队真正的目的必然是想对贵族势力进行清扫,没了奴隶的贵族们也就没有了造反的可能,杀光所有人把证据掩盖,贵族们恐怕只能坐着等死了。”胡斯说出了自己的观点,但并没有全部都讲出来。



“那就是说......”莱恩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跟格温德琳一样难看。


“是什么?”特兰左顾右盼,在格温德琳与莱恩之间不断拧头询问。



“格温德琳,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可以帮你说出来。”胡斯很平静的对格温德琳说。



“胡斯!到底怎么了?格温德琳小姐?”特兰好像被笼子突然关起来的老鼠一样,反应敏感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忍耐许久的格温德琳最终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放弃这里包括奴隶、贵族、居民在内的所有人,把道路堵死,让军队毁灭这里,那就是唯一可行的计划。”

发表于 2014-4-16 13:20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觉字体是不是统一一下比较好?
 楼主| 发表于 2014-4-19 07: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二章 不要哭




就像是往水面扔下一块石子一样产生了涟漪,又有如在山洞中呐喊一般回音无穷。
仅仅是口气再平淡不过的一句话却刺激了特兰的每一根神经,他耸起了自己的眉毛,把额头都挤出了皱纹。

那是一种在愤怒与恐惧之间徘徊的面部表情,既不可以用言语表达,也不能用内心体会,只是最单纯的告诉了每个看到的人,这并不好。

胡斯还是一副不变的表情,莱恩撅起了嘴巴,那不是笑而是一种无奈。
格温德琳闭紧了眼睛,不想面对什么似的抱住了脑袋。

“放弃?放弃他们?”特兰问起了胡斯。

“放弃他们,没错!正是如此。”

“可你们是反抗军,私下人们都说你们是这国家的未来。”特兰试图辩解着什么。

“只有能被控制的权力才是国家的未来,不切实际的愚蠢行为会毁了我们。”胡斯靠近了他。

“就这样放弃在这里的所有人吗?胡斯?最起码你可以为他们而战,就像我小时候受欺负时你与夏洛特保护我一样。”

“现在我们都已经长大了不是吗?特兰。而你还是个孩子,思考问题的方式依然不成熟。”他瞧了特兰一眼,往大门外走出去。

特兰无法想象胡斯到底会怎么做,他想要再次发话时却被莱恩盖住了嘴唇。

“他说的没错,我们确实可以在这里战斗。我们也并不怕死,只是还不能死在这里,在这战斗无论过程如何结果一样会死,只有逃离这里才有机会反攻。”莱恩摇摇头,示意特兰不要再做任何望想改变这个结果。

“你们到底为了什么而战斗?财富?名誉?还是其他的。难道身为反抗军的你们就没义务去帮助这些人吗?”特兰压低了声音,两只手摊开对着大门。

“我们为这个国家的未来做争取,但如果全都死在了这里,还拿什么来改变国家,难道你就不明白吗?孩子!”莱恩有些恼火,脸部靠近了特兰对他说。

“在我眼里,只有你们能帮助他们,但你们却抛弃了他们,亏这些人还总是把你们当做救星。”特兰也更进一步,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我会留下来陪他们。”格温德琳抬起脑袋。

正在争执的两个男人同一时间往一个方向望过去,看到的是格温德琳绝望的脸。

“什么?”他们又同时发出疑问。
“我留在这里,帮助他们抵抗军队。”

莱恩离开了特兰,走到了格温德琳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醒一醒!别被一时的愚蠢控制你的情绪,意气用事改变不了任何东西,就凭你的伤势谁也帮不了,而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听到这番话的格温德琳也冷静下来,却对自己的懦弱有些忿气,但她也很清楚事实正是如此,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改变什么。

当小腿上的痛处再次传来时,剧痛让格温德琳咬牙低叫,更令她无心再说多余的话来回复莱恩。

看着她脚上流血的莱恩从自己口袋里拿出手帕擦拭留下来的鲜血,却发现伤口已经裂开,凝固的黑血沾满了脚部与裤子。

“尽量减少不必要的运动,我现在去外面看看情况,等一下我会叫人来用担架接你到第三层跟胡斯他们会合。”他站在了门边,对格温德琳说,转过头抬起手指着特兰讲:“你也一样,别做蠢事。”

身材相对矮小,行动又敏捷的莱恩两三步就跑出了他们的视线范围内,屋子里只剩特兰与格温德琳。

“你对反抗军感到失望吗?”格温德琳对特兰说,像是自责一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好。”特兰深呼吸后喘了一口气。

“这世上总有无法改变的事情,只要别对自己失去信心就好。”痛处缓解不少的格温德琳细声讲道。

“世上总会有自己无法控制的坏事发生不是吗?我会坚持到底的。”特兰在那阴沉暗淡的眼睛里又燃起了对这世界充满信心的火光,刚刚才绷紧的脸上勉强地对着格温德琳露出了不自然的笑容。

伤痛让格温德琳一样无法自如的欢笑,却为了回应特兰而把嘴巴撑到了最大,对他笑了起来。

几分钟后,负责接走格温德琳的反抗军成员抬着担架进到了门口,把格温德琳抬到了担架上,特兰也跟着一起往前行,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之前受伤的人不少已经死去。血液的腥味愈发愈浓厚,哀叫声也渐渐沉寂。

包括特兰在内的五个人走过了数层向下的楼梯,穿过用作过渡的大门来到了更深的第三层,这里人更多,伤员更少,三角形的通道中不时可以见到衣着破烂却手持武器的男人们聚在一起商议着某些事情。

“那是黑帮的雇佣军,本来是打算去被封锁的西区的,现在全都被逼退回这里。”格温德琳拽了拽特兰的裤子,让他稍微蹲下来,方便自己在他耳边说话。

特兰回归去看了看那些人,对方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立刻转过身去死死盯住特兰,直到他们再次抬起担架往前开始行进后为止。

在第三层的更深处,那里连灯石都没有,只能依靠挂在路旁边的几盏油灯来照明,居民区里的建筑破烂不堪,甚至连门都没有,奴隶们正一家家的蜷缩在其中。特兰好奇的往其中一间“洞穴”里望了望,却发现内部破烂不堪,没任何的家具,惟独有一张不知名动物的皮毛与稻草铺垫而成的“床铺”。

而那些居民们,也就是贵族的奴隶们,两三个的堆在一起。女人正抱着还在几个月大要吃奶的婴儿,孩子里大一点的则抱着小的,身上只有一块黄绿色的破布盖住了左半身与下肢,他们又用一些简单的麻绳绑紧破布,以此不让“衣服”掉落下来。

“为什么只有女人和孩子,老人与男人呢?”特兰问。

“男人被带到了外面工作或者是已经死在了外面的袭击中,留在这里的多数都是孩子与女人。而能活到足够老被称呼为老人的奴隶是不存在的”格温德琳这样子回答他。

听到这个回复,特兰并没有再做询问,他很清楚那就是事实,没有任何疑问需要提出,正如他一路所见到的一样,奴隶们就是在这里世世代代的繁衍与死去。

每次看到这些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群体,他都会产生冲动想要帮助他们,却不知该从何而起,时间稍微一拖长就开始有些疲倦与自私的在自己脑海中寻找借口来为开脱。

特兰用力握紧了挂着铁棍与短剑的背带,加快脚步走到了队伍前方。

又过了几分钟,抬着担架的人引领他们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没有人也没有任何足以看清周围景象的光线,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他们停下了。

“只剩下你们了。”黑暗中走过了一个人,他拿起了灯石照亮了自己的脸部。
“塔鲁吗?”抬担架的几个没有太大反应,放下担架上的格温德琳接二连三的走了过去。

几个人聚到一起以后寒暄了几句话,就开始谈及现在地下的情况。

塔鲁说完自己要说的话以后凑近了在地上坐起来的格温德琳:“别担心其他人,他们都已经撤离了,等他们把你也抬走以后,在这里等莱恩回来就可以完成任务了。”

“我的姐姐呢?”特兰想拍塔鲁的肩膀,却在黑暗中不小心拍到了脑袋。

“她已经跟胡斯一起撤离到城外的山上了,你们必须也快一点跟着上去,在居民区的人意识到军队目的之前。”塔鲁催促起来,顺手拨开了特兰满是汗水的手掌。

放下担架的那几人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在前方彻底黑暗之前拿出了自己的灯石。
“等等。”特兰张嘴叫停了他们。“我想留下来。”

“留下来?我也马上就要走了,你还为了什么留在这里。”塔鲁叉着腰低着头对又走回来的特兰说。

“格温德琳小姐先走吧,我想呆在这里最后走。”

“别闹了,你还是个孩子,在这里只会给我添麻烦的。”塔鲁推了特兰一把。
被推开的特兰并不甘心,回过身去又说了一句:“我想再看看那些奴隶们。”

“跟他们非亲非故,为什么要看他们,赶快上路,要不然没办法跟瑟雅斯小姐交代。”塔鲁开始不耐烦了,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之前那么温和。

“走吧,特兰。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格温德琳也劝解他说。

特兰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扭过头会到了队伍里,什么也不说的就继续跟着众人前进,往那黑暗中无人的秘密通道中走去。

“这种小鬼真麻烦,非要大人生气才肯听话”塔鲁在原地又等了十几分钟,那耐性差的脾气终于让他开始走向有光的地方,与特兰等人来的时候的方向刚好背道而行。

没走出几步,一阵骚动声从远方大门处传来,在他的位置看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很明显是些有威胁性的东西在逐渐接近,又有一名身材较矮的男子飞速奔跑过来。

“快跑!傻大个!”

莱恩直接撞在了塔鲁柱子般的身上,但对反却丝毫未动。

他吃力的站了起来,拉住塔鲁的手就开始往黑暗的密道处跑去。

“怎么了?”

“军队杀进来了!”这最直接最简明的一句话瞬间就带动了塔鲁逃跑的欲望。

两个人没时间回头望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到了惨叫声与孩子的哭声,等他们逃到了隐秘的密道时,才使用灯石给前方照明。

虽说是密道,但其实只是太过隐蔽没人留意而已,这种数量众多且结构复杂的小通道遍布了整个遥远之花,从地下的奴隶之家开始以环形的方式围绕了整个城市,甚至连同山体一起也打通了道路。

“有这种路还真够方便的,毕竟军队会杀进来也未免太过突然了。但这种东西到底是谁建造的呢?”塔鲁低头走了一段时间,有些闷便发话问起前面的莱恩

“据说古时候的奴隶们就是用这种东西来逃跑的,有些心善的贵族也特意参加了建造,扩大了密道的范围,后来直接改造成了奴隶之家中用来居住的各个区域。不过内战之后这种密道绝大多数都被封死,避免奴隶们出逃,能找到一条对我们来说帮助很
大。”莱恩虽然说了不少东西,但依然没停下脚步。

“地下矿场的也是吗?”

“不,那些是说是密道有些夸张,不如说是用来运输矿物的隧道,一直通往地底的矿场,很多条都没有人曾走到过尽头。历史上走过最远的记录用了三天时间,三十人的队伍最后活着回来的只剩下十二人,多数都是因为迷路与矿坑下的过度压抑导致精神失常自杀而死。所以,现在这些通往矿坑的隧道全部都废弃了。”

“建造这种东西的人还有够无聊的。”

“人?准确来并不是人建造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古代的传说。”莱恩停下来,回头问塔鲁,然后又开始走。

“什么传说?”

“有一则童话这样叙说遥远之花的历史,矮人们先在地下拓建王国,而后凿空了山修筑了大门。矮人灭绝后,精灵们来到这里建造了遥远之花古城,并且创造了一个城市在此处繁衍。精灵灭绝后,人类的祖先在此地生活,历代王朝变更下载原先古城的基础上不断建造城墙,把山的缺口围了起来,最后形成了我们所知的遥远之花。”

“只是童话而已,精灵和矮人这种东西怎可能存在。”塔鲁说完便撞倒了脑袋,直勾勾的通道多了一层墙壁。

“跟住我,绕过这里以后就要开始盘旋网上走了。前面是三角型的交叉楼梯,到山上面需要一段时间,走丢了可就麻烦了。”已经低下脑袋的塔鲁被莱恩抓住了手臂,一拽就往前走动起来,两个人于是就此踏上了楼梯之间。

两个人的灯石加在一起勉强可以看清前方数米的道路,尤其是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下。走了几分钟后,绕过了数个回梯节点,莱恩放缓了速度,微微扭头想要说什么,结果却是欲言又止,回过头继续前行。

塔鲁知道这个他有话要讲,便提他张口说:“你是想说有关放弃奴隶之家这件事情吗?”

“我虽然在别人面前装的很强硬,但心里也不免在颤抖。手无寸铁的孩子与女人因为我们的退缩而死,起码本来还可以救一些人的。”他的脚贴着墙边,用力踩在古老带裂痕的花岗岩楼梯上。

“还以为只有我这样的人才会那么冲动,没想到你也会这样子呢。”塔鲁自我嘲笑了一番。

“我也是人啊,更何况那里可是我长大的地方,父亲与母亲都死在那里,多年下来总会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寄托在里面。”莱恩深呼了一口气。

“如果说我不是反抗军的成员,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这一次我会留在那里的。你也一样对吧?但我们不再是四处流浪的盗贼团了,是由胡斯带来的反抗军。有时候就是要这样子去牺牲某些东西来换取更多的东西。”塔鲁鼻子抖了抖,眼睛里有些湿润。

“别哭啊,傻大个。难得你也愿意跟我说说心里话呢,你不是一直在说男人不应该随意流泪吗?”莱恩也擦了擦自己脸颊上的泪水,把没有指筒的手套沾湿了一片。

“现在只能期望他们可以从其他隐秘的管道里逃出去了,军队只攻陷了北区与西区,南区的人较少,如果运气好的话应该可以通知到在外的人吧。”他又补充说。

“但愿如此。”塔鲁讲。

隧道中的时间过的是如此漫长,正犹如两人脚下的阶梯一样,黑暗狭窄的空间里微微能感觉到气流的波动,虽然看不到任何光线,但却可以从空气的味道来判断通风孔大致的方位。

那种新鲜空气里淡淡的味道在他们身边越来越多,随着脚步的加快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山风的味道,夹杂着三月份开始盛开,今年最早的茉莉花香。”莱恩对塔鲁说。

他们跑了起来,楼梯的坎坷已经无法放缓这两人的脚步,当风吹过来的时候,他们意识到已经接近了出口,走完最后的楼梯终于踏上了一块石板,向右拐去见到了光芒从那一方照射过来。

“到了。”塔鲁推了莱恩一把。

两人在阴暗无光的地下呆了几十分钟,山背面照射来的光芒此时显得刺眼无比,塔鲁与莱恩遮住了眼睛才勉强走了出来,迎接他们的正是反抗军的首领——光狐胡斯。

“把大门堵上。”他吩咐部下,身边的人立刻准备起来,用早就准备好的大石从隧道出口上方推下来,然后两侧稳固了石头,用几箱碎石倒入大门的缺口当中,将它完全堵
死。

过了十几秒,两个刚从地下回到地上的男人眼前的事物的轮廓终于开始清晰起来,这里正是无人居住的山顶,在遥远之花的西面,距离王宫有上千米的路程,站在最高的岩石上勉强可以看到灯塔下方的国王王宫与最高层的城墙。

往背面望去,隐约可以见到隔离南方与北方的巨大弧形山脉,人们对那山脉的称呼不一,有的喜欢称它为半岛山脉,也有的喜欢说是黑山脉,但没人在意它叫什么,因为它一直在那里。

“很高兴你们能回来,现在开始重新整顿部队,点查人数。”胡斯忙着自己身边的事情,比较随意的对莱恩与塔鲁说。

“那么我就去整理军备了。”塔鲁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收起了自己与莱恩的灯石,然后离开了他们的身边。

“莱恩,有件事情要拜托你。”莱恩还在看刚走开的塔鲁,就被胡斯的一句话又唤回了注意力。

他拨了拨自己的金色头发,不以为然的问:“又要去刺杀哪个人吗?”

“这次不用。”胡斯瞧了他的胸前挂着的飞刀一眼。“我希望你这次绑架一个人。”

“是一名医生对吧?”莱恩傻笑起来。“现在的队伍里肯定没医生,分部的军医要到这里最快也要两天时间,而且还未必能通过路上的关卡。”

“还是你最清楚我的想法。”胡斯闭起眼睛很得意的弯起嘴角。

“已经选好人选了,这是他的名字与地址,尽快把他带回来,别引起骚动,格温德琳撑不了那么长时间。”他递过一张纸条在莱恩手里,回头往最大的帐篷里走去。

莱恩在营地里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手上的纸条。

“原来是这样子。”

他离开了营地,从山上往远处的城墙走去。


北面有些阴沉的天空上响起了雷声,雨云也正往南移动,反抗军的成员加紧了搭建营地的速度,好几个帐篷在他们谈话的这段时间就被搭了起来,原本好几百人的队伍分散开。

大部分的反抗军成员在莱恩与塔鲁回来前就去了山下扎营,剩下的五十多人则立起十几个帐篷,分别用来居住于摆放补给。

虽然才刚到下午,但浓雾掩盖了山顶,从远处望去那红火的太阳也开始落下,往东面看去,天上不知何时显出了几枚辉星,连同夜色的幕一起降临。

为了免去麻烦,特兰直接从反抗军的军需官那里拿了些食物来吃,走回帐篷却发现瑟雅斯不在里面,绕了好几圈才发现她独自一人坐在远离营地的山边。

他嘴上叼着面包缓缓走了过去,用含糊不清的话对她说:“瑟雅斯,你坐在这里干嘛?”

蜷卧双腿的瑟雅斯专注看着天边那一抹黑夜,特兰的突然出现似乎吓到了她。

“你要来一点吗?”特兰很喜欢这种面包,核桃与黑麦混合成的杰作。

瑟雅斯摇摇头,召他一起过来坐下。

放下盘子的特兰坐在一旁,也跟着看起天空来。

“今天你跟胡斯都谈了些什么?”特兰吐下面包问。

“一些老话题,以及关于我们如何到地下的事情。”她不肯透露太多。

特兰觉得不应该问下去,自觉无奈地又吃起了有些凉的鸡腿。

“我听说了有关奴隶之家中的事情。”瑟雅斯低下头侧过去看特兰。

“是指反抗军抛弃他们的事情吗?”特兰停止了嘴部的运动,睁大眼睛看瑟雅斯。

“嗯。”

“有时候,我总会对某些东西失去信心,甚至对自己也是。但我从没想过会是这样子,我竟然放弃了他们。”特兰放下鸡腿,握紧了红色的围巾,学着瑟雅斯的坐姿哭了起来。

泪水滴了一会才停下,直到那之前瑟雅斯一句话没说,只是像个母亲一样把手放在了他的脑袋上。

“我知道你很在意他们,我也一样,无论认识与否那些都是生命,即使是毫无关系的人,只要看着他们死去或者因为自己的无能而失去了生命,都是一模一样的。但别因此自责啊!特兰!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有着别人没有的特质,正如你的心一样,行为会受支配,但一个人什么都改变不了。”

“我明白,但我不理解。”特兰又哭了起来,像个女孩一样。

“还记得你小时候每次哭泣时班德会对你说什么吗?”她不得已的提起了另一个伤疤,试图教晓特兰某些道理。

“别哭啊!男子汉!”她沉住了气,说了出来。

听到这一句话的特兰,哭的却更加厉害,不是为班德也不是为了那些死在奴隶之家的可怜人,而是为自己的懦弱与无能哭泣。


 楼主| 发表于 2014-8-23 14: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三章   雪地漫步



在反抗军撤离的同一个下午,奴隶之家里到处弥漫着血腥味,就像是把鲜血直接撒在空中散播开来,极浓厚的味道盖过了这里的原本独有的土壤气息,动作稍多多一点,身上就会蹭到死人的血液。

满地的尸体当中站着一个男人,他身穿黑色的盔甲,黑色长发连同脸上的十字伤疤被盖在了黑色的头盔下,上面黏着不少已经凝固的血液。手上也好身上也罢,全都有着死者的红中带黑的血,手中的剑甚至砍出了缺口。

他站在那里似乎有些疲累,弯了弯腰,用长剑撑起了摆在身前的双手,伸了个懒腰,用力的吸索着空隙中那股血腥味,就像从一整夜的睡眠中清醒一样。

“美妙至极。”

黑甲军们立于他的四周不远处,空出一个圆形把他围在中间,似乎在负责对地上的尸体进行清扫工作,一个跟他同样打扮的男人打破了他们的队形,此刻从后方走了过来。

“斯科尔兹尼,你叫斯科尔兹尼对吧?”
“对了,是您呢。夏洛特,临时指挥官夏洛特大人。”斯科尔兹尼愉悦的说,带着勉强听得出的曲调像一首歌一样哼了出来。
“没有活口吗?”夏洛特压低了头盔,只露出脸上的伤痕,四周巡视尸体。
“严格来说,大人,应该是没有留下活口才对,国王陛下的命令。”斯科尔兹尼左手摆到插在尸体的剑上,右手向后伸出,微微降低了膝盖的高度,就像是在邀请夏洛特观看这一番场景一样。

夏洛特清楚的意识到并没有任何活口在这广场上,老人、女人与孩子的尸体都混在了一起,面目全非的脑袋与看不出人形的肉块遍地都是。

“畜生!”他看着斯科尔兹尼,却在心里大喊。
“看来您很满意这次我们的工作呢!大人。”斯科尔兹尼回复了姿态,拍了拍手将传令官互换过来。“向指挥官大人禀告这次围剿的战果。”

“夏洛特大人,目前奴隶之家的北区与大厅已经彻底沦陷,大部分人都被当场处刑了,南区的人在我们到那里之前就大部分逃离,目前恐怕还在城市的管道里四处逃窜,我们来的方向的东区也一样,虽然没太多人居住,但仅有的居民还是跟南区的人一样,选择了逃亡。”

传令官往高处西面的大门看去。

“但是,这次比较怪异的是西区并没有任何人在,据之前抓到的奴隶说,西区一直都是封闭着大门,没人进入。不排除我们在外面厮杀的时候,他们已经听到了消息撤离了。而昨天夜晚火灾的始作俑者相信也是西区的奴隶,过去就有过案子记录西区奴隶的残暴与肮脏。”

“结束了吗?”

“是的。”传令官回答他。

夏洛特瞟了站在附近的黑甲军士兵一眼后扬长而去。

“那眼神看起来对我们很不满呢,斯科尔大人”副官望着已经远去的夏洛特。
“恐怕是在讽刺我们才是最残暴的吧,不过我也不介意被这样看待,十一年的军旅生涯里能参加这种盛宴的时候可不多啊。”斯科尔兹尼摘下了头盔,扎起了自己的长发,绑了两个发髻在脑后。

“收拾这里的残局吧。”他说。

军人们再次开始行动起来,尸体被堆积到了高处的通风口,身上的财物多数被军队搜刮一空据为己有,没多久就燃起了一堆火球把尸堆点燃,烧出来的浓烟顺着数个通风的洞流进了城市内的管道系统,之后又从左侧城墙的裂缝冲冒出。

瑟雅斯与特兰因为远离了营地,并没有被那黑烟立刻驱赶到其他地方,但此时他们已经见到了顺风飘到半岛山脉上空的浓烟。
初时还以为只是逐渐黑起来的天空,等那味道顺着风先到达他们的鼻子里时,才意识到自己身后有什么东西正在燃烧并且发出如此恶臭,乃至刺激到令人流出眼泪。

“又是火灾吗?”瑟雅斯掩住口鼻跑回了营地,特兰紧紧跟随在她身后。

塔鲁刚好经过,听到了瑟雅斯的自言自语:“我想那应该是地下开始燃烧死人时冒出来的浓烟,赶快跟住我们一起撤离,在这种味道下待时间长了可是会死人的,不死也会一辈子染上一身尸臭。”

整座城市都被这尸体所燃烧出来的黑烟所包围,恶臭带着酸气的味道离几十米就可以闻到,尤其是在山顶的反抗军们,不得已被这令人厌恶的浓烟驱赶到了靠近山顶灯塔的雪山旁,那里只有往灯塔的道路,而又容易被人发现,更高处的雪层有随时崩落的危险。

为了避免意外发生,在山顶的人数再次被胡斯减员,多余的都被分配到远离城市的山上扎营,只余下十几个人由胡斯带领搭建了白色的帐篷在雪地一旁,等再次扎好营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不久前的波动再加上黑烟的影响,营地中的这些人大都筋疲力尽,没有任何心思再做其他事,多数人也被恶臭的烟雾弄的没胃口吃下任何东西,太阳彻底落下没多久便在自己的帐篷中睡下。

塔鲁与三个人则负责放哨,即使这里是无人居住的山地,也不可以掉以轻心,胡斯一直这样吩咐着他们,才使得反抗军多次不必要的危机可以度过。

“替我祝福格温德琳。”瑟雅斯吸入的不少浓烟,没吃东西就睡在了胡斯的帐篷里,一个人发抖地盖着麻布和羊毛毯子,对一旁的特兰摆摆手。

“我会的。”特兰拿走了挂在帐篷木架上的那一大块灯石,放到了帐篷外的橡木桶里。

山脉的高度使得这里多数地方都是常年的积雪,从王宫顶层窜流而出将城市一分为二的的瀑布就是由高山的雪水暖化而来,以此为源头形成了流向西北方无尽之海的大河。

特兰经常可以接触河,但却更想看海,因为小时候瑟雅斯与提米经常会说故事给他听,描述着海的潮湿与气味,还有那强大的力量与不可预测的风暴,而他却错误的认为大海就在不远处,即使之后瑟雅斯与其他人多次对他解释过,却依然无法改变这个少年对大海的憧憬与印象。

虽然在这里还是看不到,哪怕再高一点也一样,但特兰的确在这里看到了远方的大河,甚至乎望到了以造船业为主的船镇。
气温并不是很高,特兰也很难得的见到了雪,平时只有山上可以看到雪,不过并非每个人都能爬上去,而在一年四季里,哪怕是冬天,下雪的几率也远低于晴天,雪花与雪地对这里多数人来说,都是罕见的东西。

好奇心与孩子内心中的冲动立刻支配了特兰,他稍微站在那里了一会,痴迷于眼前所见到的大片雪地与自己呼出来的白色热气,然后就立刻像贪玩的小犬一般在雪地里打滚。

某个男人顺着雪上的脚印跟了过去,离特兰很远就停了下来,肩上披着褐色的长衣,一头金发扎了辫子顺过自己肩头,脚步轻盈又快捷,就像一只小心的狐狸一样,到了特兰身边也没有让他发现。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贪玩又不知警醒啊,特兰。”他站在特兰身边有一段时间才发言打断了特兰在雪地里的玩耍。
“胡斯......”特兰有些惊讶,甚至忘了拍除黏在脑袋上的雪。

特兰从半跪的姿势站了起来,原地不动的呆着那里,喉咙不受控制的吞下了口水,略带紧张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所产生的。

胡斯双手叉在胸前,向左稍微倾了一点,嘴巴的右角抬起一道明显的褶皱,双眼也闭了起来,好像是在笑着什么。

“看到我以后就忘记说话了?还是说,你至今仍然为奴隶之家的事情在记恨我。”胡斯问

他开始走动起来,往特兰的方向走去。

“我......”
“犹疑的心始终都是你无法摆脱的东西呢,无论是你小时候还是现在也好,多年过去了你的外表虽然改变了很多,但内在却不曾有过一丝变化。”

“你讨厌我吗?胡斯。”特兰从雪地里抬起了自己的一双手,抖掉了手掌上的雪,又用手再次捧起。

“如果换做其他陌生人,我不会多说一句话的。”
“但有时候我却会讨厌自己。”

“人总是会强迫自己去做那些打心底不想做的事情,实际上只是被所谓的道德感所束缚了而已,当打破固有的枷锁时,就可以看到真正需要的东西。”

“利益至上吗?”特兰想了想才问。

“并非那样,如果利益至上那就会抛弃道德,变成只为利益服务的奴隶,就像是那些贵族们一样,即使身为真正奴隶的主人也还在为利益纷争不停,说到底都只是利益斗争的一份子罢了。”胡斯说。

“那么反抗军们又是为了什么而战?”特兰还是想起了被抛弃的奴隶们,心有不甘提起了这个问题,侧面的暗示着自己的想法。

胡斯很清楚他话中想要说的事情:“为了整个国家而战,短视的利益只是当下需要,国家需求的是生存空间与改革,如果国王碍于小部分人的利益而忽视了国家的未来,那么我有必要用这把剑刺进他的喉咙里。”

他拔出了自己的金丝佩剑,两指宽却显得厚重,一米多的长度没有让这把武器显得很笨重,反而在胡斯手中像一只精致的匕首一样快速旋转,剑柄最终停在了他的拇指与后四根指的结合处,他用力握紧了剑柄用力对着雪地挥了一下,带过的微风吹开了地面的刚刚没沉寂多久的雪。

恰巧一阵风从灯塔方向吹来,将原本就轻飘飘的雪花四散带开,吹往了天空银河繁星所在之处。

“我很难理解那种所谓伟大的抱负到底是什么,但我绝对清楚人死去了就再也无法复活。”特兰讲。

“这一点,我也很清楚。我的老师与班德,他们都不会再活过来。哪怕你或者我哭的再厉害也好,结果是不会变的。不过人的意志是可以互相传承,只要相信就可以做到。”

“我不懂你说什么,要是觉得那样做是正确的,就尽管做好了,反正看起来你也不肯听人劝。”特兰撅嘴扭过脑袋到一旁,故意不睁眼看对方。

“我坚信这样做是正确的,但并不一直都是。九年前我的老师试图改革这个国家,拯救这里的居民。但整个国家的命运与前途在国王眼里却比不过他的荣华富贵。”胡斯抬起剑身,从剑柄处往剑尖望去,刚好看到了立在远方的灯塔。

“看来我们想说的并不是一样东西,没什么事的话我想我该先回去了。”他似乎生气了,并不想继续留在这里听胡斯说那些对他来讲奇怪的言论。

“只不过我们的经历不同,哪怕是相同的语言也有很多不能表达出来的东西,所以我无法清楚的告诉你到底是什么在驱使我,但在达到终点前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胡斯开始对着在黑夜里飘荡的雪花练起剑术来。

“再仔细想想,特兰。你到底是一名孩子,还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

他听到了这句话,却没停下来,也没有回头。

“我要去看看格温德琳小姐的伤势。”特兰迈起脚步,踏过了大片雪地,往格温德琳的帐篷方向走去。

“跟我以前很像呢。”胡斯望着特兰走进帐篷里才收起金丝佩剑,蹲下身子绑好了皮靴子,踩着高处的石头往灯塔方向移动过去。


帐篷里的格温德琳似乎经过了什么手术一样,睡在帐篷内左角的床上,旁边的莱恩坐在木椅上昏睡过去,双手交叉,胳膊摆着膝盖上,脑袋低垂下去贴紧了小臂。

特兰掀开布帘时撞到了用来搭建帐篷的木头,咯吱的声响吵醒了莱恩,他习惯性的拔出小腿上绑着的小刀,迅速转过了身躯,当看到是特兰以后才放下心来,接着又瞧瞧身后在病床上的格温德琳,收起了小刀重新坐回了椅子。

“抱歉,我不知道是你。”他说。

特兰摇摇头:“不,抱歉的应该是我才对,我来的太过突然了。”

“的确很突然,不过这也是我睡了过去的原因。”莱恩讲。

“是因为格温德琳小姐吗?她怎么样了?”特兰能看得出格温德琳腿上的床单有些地方被染红了,右侧的木台上全都是凝固了的血液。

“胡斯给了我一份地址,跟着我带回了一个医生,他勉强拔出了插在格温德琳腿上的箭头,但恐怕以后那只脚都......”莱恩咬咬牙没说出最后的话。

“我听说动手术的人十有八九都会因手术失败死去,而且不使用草药麻醉的话,也一样会痛死。”特兰的注意力还集中在满是血的木台上。
“她可是幸运者当中的幸运儿,那个医生很厉害,利用药物帮助她挺过了难关。”莱恩双手搭在床边。

“格温德琳小姐是个很坚强的人,她能挺过去的。”特兰试图安慰莱恩,他好像明白了两人的关系。“那么,我先告辞了。”
莱恩点头示意,特兰便退出了帐篷,往自己的那一顶走去。

“是爱慕吗?实在无法理解这种情感呢,不过看起来好像很有趣的样子。”他在心中想着这对他来说有趣的事情,脸上好像觉得好玩一样露出了微笑。

“希望她能挺过难关吧。”这是在入睡前特兰最后的一个念头。

此刻远在灯塔附近的胡斯只用了一会便从营地走了几百米远,薄薄的雾气盖在了雪上,从远处只能看到营地朦胧的灯火,脚下那巨大城市的光芒透着冻人的雾气围绕在灯塔上,有一半已经结冰的灯塔竖立在这城市的顶端,从山上流下的瀑布被它一分为二,想要通过到对面的山头,就必须经过由灯塔连接起的浮桥。

如果换做平时,这里也许会有几个卫兵看守,但自从火宅发生以后,本来兵力不足的王宫警卫队就将分散在王宫附近的部队集中到了山体内部,以备不防之需。

想要从这里跳下去走到王宫几乎是不可能的,哪怕附近有楼梯也好,这里依然是结了冰的山坡,危险而又陡峭。每个试图从山上往下望过去的人都会踩空掉下去,似乎就像一个天然屏障一般,保护住了王宫的安全。

士兵们则把手这唯一一条可以安全的在山体内部通行进入王宫的道路,反抗军们正是眈着这里,希望借由出其意料的攻击抢下控制权。

正因为以地形来说,这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很少有人留意到这里,但胡斯认为只要人数足够,哪怕牺牲一部分也好,这里被攻陷也许只是时间问题。

他走上了吱吱作响的浮桥,扶着铁链从山的最高处顺着河流望下来,跨过脚下后又往王宫看去。

“这里要是能再点亮一次就好了。”他抬头往身旁有二十几米高的灯塔瞧了瞧,拍了拍最底层褐色的石墩,带着怀念的口气说。

就在这一小会中,空气里突然多了一种气味,胡斯顺着风闻到了那味道,是血腥味。但并不是从死人的身上传出来,而是那种肆意飘散开来的鲜血味。

那味道越来越浓,哪怕夹杂在山顶的寒风中也好,胡斯依然能闻到。

危险的气息随着这股味道而来,顺着风飞来了看不清的东西。

胡斯并没有来得及拔出自己的金丝佩剑,只好将身体向后倒退,让那飞过来的不明物避开自己的脑袋而擦伤自己的小腿。
小腿的伤势并不严重,仅仅是擦伤而已,流出来的新鲜血液流淌在雪上,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在胡斯移动脚步的时候掉上几滴把雪层融化,跟着流入河流当中。

在不明处的对手没有给胡斯机会,第二次的袭击很快再次发动,又一枚手掌大小的东西对准胡斯的脑袋飞了过来。

这一次,胡斯同样没有给对手机会,他用一只手拔出了剑,另一只手则卷起了披在身上的长衣,将飞过来的暗器打掉在地上。
下一刻,第三枚也飞了过来,胡斯再也没有犹豫,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更加没有了机会。那东西瞬间就被胡斯的佩剑弹到了数米外,掉进了河里。

跟着是第四枚与第五枚,两发一同从胡斯背后打来,但结果与第三枚相同,都被胡斯华丽的剑技打落在河中。

“叶型飞刀吗?”胡斯看了看之前掉在桥面的那些暗器。

飞刀没有再飞过来,桥的另一侧则显现出了一个人影。

胡斯顺着灯塔的洞望了过去,那男人白色的头发与眼睛在黑夜里有些发干,却又有些像荧光一样发亮。

一身黑色的皮衣包进了身子,两个袖子却毫无遮掩,上面绑了不少绷带与皮甲,从肩部到腹部都盖满了用来装飞刀用的皮带,右肩上的肩甲不薄反而很厚从背部连到了身上其他的皮带,腰间放着几把小臂长的黑色短剑,穿着布鞋迈着谨慎的步伐走了过来。

“如果想杀我的话,最起码在那之前要搞清楚我的消息吧?刺客先生。”胡斯把手上的剑抬起来,对准了那人。
“我叫做新凯,会是你最后见到的一个人。”他拔出了飞刀。

两人越走越近,最终都停在了浮桥的末端。

“你可能也不知道我小时候总是被那些贵族家的孩子扔石子,已经练出了可以用东西弹开的技巧吧?原理都一样,换了东西罢了。”胡斯拖着自己的衣服,靠在了灯塔门口的一边,半个身子掩在了后面。

“我只是好奇你能在拔剑前就避开我的飞刀,早知道也许该涂上毒药才对。”新凯继续往前走,走到了灯塔最下层中央的空旷处。

“是血的味道,哪怕看不到你的身影,只要闻到那股血腥味就可以知道你的方位,然后再加一点注意力就做得到。”胡斯从门口往内部望了一眼,新凯的飞刀立刻就飞了过来,但还是如之前一样,被胡斯巧妙的弹开。

“我还以为在风里可以掩盖住呢,看来没那么容易。”新凯在身上又摸索起飞刀来。

“人只要沉浸于某些东西以后,哪怕那些是令人厌恶的也不会有所察觉。说起来,你很多年没有洗澡了吧?”胡斯又往外探了一下,但这次没有飞刀飞过来,而是两把短剑交叉着切了过来。

胡斯抬起了剑弹开了一只,然后往后跳了一步走到了浮桥上:“飞刀用完了吗?”

“好戏现在才开始。”新凯两只手握住了没有柄的黑剑,像棍子一样戳了过来。

他没有两只手放在一起运动,而是利用自己身材的灵活性做出了回旋,接着又一圈的扫向胡斯。

胡斯没有马虎,他挥舞起自己手里的剑,正如之前像匕首一样快速的对着新凯刺击过去,强制阻止了他的攻势。

新凯的攻击并没有停下来,他顺着挥舞时带动的力量跳了起来,踩着浮桥的侧边滚到了胡斯的身后,利用回旋做出的假动作割伤了胡斯的腿部。

在新凯翻滚之前的一瞬间,胡斯也跳了起来把衣服背着自己扔向新凯,在空中未落地前用手中的金丝佩剑扫向新凯被衣物盖住的脑袋。

两个人同时都被对方割伤,跳起时的攻击虽然没让新凯得逞,包住了胡斯自己的脚部,但同样的也干扰到了胡斯本身,他的剑上并没有从新凯的脑袋上挥洒出大量的鲜血,他的头部只有左耳上方的一部分被割到,血液瞬间从这两名对手的伤口内泵出。

“没切到吗?”两个人一起讲。
“如果能切掉你整只小腿的话就好了。”新凯扔开了盖在脸上的衣服。
“我本来打算切掉你鼻子以上的所有东西的。”胡斯也不甘示弱。

这种依靠运气与技巧性的比试并无法给两人当中的任何一个带来胜利,他们同样都清楚自己的处境。

虽然情况对于新凯有利,但新凯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速度与武器长度都不如胡斯,如果贴近身去作战,稍微不注意就会被斩断手臂或者是整个身子。

胡斯也很明白,自己的脚上已经有了两处伤口,他无法快速的活动或是逃离这里。贴在衣服内侧的皮甲只能保护身躯,剧烈的运动再加上皮甲的负担使得他的伤口开始恶化,对于面前这个喜欢跳来跳去的对手来说,自己的破绽可能随时都会出现。

他们没有僵持太久,几乎又是同一时间的往前挪了一步进入了彼此的攻击范围拼比剑技。

有体力优势的新凯很乐于做出假动作来消耗胡斯的精力,但却也因此被看穿后割伤了左臂,胡斯加快了舞剑的速度,就像是针刺一般将雨点般的刺击一口气全都打了出去。

新凯没能及时回避,被刺中了大腿外侧,整个人掉到了河里。

一切就发生在一瞬间,胜负已分。

胡斯并不着急杀死这个敌人,他放低自己的剑锋,指着抓住一块石头的新凯。

“谁是你的指使者?国王吗?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都告诉我。”

他被迫在这里不符合他的性格的大喊了几次。

新凯什么都没说,对着胡斯笑了一下就松开手掌,掉进了瀑布当中。


 楼主| 发表于 2014-8-23 14: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四章 期望


王宫的大厅里传来脚步声,大理石板上的哒哒声显示着某群人正从外面走进来。

这是新的一天,早上刚起来没多久,贵族与大臣们就接到了命令在王宫的候客厅等待国王召见,但结果却只有身为摄政王的长子格伦与次子卡特等着大臣。

一直期待见到国王的贵族们也扑了个空,大火事件发生后他们当中也有人得到了消息,清楚国王想要做些什么,却不敢询问也没办法反抗。

福克西纳此刻比任何人都要焦急,无论是王室或贵族,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引起了福克西纳的警惕,这几天接二连三的怪事把他心中的防线拉到了最高。

夏洛特早就来到了这里,但却独自一人躲起来坐在角落里等国王出现,并没有参与到摄政王格伦与那些大臣的讨论当中,看似有些孤独的他并不在乎,那些达官贵人们的话题里没有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国王希望单独召见您,夏洛特大人。”一位侍者不知从何时走到了他的背后。

他站了起来,跟着侍者穿过了身后不知何时打开的暗门,绕过了柱子进入了塔楼中。

侍者手里提着铁制的油灯,在昏暗的螺旋状楼梯里向上攀爬,夏洛特没发问,只是跟随着对方,当走了几分钟以后,很快的到了最顶层。

转过楼梯的最后一圈后,一扇经过抛光的木制大门立在了他们面前,两个士兵手持长矛立在一旁,见到了侍者便握紧了门上的铁环拉开大门,让两人通行而过。

门后的世界与外面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以王宫来说门后的这间屋子太过朴素,红色的木头打磨的非常仔细,就跟那扇大门一样简单又庄重。

不大的空间里布置一堆红色书架,上面的书本同样是红色外皮包装,白色的羊毛地毯铺在了木板上,白色大理石砌成的烟囱立在屋子的左侧,长条形房间的尽头摆放着一张挂着蕾花边的黑色四柱床,床边的窗口镶上了透明的纯色玻璃,刚好可以通过这扇窗观看到城外延绵十几哩的山脉与河流,空旷草原上的景致吸引住了夏洛特的目光,甚至让他忘了自己在哪里。

“你很喜欢吗?”一个老年人突然坐到了床上,挡住了夏洛特的视线。

“那是西蒙陛下,夏洛特大人。”侍者试图提醒夏洛特,西蒙国王却挥手示意他离开。

侍者慢慢向后倒退,回到了大门外,房间里单独留下了夏洛特与国王。

“抱歉陛下,请恕我太过失礼。”夏洛特单膝跪在了地上,恳求国王的原谅,连头也不敢抬的望着自己的靴子。
“抬起头站着看我。”西蒙命令他。

夏洛特压低了嘴唇,深呼吸后抬起了自己的脑袋的同时站了起来。

“看得出你好像很喜欢窗外的景,我也很喜欢。”国王把鹅绒被子盖到了自己身上,伸出一手推开了窗户。

“遥远之花多数建筑都是石头制成的,不透气也没有窗户可以照明,所以居民们多数都靠着灯石与每天仅有的几小时日照来享受生活。”他继续说,跟着忍不住地咳嗽了几声。

“陛下,我是来报告......”夏洛特想要说出自己来此的目的。

西蒙不顾夏洛特说了什么,张口打断了他的话,接着之前没说完的又说了起来:“这种玻璃在遥远之花是独一无二的,都是在半岛山脉内侧海山角的炼制工厂里制造出来,比起其他玻璃于要好得多,不会发黄或者发绿,纯度非常高。只要有这种玻璃,你就可以通过窗户看清楚外面的每一个细节,哪怕脏了也可以擦拭,但碎了就无法拼凑起来,不能遮风挡雨,居住在房子里面的人就会变得痛苦,跟着不得不关上那扇窗户,封闭自己。”

“那便是国家吗?”夏洛特大胆的主动在国王面前说话,引起了国王的注意。

“你很聪明,更不会站在任何势力的那一面,就跟我一样。”国王很高兴看到夏洛特如此回答自己。

“陛下,我只是一个军队中的官员而已。”

“是一个小官没错,但官职不会限制你本身的才能。如果你是个懦夫或者是一个废物,也不会走到这里对吧?”
夏洛特沉默不语,没有回应国王。

“我们两个的相同之处在于都希望国家可以继续存留,不是崩溃后在长期的混乱中建立起由争斗而出的新政权。最大的不同之处则是你只是一个中层军官,我则是你的国王。”

言语之间夏洛特意识到了背后一直关照他的人正是眼前的西蒙国王,他单膝再次跪了下来,对着国王行了礼。

“我由衷的感谢您,我的国王。”

西蒙挥了挥手:“这些繁琐的礼仪不用演给我看,我最讨厌假惺惺尊敬人的称呼,福克西纳那只狐狸教你的?”

“陛下!这是我自己决定的。”

“好了,那就让我了解了解你吧,从你自己的嘴里说说,不是通过别人讲的情报。”西蒙国王掀开了被子坐在床头,对着椅子点了一下脑袋,让夏洛特坐在上面。

“陛下,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开头。”夏洛特还是没有放松下来,国王即使这样说也没能换取夏洛特的信任。
“我记住你是因为你那特殊的名字,可为什么你会取一个女人的名字给自己?”国王的手指缝嵌在了一起,竖起耳朵等着夏洛特的回答。

“那是我母亲的名字,陛下。这是她给我的礼物,也是给我的唯一祝福。”夏洛特说完便默不作声,没有多余的话。

“母亲吗?我也很怀念自己的母亲,虽然我跟她分别很多年了。”老国王搔了搔额头,用手掌盖住了眼睛。

“在下的父亲在二十几年前的兵变当中丧生,母亲独自一人抚养我们,后来也因病去世了。”

“说起来,这房间过去的主人也是一位母亲,是我的爱妻,只是现在她已经离我而去。同样是在那场兵变里过世的,就跟你父亲一样。”国王用手握紧了四柱床的柱子。“听着,该说说你来这里的原因,这次谈话的主题了。我会提拔你不单单只是因为你的能力突出,也因为你的身份与别人不同,除了姓名之外,你的过去没人知道,而我想要的正是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人。”

谈话的气氛又变了,就好像是喝着酒的时候突然被泼了冷水一样,暖洋洋却又被寒冷包围。

夏洛特并不清楚来这里的目的,这一次的召见也超乎他的预见,国王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样的没人会知道,猜也猜不透,跟坚固的石头一样看不到内心。

“别不说话,如果想说什么的话趁现在讲还来得及。”国王很随意的用手戳了戳夏洛特的胳膊。

“陛下,你希望我成为扫清城内敌对势力的利剑吗?”夏洛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重新单膝跪在床边。

西蒙依然坐在床上,但却弯下了身躯,把自己的脑袋凑在跪在他面前的夏洛特一旁:“那么你应该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如果我想要的与陛下不同,那么陛下便不会来找我。跪在这里时,我便没有退路了。”夏洛特不与西蒙直视,垂低脑袋望着床上的亚麻床单。

“现在的你就跟曾经的福克西纳一样,充满理想以及对未来的期望,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以乐善好施闻名遥远之花的善人,我的好帮手。变成了内心丑陋的贵族与权势者。你会变成那样吗?”国王在他耳边低声细语,压着气息不断加强语气,试探着夏洛特。

“我不会的,陛下!我发誓绝对不会。”夏洛特没有丝毫犹豫。

“福克西纳没有对我说过这句话,所以我也不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但你要记住,在这城市里依然有许多属于我的间谍在打探消息,如果你低估了我的情报网那便只会让你倒霉,仔细想想我是怎么知道你的事情就应该可以明白,城里那些老鼠们的一举一动我都很清楚,所以不要试图对我隐瞒我想要的消息。”西蒙从床上站了起来,穿好熊皮制成的拖鞋,拖着长袍走过了夏洛特。

“是的,陛下。”此时此刻紧张无比的夏洛特已经知道被绑到了国王的战车前方,没有退路,只有不断向前冲,否则只会被各种势力所碾碎。

“即使身为皇子,我也并非是出生于骄傲的贵族家庭里,跟你们大多数普通人一样,我是生在农民之家,由平民出身的母亲抚养长大,已经习惯了那些乡间的事物与习俗,哪怕在位几十年也没有改变。所以对待我就没必要像对外面那些拘于礼节的腐败贵族们一样了,我喜欢身份对等的交流,但你要永远记得,我是你的国王,你应该效忠的人。”西蒙边走边讲,到了窗口右侧的一扇黑木门旁。

“你喜欢这里的景色的话,就看个够吧,看看这片土地和那包围我们的世界。”西蒙最后看了站起来的夏洛特一眼,跟着打开了通往他寝室的大门,走了进去。

夏洛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与父亲,但却记不得他们的模样,脑海里越是试图努力记起双亲的容貌,便离事实越远。

过了一阵,夏洛特也懒得再想,随便在脑袋里捏造了父母亲的样子,便对自己的内心说那就是他们。

虽然没能在这安逸的环境里想出他们的样子,却勾出了夏洛特儿时的记忆,正如大多数同龄的孩子一样,他喜欢笑也喜欢哭,背地里哭了之后也会像向日葵一样转过身再次对看着他的人欢笑起来。


总是那么乐天,给别人希望仍在的感觉。

“原来我还曾......”夏洛特闭上眼睛如是想。

经历过至亲至爱在面前死亡的他,现在已经不懂得什么是欢笑,哪怕他自诩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但真正见过他哈哈大笑的却一个都没有,特兰也好瑟雅斯也罢都没有见过他内心曾有过的一面。

如今的夏洛特,既不哭也不笑,没有真正的悲伤也没有真正的欢乐,只是孤身一人面对其现实来,希望可以独自承担起保护家人的责任,而这种烙印在言行举止当中的情感,也同样传递给了瑟雅斯,他保护瑟雅斯这个自己的妹妹正如瑟雅斯拼死保护特兰一样,无论是曾经的父母也好,还是收养自己的提米婆婆,他们都将这种情感传达给了需要保护的人。

也正是因此,他们彼此保护弱者,却也相继走上了看不到尽头的道路。

窗外的景色还是那么让人痴迷,壮丽的山崖让人看上一眼便无法忘记,目睹再多次也依然会觉得震撼。

夏洛特走到了窗边,关起了窗户,之后默默的走出了大门,在门外侍从的安排下离开了王宫回到了自己的新家中。

一路上,那山脉依然留存在他的脑海里无法散去,直到天上太阳映射下来的黑影此时越过了夏洛特的脑袋,当他留意时才发现自己身旁全是遮挡阳光照射的建筑或城墙,不高却使人倍感压抑,就像是被石头逼在一个角落或者是被水淹没一样令人窒息,这种感觉进入自己家的小庭院敲了敲大门后才算舒缓。


“是您吗?夏洛特先生?”门里的玛丽峰问起来。

“是的,是我没错。”夏洛特回应着。

大门被打开了,站在门口的玛丽峰对门外究竟有什么有些紧张,哪怕对方应答了自己。

夏洛特看得出这位千金大小姐还未习惯生活在自己不熟悉的环境当中,就像是意外从鸟窝里跌出来的雀鸟一样,幸运的没能死去却也难以存活。

“抱歉,我还没有那么多的钱去请佣人回来打理这间屋子,住在这种环境里真是让你受苦了。”夏洛特除下披在身上的羊毛大衣挂在了墙上的钩子上。

“我可以习惯的,只要我肯努力去适应就一定可以。”玛丽峰很在意他这样讲,脸红了起来跟在夏洛特身后不断重复这一句话。

“有时候心中所想跟实际是相反的,哪怕相信自己可以做到也往往没有任何结果,人与人是不同的,一旦成为了某种人就不会再变,就好比苹果被切的再碎都还是苹果。”夏洛特拿起自己的酒杯,开始喝起茉莉酒。

“是在说我吗?”玛丽峰很不甘心的讲。

“不,我并不是针对你,而是认为人的本质是无法改变的,与好坏无关,只是希望你不要太在意自己所处的环境与身份。”他递过另一杯茉莉酒给玛丽峰。

他偷偷地望了玛丽峰红肿的手指,心中便清楚那是她不善于做粗重活的结果,任由一个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女孩像女仆一样工作,似乎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我从没要求过你整理房子,为什么你要一定要这样做,甚至偷偷瞒着我洗刷碗碟与衣物。”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便宜的代价,这是书本里说的。”玛丽峰现在却显得很轻松。

“我对你住在这里不求任何回报,别因为自尊心而勉强自己。瞧瞧你的手指,难道要流血你才肯停手吗?”

玛丽峰舔了舔嘴唇,微微抬高了已经肿起来的手指,随后立刻把双手藏在身后,一言不发的走上了二楼属于自己的那间房。

“玛丽峰小姐,我很清楚你父亲的过世以及家族中那些人做出的事情让你感到不幸与沮丧,但也请你别用这种方式来试图重新建立起对自己的信任。”夏洛特放下酒杯追了上去。

一向含蓄的玛丽峰回过头来,站在二楼的栏杆上,对楼梯上靠着墙的夏洛特质问:“你知道什么是玛丽峰吗?”

夏洛特摇了摇头:“不是你的名字吗?”

“那是一座山峰的名字,唯一一个攀登上去的人是一个女人,她就叫做玛丽,那山峰便以她的名字命名。”

“你喜欢那座山?”

“不,是我父亲喜欢。在整个大家族当中,亲戚无论是贵族还是官员都远不如我们富有,因此他们一直都窥觑这一大笔财富,而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所以他一直都希望我可以变得跟他一样,有能力去维护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玛丽峰勒紧胸口的系带,把脑袋对着另一侧哭了起来。

“所以他希望你可以跟名字当中的那座山峰一样对吧?你的父亲希望你能坚强自立,能保护你自己。”夏洛特想起了自己的名字,那同样与玛丽峰的名字都是一种祝福,只不过前者来自贫穷的男孩母亲,后者来自富有的女孩父亲。

“可我做不到。”玛丽峰扭过头冲进了屋子里,关上门便没了任何动静。

“是巧合吧,可惜我不相信这世界上存在命运这种东西。”夏洛特心里想着他们之间的相似之处。

经历过巨大痛苦的人必定封闭自己的内心,夏洛特很清楚这种情景。在母亲刚死去时的他就像现在的玛丽峰一样,表面隐藏着内心的真实想法,无处宣泄的痛苦与悲伤压抑了一切欢乐的记忆,最终把他引入沉默的世界中。



 楼主| 发表于 2014-8-23 14: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章   爱与荣耀



仍聚集在王宫内的大臣们刚刚从国王的贴身侍从那里获得了夏洛特已被召见的事情,迫不及待的四处寻找夏洛特的身影却没有任何线索。

“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格伦王子坐在椅子上咬起手指头来。

这次越过他权力所能控制的召见引起了他的警惕,对未知的惊恐就像是阴森的古树一般在他心里扎了根,哪怕再多的大臣像他弯腰臣服表示忠诚也无法消除猜疑的心。

同样紧张的福克西纳却没有表现出过多的不耐烦,虽然他同样焦急却并不担心这次突如其来对夏洛特的召见对自己有什么负面的影响。

在他眼中,世间万物似乎都可以玩弄,他从年轻时就自诩是一头眼光长远的狐狸,而遥远之花一向都以狐狸来称赞一个人的智谋与狡诈。

福克西纳,这位国王的忠臣,国家的权臣正是后者。

也许他曾有过智慧的心与眼,可岁月对他的摧残已经蒙蔽了他,贪婪在他心中催生出了无数的欲望,并驱使他走到了今天的这条路。

现在,这一切仍没有因为任何事物的影响而改变,他认为在场的每个人包括不在这里的夏洛特都是愚蠢之极的,唯独国王他从不敢小看,但西蒙国王也很清楚,自己需要他。

在国家衰退的这些日子里,福克西纳虽然贪婪至极但依然有为国王分担政务。年老体衰的国王不会撤除自己的职位,即将接替的继承人也过于年轻,在王宫中成长的两位王子远比不上他自己。

进或者退,福克西纳都有得选择,无疑,他自认为是胜者。

“黑甲军的传令官来报道了。”一位大臣从宫殿外的回廊跑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一位满身血迹的军人,即使身穿黑甲,那血红色的凝块依然很显眼。

刺鼻的血腥味从他身上散发开来,大臣们纷纷避开,两位王子也捏起了鼻子,次子卡特则干脆跑到了国王经常坐的阳台上,看起外面的瀑布来。

“你就不能洗个澡再来吗?”大臣们抱怨着他,格伦干脆用袍子盖起了自己的脸部,不想让任何味道透过来。

“先把结果报告出来,然后立刻离开这里。”福克西纳终于发话,平时的他的确不太喜欢其他下臣,但这一次他们的立场却难得的相似。

“是的,各位大臣。”传令官头盔下的神情似乎很委屈,但他并不愤怒,甚至有些沾沾自喜。

“那么,我要开始报告了。”他半蹲下来,对着王座上的格伦。

摄政王格伦不耐烦的挥了挥袍子,跟着又捂起脸来。

“奴隶之家的镇压已经完毕,在善后的工作里已经杀光了所有人,除了西区的奴隶们似乎早就得到消息逃走以外,那里已经成了一片死域。”

就像是突然被点燃的火药一样,每个听到这消息的人都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却哑口无言。

格伦也被这惊人的消息引起了注意,掀开了袍子盯住了传令官,福克西纳的脸上却没看出什么反应,只有无奈的神情。

“都是真的吗?”格伦继续盯着他问。

“没错,殿下。”传令官回答说。

大臣们又问了一次相同的问题,得到的依然是同样的答案。

“国王陛下直接下达的命令可没说过要全部杀完,连不是奴隶的人也没放过吗?”福克西纳站到传令官的身旁问。

“命令是直接通过陛下本人传达给军队高层的,在下虽然并非军队中的高阶军官,却也在场。无论男女老少身份与敌我,只要非军队的人全部处死。”传令官得意的讲。

“我听说过黑甲军的事迹,原本以为只是在对付敌人的时候才会那么残忍,没想到会做到这种地步。”一个大臣隔着人群在后面讲。

“哪怕是国王的命令,这样做也太过分了。”有人这样说。

“但既然是国王陛下的命令的话,一定有他的道理,也许......”他们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别废话了,命令已经执行完毕,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艾兰思家的老者打断了大臣们的谈话。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了过去,目光的焦点集中到了艾兰思的现任当家,米提尔的父亲身上。

这位老人经历过了无数的风雨,将近八十岁的身躯已经不如过去般健朗,儿子的无能也让他十分头痛但却别无他法,这位曾经在城里影响力极大的大贵族的势力也随着他的身体状况一样,每况日下。

原本重病而不能说话的他,最近几日出其意料的又出现在贵族们的视线里,拄着拐杖,弯曲的背脊成了贵族眼里的异类,如若是年老的贵族,要么在容颜衰退的不成人样时便从此隐退,要么不断的伪装自己的年老带来的问题,免得丢光家族的脸面。

艾兰思的当家没有独立的名字,却有着独一无二的东西。

与他的祖先一样,老人的名字便是艾兰思。

艾兰思·艾兰思,一个非常奇异且不符合命名规则的名字,据说这并非他最早的名氏,只因他认为过于软弱而抛弃了过去的名字,自己起了一个像是绰号的新名。

他的名字曾被同是贵族的人嘲笑过,可他的手段与能力却也让艾兰思家族在这城里重振了家威与声望,曾乐于讽刺的贵族们不再小看这个艾兰思家族的分支,反而不断的依靠起他来。

现在,艾兰思老了,已经行将就木,马上就要进入那永远属于他的棺材里。

可如今的他,重新回到了贵族的圈子里,为自己家族的事务繁忙起来,哪怕仍然有些沉重,但没什么能比看到艾兰思家繁荣更令他高兴的事情了。

福克西纳依然选择沉默,艾兰思并没有对他多加留意,反而很在乎坐在椅子上的格伦。

“可是这次该怎么算?我也有好几个奴隶在地下的奴隶之家,本来还打算卖掉。”某个人说。

“现在想要觐见国王必须得到诏示才可以,如果没办法直接与陛下沟通的话,那一切就有劳摄政王殿下了。”艾兰思对着格伦讲起来。

格伦像是被棒子打晕脑袋的孩子一样,心中慌乱而又紧张,丝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艾兰思的提问,唯有将目光移向福克西纳。

沉寂许久的老狐狸的右手挥起袖子驱使传令官离开,嘴唇终于蠕动起来:“奴隶们的事情仍然需要一些时间来搞清楚到底该怎么善后处理,作为贵族的私有资产我想会从国库里调出一部分的帑钱用于补偿,所以各位希望可以先回去做好自己的工作,身为总务大臣的在下会解决这些问题的。”

艾兰思为首的贵族们没有继续争执下去,但却也并非代表就此妥协,表面上便答应了福克西纳的请求:“是你的话,也许可以做得到吧。”

贵族与大臣们看到身为贵族领袖的艾兰思家族如此发话,便都表示愿意接受这种说法,纷纷离去。

格伦唤起卡特一同离开,留下了福克西纳与艾兰思在回廊当中漫步。

“我儿子的事情,希望你能谅解,即使是我也有一样的烦恼。”艾兰思的身躯微微颤抖,没走几步又退回去坐回轮椅。

“我明白,所以我从不气愤于你的家族与你,这更不会影响我们的交易。”福克西纳环望着四周,确定无人在监视他们之后俯身向前趴在在了回廊的石栏上。

“你的大宅中有很多随风摇摆的人,只要国王稍微施压,他们就会出卖你与整个艾兰思家族,国王不会什么都不做等着你们自己死在家里。”他细声的对着艾兰思讲,生怕走漏任何声音被人听到。

“利用奴隶来武装成军队看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只有依赖于国外的雇佣军了。把王宫的构造以及警卫的人数明确的告诉我,否则不单只是我,连你也会被清除。”艾兰思望着前方,装作没事的样子。

“你确定国王连我也会一起......”

“看看国王都做了些什么,如果你害怕而不这样去假设,那么等你的脑袋与你的脖子分开的时候,就没什么可以让你后悔的了。”艾兰思转过脸,看着一脸惊讶皱紧眉头的福克西纳。

“想办法尽早引起反抗军与国王军的冲突,让他们分散国王军主力的注意力,我们才有机会反胜为败。”他又说。

“记得留意从中央来这里的调查军团,我不太清楚他们到底想要搞什么,但那个混蛋霍吉尔似乎跟他们关系走得很近。”福克西纳说。

“即使他是国王身边的红人,但区区一个侍从出身的人是不会对我们的计划有任何影响的。我更在意你所说的小贵族出任了临时的黑家军首领后,会有什么动向。”

“现在看来,他好像还不算我们的人,起码目前为止还不可以确定。”

“必要时刻解决他。”艾兰思眨了眨眼睛。

“我会的。”

“生存下来即可获得荣耀,死去则会被历史唾骂,选择吧。我的盟友啊。”

阴谋的气息从这回廊当中弥漫开来,艾兰思没有像传统故事里的那些人一样得意的笑起来,而是默默离开。

福克西纳看着他缓慢移动的轮椅陷入内心中对自己未来选择的挣扎。

“真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王宫深处,摄政王格伦的书房里,两个男人正坐在烟囱的篝火旁喝着茶。

“你很久没召见我了,哥哥。”国王的次子,卡尔斯殿下显得有些无聊,却又期待这次谈话。

格伦心中想着某些事情,并不敢正面对着卡尔斯。

“有心事吗?还是说你在为我上次遇到刺杀的事情担心?”长居于宫中的卡尔斯就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年龄不小却极为天真,心中所想必然会说出来。

“我......”格伦想随便讲什么,但每次到了嘴边却又不得不咽下去,他垂低脑袋,望着茶杯里的倒影,盯着倒影中的自己,对自己要说什么依然犹豫不决。

卡尔斯蹲下来,装作青蛙跳了过去,双手放在膝盖前,由下向上看着格伦的的眼睛:“别担心,肯定是反抗军那些人做的,不过我可是国王的次子,一班贱民又怎么可能伤到我呢。”

“也是呢。”格伦陪着他勉强装作笑颜,眉毛里却带着愤怒,卡尔斯看得出来,却不明白为什么。

“说起来,我们很久都没见父亲了,你最近有见过父亲吗?卡尔斯。”格伦想要错开话题,将问题转向了他们的国王陛下,那个许久未见面的父亲。

就像是提到了陌生人一般,卡尔斯并没有感到太过惊喜,对于兄长的提问,他失望而又冷漠的回答:“不,很久没见了。自从他颁布诏令要躲起来,还规定我们见面也需要彼此召见才可以,但好在今天你的召见得到了他的允许。”

“他的身体并不算太好,最近比以前更糟糕。也许我们该体谅一下他,不是吗?”格伦做起有些不自然的鬼脸。
“你的样子就像猴子一样!”即使真的不是那么好笑,卡尔斯还是笑了起来,就像他们小时候一样。

两个人以兄弟的身份笑了起来,即使格伦有些迟疑,却不妨碍卡尔斯对他做出真诚的笑脸。就这样,两人喝着茶一直说着小时候的笑话直到太阳快到头顶的时候。

“可以打扰你们一下吗?”

那声音不是来自他们两人之间的任何一个,也不是男人发出的声音,而是像女人般尖锐,急速却温柔。
格伦端着茶杯,往门的方向望过去,卡尔斯也是。

在那里,站着两人的挚友,格伦的爱人,他们青梅竹马的梅。

“姐姐?”卡尔斯很高兴见到这位姐姐,立刻跳了起来,从沙发上跃了过去,本来已经绑好的金发辫子也松开来,一头长发披在身上,像是女人一样搭在了肩头旁。

梅很无奈的抬起了眉毛,立刻走了过去,把卡尔斯重新摁在沙发上,站在他的身后,捡起地上的红色布带,为他编排起散乱的头发来。

“梅,你来的还真巧。”格伦有些惭愧的避开了梅的目光。
“你不是做到了嘛,格伦。”梅一边绑着一边说。

听到这句话的格伦失神般的哀叹起来,整个人没了精神,深呼吸多次后才算舒缓许多。

“做到了什么?姐?”卡尔斯扭动脑袋,想要回头询问在他身后的梅。
“别动。”梅轻轻拍动他的脑袋。

卡尔斯像一只羔羊被牧羊人圈住一般,微微低下了头。

“你们两兄弟真的像孩子一样,总是需要别人照顾呢!”梅冲着格伦说。

“抱歉,我没能做好自己的责任。”格伦说。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卡尔斯虽然行事入孩子般不可预测且动机纯真,但敏锐的洞察力使得他立刻察觉到了什么。

“没什么。”格伦补充说。
“我都说了,老哥不要因为攀塔比赛的事情而埋怨自己没能保护好我。”卡尔斯站了起来,开始动手将辫子最后一部分系紧。

“能多些与外界接触对你也有好处啊,卡尔斯。整天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与那些女侍们鬼混可对你一点益处都没有,明明你还只是个孩子。”梅的话就像一根针一样戳到了卡尔斯的痛楚。

卡尔斯的脸红了起来,压低了额头前的金色刘海,闭口不言。

“他长得像女孩子一样漂亮,而且又是王室血统,那些低微的女侍们恐怕正想要跟卡尔斯搭上关系。”格伦讲。

“可是你跟姐姐不也是那样子嘛。”卡尔斯伸出手指,指着他们两人。

格伦想起了他的父亲对他说过的那番话,茫然的望了望穿着女仆装的梅。

梅也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并不能与格伦匹配,虽然她猜不到国王对格伦说的话,但已经从格伦的表情上看出两人间恐怕未必会有圆满的结果。

但此时她已经没有时间担心与格伦之间的爱情,保护这个弟弟一样的人,让卡尔斯欢笑依在已经是她现在最重要的任务。

母亲病重的负担也使得她白了许多头发,原本黑紫色的短发现在已经可以看到白条在其中反射着光线。

压力犹如山一般压着她,也有如水一样使她紧张而几乎窒息。

能分担这一切的似乎只有格伦,而卡尔斯正式她想要保护的对象。

如果可能,她也许会选择保护所有东西,母亲也好,卡尔斯也一样,三个人之间最纯洁的友谊也许正随着国家的改变以及格伦地位的变化而不再。

哪怕所担心的一切格伦都在心里清楚也好,梅都不敢掉以轻心。

在脑的世界中漫游了些许时的梅被卡尔斯的呼唤叫醒了,篝火照着她的面庞,高温甚至烤得她有些疼痛,当梅抬起脑袋望向格伦时。

他做出了一个饱含爱的笑,对着自己最心爱的人点了点头。



 楼主| 发表于 2014-8-27 16: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六章   暗处的挑衅

奴隶之家中发生了大屠杀的消息被传播到了城市里的各个角落,有人四处奔走互相告知,也有的派发着手中的信件,连同暴动的详情一起塞进了别人家的门口。

平民们似乎很在意最近的风向,每一场可能将王国推向战争的事件都引起了绝大多数人的关注。

在早期这件事情传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愿意相信,即使他们真的看到了在城市广场上集合的军队。直到太阳落山前大部分人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小道消息也在坊间流窜开来,没人清楚源头出自何处,但曾参加早上回忆的官员们反倒很在意是哪个人泄露了这一切秘密。

话题的焦点从屠杀事件又转到了王国的未来上,哪怕平时不关心政治的人现在也开始留意起身边的风声,甚至有一部分贵族与平民开始向城外迁出,就像是认为这座城市即将发生什么一样。

走在街上的特兰不时就能听到有人聚在一起私下议论,还能看到一些军人在街头巡逻,平时热闹的街道此刻极为冷清,路上的灯也亮的不多,太阳还没落山便看上去像是夜晚一样。

追溯到昨晚,探望完格温德琳的特兰结束一整日的行程,早上醒来后没有像任何人做道别,用了几个小时从山上找到了一条危险的小路,慢慢走了下来。等特兰从离城外很远的平原到达城前的码头时,月亮已经能在空中看的一清二楚。回到曾寄居的屋子既不见朱利安尔斯也不见赫伯特,没想太多的拿了东西便去寻找黑斯特瑞,但图书馆却同样空无一人。

回来时路上的情景让他联想起最近几日发生过的事情,开始担心起夏洛特来,于是带着一身行李往巡逻军的总部跑去。

等到了那巨大平顶的建筑旁时,人反倒多了起来,把通往巡逻军总部的大门堵了起来,其中多数都是贵族与商甲衣着的男人,更有人在互相推撞时打了起来。

“这里发生什么事情?”特兰挤了过去,对身边的一个中年男人问。

“军队杀光了地下的奴隶,而且前几天暴动的事情也没有得到解决,现在那些侥幸逃脱又无人看管的奴隶们四处作乱,所以现在这里的人才聚一起闹事。”中年男人几乎是用喊出来的声音告诉特兰事情的经过,刚刚说完就抬起手臂叫嚷起来。

在这里的人看上去并不算理智,一种莫名的愤怒占据了他们的脑袋,将理性远远驱赶到其他地方。

连接着巡逻军总部与这些人之间的吊桥早就被他们拉了下来,站在那桥上的是一位女孩,她披着只有贵族才可以使用的彩色布衣,夹在里面的内衬却破破烂烂,一头橙色乱发上扣着一顶鹿皮帽子,踩在一张不知从何处搜刮来的桦木桌子上,伸出握拳的右臂挥舞在人群的上方。

“他们愚蠢的认为可以瞒过我们,剥夺我们的财产与幸福的生活,但这一切都已经被我们发现了!”她大喊着,每次伸出手臂下方的人群便激烈的回应她。

“让国王赔偿我们!让军队的领袖出来认罪!”回应她的人如此说。

此时此刻,煽动这两百人情绪的正是站在桌子上的女孩,特兰并不清楚她叫什么,却觉得在哪里见到过她。于是绕开了人群,跃过水道站在巡逻军总部无人的小巷中看过去。

“难道说......”眼前的那个女孩显然曾是过去偷窃她钱包的小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并且穿着者贵族们的衣饰,但避开他们进入巡逻军的总部才是重点。

人群左侧突然出现喧闹声,一支七十人左右的黑色军队冒了出来,一小会时间就把他们全部围住。

一个男人骑着马从军队的包围圈中走了出来,马匹的脚步又慢又安静,无声无息的逼近了闹事的人群。

包括那女孩在内的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像是被饿狼包围的鸭子们一样,从吵闹立刻变得一声不出。

“我记得已经通告过,在没得到允许之前是不允许自己擅自来这里提要求的对吧?”他从马上跳了下来。

“是黑甲军的领袖斯科尔兹尼。”某个有见识的贵族说。

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斯科尔兹尼拔出了自己的短刀刺进了站在他面前的某个人腿中,跟着拉起已经倒在地上的那人的头发,拖拽着这个可怜的男人到了士兵与人群之间的空地。

“大人,在这里不可以随意杀人,这群人的身份也不同。”传令官走了过去,在斯科尔兹尼耳边轻声说。

本来正忙着拔出长剑将脚下男人斩首的斯科尔兹尼停了下来,带着无奈的语气讲:“差点忘了,真可惜。”

“把他们全部绑起来!让巡逻军出来帮忙。”传令官代替失去兴致回到马上打瞌睡的斯科尔兹尼发起命令。

军队们向前迈步,踩在灰色砖头上的铁靴嘎嘎作响,被包围的人群们想要从右侧突破,结果引来了骚乱。

站在那桌子上的少女也跳了下来,脱掉一身贵重的外衣,露出内里那贫民的衣着望右侧人最少的水道方跑去,路上的军士想要阻挡却被人群压过,看着情形混乱起来的传令官拔出了长剑指挥起站在后方的预备队殴打想要逃走的每个人。

像是在山崖上生存的岩鹿般,那少女跳来跳去而又灵活的身形很难被捕捉到,不少士兵甚至跌落入水中因而愤怒的拔出武器。

她越来越靠近特兰所在的小巷中,看着她接近的特兰也试图离开这里,加速的跳了出去,却没想到两人撞在一起,共同跌入河道中。

军人们追了上来,将特兰与那少女一同带离了水中,一句话没有说便先对这个可怜女孩的肚子上来了两拳。

“这样你就应该会老实点了。”那个士兵说。

另一人转身打量起特兰:“谢谢咯,小鬼。过来领赏吧,虽然这要看大人的心情。”

听到这话的特兰感到的不只是惊讶,原地站了起来看着他们带走了那个女孩,犹豫几秒后跟了上去。

一段时间前混乱的场面被军队控制起来,不少人脸上都有铁拳砸过的痕迹,还有的连面目都分不清,整个人晕在地面不知是死是活。

窝在总部的巡逻军们看到情况被控制住便纷纷从大门后走了出来,用绳子捆起部分人,剩下看似贵族穿着华丽的则被放掉离去。

虽然睡在马上,但斯科尔兹尼却并没有真的进入梦乡,瞧着这些人被放走一声不出的下了马,进入了巡逻军总部的大门中。
“麻烦您等一等,这里就算是军队也不可以随便.......”某个巡逻军的成员想要向斯科尔兹尼解释,但换了的确实一言不语的冷视。
“我说您等一下!”他再次讲,但这次却是喊了起来。

“唔!”斯尔克兹尼挥起拳头,狠狠的打在了他的脸上,接着抬起右脚将他的左脚踢倒,使他失去了平衡,整个人重心在头摔在了灰石地面上。

不多的血液顺着这个人的脑袋流到地面,他的喉咙躁动起来,因疼痛而大声尖叫着。站在一旁的同伴们没人出去帮他,也没有人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即使他们的确在地面同袍身上看到了那样做之后可能结果的一种。

斯科尔兹尼并不打算就此停手,明显被激怒的他面部表情依然冷淡,像石像般不为所动,他停下脚步走了回来,对着倒在地上的巡逻军士兵踢了一脚,缓缓拔出花柄带着银翼的长剑。

“你的确完成你的职务了,而你死后我也会遵守诺言站在这里不再往前一步。”

他没有犹豫的刺了下去,却在剑锋快要达到目标的那一刻被突然冒出的刀锋弹开了长剑的尖端。

弹开他剑的那人站在倒地受伤的士兵前,半蹲在地上用宽头短刀指着斯科尔兹尼,那正是升任巡逻军队长接替夏洛特的朱利安尔斯。

朱利安尔斯盯着斯科尔兹尼,慢慢站了起来,刀却并没有放下。

身后的黑甲军们也押着数十名犯人进入了大门内,连同巡逻军在内,这不算太大的大厅里占满了带着武器的军人,他们让开了一片空地给自己的首领,而两个阵营彼此因开始敌视对方,甚至将手摆放在武器上,准备随时挥出。

“看来总算有人有些骨气呢?不是吗?”斯科尔兹尼微笑着,用剑砍了过去。

面对那突如其来的袭击,朱利安尔斯的反应似乎并不能跟得上对方的速度,低身避开却仍被划破了左臂。

再次抡过来的长剑几乎没给朱利安尔斯任何余地避开,不能闪出攻击范围的他唯有抬起自己的短刀硬接下这一击。

就像是有着公牛撞击般的力量一样,长剑上附着的力度随着挥舞变得更强,当撞到短刀锋刃的一霎将持着短刀在手上的朱利安尔斯整个人都打到在地,短刀也被切出了口子飞离了他的手中,掉到斯科尔兹尼的脚边。

“队长竟然被几下子就......”巡逻军中有人惊讶的讲。

斯科尔兹尼没打算就此结束,就像刚才一样他高高抬起长剑,趁着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之前用力迅速的劈了下来。

“咔。”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在落下的长剑与朱利安尔斯之间拉起一到屏障。

那是一把灰色的长枪,跟地面石砖的颜色很像,起初一动不动,跟着巡逻军中跑出一人把插在砖石的枪头踢了出来,跟着握住了那把枪在稍高的角度对准斯科尔兹尼扎了过去。

攻击的速度并不算快,斯科尔兹尼的确避开了高处的枪,却仍被持枪者从下方在下巴上狠狠打了一拳,整个人倒退了几步。

“夏洛特长官,没想到您也在这里。”斯科尔兹尼看到了那人的面貌,高扬起头抹掉鼻子流到嘴唇上的血。

“问这问题的应该是我才对,斯科尔兹尼副官。”夏洛特的枪尖抵在对方胸口的铁甲上,但斯科尔兹尼似乎并不打算与夏洛特战斗,双手摊平放下了武器。

“来这里协助我的同袍们羁押聚众闹事的犯人而已,顺便参观这里再试一试他们的身手。”斯科尔兹尼后退了一步,将长剑收了起来。

“既然没事了,那就赶快离开这里,不要再靠近。”夏洛特手中的枪又向前推了一下。

“当然,我的大人。”斯科尔兹尼弯腰低下身子作出了回礼,倒步走出了大门,跟着上了马匹离开了这里。

黑甲军们也纷纷开始撤离,留下了被绑住的闹事者在巡逻军的总部大厅内,一个个跟随者传令官的脚步与号召小跑起来往斯科尔兹尼的方向跑去,整齐的步伐就如同有节奏的乐曲一样,伴着盔甲作响的声音逐渐远离此地。

“老天啊!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朱利安尔斯扶起身旁的那位伤者,拿回自己的短刀走到了夏洛特身旁。

“他们在试探底线,而我保证这不会是唯一一次。”夏洛特站在原地不动,四周围的巡逻军开始有秩序的散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朱利安尔斯说。

“但那还不够,巡逻军被分成四个部分,这意味着无法统一就不能面对挑战。”夏洛特说。

“可你应该已经成了他们的长官才对。”

“是的,确实如此。可实际的掌控权并不在我这里,仅仅是个名头而已,军队的掌控权依然在斯科尔兹尼的手中,从军士到军官都是他的人,听说我的上一任也一样被架空了所有权力。”

“那现在该怎么办?”两人一同望向被松绑的一些闹事者。

夏洛特并不想放走这些人,却也没打算全部捉回去:“这是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先把一部分人带回去,剩下的放他们离去,总会有人平息对我们的怒火。”

“我可不这样认为,只要有人继续煽动,那这种闹剧还会发生。”朱利安尔斯并不肯定的讲。

“是的,没错。这事情会发生,而且一定会。煽动他们的人必定不在他们之中,那个女孩毫无疑问只是幌子,我们要在发生流血冲突前找到在幕后操控的人。”

夏洛特在流动的巡逻军中试探被绑回来的犯人们,一会抬手一会蹲下,想要检查出他们的身份与穿着。

显得紧张带着点疲倦又或是不安朱利安尔斯两三步赶到了他的面前,追着夏洛特急着问出答案:“你觉得会是谁?是国王?还是某些别有心计的贵族?”

善于沉默而少于发言的夏洛特并没有直接回答他:“我亲爱的朱利安尔斯,你能偶尔关心一下政治我很开心,可这些坊间的流言都太简单了,你一定要少点进那些满是醉汉胡语的酒馆。想一想,之前的奴隶,以及今天这里的人有什么共通的地方。”

夏洛特蹲在某个胆怯发抖的男人身旁,试图不引起这个男人抗拒的伸出了手,轻轻拎起他脖子前的挂带,盯着那彩色的十字条纹说:“先是奴隶,然后是贵族。”

他站了起来,环视四周围的景象,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但样子却疑惑重重,握着下巴不断思索。

“那是什么意思。”朱利安尔斯一边问,一边挥手让手下们带走刚才那个被帮助的贵族男子。

“派人在附近一带巡逻,但不要穿着军装,暗地里要查出所有可以直接看到总部建筑的地点。”谨慎小心的夏洛特知道有人在一欣赏这次骚乱,谈话时既没有与朱利安尔斯靠近也没有对附近望去。

“那可是个不小的工作,需要的人数不会少,不过既然你说了我还是会招办的,我的老大。”朱利安尔斯高兴的讲,看起来他很满意这份差事,尤其是在调动人手时的自信与支配感。“但说起来,你的升迁在队伍中可是引来不少人的嫉妒,连我这个跟随你多年的部下也感到好奇。”

“我跟你有一样的疑问,但无论是因为什么,我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前方的未来到底是什么样的我并不清楚,也许已经有人铺好了让我通向坟墓的道路,只是因为暗淡无光或者强光刺眼而差距不到。”夏洛特没再说下去,拖着步伐走回了巡逻军的总部,四周发生的事情也丝毫没留意。

朱利安尔斯本来还想继续追问到底是什么人在这幕后操控,但到最后还是停在了舌唇边未能说出来,他尝试独自思考了一小会,便开始重新指挥起涣散的巡逻军们,有了队长的鼓舞,这些被黑甲军吓怕了的士兵才开始帮助彼此押拿犯人们回去。

被确认没有带来太大干扰的人都可以为自己辩护,有的商人当场就被允许离开,但未数不少的贵族们依然高傲且不服从任何人的命令,只顾着与自己身份对等的人交谈,巡逻军的士兵们连一句话也插不上。到最后唯有强行的带了回去,而这样的人全部都来自城内的小贵族家庭,通过经商或是俸禄而颇为富有,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却比别人要住的更好,吃的更多。

巡逻军的士兵们多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虽然穷却并不凶恶,起码大多数是这样的,哪怕遇到威胁也尽量先讲清楚道理,这正是夏洛特曾所率领队伍的信条,其余三个队伍偶尔会很急躁,但多数时候也是与其他的分队无异。

正因此,遇到了蛮横的贵族与更强硬的黑甲军时,只为讨口饭吃的巡逻军开始不知所措,好在他们的队长并不是那样的一个人。

协助黑甲军抓到装扮成贵族的丐衣少女的特兰不止没拿到什么领赏,此刻还被巡逻军们当做骚乱者团团围住,用三只手指粗的麻绳反绑着手与那女孩一起推到了朱利安尔斯的面前。

军人们似乎很高兴,因为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任由他们欺负的目标,不像是黑甲军那样恐怖有力,也不像贵族们一样高傲或会报复自己,如果只是一个被众人围住又势单力薄的孩子,那就没有任何好怕的了。

特兰跟那名女孩被粗暴的推倒在地上,用不知从哪拿来的破布塞住了嘴巴,一点声音都发不得的面朝着朱利安尔斯的后背。
“长官,您看我们带来了谁!”一个军人揪起特兰的卷发兴高采烈的说。

“是谁都好,快点做你该做的工作,想要赏钱就做好你们的本分,别在你们同袍受难时还不肯出手救人。”朱利安尔斯记仇的名声便从此在巡逻军中传开来,但此时此刻的他依然在端视周围可能隐藏的视线,对身后的人无动于衷,更没兴趣看。

“是煽动这场骚乱的主谋们,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另外一个长得像老鼠的军人说。

“你说两个人?”虽然没有查看这次骚乱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朱利安尔斯确实记得站在桌子上大喊的人只有一名女孩,对于他们所说的两人感到了疑惑。

他回过了头,看着口中塞着东西的特兰,盯了几秒才发现那正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特兰。

“你们都疯了!”朱利安尔斯亲自蹲了下来,解开了特兰手后的粗制麻绳,拔掉了塞在特兰嘴里的布料。

惊讶与喜悦之后而来的是疑问,他不自觉的第一句就问了起来:“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瑟雅斯小姐呢?”

曾抓过特兰头发的男人开始慢慢后退,想办法避开接下来的责骂,尽管还是被朱利安尔斯瞟了一眼,但心里扔在暗自高兴。

“我想先见夏洛特,朱利安尔斯。”特兰抽出了绑在身上的最后一根绳子,半趴半蹲的站了起来。

“这绝对没问题,跟我来。”朱利安尔斯打头穿过了士兵与特兰之间,带着他们往总部的大门走去。

士兵们似乎有些迟疑,伸着脖子低声问朱利安尔斯:“大人,那这个女孩呢?”

那闹事的女孩差点被粗心大意的朱利安尔斯忘记,他转过脑袋顺着士兵们的手指盯起那女孩的脸。

“你是自由人吗?年轻的女孩。”朱利安尔斯先拔下塞在她口中的破布,站在她面前问。

特兰想要说些什么去帮助这个曾偷取他钱包的女孩,但不知道该怎么讲,也鼓不起丝毫的勇气。

“我是自由人!比你们每一个都要自由,国王的走狗。”那女孩很明显一点都瞧不起眼前的任何人,包括特兰在内。

朱利安尔斯没说任何话,默默地把塞口布交给了身旁的下属,自己扭头带着特兰继续向前走。

“你们这群卑鄙被诅咒的恶魔!”她说完了这句话就重新被封住了嘴巴,虽然还是在叫嚷着什么,但已经没人听得清楚她的言辞。

“小姑娘。恶魔都是不存在的,也许你接下来该祈祷才对。”巡逻军的士兵们嘲笑着她,说完便拉起她身上的绳子,牵着走向巡逻军总部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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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七章  未亡之人





特兰一声不出的跟随着朱利安尔斯,哪怕他在前方嘟哝了一大堆没必要的话也没去认真听。他的注意力更多的集中在了那古老的建筑上,虽不知有多少年历史,但满是缝隙的墙面此时再次看比起之前来的时候要显得更加真实。

立方体外形的巡逻军总部全部由灰石雕刻而出,长年累月的雨水腐蚀了上层的一些铺垫在外的缝隙,使得在远处看来这座建筑显得极其单调枯燥,既没有独特的外形更没有精致的工艺,纯粹像是一块巨大石头切割而出的方块。

不单只是巡逻军会驻扎在这里,为了方便管理犯人以及四处流荡的佣兵们,遥远之花同样在此设立了佣兵总会与监狱,分为三层将他们隔开。第一层是巡逻军与佣兵们登记身份的大厅和办公的地方,第二层则是地下看不到的延伸面用于关押犯人的监牢,最深处的第三层便是巡逻军的驻扎与办公的总部,时时刻刻盯着上面的动静,避免犯人们向下挖掘试图逃走。

为了有意外发生的时候这个汇集城内武器与战斗力的地方不被破坏,军士们很早以前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就建造起了护城河,虽然跳得远的人只要加速跑起来便可以跳过去,但则并不妨碍护城河发挥自己的作用,因为即使跳得过来也无法对坚硬的石墙造成破坏,可如若被大火包围,再坚固的外皮也会松脆然后剥落,最终成为自己的棺材。

“噔。”巡逻军总部大厅的代表秩序的铁门被用力的推开了,却有着不少混乱的情景,刚才被抓捕到的暴乱者们开始跟闹事时一样疯狂又无法自控,哪怕被人绑着也会对着眼前的巡逻军们喷吐口水或是乱踢鞋子。

佣兵们的粗俗就跟强盗无异,本身并非不法者却不泛私下曾做过不法之事的人,即使是在巡逻军总部这个受法律最大制约的地方,也依然无法掩盖住自己的本性,一路经过那些坐着雇佣兵的木台的特兰,每走十几步就可以看到有人在斗殴生事,酒气的味道并不浓厚,可仍让人难以忍受。

“他们喝醉了吗?还是吃了毒草发了狂?”特兰问着前方的朱利安尔斯。

朱利安尔斯的脚步速度因人群而变慢,他跃过了几个倒在地上的看似贵族的男人,到了角落里的楼梯才张嘴说话:“我想你讽刺的很正确,特兰。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帮粗鄙的酒鬼们不会因为那一点酒精或是烟草就变得迷糊,他们本身就很糊涂!我劝你不要接触他们,缠上了可能就会打一场,而且一点道理都不会跟你讲。”

他继续向下走,顺着回旋成四方形的楼梯一直到需要点起灯石的地方才停下。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不记得有这种地方。”特兰想要看清楚四周围的情况,拿出了自己平时用来照明的灯石。

“当然,总部的地下非常大,第二层是监狱,第三层则是审判犯人以及军士们居住的地方。”朱利安尔斯直接拿下了挂在墙上的大块灯石,往下走去打开了关着犯人们的那一层大门。

“先找一间空房安顿起这个可怜的孩子,我要去找夏洛特大人,记得别为难她。”他指示着部下们把那女孩带入了大门,那女孩进入时仍紧皱面眉怒视朱利安尔斯,但他只是高高对着她抬起自己的嘴巴,扭过脑袋继续带领特兰走了下去。

他们向下前进了一段时间,也沉默了许久,直到特兰提问。

“那个女孩她......”特兰迟疑起来,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哪怕只有一半。
“你的同情心还是跟以前一样呢,特兰。”朱利安尔斯说。
“她会被判什么罪?”特兰问。

“那要看其他队长的裁判了,这种事情不会轻易就算的。”朱利安尔斯很明确的回答了他,但自己也并不清楚结果。

“我以前其实是见过那女孩的,总觉得她好像在说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关于仇恨与贫穷一类,更轻视富人与地上的居民。”特兰崴了一脚,好不容易才站起来,扶着中间楼梯的柱子跟上了前方朱利安尔斯的步伐。

“也许是奴隶吧,他们只要没死,对地面上拥有幸福生活的人的仇恨便不会停止,可实际上我们都只是王权的牺牲品啊。”朱利安尔斯抱着怀疑的态度说。

刚说完他们便达到了第三层,这里距离地面足足有二十几米深,是由天然矿坑挖掘而成,很多队员都驻扎在这里,有各自的房间与活动场所。空间虽然不小却依然不足以容纳全部巡逻军,只有少数贫穷无家可归或者得到批准的精锐部队可以居住于此以防万一。

“真是奇怪,明明只比我早了一会走下来,但却见不到他的人影。”朱利安尔斯抱怨起来,轻轻一脚踢开了左侧的大门。

特兰也跟了上去,不知何时脚边突然开始涌起流水,沾湿了他的鞋子。

“你是说夏洛特吗?”他跳向大门里,想要避开讨人厌的水流,却没想到门中的积水更多,脚尖刚上去便溅起一大片水花,崩的两人浑身都是。

“小心些,我亲爱的特兰,这些该死而又找不到源头的小溪流已经断断续续流淌几天了,每次只要我稍微放松警惕就会变成这副糟糕模样。”朱利安尔斯习惯性的不去理会特兰的问题,却用很明显的语气在抱怨他激起水花的事情。

“朱利安尔斯,你确定夏洛特在里面?”两个人纷纷轻轻的甩开脚尖,站到了门内两侧的石头楼梯上。

“应该就在这,他也没太多地方可去,哪怕不是队长了公务也还是那么繁忙,就跟我一样。”朱利安尔斯选好了一个没有水流下来的位置,想要离开。

特兰拉住了他:“你就把我扔在这?”

“事实上,你完全可以自己走进去找找看,遇到有人想要把你当成入侵者捆起来就说出我的名字。刚才你也看到上面有多繁忙,很多人都在找我,我不能花太多时间在你身上。”朱利安尔斯说完就摘下了自己红色布衣上的一块菱形雕花木牌,塞在了特兰的围巾里。“这是我的军牌,只要是巡逻军的人就肯定认识。”

“那好吧,我会试试的。”特兰拿出了军牌,握在手心中。

朱利安尔斯跨大了脚步,好不容易地才扶着四方形的楼梯而上,等到了没有水流积聚的地方便停了下来,慢慢扭过头去。

“抱歉,特兰。”他说。
特兰没有在意,只是很随便的回应了一句:“这种事情用不着抱歉,我不是孩子,当然能找到。”

“不,我是说那件事......”朱利安尔斯显得吞吞吐吐。

红围巾好像有些太紧,特兰故意耸了耸肩,然后侧着半个脑袋从门后对高处手举灯石的朱利安尔斯用几乎看不出的动作点了点头,一双黑色大眼睛却在看着别处。

朱利安尔斯离开了,但仍可以听到他的脚步声以及更高处传来的喧哗叫闹,特兰也准备起来,拿起菱形又镶了白灯石的军牌往面前向高处斜升的楼梯走过去。

从四方形旋转楼开始到第三层的大门之间实际仍有一道小门,那正是特兰刚穿过的那一扇,他正呆在两扇大门之间的夹廊间,更前方只打开一半的铁门亮得让人无法直视,就像是白天的太阳一样。

特兰向上攀爬起来,眼前的楼梯虽然只有五层,却每层都有膝盖高,一看便知道那是古时候遗迹的一部分,哪怕翻新了也无法改变本来的面貌。

好不容易上了爬完楼梯,光源终于开始减弱,不像刚才那样辛苦的要避开还要用尽全力的爬上楼梯,一瞬间那种压抑的情感全部消失了,大门后的空间说不上空旷却很干净整齐,蓝黑色反光的石块整齐的叠在一起,从特兰所站的位置到其他方向总共有五条小路三条大路以及一间连着天花板的古怪房子。

铁门只有一半或是说更小的一部分打开,挂在天花板的灯石能反射的光芒可以说被集中在了一起,如果只是从那大门中看的话便会觉得刺眼无比,可此时此刻站在那被雕刻成螺旋形灯石下的特兰就如同脑袋上飘着一个柔和的太阳般温暖,光线既不都也不少,均匀的洒在蓝黑色的带着矿物质感的石头上。

“白色的灯石吗?”特兰的眼睛终于适应了这种强度的光芒,在地下昏暗的环境下呆了哪怕只有一小会,再次受到刺激时仍然会很敏感,特兰正是如此。

当他还在思考每个巡逻军士兵来到这看到那景象的想法时,便被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人抓住了手腕扭到了身后。

“年轻的男孩,在经历了伤痛之后终于决定自己做些什么了吗?”疼痛让特兰无法专心,面对身后看不到面孔的陌生人突如其来的质问也难以回答,却又觉得这把声音异常熟悉。

握紧了特兰臂膀的手力度渐渐放缓,特兰得以挣脱下来,回头时看到了他的兄长,有一段时间未见的夏洛特。

“夏洛特,见到你太好了。”特兰直接走过去拥抱起夏洛特,让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我也是。”夏洛特安抚他说。
“可那么久以来你都去了哪?”特兰后退几步。

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夏洛特拽起特兰往岔路的一个路口走去,每当特兰想要询问些什么的时候边加快速度,等到了一间看似不大却摆满书架与床铺的屋子时才停下。

“这是备用的卧室,你可以住在这里。”夏洛特关上门说。

特兰放下自己一直带着的包裹,将红色围巾也拿了下来,一起挂在了墙上。

“你病了以后也没能去照顾你,抱歉。”

“我只是在歌剧院的事情发生后,不希望再失去任何亲人或是朋友。”特兰坐到了铺着亚麻布的木板床上。

“一切都是源于我的大意,没有意识到可能出现的危险,说到底这都是因为我。”夏洛特自责起来。

一直望着他的特兰点了点头,默认了这一事实。

夏洛特拿起了铁壶,将刚烧开的水倒入了两个杯子里,跟着递了一个给特兰。

“独自一人来这里,肯定没有跟瑟雅斯商量吧?”

“这种事情,我自己一个人也能照顾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特兰接过杯子,喝起水来。

显然,夏洛特并不这样认为,在他心里无论谁都一样重要:“你不该让瑟雅斯担心,她受的刺激够多了。”

“知道了,我现在还好好地活着呢。”特兰不耐烦的讲,就像是被大人训话的孩子般。

夏洛特整理了一些摆在书架旁的书籍便打开门扉准备走出去,他半只脚垮了出去时回头对特兰讲:“你先住在这里,我有些事情要处理,别乱走,等我回来以后跟我去找瑟雅斯。”

说完,门便被慢慢合上,独自留下特兰一人在室内。

如果是原本的特兰,即使听到了嘱咐也会不自顾的去四处游荡,可曾发生过的事情使得他心中产生了某些为妙的改变。

无事可做的他翻起书架上的古老书籍,哪怕看不懂书上的文字,特兰也可以通过仍清晰可见的绘图大致了解书中的内容。渴望知识的特兰甚至试图学习书本上的文字,看起来困难而又辛苦,但这对他追求未知的心并无障碍。

上方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似乎并不打算让特兰安静的继续读下去,以朱利安尔斯为首的一部分巡逻军正视图重新抓捕那些闹事的人群,部分人不知何时开始挣脱了捆绑住他们的绳子,一个个在巡逻军总部的大厅中四处奔跑却又像无头苍蝇一般找不到出路。

“我离开以后就变成这样子,到底在搞什么?”夏洛特刚刚从地下回到了大厅,站在较高处的地方远远便能看到几十名毫无秩序且鼻青面肿的男人,衣着上看不出到底属于巡逻军或是暴民,很明显他们偷了巡逻军的青蓝色服饰想要蒙混过关。

一个人试图溜过夏洛特的身旁,立刻便被察觉到的夏洛特踢倒在地,站在面前先狠狠对着鼻子打了几拳,跟着拽起衣领拖回了正准备去帮朱利安尔斯的巡逻军身旁。

“只是离开一小会就乱成这样,太让人失望了。”夏洛特拿出手巾擦了擦手上的血,说话时高了些音调,试图让前面那几人注意。

“夏洛特先生?这到底是......”那几人有些惊讶,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让犯人差点溜了出去。

“等一会办完事情后给这个人找一个医生看一看,刚才也许用力太猛,他的鼻子断了也说不定。”夏洛特从这几人中穿了过去,顺便拽起被打晕了的犯人。“来结束这场闹剧吧。”

在前方的朱利安尔斯也注意到了老上司的到来,开始脱离了混乱的人群,呼唤仍然毫无组织的部下们组成编队,形成了人墙将暴民围入四方形的圈中。

人墙越靠越近,想要尝试突破阵型的人立刻就被众人捉住后狠狠打了一顿,侥幸逃脱的则被封闭住的大门挡在里面,逃不了也出不去,最终被巡逻军们摁在地上打到不省人事。

十几分钟后,大厅的混乱终于停止,原本在一旁看戏的佣兵们暗地里开始嘲笑起巡逻军们的无能与软弱,就像自己比他们更强一般。

见到混乱已经停止的朱利安尔斯与夏洛特走到了大厅中的某个房间里,说起四周围发生的事情,看到自己上司的朱利安尔斯很焦急的讲出特兰在这里的消息,却更惊于夏洛特已经知道了这事情。

“所以说,特兰是来投奔你的?瑟雅斯小姐那面真的没问题吗?老大。”朱利安尔斯用冷水浸湿的毛巾盖在额头上,那是刚刚抓捕犯人时被打伤的地方。

“现在这种情况来说,的确是。”夏洛特捏着下巴,脑中思索刚才骚乱发生的缘故。

朱利安尔斯坐在水曲柳制成的古董椅子上,长年累月的使用也令水曲柳白皙的木质变成了褐色,他不紧不慢地说:“那样子真的没问题吗?你跟瑟雅斯小姐之间发生的事情我也从听说了,如果再见面的话会很尴尬吧?”

“是你从玛丽峰小姐口里问出来的吧?还真是会给人添麻烦的部下啊。总之,我能处理得来,现在需要关注的重点不在于此,这件事情就说到这里吧,我会安排特兰住在这里的,帮他安排一间房屋。”夏洛特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一样回望朱利安尔斯,就跟班德差不多,像狐狸似的。

“那你现在还在想什么?”朱利安尔斯不解的问。

“在刚才的骚乱发生前,在我心里有一个最糟糕的的假设浮现了出来,而那也正是我最担心的。”夏洛特来回游荡,一会走到门边一会又坐在椅子上,捏在下巴上的手却从未换位置。

“接二连三的麻烦的确给人很奇怪的感觉,可对我们有仇意并且有能力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这个城市里可并不多啊,最起码要等派出去探查的人回来后才能进一步作出判断,奴隶们深深烙于血脉中的仇恨,可不会因镇压而消散,只要获得了被释放的机会,便会跟碎片一样传到其他地方。”朱利安尔斯有些无奈的摊开手。

“你说的没错,奴隶之家被清洗后仍然在生的奴隶数量确实不少,消失了的西区奴隶恐怕还潜伏在某处,可我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一连串发生的事件也许并不是从奴隶暴动开始,而是早在攀塔比赛举办前就已经发生了,彼此互不关联的事件哪怕放在一起也看不出任何有关系之处,可短时间内出现那么多古怪的事情未免太可疑,信魔也像是一早瞄准了目标一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夏洛特站到了朱利安尔斯面前。

“那就是说有人在背后指使他们?”朱利安尔斯不太相信的问。

“还有更重要的问题也许我们忽略了。”夏洛特额头上的冷汗流到了鬓角处,不多却足以令朱利安尔斯看出夏洛特的紧张程度。

“信魔也许还没死。”夏洛特又压低了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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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生于痛苦而死于怨恨







当这种莫名其妙的说法被提出的时候,在场的人虽只有两名,朱利安尔斯却第一个给予了否定,作为从未见过奇迹发生的朱利安尔斯来说,死于那种大爆炸中的人是不可能复活的,也更不可能幸存下来。

“那根本不可能,白灯石的爆炸可是毁了整件歌剧院。”朱利安尔斯大声叫嚷,用诧异的眼神望着夏洛特。

“我很清楚看上去的确不可能,可从酒吧火灾开始到歌剧院爆炸为止,一切不幸的始作俑者的确是他没错,如果找到了什么方法侥幸逃了过去的话,就不只是走失了一个杀人犯那么简单。”夏洛特看起来也并不确定,在他心里想了无数次,信魔的确没有可能逃过爆炸以及崩塌的建筑,甚至连信魔是否与一系列的事件有关也清楚,一连串的麻烦冲乱了他以往镇静的头脑。

“不过说起来,黑甲军的挑衅是不是有些太过火了,他们的指挥官当时可是认真想要杀死我跟那名士兵,不能就这样算了。”朱利安尔斯显然很不满刚才的结果,但却对自己的实力感到失望,说起话来也显得底气不足。

“那种事情我们没有时间去理会,黑甲军竟是些没有人情味又极度嗜血的家伙,那种人会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都不会让人意外,叫部下们尽量避开那群家伙,最近他们还会驻扎在城里。另一个原因是我的黑甲军指挥官的名号只是个头衔,他们不会配合我的指挥。”

“要跟拉赫马队长说吗?”朱利安尔斯想到一个关键性的问题,话语里有些不自信的退缩。

“海盗始终是海盗,曾经夺走他一只眼睛的人可是我,那种仇恨只会剧烈的加强甚至延续到我的继任者身上,没必要的话还是不要告诉他太多的细节最好。”夏洛特很担心拉赫马对他的仇恨是否会演变成内部斗争的开端,即使离开了这个烂摊子,他仍不得不去不停的监视与照看。

“他应该不会为了报仇而针对曾身为你部下的我,虽然接触不算很多,但听闻队伍中他的声望似乎很高,据一些人讲是个不错的家伙。”朱利安尔斯开始质疑其夏洛特的想法,在他眼前见到的拉赫马的确并非夏洛特所说的野蛮海盗,其他人口中更不曾诽谤过这位曾做过海盗的男人。

“海盗的罪行是不会被原谅的,那个家伙被招降后不知通过什么方法进入了巡逻军,或者是在策划着什么也说不定,记得要盯紧他。”夏洛特没有注意到朱利安尔斯刚才话中的意思,仍自顾自的说着。

见到夏洛特专心集中于思考的朱利安尔斯,转开了话题,提起另外两位队长:“安德队长与拉斐尔队长和他们的队伍失踪以后,巡逻军的人数便大打折扣,剩余的人恐怕都靠不住。”

“拉斐尔是贵族家的人,安德是商人之子,即使他们仍然在军队中管理军务也只能维持秩序,患难时刻真正善于指挥的人可并不多。对于带领一支队伍的人选,现在我能信得过的也只有你了。必要的信息还是透漏出来一点给拉赫马,至于巡逻军内部的问题以及两位队长消失的原因我会都查清楚。”夏洛特打开门,却撞到另一个试图冲进来的士兵,两个人速度不快,却不经意的顶撞到了额头。

夏洛特很幸运的没有滑到在地,倒在地上的士兵反而捂着脑袋跟朱利安尔斯一样,只不过多了些哀嚎声。

“行了,起来吧。比起曾经的疼痛,这些都不算什么吧?麦斯?”夏洛特对倒在地上的士兵伸出了手。

那个穿着绿色布衣与黑色披肩皮甲的士兵站了起来,拍了拍一头褐色长发上的尘土,试图让自己显得干净一些,但瘦弱面部的胡茬使得看起来非常猥琐。

“别拿我的过去开玩笑了,夏洛特队长。现在外面可是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麦斯再次推开大门,带着他们走了出去。

朱利安尔斯也站了起来,跟随夏洛特在麦斯的带领下前行,一路上的士兵人数却并不多,走到了门外才发现大多聚集在巡逻军的总部外,与平民混在一起围观着什么。

夏洛特穿过了给他让开道路的士兵们,却没有在意眼前有些什么,本来沉重的脚步似乎踏入了水潭一样,溅开了一些液体在他的裤脚上。他低下头望过去,那是顺着凹凸不平的石块流望他身后的鲜血河流。

在前方不远处,人们围绕着十几具尸体密密站在一起,腾出了一块空地用于摆放尸体。被鲜血透红了的白布掩盖在上方,在布上看似残缺不全的死者遗体一排排的连了起来。

麦斯走在两人前方,第一个绕了过去把这悲惨的景象留给朱利安尔斯与夏洛特观看。平民中有的人轻叹起来,但也有许多人幸灾乐祸,交头接耳时总会流露出自己的想法,偶然听到了这些话的士兵们想要冲上去殴打某几个平民,好在被拦了下来,这一举动反而吓跑了不少无关的人。

直到夏洛特问起话来时,这情况才算好转:“发生了什么。”

“据说是在下水道帮黑甲军巡逻逃走的奴隶时被发现的,死亡人数刚好一个小队,还有三个人失踪了。多数人的死因是内脏破裂,残缺的身体像是被野兽撕开了一样,流出来的血水顺着水流一直淌到了民居了才被人发现,第一个看到后举报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总而言之一团糟。”麦斯看得出夏洛特眼神里的愤怒,他是老兵,清楚每个人的习性。

麦斯侧在朱利安尔斯的耳旁带着遗憾的轻声讲:“你最好别去看,那班人是你升职前训练的最后一批新兵,街边的穷小鬼出身,你还记得吧?”

朱利安尔斯深深吸了一口气,差一点叫了出来,但他还是忍住了,捂住嘴巴不敢相信这一事实,这一天对于他的打击实在太多,甚至到了已经无法承受的程度。

每一具倒在那里的士兵都曾是有家可以回去的人,可以说对于已经无家可归的朱利安尔斯来讲,这一幕是对他最大的刺激。他一向死心眼的认为人如若在苦难的世界中出生,那便应该有个好的归宿,无论上天赐予了某人什么样的悲剧,都终会有使这人再次见识这世界幸福的机会。

在没翻开掩尸布前他的确不会知道躺在那里都有谁,可他却最恐惧翻开的时候,见到那些曾在自己队伍下与自己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士们,抑或说是朋友、徒弟、弟弟们。

“把赏钱给那些搬运尸体来这里的人,然后找一辆牛车把尸体搬回去。”夏洛特蹲在尸体旁,稍微掀开了褐红色的血布,看了一眼尸体便盖了起来。

他的表情没有变,像是定格了一样,走路的速度慢了起来,姿势也有改变。背膀略有弯曲,无形而又无法解决的压力压住了他,无论灵魂或是肉体都感到同样的疲倦。

“这到底都怎么了。”夏洛特终于支持不住,开始崩溃起来,他走在回总部的路上,身边的士兵们跟随着他,后方的人则抬着尸体前进,麦斯与朱利安尔斯两人一言不发,深深明白死去同袍的痛楚与伤意。

可在街道上观看他们回去的居民却在他们两侧高处的石台上讥笑,就如同之前在那片停尸地所发生的一样,某些人几乎笑出声来。巡逻军的队士差不多可以听得到他们在说什么,无论讲的话出自何种目的,对他们来讲都是侮辱了死去的人。

有人朝高处的群众扔石块,随之而来的是十几块更大的石头砸到巡逻军身上,怒火被激起的朱利安尔斯拔出了短刀,试图爬上石台对朝着他们扔石头的人做些什么,麦斯跑了上去,拼尽全力把他拉了下来,直到夏洛特走过来安抚他才算完。

为了避免冲突加剧,满脸汗水的夏洛特下令全队人跑了回去,但不断扔来大小不一的石头却从未停止过。

士兵们的皮甲与布甲保护住了要害,多数人只有一些瘀伤,唯有几人被砸伤鼻梁与脖子,血流了一地。

“为什么要阻止我,老大。”朱利安尔斯从未如此愤怒过,他没有往常的那种开朗的笑容,以往乐天的性格此刻消失无影,坐在大厅外的休息室里,拿出短刀用一块脏布慢慢擦拭。

麦斯想要过去对他解释,被夏洛特用手拦住,夏洛特走过低头望着地面的朱利安尔斯,蹲在他的刀锋前,推开刀片望着他无神的眼睛说:“你是一名军人,要保护这座城市和它的居民,而不是去伤害他们。”

“可你瞧瞧他们都做了什么,有人还对尸体吐口水。”朱利安尔斯有意避开了夏洛特的目光。

“是的,我也见到了。”麦斯在一旁讲,附近的士兵都静下来,缓缓跨步靠近了他们。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好,城市都离不开你们,这也是你们的家。”夏洛特喊了出来,想要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真的是我们要保护的人吗?夏洛特先生?”某个新兵问。

“我不想被这样对待。”又有人说。

不知从何时开始,休息室的噪声开始大了起来,受伤士兵们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一人一句足以吵醒熟睡的酒鬼,而这压力全都集中到夏洛特一人身上。

精神上的烦劳终于到了极限,夏洛特即使内心中很清楚市民是因为巡逻军的立场与一些不符合身份的行为而憎恶他们,却难以向在场的每个人解释。哪怕他们知道原因也好,也未必都做过伤害市民的恶行,可却依然被如此的欺侮与排斥,被卷入了莫名其妙的斗争中去。

夏洛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队员们因市民的反应而心灰意冷,像是失去目标的猎人,开始质疑参加军队的目的,怀疑起身边所需保护的人来。

而他自己,也犹如冬天快要来临前,在秋季末凋零的花般枯萎,心脏的血流声音越泵越强,甚至乎可以听到血液流过血管的冲涌声,当周围的吵闹也变小起来时,他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

过了好几秒,麦斯与朱利安尔斯才注意到到这一情景,士兵们也涌了上去,扶起了晕迷的夏洛特。还未等叫喊出来,就有人飞奔出去,寻找医生来到这里。

再次醒来时,夏洛特感觉到自己的身旁十分安静,眼睛虽然只可以睁开一丁点,却仍可看得出周围的景象。

这是他家里的卧室,夏洛特不知道其他人用了什么办法把他送了回来,但能在烦恼过后看到这种景象,也算是一种放松。

当他留意到身旁坐着某个男人时,脑袋也试着扭动过去,可那并不容易,剧痛刺激了他。换洗着毛巾的男人看到这一景象后,将手上的湿巾叠成了一摞摞放在他身旁的桌子上。走过去扒开夏洛特睁不开的眼皮,认真瞧了瞧才安心坐下。

“看起来还算可以,不过别勉强自己。”那男人说。

听了那句话后的夏洛特,动起舌头来,连同干燥又难以动弹的嘴唇微微支撑着自己的嘴部发音,他认出那是谁,也清楚他在做什么,只是他并不关心那人怎么说。

“要先谢谢你治好了特兰,再多谢你救了我才行。不是吗?穆纳?”夏洛特吞吞吐吐说了一阵才讲完,接着的深呼吸使他好转了很多,也打起精神来。

“别忘了,你可是付了钱的,而我医治那孩子只是尽到一个医生以及受好友委托者的责任,反倒是你宁愿省吃俭用也要套一大笔费用给我,这份心意可是很难得的。所以说诊金的话,我只收到今天救了你为止,至于之后的我会退回给你。穆纳搬来一张摇椅,坐了上去休息起来。

夏洛特也跟着坐了起来,背部靠着雕饰茉莉花的床背,扣紧胸前睡衣的扣子,压实铺在下半身的蓝色鹅绒被,对穆纳脱口而出的问:“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穆纳并不想回答,他不喜欢明明实际上去绝望的事情也要给人一丝希望,那是对求生欲望的最大打击,所以他说了真话:“我想也许是吧,从医学角度来讲你或者可能会死去啊,夏洛特。”

震惊夏洛特心底的事实让人感到无奈,同样也对命运的曲折度感到无力,夏洛特并不惧怕死亡,可他依然担心死亡带来的后果,所以他无时无刻的避免危险,并且以此作为行事准则一直与危险的敌人战斗着。

“原因呢?我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就死在床上吧?”夏洛特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就跟他的性格一样,再令人无法相信的事实摆在面前,仍可快速的接受。为此,他对穆纳提出了质疑,问起导致自己发病的原因来。

前后摇晃着椅子的穆纳停下来,半个身子倾斜过去,双手交叉在一起说:“长期的疲劳或者说压力使你的身体产生了病变,按照传统医学的看法来讲,是你的灵魂因为这些外在的麻烦而变质,最终影响了你的身体,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你相信灵魂吗?穆纳?我记得你跟那些医生可是有本质上的区别。”夏洛特打趣的问。

“我从不相信这种欺骗人的说法,人的身体就只有一具,是可以摸得到可以看得到的东西,如果说有什么会拖垮身体,那毫无疑问就只有同样可以摸得到看得到的,可以感受到的东西。”穆纳摊开手来讲出自己对传统医学的意见。

“哪怕你看起来说的好像很清楚,作为一个士兵的我仍然无法理解呢。”夏洛特回应起他的话。

“士兵?你现在可是受国王谕令册封的贵族,既非富商也非天生的,你是生于最贫困阶层的贫民,很多人都会一辈子都无法做得到的职位,你花了十年的时间就成功了。可你也要懂得珍惜自己的身体,即使你的强大已经足以抵挡击碎石块的拳头,但来自于内心与自己的压力确实无法避免的。你会晕倒也是因为过于紧张,血液的运作出了问题,搞不好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坏掉了也说不定。这种血流的冲击对身体器官的负担是非常大的,眩晕或四肢无力,那都不过是先兆,当你开始失明的时候一切就都将无法挽回。”穆纳握紧夏洛特的手指测量起他的反应。

“说到贵族,你最近可也要小心些才行,仍然有在逃的奴隶和罪犯潜伏在城里,那些人都是在痛苦中成长,而且往往会死于极深的仇恨当中,对有钱人和贵族们可是会无差别的杀死啊。尤其是现在巡逻军四个分队中有两个消失在奴隶暴动事件里,连队长都下落不明,我们不但没什么多余的人手,国王与摄政王也没有对这件事给我们任何回应,唯独福克西纳很有兴趣的安插我重新接管巡逻军的军权。”

夏洛特尝试转开话题,他显然不想让穆纳再讨论自己身体的状况

“政治的事情我不想管,我只想全力回避这种会惹来灾祸的东西。自从九年前开始,就总是有避不开的麻烦,这国家到底怎么了。”穆纳的话,听起来像是抱怨着什么东西,没明确的说出到底在抱怨什么。

“你希望改变现况?”夏洛特问。“我听过曾有人这样说,而且几乎成功了。”

“没错!我很想,不过我做不到。我只是个医生,不是像你一样的战士或者说英雄。从小便在富裕的环境中学习,自私的认为可以通过治病救人去改变人的想法,但年龄越大,我便看到了越多的现实。在暴力面前善意是一层纸,轻轻一戳就会被穿透或是被破损。”他像说故事一样讲,就像是脱离了故事,妥协于现实般,既不像年轻人一样激昂也没有中年人的沉稳。

“典型的老年人想法,比起那个,不如透露一些国王陛下的状况给我吧?”

“我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没什么好说的。”穆纳果断的回绝了夏洛特的提问,他很清楚对方想要问些什么,更加知道说出来的后果。

“果然跟我猜的差不多了吗?”他说。

“你猜到了什么?”穆纳试探性的问。

坐在床上的夏洛特手托着下巴,眼睛转了一圈往穆纳的脸上盯去,眉毛与眼角的肌肉稍微动了一下,示意着某些东西:“你一点也知道,国王的身体恐怕无法再继续支撑起这个国家现在的局面了吧?每个人的让人生都会有终点。而他的,很快就会到来了。”

“那是你自己的猜测,我没说任何东西。”穆纳仍选择对夏洛特封口不言任何有关国王的事情,因为他既说不出什么真正有用的话,也同时没有胆量。“作为一个病人,你该想办法休息,而不是问会害死人的消息。”

看得出穆纳心思的夏洛特,也选择了就此沉默,没有自讨无趣的继续追问下去,但他仍有提问:“那我该怎么做?”

“激烈的运动与负担都要减少,而且是只可以少,不可以增加。否则我无法保障你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死去。”穆纳希望可以唬住他,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夏洛特从来都不担心这种问题。

“可我从来都不背重物。”夏洛特说。

“我是说心理与精神上的,这世上总有些什么让你牵挂着并且给你压力对吧?就跟我妻子的慢性疾病与女儿的处境一样。”穆纳迅速的接过他的话语回答说。

这样子很简单的一说,却说到了夏洛特心中一直所在意的地方,那正是他的家人。如果作为一名战士,也许需要牵挂的也就只有能否完成任务击败敌人,作为一名领袖,他要担心的可能是战友们与部下们的生命与团结。可当夏洛特作为一个哥哥的时候,他才真正的注意到那些平凡人所拥有的爱与温暖都离他太过遥远。

忙于军队中事务的他疏远了家人,变得冷酷起来,偶尔回家也难以引起家人的注意,他曾一度心灰意冷的,可仍将鱼骨头酒吧当做感情的唯一寄托。也正是酒吧遇到信魔袭击的时候,夏洛特又一次意识到失去了的便无法再挽回,他的家人也正处于危险中。

信魔造成的破坏对绝大多数人来说也许是莫名其妙,对夏洛特来讲可并不意外,但他从来没有更深入的思考过。在那之后,他也失落了好一阵子,妹妹与弟弟的遭遇以及对他的反应可以说是意料之内,却仍让他自己无法接受。

心里哭了许久才平息,就跟时常下雨的遥远之花差不多,伤口总有复合的一天,可那也只是意味着下一次受伤时多一道内心的伤疤而已。

思索到这里,夏洛特突然也想起了跟自己有同样困扰的穆纳。

“你的妻子和女儿的事情我也听你说过,最近应该也没事吧。”他问。

“一个比一个差,我却什么麻烦都没有。”穆纳习惯性的在埋怨自己。

“她们的麻烦不就是你的麻烦吗?”夏洛特剥起放在桌子上的带壳果仁,攒够几个就吃进去,也不曾数过。

“但愿如此,即使我希望像你说的一样,但事实总是与人的意愿相反,我毫无能力帮助我的家人。”穆纳揉起额头,被手指推动的脑门上,皱纹立刻就多了起来。


“我明白,你是最好的医生,对家人只要尽到责任以及付出自己的爱就足够了。你的妻子的身体状况很糟糕,能救她的也只有作为医生的你,别自责啊。人是一种只擅长走一条道路的生物,再厉害的人也好,都会有遇到自己无法控制的那一天,就跟现在的我一样。”夏洛特算得上唯一能理解穆纳的人了,两人认识的时间也只有几年,那是自夏洛特从城内反抗军手中救了穆纳的女儿开始。

“听起来还不错,既然你也说了,那不介意我拜托你一件事吧?就像你曾经拜托我医治特兰那孩子一样。”他开始用低沉的语气恳求夏洛特。

“说出来吧,让我先听听是什么样的要求。”夏洛特带着点期待又夹杂着担心的说,正视着穆纳,开始倾听这个从不拜托别人的老朋友在心中徘徊许久的委托。



 楼主| 发表于 2014-8-27 16: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九章   丰塞卡








穆纳为夏洛特诊治过后的一个星期,特兰来到夏洛特家中已经过了一个星期,距离他独自一人离开瑟雅斯也有一个星期之久,本来对前途毫无头绪的他,终于将心思稳定下来,每日闲暇时就偷偷跑到旧居附近寻找赫伯特练习自己的剑术,偶尔夏洛特与朱利安尔斯也会与他比试,可特兰从未赢过。

一直都算是普通平民的特兰,突然之间就入住到夏洛特家中,使得他初出对那种豪华与舒适感到极不适应,为了照顾他与玛丽峰所请来的仆人们也很主动,让这个十几年来一直习惯自己主动的孩子显得非常被动,每次被人叫做“少爷”的时候都会害羞起来。

好在原本就成长于这种生活当中的玛丽峰平易近人,即使身边有仆人为她打理生活起居也依然会亲自做一些家务活,与特兰也沟通得来,还因此认识了来拜访夏洛特与特兰的黑斯特瑞。学会了棋盘上的游戏后就经常与特兰对垒一边,哪怕输了也会大笑起来,就好像过去的伤痛愈合了一般。

美好的生活就这样降临到特兰的头上,虽不是贵族的身份却有着贵族的生活,不愁生存也不必为每天吃什么而担心,一切都似乎已经俱全,唯独在他心上仍有一个未能解答的答案。

那便是对于瑟雅斯来说,现在的他是否还有资格做她的弟弟。自己的偏见又是否正确,因想法不合而离开胡斯的特兰在此刻看自己仍觉得非常自私,无缘无故的便抛下了姐姐一个人,没任何讯息留下,在立场上似乎更是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特兰无法得知瑟雅斯身在何处以及在想什么,但这种任性的行为的而确切会引起瑟雅斯的紧张。一个一直视自己为生命中最值得保护的人就是这样特兰毫无提醒的抛在了其他地方。

玛丽峰试图安慰特兰,抚平这种不安的情绪,让他不再自责。可偶尔却还是会想起曾经的自己与夏洛特,过去的彼此并不认识,现在却因信魔的袭击而走到了一起,命运的丝线如捆绑了起来一样,把人之间紧紧连接住,然后向一起拉拢。

病亦痊愈的夏洛特如常带队出去,继续搜查失踪的两名队长与士兵们,卧病在床的黑斯特瑞也没有如约来到这里与玛丽峰下棋,太过无聊的特兰此刻觉得挥舞自己的长剑也没有任何趣味,突然间人生好像是失去目标一样,行尸走肉般来到了经常等待赫伯特出现的某个酒吧旁,听着一早就吩咐好的指示原地等着,让他来寻找自己。

这酒吧可以说得上是龙蛇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失业的男人与失意的女人混杂在一起,还包括工作之余来这里休息的雇佣兵,那些可都是亡命之徒,贪财又不怕死,哪怕一天当中再平静也好,都会有人吵闹然后大打出手。

正方形的大门上早就没有了木门,原本外面挂着的狐狸型木牌也被侵蚀得只剩下一半,吊着油灯的铁架也摇摇欲坠,锈迹覆盖了大部分地方,黑色漆皮掉落的地方被踩成了褐色,跨过一截石头门槛便可以进入到这由外往内层层下降的酒吧当中。

建在柔软沙泥地上的酒吧逐年下陷,不得不铺垫更坚固沉稳的石头来做垫板与地基,让人可以放心的踩在上面喝酒、开玩笑或是调戏姑娘们。这一层层向下叠加的特色,也让这栋酒吧得名“鼹鼠。”

如果是过去的特兰,踏入这种地方就会吓得立刻跑开,现在反倒突然大起胆子来,大步走了进去,想要坐在里面等着赫伯特来找他。

这种介乎于灰色地带的鼹鼠酒吧有着不少流氓和黑帮,巡逻军们也因此常常探查,免得有人滋生事端。

在如此险恶的环境下,特兰也很难想得出自己会遇到什么人,有点紧张的他大口大口的吸入空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他的面孔依然是个半大的孩子,无可避免的引来一些人的注意与猜疑,但当这些想要过去问话的流氓们看到特兰背着的剑时,又扭过头去喝起自己的酒来。

他的脚步很慢,眼睛也盯紧了前方的道路,这反而让他看起来很怪异。坐下来后,想也没想的便要了杯红酒,即使他不清楚自己可否喝得习惯。

酒保是个脸上有刀疤的高大男人,褐色皮肤显示他并不是本地出生,下巴上的胡子与腮帮上的连在了一起,看起来严肃中透着凶狠。

“你确定想要红酒吗?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可以喝红酒的年龄。”酒保擦拭着酒杯,带着怀疑的问。

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杀人狂一般,语气平淡带着点关心,可看着他的样子再温柔的话语都无法使特兰冷静。

看到特兰很不自然的没有回应,酒保低下身去拿出了一支已经开启的红酒,倒入了杯中,顺着木台划了过去。

中途经过四个男人却没有一个伸手去碰那神奇般滑过的杯子,特兰坐在最后的椅子上,却很自然的伸出手接住了杯子,想也没想的就喝了下去。

“果然是你吗?”酒保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抬起木栏,走出了台子。站到特兰的身后问他。

“嗯?”特兰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在呆呆的看着酒杯里没喝完的那些酒。

一旁的人有些紧张但跟特兰一样不知发生什么事情,在他们眼里这个酒保的身份并不一般,这周围最高大的人跟他比起来也只是个矮子,原本在木台后的身躯完全显现出来时,足足有2米之高,站立出来向前走动时令紧密的地板吱吱作响,好比一座会移动的小山一样的身影完全把特兰盖住。

在他记忆力,哪怕最高大的塔鲁也只是达到这名酒保的肩膀,完全是两个级别的体型,简直可以与站立的棕熊媲美。

“怎么了?”

说这话的特兰想起接过的那杯红酒,转身立刻跳下凳子想离开这里,却被酒保轻松用一只手拽住围巾,像拖着箱子一般带到了通往酒吧后台的昏暗房间内。随手一掷,将瘦弱的特兰重重摔在地上。

痛得要死的特兰从来没受过这种撞击,整个背部的肌肉像是被撕开了一样,如果有一面镜子可以照来看看,那毫无疑问会是特兰见过的最严重的瘀伤。

疼痛仍然持续着,只是不再有足够的强度让特兰分神。为了视野在这暗紫色的房间里可以更清晰,他扫开额前遮住视线的刘海,搓揉起这些黑色长发,放到了耳朵后方。后方站着的酒保没有离开,也没有发话,像看着猎物的野兽般,死死盯住特兰的每一举动。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特兰这样子问他,像是突然被打了一拳的孩子一样,没有立刻愤怒起来,反而先问起对方打算做些什么,更加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别动,就在那呆着,完成你的任务。”后面的酒保告诫他。

“这里没人懂你在说什么,快让我离开。”特兰站了起来。

“小子,当你这样以为的时候,我可是正在赔钱。”

特兰身后某个人正说着话,沙哑又老迈的声音听起来极为浑厚有力,让人听了便无法忘记,如若非要与某些动物比较,那便是狮子的吼声。

听到这句话的特兰回过头去,看到一个面部满是皱纹的老男人走过来,说是老男人却非常健壮,完全不输给站在他身后的酒保,一身纯白色的青果领礼服被健硕的肌肉撑的发紧外涨,内里暗红色的衬衣镶着金丝边,一双黑色皮制靴子使他显得更为高大。

“哥夫,去外面盯着,别让麻烦的人进来。”老男人说。“至于你!小子,乖乖站好!”

名叫哥夫的很显然就是站在特兰身后的酒保,他一句话不说,瞧了特兰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然后走到外面去招呼一些人到自己身边。

是黑帮吗?特兰心里这样想,他一直试图不引起别人注意,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很显然,是时候把货品交出来了,我订制的火枪呢?”他伸出一只手来,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支切好的雪茄,手指一戳便燃烧起来,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

雪茄被点燃的一瞬间彻底照亮了这个老男人的脸部,让特兰看得非常清楚。

那是一个淡黑色皮肤的老人,鱼尾纹与额头上岁月留下的痕迹显示他的实际年龄远超特兰的两到三倍,打理的很干净的下巴和厚嘴唇上没有明显的胡茬,翘起的鼻梁更是特兰从没见过的面部特征,高耸的颧骨和眼角也不像本地人常有的外貌,唯一算熟悉的特点也只剩下这个老男人蓝色的瞳孔与金色的头发。

“那东西可是很贵重的,你没搞丢吧?”老男人咬着雪茄说起话来,嘴边巨大的咬肌也跟着一起晃动。

“先生,我想你一定找错人了,我真的什么都不清楚,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告诉你。”特兰试图冷静的回复他,但开始抖动的舌头暴露出他心中真实的想法。

事实上,特兰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南方的小国里火药运用的并不算多,作为新兴的火药武器还没有传播到南方这个小国来,哪怕王室也多是只是听到过,即使知道也未必有钱买得起,一把制作精良的火枪买下一大片土地都绰绰有余,而制作较差的,反倒有可能在杀死敌人前先要了自己的性命。

“接货的日期是今天,暗号是接下那瓶开启过的红酒,外面的人都是几乎都是我的手下,他们很清楚我的规矩,所以我不想再重复一次刚才的话了,孩子。”老男人说出的话看起来不耐烦又急躁,可他本人依然冷静无比。

这一回,特兰没有回话,他知道自己犯了错,看起来还惹上了大麻烦,他也同样不清楚对方会将他怎么样,如果是黑帮的话,搞不好命也会丢掉,起码他现在是这样想的,不知不觉间手也移到了背上包裹着剑的红布囊一旁。

以为是要拿出自己期待已久的那支火枪的老男人,嘴角裂开了一点,微笑起来。雪茄的烟雾也从里面滚动出来,带着一点点淡淡的香味飘到了特兰身边。

“脑袋清醒过来的话,就赶快拿过来吧。”他抬起食指对特兰撩了一下,靠近了特兰想要拿掉特兰的布囊。

“谁会给你啊!”特兰终于想起要做些事情来保证等一下自己不会激怒这群黑帮后被杀死,即使事实并非如此。

被拽住背囊的特兰翻转了身体,扭开了那个人的手掌,却也将背囊中的长剑甩到了地面,叮铃咣的声响有些刺耳,银白色的长剑更加在这昏暗的屋子里显得醒目,将原本有些怪异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剑?说好的枪呢?”老男人的手仍在半空中举着不放,握着空溜溜的红色布囊,低头望起那把长剑来。

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并非这种情况的发生,特兰却做出了一个愚蠢的行为,他自认为需要保护自己的那一刻,竟伸出了手握住剑柄对着那老男人挥砍一番,速度快得恐怕连落在地上的麻雀也难以闪避,那是完全超出意料的攻击,甚至特兰本人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这同样也属于保护自我的一种防卫本能。

老男人闪躲开,脚步猛然向后退了一下,仍然被砍中手掌,但却很意外的没有流出任何血液。特兰的腕力似乎还不足够切断一个人的手掌,能在那种毫无章法与力度的攻击下打中别人,更多要归功于那把长剑的阔长剑刃。

“加入黑道也有五十年了,暗杀也好刺杀也罢可都是专业人士来对付我,派像你这种小鬼来,是瞧不起我吗?在铁之兵称号的丰塞卡·泰格面前,最起码也拿把像样的火枪啊。”

丰塞卡伸出那只有着红蓝宝石两枚戒指的手,对准了拿起武器的特兰。

“谁派你来的?”

吓坏的特兰自然不可能回答他,却反被丰塞卡默认成了拒绝回答。

丰塞卡握紧拳头,靠近了特兰,那距离近的只要特兰向前伸出手臂便可以刺中他的胸膛,可丰塞卡并不害怕,那股气势震撼住了特兰,甚至让他忘了动弹。

叼着一只褐色条纹雪茄的丰塞卡,即使年龄早就过了中年人的岁数,自身的威势却从未减少过,打而又背过去的金色头发中也没有一丝白发,惊人的生命力和充沛的精力依然在这个老人的身躯中循环着。

正犹如将要与敌人拼死一战的狮子般,未动身便已经在意志的对决上压倒敌人,头发也随着头皮的缩紧而微微翘起,看上去与要发威的雄狮无异。

“来吧,你先出手,哪怕这里不是角斗场,没有碍事的观众。我也不想成为一个欺负孩子的男人啊。”

孩子始终是个孩子,拿了武器便可能伤害别人,特兰终归没有沉住气,向前进了一步,用尽力气的对准丰塞卡胸膛刺出了第一剑。

看到眼前特兰持剑刺来的丰塞卡,认定了并非自己首先出手,便转为攻势。但首要的一点,是防御住特兰的攻击。

那把剑此刻在特兰眼中运动的是如此之慢,一旦刺下,他便夺走了这人的性命,所以他开始希望停下来,可他也很清楚自己做不到。

丰塞卡很随意的便截停那把长剑的剑锋,用手握住了剑刃,用力一拽就从特兰手中扯掉下来,还没落地就被他用脚踢起,剑身向上回到了丰塞卡手里。

他的另一只手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向前贴近了特兰纤细的脖子,一用力就将他整个人抬了起来,手指没有捏紧他的气管,只是用虎口单纯的托起特兰的整个下巴,因为他仍打算继续盘问特兰可能知道的事情,并不需要立刻击杀这个看起来威胁几乎为零的孩子。

听到暗房中发出声响的哥夫立刻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身高到他肩部的男子,看起来都凶神恶煞,眼神中的不安显然对屋内发生了什么事情很在意。

“老板?”哥夫试探性的问了一句,然后瞧了瞧被丰塞卡架起的特兰。

“我的货物没了,而这小鬼似乎是打算刺杀我,好好审问他。”丰塞卡将特兰随手一扔飞到哥夫脚边,拿下嘴上已经熄灭的雪茄,有些扫兴的扔掉后重新点燃一支放在口中。

以哥夫为首的几个人看了看脚下被摔的鼻青脸肿的特兰,表现出了一种幽默感,伸出了手将特兰提了起来,却没有残暴的拽住他的头发,不过是将手腕背到身躯后,压住了特兰那副小骨架,让他不能逃跑或是反抗。

在特兰快要被押进更后方的房间时,某个人进入了这暗屋内,在丰塞卡反应过来前便冲到了哥夫背后,绊倒了最前面的几个人,在哥夫回头的一瞬间也把他撞得后退一步,跟着又借着弹回来的冲击力扯起特兰跳到了后方。

“我可没叫你进这种地方啊,特兰。”抓住他的那个人这样说。

刚才摔倒时几乎晕厥的特兰依然没有彻底清醒,但那把声音他绝对不会认错,有些尖锐但带着低沉的震动,毫无疑问正是他那相处并不算太久但很合得来的剑术老师赫伯特。

“赫伯特,我......”特兰说了前半句,后半句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

“受了伤好好休息就是了,等一下再说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首先要处理的是眼前的东西啊。”赫伯特的眼睛移到了丰塞卡与哥夫身上,盯着他们的衣着与身高外貌,在确认着什么东西。

“我们见过面吧?”对刚才一幕丝毫不惊讶的丰塞卡翘起一边的眉毛,很有兴趣的问。“在法拉米尔的葬礼上。”

“真没想到你这种大人物竟然会在这里出现,我可是听说你已经死在了贝加黑帮的斗争中啊?泰格先生。”赫伯特咧着嘴,不怀好意的笑起来,手也放到了左腰牛皮带上挂着的直式长剑。

“果然是你,善用技巧取胜的著名佣兵,赫伯特对吧?可惜我不知道你姓什么,没办法给你一个以姓氏为首的回礼。”

丰塞卡又扔掉了嘴上的雪茄,往胸前的袋子伸手拿取时却发现已经一根不剩,唯有抬手打了个响指让哥夫又递过来一盒。

“你的名气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你在这里。想要雇佣你们去杀人的话,可不是出高价就能解决的问题啊,还是说贝加那群想杀我的杂种们还没玩够吗?”他继续讲。

“我在这里出现与黑帮间的内斗无关,这是我的故乡,回来养老罢了。”赫伯特的手依然没有离开剑柄。

“虽然我对你没多少信任,但你们这些雇佣兵团想要在这里搞些什么事情都跟我没关系吧?真的是那样的话你可以放松点,比如说把你的手从你的剑上移开。”丰塞卡指着赫伯特的剑。

说起话来有些嚣张的丰塞卡从来都说到做到,也正因为如此才能多年了在黑帮上担任要职,逐渐成为了多数人信任的家伙,他的诚信甚至与他的名声一起传播开来,哪怕不认识丰塞卡为人的家伙也肯定清楚他做事的习惯,而长期从事雇佣兵的赫伯特,更加明白。不接受对方的诚意便会迎来死亡,全身心的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他反而会活下来。

更别说两个人如果要在这里战斗,不但会伤及无辜,或许更加难以分出胜负,做惯杀人生意的赫伯特眼里,丰塞卡依然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

“当然,我很乐意接受你的提议。”他的手终于垂下,远离了剑柄。

丰塞卡很高兴,他乐于让被人所相信,因为他总是无条件的相信别人。

“那么现在来说说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以及那个小鬼跟你的关系。”他摊开手臂说道。

赫伯特低头看了看已经坐到地面休息的特兰,毫无犹豫的对丰塞卡说:“他是我的徒弟,我吩咐过他在这酒吧附近等待我,却没想到竟然会进入到这里,跟着便发生了这种事情。”

“你在袒护他吗?赫伯特?这种解释太简单了,让人无法相信,贵重的货物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更别说这个混小子一点教养都,竟敢将剑锋对着我!”他说着说着开始激动起来,周围的人也随之而紧张,一个个都握紧了拳头,做好再次作战的准备。

“谁会知道那么凑巧就对上了你们的接头暗号!”勉强可以站得住的特兰冲着丰塞卡大喊。

赫伯特双脚微微弯曲,没有扭动脖子而是整个身躯向左轻转,一双蓝色的眼睛瞟了一眼愤怒的特兰便回到了丰塞卡身上。

“看来事实就是如此,泰格先生。”赫伯特总结的讲。

“那就尽管走吧,耍花招的话我也能对付你们。”丰塞卡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很意外,那是超出赫伯特所预想的大度,同样也是建立在实力上的自信。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赫伯特与特兰拿起跌落的剑与背囊以他们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离开了鼹鼠酒吧,没有在途中做任何停留,一直走在两个人高的狭窄建筑间,连头也没回,特兰甚至来不及看清丰塞卡面部细微的变化。

“老板,你确定放走他们没问题吗?”哥夫低下身躯问。

“也许真的是个意外,我可以感觉到他们并不是这一切的问题所在。更重要的是,我在这里的消息已经暴露,更加不知道是非在这之前就有人清楚我在这里。去附近找找看,运货的人如果没能如期达到,或者我们就该立刻启程离开了。”丰塞卡拿下嘴上的雪茄,扭头转身走回门内。



此刻,在第二大街外。

已离开的两人穿梭在阴影之中,追逐着有光之处,直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才终于停下。此刻特兰的脚步已经踏得足够多,脚掌也好膝盖也罢都负担着巨大的压力,几次想要询问赫伯特为何如此急于离开,都被急促的喘息憋了回去。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在一个看似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会,并且询问赫伯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到底怎么了?”特兰甩开了被赫伯特仍然拽着的手肘。

“黑帮的话可不要随便相信,丰塞卡·泰格虽然是出了名有信用的人,但如果从他的角度去想的话,我们也许是刺客。对于刺客,是没有必要讲信用的。”赫伯特收回自己的手臂,重新戴好差点在刚才被特兰甩掉的戒指。

“没想到那种地方会遇到这种事情。真抱歉,赫伯特。”特兰想起了刚才自己的所引发的的一场矛盾与误会,哪怕并非出自愚蠢或者他的本意,仍然差点导致一场血拼发生。更重要的是,特兰非常清楚对方是黑帮,会对自己做出些什么。

这种超出常人想象的遭遇对赫伯特来讲,到底如何发生并不重要,他只在意结果。只要特兰没有发生意外就全都无所谓,这个徒弟虽然天分并不算好但很勤奋,相处的时间并不久可却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善良,同样伴随着天真与幼稚。就好像是看到了以往的他一样,一直带在身边除了源自提米婆婆对他的恩情,也包括了对这种孩子的向往,以杀人为主要工作的赫伯特,无时无刻的渴望回到过去那种单纯无忧的日子里,而看着现在的特兰,正如看着曾经的他自己一般,令人怀念无比。

“总之以后那种地方不要随便进去,要听好长辈的叮嘱,更何况我明明说过只要在外面等就可以的。”赫伯特伸出一只手指狠狠对着特兰的肩膀戳了一下,提醒他记住这个教训。

“抱歉,我会时刻提醒自己的。”特兰说。

“你最好做得到,别辜负了家人和我对你的期望。老实说我现在甚至有点后悔教你剑术,如果以后闹出些意外的话,不但会害死你,连我也可能受牵连。”赫伯特走在前面,脚步又开始急促起来,时不时会回头望望特兰的是否有跟上他。

“我不会去惹麻烦,麻烦也不会来找我的。”身后的特兰这样回复他,像是六月初收割完冬麦的农夫一样,啰嗦而又糊涂。

“这当然不一样,在任何情况下一旦你用剑那便会有用同样用剑的人来对付你,强盗对付佣兵,佣兵被雇佣去对付骑士,一个比一个危险而且无比强大。只要在持剑者面前拔剑,那便是接受挑战或者给他们下战书一样,等于告诉了对方你准备好拼死一战。所以,在不清楚规矩前永远别亮出你的武器,学着冷静点。”一直在发火的赫伯特终于冷静下来,像是个老师一样教导着特兰必须要遵守的规则。

“你在他们当中很强大吗?赫伯特?”特兰像个孩子一样问,口气里充满着对赫伯特即将回答内容的期待。

“谦虚的讲,我很弱。”他如此简单的回答了特兰。

有些觉得被随意肤浅了一番的特兰有追加了一句:“说实话,我想听听,了解一下雇佣兵的世界。”

“好吧,老实说我算很优秀的,但比我强的也非常多。雇佣兵们多数都是拿钱就会做事的人,有恶棍也有正人君子,他们不同于骑士,没有册封以及贵族的认可,素质多数都不理想,装备也一样。但总会有一些很优秀的人,只是依然无法避免在刀尖上讨生活的状况。可事实很残酷,极少有人就像我一样很幸运的活到了五六十岁,然后回到家乡与家人团聚,最终安然的在病床上结束人生。他们多数都死在了战场上,而且做佣兵的人多数已无家可归。”赫伯特慢慢的道来佣兵们的显得辛酸的生活。

“什么?你说自己有五六十岁?这怎么可能?”特兰最吃惊的是这句话,当然也对那种生活感到好怕,却也对赫伯特的过去感到同情。

他很清楚,就正犹如赫伯特所说的一样,肯去做佣兵的人多数已无家可归,特兰心中大概已经能猜到赫伯特跟他们一样,哪怕幸运的活到了可以退休的并且大富大贵年龄,家却无法再找回来,即便他就在故乡的土地上生活着。

“严格来讲,我今年是六十岁。只不过我的血统让衰老变得缓慢,或许我的寿命会更长,像乌龟一样。”赫伯特开玩笑的说,还打了个手势模仿其乌龟来。

“我原本只以为你是被婆婆救下而已,看来有相当多的故事曾经在你们之间发生呢?”特兰下巴摆起了V型的手势,眼睛似乎冒着闪星一样背望向赫伯特。

“可不是你想的那样。提米说到底都比我大上十几岁,就像是你姐姐对于你一样。在我还年轻的时候国内发生了动乱,那场动乱足以威胁到我的生命,就在我快要死在某些人手里的时候,提米救了我并且治好了我的伤疤,包括心灵上的。”他说。

“那改变了你,让你走上了佣兵的道路,对吧?”特兰发问道。

“是的,起码我认为是这样,我不能在我的家乡自由的生存,但我却可以在异地以自己的生命去拼搏。”赫伯特回答他,口气里带着感叹,又有些像教诲。

“很抱歉,似乎揭了你的伤疤。”特兰翘翘嘴,小心的讲。

赫伯特没有回答他,只不过轻轻摇了摇头,继续跨步向前走,可走了一会又停了下来。终于发现身边的建筑没有太多改变,而抬起头看看高处的其他断层仍能看到人们在工作或是晾晒衣衫,唯独附近的景色没有变化。

“第二大街的长度可超出了我的想象,这个贫民区在我离开的这几十年来到底扩建了多少?”赫伯特抱怨着,终于停下来揉揉脚,捏捏酸痛的脚筋。

“扩建了?从没有这种事情发生过,在鼹鼠酒吧门口我们可以看到广场的瀑布,以这个速度前进也早该到了。”特兰也发现了问题所在,开始环视起四周来。

建筑的确没有脱离过他们的视线,四周围的标志性建筑更加没有移过位置,可却有一股怪异的气氛,赫伯特与特兰没有就这股特殊的气氛沟通,对氧气的需要让他们喘息不停,疲劳也席卷了他们的肉体,起码这个时候他们只认为是心里在作怪。

直到附近传出了怪异的声音,他们才真正的留意起来,小心翼翼的从原本的位置慢慢倒退,背对背的伏下身子抽出自己可以挥舞的武器。

“到底发生什么事?”赫伯特显得非常焦急,哪怕他曾经历了几十年的血腥战争,对于这种从未遇到过堪称怪异的事件,毫无疑问是个新手。

“想想我最近这些日子的经历,或许我知道发生了什么。”特兰更为冷静,比起平时的赫伯特,特兰在面对人的时候反而非常不稳定,狠不下心去。

“你的意思是?”赫伯特问特兰,但特兰没有回答,因为周围出现了某些东西,吸引了他们两人的注意力。

他们想要倒退,可四周围全部露出了红色的光点,在这阳光难以找到的狭窄下路上对着他们一眨一眨,那像是冬季森林中饥饿野狼的眼睛,只是毫无生意,死沉沉的。

光线越来越暗,道路也难以看得清楚,靠近的那些东西的轮廓也被黑暗吞噬,只露出那双令人厌恶的眼睛出来,将手持武器的两个男人逼到了十字路口中间,然后远远的停在四个路口的尽头,一动也不动越聚越多。

“无路可退了,面对这个数目,我劝你做好死亡的准备。虽然我一点也不清楚这些到底是什么鬼东西。”赫伯特喘息着,这不是因为之前的奔跑,而是因为对于即将到来战斗的兴奋与恐惧。

“我的确很怕死,但对我来说,那毫无疑问就是曾夺走班德生命的肉人偶!”特兰一口咬定了那些红色眼睛主人的身份。

终于,这些红色眼睛开始向前,光线照出了他们的身影,那是一具具面部苍白发紫,眼睛周围全是黑色斑块的死人,眼睛中没有多少眼白,红色眼睛微微泛着光芒,身体运动时的流线一点也不正常,手臂四处挥舞,脚步前后不一。

一步一停的由四条路线的尽头,一口气涌了过来。


 楼主| 发表于 2014-8-27 16: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章   序曲






     肉人偶的速度越来越快,踏在石板上的声响在高耸的墙壁间回荡,吵闹得令人不安,却又有着一种特殊的节奏,像是被控制了一样一同前进。

当他们的冲击距离中心所在还有一小段距离时,赫伯特收起了武器,两只手抓紧了特兰的牛皮腰带,用尽全力的扔到了附近较矮的屋檐上。那样子就犹如愤怒的猎鹰抓紧猎物后的投掷,完全没有时间与机会顾忌特兰本身是否会因此受到伤害。

好好活下去!

特兰似乎听到了赫伯特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那时候他还在半空中飞旋,五感已经不能用来帮助他平衡自己,对于几乎是遗言的那句话更加没有好好听清楚。

这一切发生得都太过突然,连伤感的时间都没有,特兰便被赫伯特用尽全身的力气抛了上去。当他狠狠落到地面时,连同自己的剑一起摔在了石屋上,那痛处就像是在鼹鼠酒吧里撞到的那一下,疼痛无比但更多是让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尽管如此,特兰还是拖着被摔伤的右手爬了起来,他在屋顶的一角俯卧在地,露出肩膀以上的位置看着下面的赫伯特。

迅速拿出了双剑的赫伯特也在同样望着他,过度用力后的脱虚使他被迫放下双剑在脚边,不能高举过头。青筋在赫伯特的面庞上显露,冷汗从额头的发际线越过了这些青筋,离得再远也可以看得出他身体的疲倦,握着剑的双手也开始抖动,不知道是恐惧的缘故抑或是用力后的表现。

赫伯特低下了脑袋,没有对特兰说话,只是摆好姿势准备与只差几步之遥的肉人偶们搏斗。

无论如何都想要帮助赫伯特的特兰几乎要重新跳下去,可那种冲动还是被他抑制住。特兰非常的清楚,即使重新回到赫伯特身边也可能只是个累赘,可他已经不想再有人为他牺牲,班德的影子重叠到了赫伯特的身上,两人同样都为特兰付出,但最终特兰都认为自己没能报答他们的恩情。

面对几乎同样的场景,特兰作出了不同的选择,他果断的站了起来,在赫伯特还背对着他的时候逃离了这里,在屋顶间穿梭跳跃,由一间跳到另外一间,为了不辜负赫伯特自我牺牲的心意而逃生。

特兰的离开显然引起了肉人偶们的注意,四条道路上的肉人偶全部停了下来,往特兰的方向看去,并且试图爬上屋顶,但墙壁之间毫无空隙可以将手指嵌入进去,纷纷掉了下来。多次尝试失败的它们开始堆叠人梯,一个个叠了上去。

赫伯特终于算是明白他们的目标只有特兰,自己不过是个附属的小礼物,如果不能在这里阻止他们,无论特兰跑到哪都不可能真正安全。为此,他大喊了出来试图吸引肉人偶们的注意力,却没有丝毫反应,从这一点他更清楚的意识到这些怪物背后的确有人在控制着,唯有制造出真正能威胁对方的麻烦,才可以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看到了这群肉人偶不断上升的赫伯特,轻松的挥舞起手中的剑,切断了几个最下方肉人偶的脚腕使得离他最近的正前方敌人全部跌落下来,还没等彻底落下,便踩着几个人偶的脑袋跳了起来,对着墙角狠狠削了一刀,砍断了用于暴露在外而用于支撑这些石皮房屋的木梁。

屋顶随着从中间断开的木梁向两边塌陷,无法顶起整个屋顶的天花板压倒了两侧房屋的墙壁,四条道路中的三条被碎石掩盖起来,在其下方的肉人偶也无一幸免,即使没有死去也无法继续战斗,只剩下残肢蠕动,没过一会就彻底停下了。

在他背后,只剩下一条道路的敌人没有被清理干净。

反过来对于这些敌人来说,他们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人或许更加麻烦,放弃了叠人梯向上的计划,从上往下的跳了下来,摔在地上然后爬起来站在原地,停留才不到一秒便迫不及待的冲了过来,撞倒在地也毫不顾忌。

赫伯特回过身去,同样跑了起来,持起双剑交叉在胸前,将身心全部交予手上所握之剑,投入了生与死的战斗中。

另一面,特兰还在奔跑着,一刻也不敢松懈。附近曾经不变的景色也换成了街上的人群与城中的河流,远远站在屋顶便可以看得清楚巡逻军总部的一侧楼角。

“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眼前的情况似乎并不那么糟糕,可就在几分钟前,特兰还认为信魔回来了,并且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如此想来,特兰也同样以为市区遭到了同样的袭击,但看起来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人们依然在他脚下的街道间行走或是叫卖货物。

特兰费了很大力气才走下了屋顶,四周围并没有可供他滑落到市区的梯子与建筑物,唯有慢慢攀爬下来,在无人狭窄的小巷间慢慢移动脚步走到了人流来往稠密的大道上。

当他继续往巡逻军总部的方向走去时,发现人群并非有来有往,而是几乎一面倒的全部与他往同一个方向走去,前方的总部也的确发生了什么。

“先生,前面有人受伤吗?”特兰被挤在一旁,随后抓住了一个黑发的男子询问情况,又觉得唐突所以很礼貌的问。

“不清楚,如果你想知道最好继续向前走,或者找一个高一点的人来问问。”那男人说完就挣脱了特兰没有扣牢的手腕继续向前。

理不清头绪的特兰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对他来讲有太多的意外发生过,现在看起来倒有些老道,既不慌乱也不不知所措,唯一担心的便是未知是否安全的赫伯特现在究竟如何。

本想要爬上屋顶跳跃往前的特兰被后方传来了的埋怨声与口号声吸引了过去,一队三十多人的巡逻军正中队在人群中齐步向前,速度快不了也没有慢下来,正前方负责在人群中开辟道路率领队伍的正是特兰没见过几次面的麦斯小队长。

他是那种记性非常好,只要看过一次的东西或者面貌便不会忘记的男人,正因此才会一直被夏洛特留在队伍当中,即便他曾是个欺软怕硬的流氓。

一个星期前,他曾在见过特兰,中间的几次也偶尔到过夏洛特的家里与特兰交谈过,算不上朋友,但起码还是认识的。

队伍还在前进,特兰却已经站到了较高的位置上准备向上攀爬,麦斯看到了他,叫停了队伍,分开人群招呼特兰下来。

“是你吧?小特兰,快过来这面,夏洛特先生可是特意吩咐过,要保证你的安全。”麦斯对着特兰抬起手来,弯曲了手指让他立刻下来。

“尽快!麦斯先生,我需要你们的力量帮助去救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前面怎么回事!”特兰从上面飞速奔跑下来,撞倒了几个路人也毫不在乎。

麦斯似乎是因为其他事情而加快了脚步,前方的人数也开始减少,多数都在特定的几个地方看着什么,使得后面的巡逻军中队可以快速前进,特兰跑在最前面,麦斯跟着他,三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巡逻军们则不顾脚步整齐的也快步迈进。

路旁的行人并非真的减少,而是在巡逻军总部旁的空地上聚在了一起,被一大群巡逻军分成了数个区域,使他们远离总部前的广场,那片当初富人们聚众闹事的场地。

“好了,现在是时候告诉我事实了。”特兰紧张的拽起麦斯的衣袖,不自觉的表达了出来狂躁与愤怒,吓傻了指挥队伍的麦斯。

“今天早上在广场突然出现了一堆碎尸,没人知道怎么来的,而且从衣着打扮来看很难分辨出身份,可里面仍有许多活人,最关键的是失去踪影的两个巡逻军队长之一也在里面,活着的人看起来状态都不怎么好,全部昏迷无人苏醒,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帮忙。”麦斯捏紧自己的大腿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另一面又挥手示意队伍继续前进。

“现在我需要你们帮我拯救一个人的生命。”特兰喊着。

“抱歉,这种情况下我不能为你做太多,即便你是夏洛特先生的弟弟,你要明白这一点。”麦斯坚定的眼神告诉了特兰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我的朋友正在被一群非常危险的敌人围攻,他们就是引发歌剧院事件的元凶!是你们要抓捕的人,跟我来!我可以带你们去抓住他们,一点也不远!”特兰差点吼了出来,但剩下的理智与冷静压抑着那如野兽般被克制在心中的怒火和冲动。

“瞧瞧你旁边的河流,是红色的!广场上的尸体加活人起码有几百人之多,在同一时间里附近有六个地点出现塌方,我必须去按照命令形式!现在的我不是平时那种吊儿郎当的男人,必须做出符合我职责的事情。”麦斯指着右方由瀑布汇聚的那条中央河,已经被染成了红色,源头就在贴着水边的广场上。

“怎么会这样!”那是一种诧异的眼神,平时绝对不可见到的一些景象,此时如地狱般呈现在了现实当中,特兰的心理感受到了莫大的扭曲。

“求求你,至少派几个过去,几个人就好。”见到那景象后的特兰的口气更像是哀求,而麦斯则只是一名士兵,如果只是平时的话调动一些关系比较好的士兵是完全没问题的,但在这种需要人手的时候,军中一切规定都必须严格执行,所有的调动权都集中到了高层手上。

“我真的帮不了你,或许你该先去找夏洛特先生,他肯定会愿意这样做,现在跟我们一起进去吧,这是我唯一能帮你的事情了。”麦斯回到了队伍的尾端进入了广场范围,特兰没有其他选择,只有跟着麦斯一起进入到了队伍当中。

中队进入广场后,四周围的人群又把入口堵住,还在有大批的巡逻军圈出了两层人墙才避免那些争先恐后观望尸堆的群众涌进来。

接待麦斯中队的是朱利安尔斯以及另一名副官,在他们还没靠近的时候朱利安尔斯便发现了藏在其中的特兰,没等麦斯张开口解释就一把拽出了他,质问起来:“你疯了吗?这种时候还让他进来?”

“可他说有一个朋友被歌剧院事件的元凶袭击了,我不清楚怎么回事,可人命第一对吧?”麦斯还是解释了一番。

说完,他回头看着特兰,走了过去:“你真的可以确定是人偶们吗?特兰?”

“当然,我见过的次数不多,但一辈子都忘不了。”特兰用力的点了下头。

正如夏洛特所说,朱利安尔斯心中预期最差的事情终于发生,广场中央所发生过的事情也与最近的经历串联在一起,让他意外的只有特兰竟然可以在袭击中幸存下来。

“天啊,这次可是大麻烦。”朱利安尔斯立刻牵起特兰发白的手腕往某个方向奔跑起来。

“你要去哪?朱利安尔斯?我们怎么办”麦斯突然闪过来,拦在了他的去路上。

脾气急躁的朱利安尔斯显然不认为眼前的问题值得他浪费宝贵的时间,他伸出手臂轻轻用力推开了麦斯,背过身子指着刚才与他站在一起的副官讲:“去负责第三层的塌陷,西面的楼梯没办法使用,有很多人被埋在了里面,让他带你去,我必须去找夏洛特。”

实际上,夏洛特并不是离得太远,他就站在大概两百米远的尸堆左侧,那里最贴近围观的人群,也刚好位于河流的上方,可以观察出血液流淌的方向。

他们只跑了一小会便到了那里,绕过了半径四十多米的圆形尸堆,避开了苍蝇与恶心的残肢肉渣,来到了夏洛特的后方,那里有这一大群正在工作的巡逻军士兵,每个人都脱掉了盔甲与大部分衣物,裸露出了身体只戴一件裹裆布,套着牛皮手套从尸堆中分工搬运死人的残留物与看起来仍完整的人。

特兰先大叫了几声,但刺鼻的臭味与血腥味再加上周围人们的喧哗声完全掩盖了他的声音,夏洛特的注意力也落在了周围几个可以直接看到巡逻军总部的地点上。

“快去吧,跟夏洛特说清楚一切,我现在会带人去救下你的那个朋友的,告诉我他在哪?”朱利安尔斯停了下来,握紧特兰的肩膀转了过来。

“贫民区的鼹鼠酒吧附近,就在二号大街,你曾借给我居住的地方。”特兰一口气说了出来,这是他能记得住的全部东西。

“好了,你赶快去告诉夏洛特关于你的经历吧,如果真的跟你说的一样,那恐怕这只是一连串事件的开始,而你的情报会非常重要。”朱利安尔斯没多说下去,扔下特兰一个人,召集或许足有一个中队的规模跑出了人群,就像是麦斯进入时一样,但比那更快更迅速。

被遗留下来的特兰趁着其他巡逻军还没有过来询问时跑到了夏洛特身后,用拳头轻轻撞了撞他的后颈。

夏洛特回过头来,一脸惊讶的看着特兰,带着满是疑问的口气问:“你怎么在这里?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先听我说,我遇到了一些人,他们袭击了我。就像是歌剧院中的那些怪物一样,在背后操控他们的人一定还没死!”特兰双手挥舞起来,做着比划试图让自己说的话更生动一些。

他有些慌乱,但却没有说错话,夏洛特听得很清楚,只是有些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所以又问了一次。

“你说什么?”夏洛特再次问。

“这的确很荒谬,不过我说的都是事实,那些怪人扭曲的身形有些变化,眼睛也不同了,可如果我站在那里他们依然会做出同样的反应,所以我肯定这群人就是在歌剧院时遇到的怪物。”想要尽快说服夏洛特的特兰开始自言自语起来,眼睛也没有盯着夏洛特的面庞来说,自己低下头望着地面反复说着。

“信魔仍未死,你这样认为对吧?”夏洛特的一只手掌搭到了特兰的肩膀上。

“是的!”特兰突然反应过来,想起了原本要说的东西。

“那我总算能明白为什么你在这里了。”夏洛特立刻做出反应,开始绕过挤满人群的广场进入巡逻军总部,特兰则跟在后面,一步都没落下。

他们两个人进入了总部后,在大厅戒律石板前停了下来,夏洛特吩咐特兰在此等候,然后一个人先离开了一小会,等他回来的时候带来了另外一个男人,戴着黑色的眼罩,有着一头卷起的棕色长发,尖领的风衣外挂着一条绷紧的布带,左肩上佩了巡逻军独有的三重圆形徽章,顺着地板上的格子走了过来。

“拉赫马队长,这是我的弟弟,特兰。”夏洛特介绍说,他带着一点厌恶,看起来很不情愿。

“你好。”拉赫马伸出一只手。

“特兰,这是拉赫马队长,我曾跟你说过的那位,四位队长之一,我找不到朱利安尔斯,现在只剩下他在这里。”他继续讲,语调很低,特意的缩短了说话的时间。

“你也好,拉赫马先生。”特兰也伸出手握了上去。

拉赫马看起来并不是很在乎夏洛特对他的态度,即便夏洛特曾刺瞎他的一只眼睛,在他还是个海盗的时候。

“夏洛特先生,如果你想找朱利安尔斯,我劝你还是不要找的好,免得浪费时间。我看到了他带着一个中队离开了这里,而且似乎没有通知任何人,包括我在内。”拉赫马犹豫的讲,他说了一半才决定要告诉夏洛特朱利安尔斯的去向,显然他也并不信任夏洛特。

“这种时候他还要带走一个中队。”夏洛特开始变得不耐烦,转过头去揉太阳穴来。

有这样的烦恼的不只是夏洛特,对于拉赫马来讲,同样的问题也在困扰着他,更加令他棘手的是对夏洛特的态度。过去的他的确曾是一名海盗,但在更早之前却已经是一名巡逻军,并且得到了国王的命令潜伏进入一个与艾兰思家族有关联的海盗团伙中,在一次冲突后,夏洛特依靠自己的能力打败了这群海盗,但同时也刺瞎了拉赫马的一支眼睛。

为了不让艾兰思家族引起注意,国王只能选择对残余的海盗作出招安这种丢脸的方式来挽救拉赫马回到自己的控制下。

尽管尴尬,拉赫马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夏洛特却并非这样想,他从来都对海盗有着发自内心深处的厌恶,皆因在他刚刚加入巡逻军之时同僚遇到了海盗的袭击,全部死在了充满戾气的海上,只有两人生还,其中一人便是夏洛特自己。

拉赫马用自己仅剩的那一只眼睛打探着特兰,然后弯下膝盖,让高高的身子降下来一点,下巴勉强接近特兰的鼻子,盯着他却是对夏洛特说:“夏洛特先生,我想你带他来这里一定是有些重要的原因吧?”

“的确有很重要的情报,他亲眼见到了在歌剧院事件中杀人的怪物再次出现,而毫无疑问背后操控他们的人依然会是信魔。”夏洛特说。

“你确信吗?巡逻军可是曾经对外宣布过信魔已经死亡了,如果反口承认的话对王室和巡逻军的信誉可是有着非常大的打击,这可不是儿戏,夏洛特先生。”拉赫马用一连串押韵的腔调吐出每个字,一边看一边移过脑袋,从特兰处望向夏洛特。

“那么广场发生的事情是巧合吗?我可不这样认为,周围同时发生地陷与崩塌也一定有理由。加上特兰的描述与亲身遭遇,除了那个人还有谁?”夏洛特用强硬的语气回答拉赫马,其中又带着一点的愤怒。

“这可不只是关乎到国王信誉的问题,现在我们的人手并不多,清理那些尸体加上维护现场秩序就用了一个大队的全部人手,奴隶暴动期间又失去了两个大队,除去已经到了崩塌事故现场的部队以及总部用于维持运作的人,真正可以调动的只有四个中队,大概两百人左右。这意味着什么,相信夏洛特先生你很清楚。”拉赫马说,

对于这一点,夏洛特最为担心,除了平时休息的预备役外,长期在外工作的只有四个大队,每个大队的人数大概在九百人左右,虽然各个大队之间的人数都并不一样,但偏差值不会超过两百人,尤其是近年来王室提供的资金津贴越来越少的情况下,已经难以维持超过每个大队全盛时期足有两千人的庞大规模,包括不出勤的文职人员在内,整个巡逻军受王国雇佣的也只有四千七百余人。

不但要负责这座拥有五十余万人的城市安全,还要时常提防反抗军造成的混乱,使得这支主要用于维持城市内治安的队伍在各种意义上都到了极限,哪怕再加一点压力也好,都有彻底崩溃的可能。

“我已经让信使到城里的据点叫回所有没出勤的队伍,人手方面暂时应该没问题。”夏洛特想了一会才回答拉赫马。

“包括黑甲军”他又突然接上了一句。“我们现在需要的是特兰的情报,别让我们浪费时间了,信魔的下一步行动没人会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拉赫马听到黑甲军的时候竖起了警惕心,即便没接触过,他也曾听说过黑甲军残忍的作风,同时一样清楚夏洛特并没有真正的成为随意可以操控黑甲军的领袖,因此非常怀疑夏洛特的真实想法,更加担心对巡逻军表达出明显敌意的斯科尔兹尼。

“既然你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那么就让他说吧。”拉赫马抑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双手摆在身下交叉在一起,脑袋连带肩膀一起移到了特兰那一面。

“说吧,尽量简短一些。”夏洛特讲。

在场的三人终于回归特兰想要讨论的正题,他被扔在一旁也有一小段时间,难免有些不满,即便朱利安尔斯已经亲自带人去营救赫伯特,可仍不代表特兰无法自责,因此在他心中,唯有尽快的将自己一切看到和见到的都告诉夏洛特,才足以填满有些失落的心。

“在第二大街的贫民区里,我们同伴遇到了袭击,他救了我,而我侥幸逃走了。”特兰有些不情愿的讲。

“同伴?我不记得你在酒吧呆着的时候有多少朋友,是玛丽峰吗?”夏洛特着急的问,拉扯住了特兰的手臂。

“不,并不是玛丽峰姐姐,是我的一位老师,他曾是婆婆的朋友,我偶然认识了他,于是他便开始教我剑术,让我学会如何使用武器。”特兰急忙解释。

“所以你在今天去找他的路上遇到了袭击?”拉赫马插嘴问。

“勉强算是吧。”特兰回答。

“说说有用的吧。”夏洛特看起来似乎听不下去,很在意特兰为何找人来教自己剑术。

拉赫马注意到了这个眉梢轻轻变化便显露出来的细节,只不过他并不清楚这背后的原因与故事。

“那些人,不。应该说是怪物才对,比我曾经见过的那些怪物要慢了许多,力量或许也同样小了不少,不同的是眼睛发红,很在意阳光。特意用了某种方法迷惑了我们后,将我们引诱到光线难以照射到的地方才开始袭击。我想这些人偶肯定有人在背后操控着,但他们的并不像歌剧院时那么迅捷,或者控制他们的人没有把全部注意力放在我们身上。”特兰说。

“听上去说的很有道理。”拉赫马伸出一只手指称赞着特兰的分析。

“拉赫马队长,现在麻烦你在这里继续指挥,安排好从尸堆中救回来的队员。”夏洛特不情愿的讲,再次拉起特兰的手腕走出大门。

“那你想要去哪里?夏洛特先生?就这样逃避吗?”拉赫马在背后追问,像是在谴责夏洛特像个逃离战场的逃兵一样。

夏洛特停下来,回头冷冷看着拉赫马剩下的一只眼睛:“我会去一星期前在总部附近留下的制高点召集士兵回来维持秩序。在那之前,我劝你最好别乱来,拉赫马队长。”

说完,两个人便跌跌碰碰的走出了大门外,找了一个相对算是人少的地方,避开了四周围游荡的巡逻军士兵们,在一个阴暗些的角落里交谈起来。

“听着,特兰。现在开始一直跟着我,不要离开。信魔没能力袭击总部,但一定会想办法削弱我们的力量。我没法在内部有矛盾的时候保护你,所以一定要跟紧我。”夏洛特再三叮嘱到。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特兰问,但他心里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

“回家里。那里没有卫兵,只有手无寸铁的仆人与玛丽峰。信魔曾经突袭过鱼骨头酒吧,而且还可以掌握你的方位,那么他一定有某些手段可以知道我们所在的地点。就跟今天早上突然出现的尸堆一样,加上你的描述,就证明他不但可以知道一个人的方位,也可以在短时间内搬运大量的东西并且不引人注意。更重要的是,看起来信魔还有办法让人产生幻觉,在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夏洛特有些兴奋的讲,可想起了或许是因信魔袭击而死亡的士兵们,便高兴不起来。

“那你应该把实情全部告诉拉赫马队长才对,为什么要骗他?”特兰愤怒了起来,生气的叫着。显然,他担心有人会因为自己的情报没有完全传达给应接受的人而死去。

“拉赫马曾是一名海盗,而且他的眼睛是我刺瞎的,我无法获得他的信任,他也无法获得我的。一星期前的事情你也经历过,之后的调查中就发现了有人将巡逻军的执勤表泄露给外人,这说明巡逻军中说不定出了叛徒,如果真的是拉赫马的话,那一切就完了,即便我不知道那个叛徒的目的是什么。”夏洛特从刚才的设想中回过神,开始解释起来。

“你真的认为那样做有用吗?夏洛特!还有信魔在,我亲眼见到了那些人偶在活动着。”特兰依然在喊,气氛却缓和了许多。

“是的,我当然知道,所以我让你到他的面前说出这些事情,避免他产生对我疑心,更何况他本来就不信任我。只有你来说才有可能驱动他去担心起来,让他相信信魔的确有可能袭击总部,可我知道那根本不可能,信魔没那个实力。”夏洛特摇摇头,将心底所有的计划讲出来。

这计划并不复杂,特兰轻松的便理解了,但在他心里还是有些未能解开的心结,而且与夏洛特息息相关。

“是吗,这样就会。”特兰冷静下来,走到一边低声说。

“特兰,你是在埋怨我没教你剑术吧?”夏洛特想起了刚才说到特兰习剑时的事情。

特兰没有回答,握紧了拳头摇摇脑袋。

剑术高超的夏洛特很清楚,自小是孤儿的特兰在被收养后一直都受人保护,却从未真正的想要保护别人,当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必须去守护身边一切的时候,便开始了那次不要命的比赛,走运的他在名义上算是拿到了第一名,但那心中的涟漪仍未能平静。

尤其是在信魔袭击了酒吧以及班德死在他的面前之后,他对力量越来越渴求,在私下三番两次的希望夏洛特可以教他剑术。虽然最后夏洛特的确为他买下了一把长剑,可并没真正的让他学会使用这种武器的方法,一直都在最浅的层次徘徊,丝毫不肯透露任何一点杀人的技巧。

“当你拿起了剑的时候,就将注定走入这个残酷的世界。只要有人拿着剑,便会有人被杀。至于我教你的东西刚刚好足够你保护自己就可以,从未想要让你多么的强大,特兰。这世界有太多的黑暗面,你但一旦接触就很难脱离,你学会的任何东西都可能让你过于自信,并且最后会害死你。”夏洛特讲。

“你担心我会学了剑术以后就自大到乱来吗?”特兰咬紧自己的嘴唇问。

“是的,但还不仅仅如此,我同样不希望你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只靠暴力来解决。”夏洛特握紧拳头挥了几下,试图让特兰明白谈话的重心。

“切割者可不会像你一样妥协,他的话一定会以暴制暴!对那些罪犯没有什么必要讲道理,对吧?”还像是个孩子的特兰发起火来也让人不觉得有威胁。

“那个切割者就跟胡斯一样,是个非法的暴徒,利用暴力才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才能维护治安,可那不是应该有的,也不是这城市需要的!”夏洛特的话打消了

特兰不愿意再听任何一句话,发完唠叨后自己一个人走出墙边的护栏,想要离开广场。

夏洛特唯有追上去跟在后面,两人的目的一致,途中却保持距离且没有一句交流。

 楼主| 发表于 2014-9-2 15: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一章    协奏曲



凌晨时分这城市曾下过雨,可广场和地面的群众多数不知道,毕竟巨大的城墙就犹如天花板一样盖住了大多数的天空,无论是雨水还是阳光,能进到这里的只有一丁点。没有被城墙掩盖的王宫却淋了不少,多数站在外面的护卫军都被浇了一身湿,被迫临时换下岗位,回到内室中更换衣服。

雨水不多,时间也很短,从阴云密布到最后一滴雨水落下也不过两三分钟,在那之后乌云也没有散去,依然徘徊在王宫的上方,只有少数阳光可以照射到城内。

不多,但非常重要,也极为引人注目。耀眼而温暖,每个人都需要这种阳光的照射,可却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沐浴在这种阳光之下。

当一个人出生在这里的时候,就注定要在城墙的阴影下生活一辈子了。那些无法忍受的人大多数都离开了这里,或是留下来继续忍受。

对于守卫王宫出入口的卫兵们来讲,这天气倒着实不错,反正谁照到阳光对他们来说都没关系。他们同样也清楚国王与他的儿子们都不喜欢在这天气开会,反而很喜欢休息。

这样一来,那些没有在王宫内当值的大臣们即使赶过来也说不上什么,很快便因白跑一趟而悻悻离去,要不然一定会一大早大排长龙的从东西两个入口排队进入,更别提那些喜欢进出个不停的人了。

但是那还算不上什么,因为大臣中总会有人对他们大发脾气,就像是怠慢了这些自命不凡的贵族一样。或者反过来说,对这些贵族来讲,守卫大门的卫兵不过是一群听命的奴才罢了。

闲着没有事情可做的卫兵们仍不可以擅离职守,只好在特地为他们建设而成的守卫室里待着,多数人都在休息,只有一半的人在外当差,负责守卫大门。剩余的则与自己的朋友喝着酒,或者是食用从家里带来的早餐。

在外的也并非很辛苦,只不过开门关门这种无聊的琐事不可避免的要做上大半天。

今天,卫兵们一如往常的走到了铁栅栏的前方,十二个人两边各自六个,进入了搭建好的石亭里。四个人站着,剩余的休息等着轮换岗位。

其中一个站着的人几乎睡着,好在有同伴的提醒才打起精神,可却发现并非是出于善意的打搅,而是叫他注意眼前来靠近的人。

“早上好,我的朋友,可以允许我走进你身后的围栏,打开那扇门,拿出我想要的东西吗?”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笔直的走向前,一边梳理自己头发一边指着卫兵身后的大门。

“陌生人,经常进出的大臣跟贵族当中我从没见过你,所以你最好滚开,别等我发火才知道逃跑。”卫兵毫不客气的举起了手中的长戟,对着眼前拄着拐杖的男人恶狠狠的说。

这是在通往王宫的隧道旁发生的一幕,十二个全副武装的卫兵包围起了一个有着残疾的男人,那男人看起来消瘦,更像是营养不良的守墓人,脸色阴白没有一丝血气,低头默不作声,似乎被这个阵势吓怕了。

“我的言语无法说出我内心的伤感,请仔细读读我的这封信吧,尊贵而仁慈的大人。”他弯下了背脊双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奉上,还做出了九十度的鞠躬,在一群围着他的卫兵面前显得更加弱不禁风。

刚才持着武器指着那男人的卫兵接过了信件,把长戟放在胸前夹着,另一手打开了信封,取出内里的信纸。

有些香味的信纸已经发黄,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而美丽,上面如是写道,卫兵也读了出来:

“亲爱的老朋友,我已经无法继续忍耐下去,对于这灰暗的世界我已经看不到希望,即使它仍有缤纷的色彩在我身边。当我活得越久,我便越难以承认这虚伪世界的伪装是真实的,只有死亡才是解脱的办法,由我开始,将会带给所有人......”

卫兵想要读下去,却被那个男人先抢了一步说了出来。

“将会带给所有人,一个没有假象的真实世界。”那男人用优雅的调子朗读了最后一句。

“什么?”那卫兵开始感到怪异。

“这是整个故事里我最欢的一句台词。”男人带着一丝遗憾讲。

当那个男人读完最后一句的时候,一瞬间便从手杖中抽出一把杖剑,刺穿了拿着信纸的卫兵的眼球,刚刚好扎进了脑子,没有嵌入骨头里,拔出来的时候流的血量甚至还不如一次小手术。

剩下的十一个人在那死去的卫兵倒下前的半秒内一起退后,却为时已晚。

右侧突然冲出了两个男人,不顾死活的撞向了他们的长戟,那从肚子中喷洒出来异常大量的鲜血,在他们的脸上以及手上到处都是。模糊了视线令他们看不清楚前面的东西,想要握紧木杆也被黏滑的血液缓缓滑开。

不顾一切的往后拔出刺进去的长戟时,已经太迟。只能隐约看到前方被刺穿的男人并没有死去,而是抬起双手尽可能的握紧了长戟,用不可思议的力量把卫兵越拉越近,直到面前。

然后,一击挥起拳头打碎了带着铁盔的脑袋。

三个卫兵就这样惨死在这种死法下,脑袋被压的变了形,裂开的头骨里尽是脑浆。

近距离无法使用长戟的坏处在此刻显现出来,已经换乱一团满身是血的卫兵们无法再像刚才一样有秩序的将刀锋对准敌人,更加不能挥舞武器,想要拔出配置在腰间的短刀时,一个个都被砍倒在地。

那个男人趁着他们慌乱的一瞬间攻了过来,就像是刺穿叶子一样,用杖剑刺穿了他们的脑袋,也有更加多的敌人从附近阴暗的房屋角落里冲了过来,死死揽住他们的身躯,让卫兵们难以动弹。

最终,活下来的只有一个人,他幸运的没有死去,而是抽搐并且呕吐,恐惧感包围了他,让他的理智消失,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

“饶了...我...吧。”他哭了出来,倒在地上四肢卷缩在一起颤抖着。

“当然,我的朋友,让我给你一个不用担心恐惧与别人虚伪的世界吧,这是作为信魔的义务。”信魔单膝跪在他身旁,摸索着自己后腰的口袋。

他掏出了一把银白色的锥子,长度刚好可以握在手掌中间,粗细也不过两根手指,上面雕刻着特殊的花纹,像是某种复杂古老的文字。

士兵继续对信魔不停的求饶,哀求声回荡在附近的走廊里。黑色铁制围栏的后方,一群听到吵闹声而走过来的卫兵们发现了信魔,他正在门外半跪在地面锥子抵压在被当做人质的可怜士兵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信魔回过头去看着那些在铁围栏内的士兵,发起话来问身前倒在地面的受伤卫兵。

“救救...我,求求你们了。”卫兵伸出勉强可以动弹的手从低处往高处的铁门申去,希望那些看到他的同伴们可以出来营救他。

但事实却事与愿违,卫兵们不但没有向前,反而退后远离了铁门的范围,缩到了通往王宫候客大厅的走廊里。

“我在问你,叫什么名字!”信魔吼了起来,用力举起锥子刺入了卫兵的大腿。

他疼痛的嘶叫起来,像是快要被屠宰的猪一样,捂着自己的大腿抽搐,在第二根锥子刺过来之前,半张脸贴在地面的一滩血中叫:“科林斯!科林斯·布兰森!”

过了一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科林斯犹豫了一会,终于决定从那一片鲜血中抬起自己的脑袋,面前的信魔正在梳理刚才发火时弄乱的发型,抻了抻蝴蝶结继续问起话来。

“很好,科林斯,我就直接叫你科林斯吧。”信魔讲,随后又举起手指对着科林斯腿上的锥子说。“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去碰那东西,虽然不清楚是不是刺穿了主要的血管,但如果真的是那样子的话,恐怕只要松动哪怕一丁点,都会让你失血致死。”

那是事实,科林斯很清楚,在训练的过程中总会有一些医生试着去教会他受伤后的处境,不要动这个也不要动那个,为此他很烦恼,因为科林斯似乎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真正的遇到这种事情,更别说是在自己身上了。

如今的他,只能在绝望中盼望自己的朋友或是同袍会出来救他。

“再看看我身后的那些懦夫,总有几个你认识的人吧,说不准还有你的好朋友。想想这群人都对你说过些什么,承诺过什么?现在这都只是屁话,他们只敢缩在里面,在支援来到前根本不敢出来。这些虚伪者戏的演实在太假了,不是吗?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即便如此你还是会相信他们。”信魔像发牢骚一样,在科林斯一旁不停的说。

科林斯也在想同样的问题,但他并不怨恨自己的同袍们,就跟他自己一样,人人都怕死,即便受过训练,还有良好的装备以及人数上的优势。

他的右眼被鲜血浸湿了一半,其中有一部分是他自己的,眼球甚至可以感受到血液的温度与粘稠感,异物的入侵让眼睛留下了泪水,不知是为自己而流还是单纯因为血液流了进来。此刻仅剩下的一只左眼从信魔身旁的大门后看到了躲在那里的同伴们。

看的并不算太清楚,眨了几次眼睛也无济于事,在右眼流出的同样泪水也顺着左眼的一角流了下来。

“不想死的话就乖乖的呆在那里别动,等你的同伴来救你吧。”信魔拍拍科林斯的脑袋,然后站了起来,扔掉挽在手臂上的杖剑,一瘸一拐走到了大门口前方。

躲在里面的卫兵大胆起来,走出了看不到他们身影的回廊,手持长戟在大门后呆着,就像是随时都要逃走的麻雀一样,看起来胆小又不够镇静。

信魔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副做工精良的眼镜,戴在了自己高高的鼻梁上,缓慢而从容的举起了双手。

“我投降!”他耸起肩膀说。

卫兵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信魔喊了第三次才肯走出来,但依然没有打开大门。一直待到驻守在内部的大批部队冲出来之前,都傻呆呆的站在那。

城市的另一角,两个疾奔在巷间的人止步在某间房屋外。

特兰很熟悉这里,甚至比夏洛特本人更熟悉这间属于他自己的屋子,一直以来忙于工作以及追讨属于玛丽峰的财产,很少有机会回到这里过夜,多数时候也只是在总部就寝。

“开门!”夏洛特第一个走上去敲起门来,他时刻担心再次发生酒吧时的意外。

特兰也同样紧张,那种感受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理解。

大门很快就被从里面打开,一个仆人打开了门,见到是主人与特兰便立刻唤来了其他人迎接,就连玛丽峰也被惊动到,光着脚提着裙子急忙赶过来。

“天啊,你竟然回来了!”玛丽峰站在那条不算太阔的走廊,见到了夏洛特以后立刻跑了过去。

看起来,这里很安全。并非夏洛特所估计的那样,可却仍有异常的疑点存在。或许只是他们来的早了些,信魔仍会瞄准这里?夏洛特如是想。这种想法变成了一种制造恐惧的念头。

“这里不安全,赶快穿好鞋跟我离开这里。”夏洛特一只手牵起了玛丽峰的手腕,强行带她走到了门口的鞋柜旁。

“其他人呢?”特兰有些不情愿的问,刚才他还在生着夏洛特的气。

“剩下的人!尽快回到自己的家里,住在这里的跟我来。”夏洛特挥起一只手调动着呆在屋里还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的仆人们。

“发生了什么?我还没烤好我人生第一次自己制作的苹果派!”玛丽峰穿好了鞋子,踏着脚步绕到了夏洛特面前。

“别管苹果派了,我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夏洛特注意到了一些改变,那是来自玛丽峰面部上的变化。“你什么时候戴了眼镜?”

“难道你没注意到吗?我很早就订制过一幅眼镜,只不过现在才送到我手上,别忘了之前我的家可是被毁过一次的。!”玛丽峰看起来更加随意,没有了刚来这里时的那种拘束感,只不过淑女的文静气质依然在她身上。

特兰实在忍不住,于是开始打岔道:“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赶快去巡逻军的总部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不是吗?”

“当然!你说的没错,不能继续耽误时间了。”夏洛特说完最后一句话,硬拉上玛丽峰开始了归程。

身后的仆人们虽然清楚的收到了主人的指示,却有些不知所措。直到玛丽峰回过头去说了一声才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你还真像是这家的主人呢!玛丽峰小姐。”夏洛特打趣的说,但并没因此生气,反倒很乐于让玛丽峰来管理这个家,尤其是当他不在的时候。

“自从你找来他们以后,就是我在负责一切的东西,更别提你连回来一次都那么困难了,有些人连你的样子都记不住呢。”玛丽峰也回复他说。

夏洛特没有再次用言语回应玛丽峰,只是稍微低下头默默的笑了起来。

在一旁看着的特兰没有原地呆着什么都不做,他走了过来,突然恳求起来:“夏洛特,我想自己找黑斯特瑞。”

“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情求我,特兰。我已经派了人去接他,他很安全。”夏洛特告诉特兰,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安静下来。

经历过许多次险情的特兰更愿意自己亲自去找黑斯特瑞,而不是派一队靠不住的士兵来保护那个患病中的老伯,尤其是在班德死后的这一段时间里,更别提现在的特兰不但离开了瑟雅斯,还自认为抛弃了赫伯特。

玛丽峰擅长观察一个人,也同样懂的怎么样去了解一个人,她看得出特兰的不安,走过去试探性的问起来:“黑斯特瑞?他怎么了?”

“情况不容乐观啊,玛丽峰姐姐。”特兰揉起太阳穴来,只得接受夏洛特的说法“那么,启程吧。我想去看看朱利安尔斯那面到底怎么样了!”

准备好行李包裹的仆人们总共有十二人,其中七名跟随夏洛特,剩余的都返回了自己的家中。

飘落在外的茉莉花被蓝色的雾气染成了深蓝色,从城墙的缺口上飘了过来,与阳光一起落在某个角落,没等落地又被吹起,贴到了正在向下走去的夏洛特脸上。

“看来,差不多是时候了。”夏洛特从脸上拿下了那茉莉花,闻了闻。

今天的空气并不如以往那么清新,过去的日子里即便潮湿也让人舒服,可今日一早太阳冒出来时便透着一丝鲜血的味道。冷风把这味道传送的更远,整座城市的人大概都可以嗅出了蹊跷,看过广场尸堆的人更加清楚这城市会有些事情将要发生些什么。

他们都很清楚,但并不明白原因,只知道连日来的危险贯穿在了一起,迟早会发展成不可收拾的大麻烦。

同样有这个感受的还包括朱利安尔斯,但他大条的神经与鲁莽的性格总让他慢一步发现问题所在。

当他带着队伍终于到达了特兰所说的那片地方时,贫民区内显眼的一片土地上倒着一大群人,大致数数也有三十多。四周围的建筑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状,但在这片区域长大的朱利安尔斯却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居住在这里的人并不多,留在这里的人在这个时间恐怕也早就去工作,附近找到的几个人只能模糊的叙述事情发生的经过,但对于结尾到底是怎么样的却百问不知。

地面上的躺着的并不是真正活着的人,朱利安尔斯曾经见到过这些死而复生的怪物们肆虐的情景。看到这一幕,他终于都确信了信魔仍然在生的猜测。虽然信魔如何在大爆炸中生还非常值得去思考,但当下还有着更让人困惑的问题。

如果是被围攻,那么特兰的朋友到底在哪?朱利安尔斯这样想,他转不过弯的脑袋望向地面三十多具衣着一样,但盯着被盯劈得破烂的尸体,无数的问题都随之而生。

尸体当中没有不同款式的衣物,或许都是被信魔操控的人偶。而另一面,附近的建筑全都被打碎在地,用于支撑这些墙面的房梁统统被砍断,刀口亦不止一处,非常整齐就像是厨师用利刀切割葱片一样。

“怎么可能。”朱利安尔斯看起来像是白跑了一趟,没人需要救援,留在这里的只有大量的尸体和建筑碎片。

他不相信有人可以在这种攻击下幸存下来,他也很清楚附近的道路,这里是十字路口,被围堵住就不可能逃离,而那些人偶的可怕,朱利安尔斯自己也见识过。

可看了看脚边瓦砾下那小腿粗的房梁被切成了一块块,朱利安尔斯又否定了刚才的想法,只是自他学习剑术以来,都不曾遇到过拥有如此大臂力与技术的士兵存在。

这一点引起了他的担心,更简单的来说,那便是对未知存在的恐惧。

“如果这个真的是一个人做的,到底会有多强。”朱利安尔斯放弃了思考过多的东西,打算回去询问特兰真相,并把这个问题交给夏洛特。因为在巨大的城市里,或许有一个比信魔更棘手的家伙存在也说不定。

“收队!”他大喊起来,抬起短刀呼唤其他分散着调查中的队员们。“快点!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去。”

他的命令并没有得到反馈,几个在废墟后搬运碎片的士兵匆忙跑了过来,一脸惊恐的神情像是刚刚经历过什么。

“叫他们回来,别太磨蹭。”朱利安尔斯在士兵想要说话前边指着他们的鼻子讲。

士兵们显然不这样认为,开口回复了长官的命令:“您最好来看看这个,队长。”

朱利安尔斯非常急于回到总部,但眼下的情况或许更重要。原本被他召集的士兵们纷纷围了过来,并不是正面走近,而是背对着站在中心的朱利安尔斯,手拿剑或枪对准着某种东西一步步的倒退过来。

“怎么可能。”朱利安尔斯被士兵带到了中心瓦砾堆积出来的制高点,开始环视起周围的情景来。

那是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一大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破烂或者完好无损,打着蝴蝶结,暗红色的礼服让人想起了歌剧院的侍应生,只是在这里面有男有女,也有老人和孩子般的身形。互相间挎着彼此的手臂,向后一步然后前移两步,如同跳舞般,胳膊上还挂着一只拐杖。

无差别的动作极其整齐,每个人都戴着一顶黑色礼貌,脸上套着某种精致的面具。那上面的图案朱利安尔斯很清楚,勾起了前不久他那段不愉快的回忆。

面具上暗红色的染料被阳光照射的有些发红,线条与圆圈勾抹出的笑脸更上次见到时更加标准。

“有人说您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可以告诉我们吗?队长?”刚才的几个士兵异口同声的问。

朱利安尔斯明白了他们所担心的到底是什么,可眼前的景象让他也无法解释,只能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这些是力气很大而且难以杀死的人偶。如果没估计错的话,肯定是跟魔法有关的东西。”

“歌剧院事件发生的时候,您跟夏洛特长官就是面对这种东西吗?”士兵们还没有真正与那些看着像人的怪物接触或是战斗,但曾经听闻的东西让他们清楚意识到这些东西并不好对付,稍微有一点误差都可能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放弃原有搜救的任务,给那几个刚才招来问话的路人几把武器,让他们起码能保护自己。”朱利安尔斯沉住气,低声多旁边的人说。

没有弓箭与盾牌的队伍,在这种情况下等同于暴露在旷野,没有任何天险可守,唯一能保护住他们的便只有自己手上的武器与背后同袍们的背脊。

人偶们占据着绝对的人数优势,密密麻麻的包围了整个废墟,最中间的是三十多个士兵与几个普通的市民,外围的人偶们数量在士兵的估算下甚至可能超过了一百五十人,五倍超过了巡逻军的人数,中间十余米的缓冲带也越缩越小,随着人偶们的靠近而变得危险。

出乎他们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朱利安尔斯也同样吃惊,即便他已经见怪不怪。

人偶们停了下来,一只手摘下了自己的帽子,但仍手挎手的站在原地,跟着将摘下的帽子摆在胸前深深鞠了一躬,就好像是极具教养的绅士一样,彼此间每个动作都不差半分。

“天啊。”一个运气不好困在里面的路人跟几个吓呆了的士兵一起说出了这句话。

说出这句话的在这城市里绝不止一个人,因为同一样事情而吃惊的更加多。

这些东西背后的主人正在远离着贫民区的王宫内被拘束着,那正是投了降的信魔,扔下了武器的他自愿投降,在卫兵们跟他之间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在王宫内部驻守的大部队来到后才想方法很不情愿的用锁链铐起了他。

信魔并不安静,时不时的会唱出一些没人听得懂的歌谣,在其他人眼里像是疯了一样朗诵台词,但却从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也对其他人不予理睬。

好在押送过程中信魔没有做出任何让人担心的行为,原先恐惧的卫兵们也并不清楚这个自愿配合他们戴上精铁打造的手铐的人有什么目的和来头,只是想尽快甩掉他,把这个杀了自己同伴而又棘手的家伙扔出去。

接手的人并不是国王旗下的任何一个士兵,而是来自北方军团的十几名士兵与他们的团长—不夜光。

当他们得知自投罗网者可能的身份时,立刻赶了过来,甚至有一半人连盔甲与武器都没佩戴,仅仅为了第一时间确认那个人是否为他们所寻找的信魔。

现在看来,毫无疑问的是他没错,但不夜光丝毫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信魔都没有理由自投罗网,一个双手被束缚并且没有武器的人更没可能从王宫内部制造麻烦。猜错信魔的想法也比完全没有头绪要强,可信魔所出牌远超他们所想象,不但令人头疼,还会使其他人不知所措。

有关于这疑点的猜测,不夜光在前往王宫的途中便不断思考,并且与身边的部下们商量,为下一步做准备。

到底是提出将信魔收押到自己所管辖范围下,还是留在国王的控制下审问他?

两条道路看起来都不算太差,但不夜光选择了第一条。他与他的部下们都希望在这种异国他乡之地稍微能有一些主动权,免得信魔嘴里的话都被套去不利于本国。

他正想着,却在踏上楼梯推开大门时,在内部的议会大厅里看到了坐在王位上的西蒙国王。连同在场的还有格伦与福克西纳,卡尔斯倒是坐在一旁想要摆脱一个侍女的纠缠,为了不让父亲看到而生气,他特意离得远远的,在一扇小门的角落里等待某些事情的发生。

一排排的卫兵站在一旁,还有几位大臣,平时聚在这里的官员以及有影响力的贵族统统没有在列,就连艾兰思家族也没有任何一人在。

“你来的比我想象的要快呢,小子。”西蒙拖长了音调,听上去既像是讽刺又些不满。

“作为这次任务的负责人,我有必要尽到自己的义务,国王陛下。”不夜光着实被吓到了,在他心里真正快的离谱来到这里的是国王和他的儿子与大臣,原本的计划被国王的快速出现而打乱,不得不重新开始考虑。

在此之前,双方都意料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信魔突然走向前几步,在卫兵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国王的王座前。

“初次见面!我的陛下。您一定非常伟大才可以坐在这个位置上,正如您的父亲和祖先一样,愿他们保佑你可以长命百岁。”信魔鞠了一躬,足足有九十度角,低沉了一会才抬起脑袋。

那凌乱头发之间的笑容满是奸诈的神情,灵光的眼睛反着光盯死了坐在王位上的国王。


 楼主| 发表于 2014-9-12 20: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二章   变奏曲




大厅里的人都被信魔的举动吓了一跳,就连不夜光也没有预料在内,他右手握在刀柄上向前垮了一步,想要把信魔拉回来。可站在西蒙国王身后的霍吉尔显然不喜欢不夜光做出这种行为,他也伸出一只脚来绊住了不夜光的脚步,另一只手将信魔推到了身后。
“原来佩戴红色腰带的亡国之子真的还活着,没想到竟然是在这里藏身。您还真聪明呢,陛下。”信魔绑着双手,回过头去望向国王。
“别把私人恩怨带进这种时候,如果在上次谈话后你仍然想要打的话私下我会找奉陪的。”不夜光在霍吉尔身旁小声说。
霍吉尔什么都没说,只是松开了手倒退到信魔的身旁,抓紧了他的肩膀带到了国王身边。
不夜光的部下们似乎很不满意这种做法,但碍于身份并没有大吵大闹,身为领袖的不夜光也压制住了愤怒,收起出鞘一半的长刀,转了一圈走到了国王前方的不远处。
“该是你实现诺言的时候了,小子。带上你的军队回到你的家乡吧,但要把这家伙留下来接受我们的审判。”西蒙国王放在左面扶手上的手掌抬起了一根手指,指着信魔。
“可陛下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必须带他回去交差,除非您接受我们之前的提议。”不夜光走近一步说。
“我给你们一部分人可以随意在这宫殿内通行的唯一原因就是在抓到这混蛋后立刻让你们赶过来,然后可以滚回北方中央的那片地方。”国王一字一句的说,看起来很不高兴,眉毛上方的抬头纹都叠了起来。
“哪怕您认为如此,我们还是要完成任务,这一点谁都无法改变,即便是您,西蒙陛下。”不夜光丝毫不退让,坚持要带信魔离开。
国王开始有些头痛,虚弱的身体让他无法继续回应不夜光的观点,为了未来的王国发展,他必须忍耐下去,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与健康。但这一点对他火爆的脾气来说,确实很难做得到。
双方依然无法为这件事到底该如何解决而定下议论,除了国王也没人可以做出决定,即便福克西纳跟格伦早就想好了该怎么做,却从未告知彼此,更加没有告诉他们的国王。
“不如我给你们第三个选择。”有一个人打断了这场争辩。
他们都把目光集中到了那个人的身上,不出不夜光的意外,那人正是信魔。
“你这混蛋害死了多少人,知道吗?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余地。”霍吉尔走过去对着信魔的鼻子狠狠打了一拳。
国王什么都没说,默认了霍吉尔的做法,同样也代表了自己对信魔所作所为的怒火,让霍吉尔代替自己给那混蛋来上一拳。
“为什么你要解除自己的武装,然后自投罗网?你的人偶们呢,那种魔法即便在这里也应该可以用吧?”不夜光拽起了倒在地上的信魔,带着挑衅的口气逼问着他。
其余的几个在场者都认为信魔仍然很危险,包括霍吉尔在内也这样觉得,他想要走过去拉开不夜光,但被西蒙国王拦了下来。
“他在挑战那家伙的底线,让他继续这样做。”国王小声说,吩咐霍吉尔退下。
站在他们面前的不夜光继续细声刺激着信魔的软肋,一些只有他知道的情报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处。
“我记得你叫内墨对吧?他们告诉过我你的一些事情,比如说曾发疯烧了自己屋子,因为你妻子为了其他男人离开了你,对吧?”未到二十岁的不夜光就曾经做过审问犯人的工作,在刺激别人的时候,那毒舌也同样不输于自己深藏不露的武艺。
信魔看起来并不好受,目光避开了不夜光的眼睛,急促的喘着气息,鼻翼上的肌肉也开始配合眉头抽搐,愤怒在他心头一点点积聚起来,然后就像烈火一样蹿升。
“够了!”信魔大喊,用力挣脱了不夜光的双手,狠狠的将自己摔在地上。
他哭了,红肿的眼角流出的泪水在地面浸湿了他的头发,过程中没有嚎啕也没有大喊大叫,只有默默的哭泣。紧闭着双眼,让自己的悲伤从泪水留到这世界中去。
“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来这里。”不夜光加重了语气。
信魔没有回答,面部朝下继续哭着。
“看来我们问不出什么了,这个男人的精神或许已经被你搞垮了。”国王再次张嘴,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不夜光听到。
“那就把他关起来,我本来也不指望能那么快的就问出什么。您觉得如何,西蒙陛下?”不夜光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意见,语气冷酷但并没有轻蔑的意思。
“很好,我很高兴你能做出一个让我也满意的决定,就把他关起吧。”国王带着满意的回答道。
卫兵们很快的就开始动手将信魔带了下去,信魔也没有一丝留恋的离开了这里,余下的一群人在原地看着对方,气氛有些尴尬但好在并没有维持太久。
国王先张嘴说:“你不担心所谓的魔法帮助他逃脱吗?”
“手铐上的符文可以驱除一切,没必要担心。比起这个一点,我更想知道陛下您打算怎么做。”不夜光问。
“很简单,审问他然后公开处刑,这是对因他而死的人的缅怀。相信我,你们一定没机会把他带回去。别浪费时间在试探我的底线。”国王站起来,打算离开。
“您不能这样做,西蒙陛下。内墨是我们的重要犯人,您应该尊重联合帝国的意愿!”不夜光追了上去,但却被卫兵举起的长戟拦了下来,他清楚不能再往前一步,即便是挪一下都可能被人砍杀。
“致远花从不是联合帝国的一员,过去不是,未来也不是。”西蒙国王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离开了大厅,消失在王座后方的小门里,福克西纳与格伦王子都跟在他身后,霍吉尔则走在最前方。
大厅很快就清静下来,在场剩下的人只有不夜光和他的部下们以及躲在他们看不到地方的卡尔斯王子。
“团长,这样真的可以吗?洛夫克拉夫特肯定有什么计划在酝酿着。放任不管的话说不定国王的安全会受到威胁,随便这样默认他们的做法不但无法向上方交差,也显得太过草率,会让他们看出我们的破绽的。”一个部下提出了质疑,很显然他对不夜光这个年轻人的决策有些无法信服。
“的确是如此啊,团长。我们的任务是活捉洛夫克拉夫特回去,直接交给他们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不太合适,比起这些外行人,曾经参加女巫狩猎的我们更擅长对付那种人。”另一个人在一旁说。
不夜光不为所动,坚持自己的做法,并且解释给自己的部下听:“想要强攻把他抢下来的话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洛夫克拉夫特的阴谋得逞,或许他就有机会自己逃出来,到时候再捕捉他。等尝过苦头的国王陛下意识到洛夫克拉夫特的威胁,就会跟我们合作了。”
“在那之前呢?”有人问。
“安静的等待,在王宫周布下埋伏,别让人发现。”不夜光小声说。
部下们得到了一个合理的回复后便停止了质疑,对不夜光的领导能力有所怀疑的那一人也闭上了嘴,静静的跟随不夜光一起按照原路返回。
走在最前端的不夜光,看起来略显矮小,面部姣好如女孩一般,一头长发和特殊的刘海也让人毫不觉得像是身后那群彪形大汉的首领。可他那锐利的眼神与端稳的胸膛偏偏在气势上压住了他们,以他为首的队伍非常从容,没有一丝不安。
只是他们似乎忽略了某个人的存在,躲在远处等待的卡尔斯王子几乎听到了所有内容,即便那些言语不清晰还很模糊,但他仍是听到了。
在不夜光与他的部下离开的那一刻,卡尔斯立刻从被凿开用于摆放雕像的墙洞里跳了出来,试图从王座后的大门越过,追上父亲的踪迹,结果却发现大门已经被锁死。他唯有跑回远处的小门,从那里兜远路重回王宫后方的贵族休息区。
不久前离开了的国王,已经回到了自己的私人房间,跟随一同进入的他还有他的长子格伦,也就是摄政王与未来的继承人。
他在霍吉尔的搀扶下坐到了自己专用的摇椅上,终于轻松躺在了那上,舒舒服服的叹了一口气。
“谢谢你,霍吉尔。你可以回去了。”国王难得的表示了感谢之意,对于他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来讲,霍吉尔无微不至的关照如同他的儿子一般,让他享受到身为帝王家无法体会的家族之情。
“是的,国王陛下。”霍吉尔就此离开,从房间内退了出去。
偌大的房间内只余下两父子,格伦与西蒙两个人对视着,一个站在他面前,一个坐在椅子上。
“该好好谈谈了。”西蒙先开口说。
格伦明白到西蒙留下他一人的原因,为了掌握主动权,他在西蒙说主题之前便表示自己的观点:“我会听你的,跟贵族女子结婚,但我必须先娶梅做我的第一任合法妻子。”
“这就是你的最终回答?”西蒙非常失望,两人所预期的目标和条件都无法达成一致,这样下去的结果,会令西蒙逼不得已的去实现曾说过的话。
“你不能伤害梅,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格伦头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父亲说话,即便他们从小到大交谈的次数都不是那么的频繁。
西蒙被这一句话刺激到了他内心深处最不愿谈及的问题,如同被利刃突然刺穿肺腑一般,猛然坐了起来。
格伦察觉到他刚才所说的那句话有多么的过分自私,带着羞愧的语气说:“抱歉,我不是要否认你跟弟弟。”
“最重要的?不!你最重要的东西不是那个女人,也不是我和你弟弟,对于你这个未来的国王来说,这个国家才应该是你最重要的东西!也将是你未来要花一生时间去爱的东西。”国王纠正了他的说法,显然不是因女人的问题而生气。
“我......不想做这些,我想更自由。”格伦像是被教训了的孩子一样,很不自然的站在西蒙眼前。
“渴望自由或许是你的本性,但你却依恋权力,做出了不该做的事情。”西蒙伤心的讲,比起平时火爆的他要忧伤无数倍。
格伦沉默不语,他实在说不出什么东西。曾经使人刺杀弟弟的他,现在面对父亲的暗示,几近无地自容。
“你是个幼稚的孩子,哪怕到了这个年龄也一样。羡慕自己所没有的而又嫉妒别人,甚至会演变成憎恨,更加容易被某些别有用心的老狐狸利用。但我很清楚那不是你的本质,也并不一定是你必须要追求的东西。像冰层一般,只要有足够的热心就可以融化你有点冷酷的心,让原本的你清醒过来。”西蒙很平淡的说。
“还能回到过去吗?”格伦问自己的父亲。
“没东西可以让时间倒流,所以你必须懂得珍惜。尤其是你的弟弟,他比起你还要天真,你必须学会保护他还有属于你的东西,只有你们两个必须齐心合力才可以延续王族还有这国家。”西蒙回答。
“你所给予给他的爱,注定不能给我吗?”格伦再次问。
“我是你的父亲,不是母亲。我能给身为长子的你的东西,也就只有权力和责任感。不要去嫉妒卡尔斯,难道你忘了过去的兄弟之情了吗?”西蒙质问他。
格伦没有回答坐在椅子上的父亲,打开了卧室的大门,回头看了憔悴的西蒙一眼,便走了出去。
西蒙咬了咬嘴唇,看着自己床前挂着的妻子画像,眼泪顿时流了出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扫视着周围,当目光停在桌子上的时候,西蒙发现早上已经关好的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了开来。他有些生气,想要呼唤侍者来责骂,却发现窗户旁多了一样东西,那是一种纸质物,当他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一封信,发黄的羊皮纸上印着带有漂亮花纹的的封口漆,右下角还特意写着收信人与作者的名字:西蒙陛下收,你忠实的内墨·洛夫克拉夫特
山体内的审问室中,正关押着这国家最危险的囚犯——信魔,他被吊在一根柱子之上,双手扯的高举过头,脚下却无一物让他可以立足,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折磨着他,鲜血也从手腕的伤口流淌到白色的袖子上,可他依然沉默,哪怕被九尾鞭抽打了十几次,也没嚎啕求饶。
这审讯犯人的地方并不那么阴森恐怖,也没那么血腥,只是非常闷热,加上封闭小屋内还存在着一座烧火用的炉子,在这地方里没人不大汗淋漓。负责审问信魔的两名狱卒也被迫忍受着高温,只穿了长裤带上头套光着身子在屋内徘徊。
在黑色头罩下不停审问信魔的两人似乎已经开始不耐烦,开始拿起烧红的烙铁在信魔垂低的面前摆弄,想要吓一吓这个瘦弱的犯人。
“为什么你要来这里!说出来!要不然别想活着离开。”身材较胖的审问者吼着。
信魔没有回答, 还是低着脑袋看着他们的脚下。
“告诉我们,我们就可以让你以从这东西上下来,再给你一大杯的水,这可是很不错的条件,尤其是对于你这种犯人来说,我们可要保证你活下来才行。”较瘦的人用温和的声音讲。
听到这句话的信魔有了一点反应,他的脑袋微微抬起,眼珠向上一瞟然后又低了下去,开始笑了起来。
“让我在给你点颜色看看。”胖审问者撩起信魔的衣服,烙铁对准他的肚子想要贴近过去。
“等等,他好像有话要说。”瘦审问者拦下了胖子。“说吧。”
“你们很有趣,一胖一瘦。很经典的组合,只不过在我的故事里从来没遇到过。”信魔说起来的时候嘴角是笑着的。
“不喜欢吗?”胖审问者嘲笑他,又用鞭子抽了他的右肋。
“或者只是让你意外而已。”瘦的问。
“典型的红脸与黑脸,好人和坏人,老套但的确是最经典的模式。”信魔继续自言自语,针对眼前的两个人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想死吗?混球?”胖审问者给了他一拳。
挨了一拳的信魔并没退缩,依然自我的讲:“你杀不了我,应该说你们不能杀了我,对我来说你们只是一群想打探我消息的死人,但对你们来说,我是重要的囚犯,你们的工作是审问我,但不是杀死我,因为你们不是刽子手。如果我死了,你们会倒大霉。即便我落在你们手里的时候就已经是死人一个,可比起一个你们眼前的杀人魔来说,你们却更害怕下命令给你们的人,真讽刺!”
“难道你还想继续吊在这?”瘦审问者带着点火气的讲。
“想让我说出你要的东西,就诚实的面对我。我非常清楚你身上可没有钥匙,那个肥猪身上也没有,这东西根本用不着钥匙来打开。”信魔大笑起来。
“是的,这东西叫赎罪锁,专门用来惩罚罪大恶极的人,没有钥匙可以打开,也不需要钥匙。只不过用东西固定住,想要打开就必须爬上去扭动螺栓,犯人被吊着的时候永远爬不上,没有地方立足的犯人只要向上用力就会承受全身的重力,能支撑的就只有另外一只手,当他们冒着手腕断掉的风险摸到螺栓时,就会发现只有两只手才可以打得开。当然,绝大多数时候只要调整锁链的长度就可以让他们碰都碰不到,所以我更喜欢叫这架子为绝望锁。”瘦审问者变换了之前相对和善的面部表情。
“罪人们想要赎罪却陷于绝望,既无法堕入深渊又脱离不了世俗的枷锁。”信魔停止了笑声。
“想好了吗?”胖审问者的烙铁已经贴近了信魔的皮肤,离得远远就可以感受到那股非凡的热量。
“在我的裤兜里,有一封信,你想知道的资料全在那。”信魔像是泄了气的球一样,又低下了脑袋。
瘦审问者从他的裤兜里掏出了那封信件,打开后却倒不出在信封中的信纸。情急之下晃了晃似乎发现里面藏着什么,便举高了信封,想要从下方的空隙中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藏在其中。
信魔突然跳了起来,即便他的双手被拷在链环之中,仍旧在没有任何支点的情况下跳到双脚与审问者面部平行的地方,对着瘦审问者手里的信封狠狠踹了一脚,里面藏着的东西也一同撞到了他的脖子上。
还没等胖子反应过来,信魔就用再次接着手腕的力气支撑起整个身体,用双脚夹住了胖子的脖子,狠狠一推撞到他身后的火炉当中。
烧的正旺的火炉接触胖子的一瞬间就把他的皮肤变成了熟肉,将他整个人黏在烧红的煤炭上,身体的水分与肥膏在此时也都变化成了蒸汽和燃料,连同白烟从他背后漂浮而起。
起初,胖子还非常痛苦的叫喊,但没几秒就停了下来。显然是因为高温已经烤熟了他的背肌以及内部的脏器。
瘦子还倒在地上挣扎,他不能像胖子一样喊出来,因为藏在信封里的开信刀被信魔一早就用混了水的树胶黏在里面,晃得越快树胶便溶解的越快,直到脱离原本的位置,朝下滑动然后被信魔一脚踢出,如钉子一般刺穿了瘦子的喉咙、气管与声带。
被刺穿不怎么锐利的开信刀刺入颈部的瘦子在地上胡乱蹬腿,难以忍受的疼痛与不舒适感使他无法冷静,口水与血液在他的脖子和喉腔里翻滚并且完全没有任何停下的可能。
当他终于能集中精神观察周围时,胖子早已死在了火炉上,他的两只眼睛集中精神想要往前望去,却只有一片影子遮住他的视线。
“那把刀刺穿了你的喉咙,包括气管与食道,但很幸运的是没有足够的长度与宽度更深入一步穿透你的骨头,就这样子在恐惧的窒息中死去吧。”信魔弯下腰对躺在地上的瘦子说。
“这种架子的确很适合对付犯人,可你们这些可怜人或许低估了犯人的意志力,手腕被拉扯的痛苦跟我所经历过的事情比起来连挠痒痒都算不上。”信魔很明显是在审问者们慌乱时快速的利用手腕来支撑身体重量,然后翻转一圈在半空中用双脚扭开了固定住手铐的螺丝。
审问者想要用尽最后的力气与注意力抬起手腕想要抓住正在前进离开的信魔,但他失手了,被踢到了一边,眼前一黑,终于不再动弹。
信魔就这样子离开了审问室,对死者没有一丝怜悯,对死亡没有一丝恐惧。


 楼主| 发表于 2014-10-14 21: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三章  圆舞曲





风正在啸吹着,叙说今日发生的故事,血的气味混杂在其中,让城市里每个人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他们大都躲在家中,年长的男子则在外守望,偶尔有些小孩子伸出头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正往外望着的男人突然被呼啸的风得头发散乱开来,一阵脚步声也随风而过,当他扭过头随风而追看的时候,两个身影已经从他面前跑了过去。

“为什么不能多派些人跟我们一起来?”特兰在夏洛特身后边跑边问。

“既然你非要跟过来,就不要问那么多。”夏洛特无意回答他。

“不想说的话就算了,哼。”特兰加快了跑速,越过了夏洛特,直冲向前。

两人的脚步持续了一段时间,两三步就跨过了回旋向上的楼梯,到达了王宫的入口。前方却挤满身穿盔甲的卫兵,似乎正在处理着某些事物,满地的鲜血与破碎的器官证实了夏洛特心中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他毫不犹豫的便走了过去。

“站住!到底是谁?”一名留意到他们的卫兵走过去抬起长戟对准了他们,前不久才经历的险情此刻他还记在心中,任何陌生人的行动都会引起他们的注意。

可这时候确有一名队长模样的男人从他身后走出,手臂搭在长戟上安抚有些激动的卫兵:“别紧张!我认得他,是巡逻军的夏洛特大人。”

“发生了什么事?大兵们?”夏洛特问,眼睛盯着士兵身后满地的人体碎片。

“这是一个陷阱,害死了不少人的陷阱。”

回答他的并不是眼前的士兵,声音来自他背后不远处的一群贵族与侍从当中。

在一大群人的跟随与包围下,一个老人缓缓走出来,披着长袍的双手垂在腰间,合在一起被他的肚子供了起来。

“福克西纳大人!”

老人身旁的卫兵们纷纷叫道,让开了一条道路供福克西纳与他的僚从们通行。

“大人!您安然无恙吗?我有紧要的事情要像你通告,信魔或许并没死。”夏洛特先是低头表示礼貌,跟着便迫不及待的走上前去,在福克西纳的面前停了下来。

“我知道,而且他就在这里。”福克西纳安心的说,身子向后挺了一下,脑袋往王宫方向望去。

“他来了过了?”夏洛特想起了脚下满地的鲜血与看到的尸体碎片。

“没错,不过我的意思是他被我们抓到了,现在正关押于审问室内,等候国王陛下的处置。”福克西纳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看着老狐狸脸上的褶皱迭起并没有让夏洛特感到一丝安心,在他的内心中很清楚信魔并不是个容易对付的男人,阿尔文曾警告过他,让他时时刻刻都提防这个泛着阴森气息的疯狂男人,皆因他可能做出任何事情来。

“如果他被抓了,那还等什么?我们必须立刻处死他,不能再让他跑掉一次了。”夏洛特不等福克西纳继续讲便慌张的说了起来。

“是个不错的提议,可惜决定权并不在你手里,我也不能决定他的生死,只有国王陛下才可以裁定结果。”福克西纳特意提高了声音的高度,咳嗽几下以后清了清嗓子,走下台阶,站在夏洛特耳边。

他小声说:“那个男人身上有着陛下需要的东西,可惜我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或许曾经跟信魔战斗过的会你知道一些消息?”

夏洛特想起了肉人偶的模样,立刻明白了福克西纳口中所说“东西”究竟为何物。
“大人,我不知道陛下需要什么,我也没有您需要的消息。”夏洛特并不想告诉福克西纳太多有关于信魔操控肉人偶的消息,他比谁都清楚福克西纳的贪婪与欲望,如果把信魔的事情透露出来,或许会有无辜的平民重蹈班德的覆辙,而这正是夏洛特最不想看到的。

福克西纳感受到了夏洛特面部肌肉的不自然,确信对方的心中隐瞒着某些事情。刚才的提问也只不过是试探而已,本身他并不了解国王为何偏要留下信魔这种危险的男人在身边,夏洛特的反应却刚好证实了他的猜测。

“那么你来这里做什么?信魔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福克西纳把目光从夏洛特移到了特兰身上。

“应该有人来通报过广场上出现大量尸体的事情吧?早上突然多出了一大堆的尸体,在我们忙着处理的时候城中又出现了很多崩塌的事故,所以我想来王宫确认陛下与各位官员的安全。”夏洛特随着福克西纳的目光而扭动着脑袋,看着身后的特兰。

“那是谁?”福克西纳在夏洛特想要说些什么前就先发问。

“我是他的弟弟,我叫下特兰,福克西纳大人。”特兰抢先在夏洛特之前回答了福克西纳,并且把自己的身份也说了出来。

“哦,我想起来了,攀塔比赛的获胜者对吧?还真厉害呢,不过夏洛特,我想这一次你跟你的弟弟都白跑一趟了,国王陛下和众卿都安然无恙,在这之前的确有些小冲突,但我们都解决了。”福克西纳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一直退到了刚才还是满地鲜血的台阶上,卫兵们正用水桶与刷子清洗地面。

夏洛特想要继续追问,他并不能就此放弃,特兰也一样,但他们都没留意周围的环境正在变化当中,卫兵们与福克西纳的侍从们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看着附近的墙壁与建筑,原本还是灰暗的道路渐渐亮了起来,就像是在黄昏中靠近火堆一样。
“怎么回事?”福克西纳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阴影与光照,不禁好奇的问起了周围的人。

但没人能回答他,事实上也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特兰迅速的从光照的角度发现了光源。他举起了手臂,高举起来指着在他们头顶远处的王宫外侧。

众人抬起脑袋,只看到了火与光附着在王宫之上,王宫瀑布右上侧的石缝中冒着火光与少许烟雾,被火焰所包围的光点则越来越强,光照的亮度也超乎人眼可以承受的程度,逼迫他们盖起自己的眼睛,露出一条细缝查看到底有什么在那上面。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可不记得王宫外面有这种地方可以让火燃烧!”福克西纳大喊道,对未知的恐惧感让他不知不觉间就退到了特兰身后,拉着几名卫兵一同倒退往那黑暗的地方躲去。

“是白灯石!一定没错,我曾经看到过这种光点。”特兰捂住眼睛冲着夏洛特的方位呐喊。

“赶快走!在这个距离的话这里也会被波及的。”夏洛特试图催促周围的人尽快离开,但一切都已经太晚。

白灯石的亮度越来越高,到最后只用了一瞬间便把光芒射到了整座城市,前方的道路完全被光线吞没,刺眼的光线使人无法看清前方的道路,更无法分辨方向。

就像比赛中第一个开始奔跑的人一样,白灯石所聚集的热能也在时间的累积下一瞬间被引爆,由中心点开始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震波直接打入了王宫深处以及整个城市的构架中。

覆盖在王宫侧方的大理石如同鸡蛋壳一样,先是出现几个裂缝,跟着整个开始碎掉。爆炸的冲击与震动仍未结束,碎片顺着城墙上的龟裂散落在地表,足足一辆牛车大小的石块击碎了距离爆炸最近的几件贵族宅邸,一些好事在外观看的人一瞬间就被碾成了肉泥。

飞出的石块数量众多,带着灰尘与沙土一起落在了夏洛特与特兰所在的通道上,接着砸断了一些薄弱的墙壁,把夏洛特与福克西纳之间站着的那群人统统盖在了下方,没有一人幸存。

“特兰!”夏洛特试图在褐色的尘土中寻找特兰,但他的声音跟岩石坠落的巨响比起来就如同蚊声一般。

正当他迷茫之际,一只手突然伸出来,抓住了他的肩膀,夏洛特这才意识到身后的人便是特兰。他立刻回头看去,特兰跟他一样满身都是灰尘,但并没有受伤。两人往周围望去,除了他们两个人以外没人在附近,或许已经不幸遇难。

“我们退不回去了。”特兰站在夏洛特身后,一块巨石之前。

那块巨石挡住了他们来时的道路,右侧的建筑也被撞成了碎石,石块又堆叠起来,挡住了最后可以通过的小洞。

“那我们就只能往前了,本来也是打算这样做的。”夏洛特向前走去,脑袋则盯着刚才爆炸发生的墙壁上。

王宫右上方的墙壁被完全炸了开来,十几米长的菱形大洞中甚至可以看到国王的议事厅还有那把固定在地面的石椅。爆炸带来的不只是一个空洞洞的伤口,传出的震波还使得整个王宫外侧建筑全部出现了裂痕,让人感觉只要一不小心便会坠落下来。

“难道不会出事吗?这建筑看起来可并不稳。”显然特兰对这座建筑的担心远超对信魔的忧虑。

“放心吧,现在只损毁外侧的一部分,王宫本身是利用山体里的天然洞穴开凿建造的。”夏洛特已经接近了铁栅栏,准备打开进去。

“那些人为什么一定要收押信魔而不是立刻处死他?他们到底怎么抓到他的?”特兰问夏洛特。

“他不但没有死,还没有立刻反扑过来,说明信魔正在策划着什么。显然他不可能被人抓捕,也许他是自首的。”夏洛特打开了大门,勘探四周发现无一人,看来附近的卫兵已经全都在刚才的爆炸中被巨石压在下方了。

“倘若他会自首,那一定是冲着国王陛下来的。而且他自己应该很清楚在他身上有一些国王非常需要的东西。”特兰分析着说,跟在夏洛特身后,每走一会就停下来仔细查看通往隧道的装饰。

“那就是信魔的资本,他在玩一种很危险的棋局,一旦他赢了的话我们就满盘皆输。”夏洛特在检查完无人的休息室后也进入了隧道。

“可我们还不清楚他倒地想要什么?也许是冲着我们来的,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他好像认识你对吧?”特兰说。

“所以我们要搞清楚信魔想要什么,进入王宫后跟紧我,别走丢了。”夏洛特推开了进入候客大厅的木门,握紧了还在剑鞘里的手半剑,随时准备应付遇到的敌人。
特兰吞咽了一次口水,提前拔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的铁棍,另一手拿下了绑在背上的长剑系到了腰间,剑鞘一碰一磕地拖在地上显得很是碍眼阻事。

大门还没被完全推开,就有人冲了过来,说是人倒也有些夸张,冲过来的东西只是一个人形的怪物,肩部已经没了一半,身上全是鲜血,那套戏服与脸上的面具标示出王宫已经出现了大量的肉人偶,而在候客大厅的黑白大理石地板上,则有为数不少的士兵尸体。

那个肉人偶跳过来的一瞬间把伤口处的黑血溅了夏洛特一身,使得他没能预测对方的方位,等他再次集中精神的时候,肉人偶已经跳到了隧道中,在他的后方直冲特兰用野兽般的姿势跑了过来。

它跳了起来想要扑倒特兰,半空中的手指也完全变形露出了断骨,可怜的特兰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情,回头的那一刹那差点被吓到在地。

夏洛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搂住特兰的脖子把他放倒在地,自己则用尽右臂全部的力气拔出了配在左腰间的黑色手半剑,像火光闪过一般对准肉人偶即将跳过来的位置甩了出去,同时握紧手柄划出了美丽的一个弧线。

肉人偶的脑袋随着手半剑划出的弧形从鼻子的位置开始分开,上半部分飞到了隧道后方,下半部分的身躯与嘴部依然在惯性的驱使下撞了过来,只是没有预期的那么远,恰巧跌到了特兰的脚部下方。

因为被削去头部而彻底死去的肉人偶终于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特兰被吓的立刻缩回了脚掌,在夏洛特的搀扶下才勉强站了起来。

“别在这里停下来,前面还有几位客人呢。”夏洛特弯下身躯,准备好继续战斗。
特兰回过头来,看到夏洛特的前方,在候客大厅上有几只身高不等的肉人偶站立在上面,一动不动像是棋子一样,等候某个人的调遣。

“五只吗?该怎么办?”特兰也学起了夏洛特的姿势。

“不难对付,我一个人可以搞定,你躲在后面找到死角保护好自己,否则我没法对瑟雅斯交待。”夏洛特瞧了瞧受惊吓而一脸苍白的特兰,嘴里唠叨了几句。

特兰点了点头,握紧了铁棍与剑柄,随时随地都准备做好杀敌,完全进入了战斗的状态。他心里想保护某些东西,此刻拿了武器却不知如何是好,唯有听从兄长的建议。
夏洛特第一个走了进去,肉人偶没即使看不到东西也立刻有了反应,夏洛特每走一步便会随之颤动,扭曲紧抱在一起的肢体也慢慢打开,如被风吹动的树枝一般吱吱作响。
它们开始聚集起来,但并没有靠的太近,彼此之间都隔了两三米,在这偌大的候客大厅中却是显得格外扎眼,身上的戏服有着新鲜的血液,并不属于它们的血液。夏洛特一边绕圈一边观察起附近的环境来,地面的尸体看起来才刚刚死亡,在他前方的远处,另一面隧道的大门没有被撞开,反而是完好无损的合着。这一幕暗示着敌人或许来自王宫内部,而并不是在外面利用爆炸的骚乱冲进来。

特兰也跟着往后走,他的身后只有高耸十几米的墙壁,一个直角墙把他的背后安全的覆盖了起来,左侧则是通往王宫的楼梯,夏洛特刚好站在他面前,两人一边移动一边应对着肉人偶们的反应。

哪怕之前的动静再小,肉人偶们最终还是扑了上来,但并没有之前那种野兽般的反应,此时更像是被操控了的人类,四肢无力的坠下然后又抬起,如同表演舞蹈一般优雅而安静。

这群不能被称之为人类的怪物越靠越近,把特兰与夏洛特包围在墙角里,与特兰不同,夏洛特常年在保护人民的第一线战斗,即便升职之后很少有机会接触基层的事务,也比多数娇生惯养的贵族要强的多。

为了抢得先出手的机会,夏洛特主动冲了过去,肉人偶的反应并没有往常那么快,在前方第一个被夏洛特撞倒在地后才跑了过来,挥舞着手臂与硬化如爪的手指攻击着夏洛特。

他没有站起来,而是用身体的体重压住了被撞到的肉人偶,接着伸出双脚把正在奔跑过来靠近他的肉人偶们绊倒在地,掏出了怀中的两枚短刀刺入两个肉人偶的颈部,一会功夫就停止了肉人偶的行动。

肉人偶们看起来并没有恐惧或者同伴的观念,即便有两个同类在他们面前被消灭也四号没有停止前进的意思,夏洛特唯有在距离贴近之前拔出了杀死肉人偶的两把短刀,加上怀中剩下的两把一起扔了出去。

四把短刀虽然刺入了其中一个肉人偶的身躯,却并不能阻止对方继续前进。夏洛特只能正面迎战对方,手半剑挥舞了起来,因为长度的关系很快就削断了两个肉人偶的手臂,再次收回剑锋时仍然站立在原地的肉人偶一个都没有,统统变成了双手被斩断,身躯与脑袋有缺口的死尸。

短暂的战斗结束后,两个人休息了一小会,即便特兰并没有参与到浪费体力的厮杀中,还是气喘吁吁的,他确实被惊呆了。战斗中的事情果然不能依靠想象来练习,只有在实战中活下来才可以累计经验,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夏洛特拔出了扔出去的四把短刀,用肉人偶盖在脸上当做面具的厚布擦拭干净,索性便全部撕了下来,却也因此有了惊人的发现。

“果然是死人吗?可这到底是......”夏洛特惊叹着,他对眼前这一幕或多或少有些担心。

所谓肉人偶,是由信魔的嘴里说出来的名词,也正如特兰与夏洛特看到那样以血肉之躯为基础,利用一种特殊的魔法制造,哪怕他们不相信魔法这回事,但眼前一刻的事物让他们无法再不相信魔法的存在。

“怎么了?”特兰走过来看,却又一次的吓到了。

肉人偶被撕开面具的面孔下几乎腐烂,只是没有腐尸常见的蛆虫或其他食腐昆虫,也没有太多的异味与臭气,更多的是血液凝结后的那种沉重气息。最令人惊讶的是它们的眼睛、牙齿与舌头依然保存完好,瞳孔虽已经模糊不清,但仍在转动。以一种人类无法做得到的方式,极快速的扭转,舌头与牙齿也在抖动,像是要撕咬什么一样。

“难怪会戴上面具,其他的都是这个样子吗?”

夏洛特有些担心,便走过去撕开了其他肉人偶的面具,结果跟他想的一样,只是肉人偶之间的面部腐烂程度各有不一,眼珠的转动速度却没有差别。

从未见过如此恶心景象的特兰转过头去差点呕吐出来,他甚至流出了眼泪,并不是因为过分的刺激,而是想起了班德死前的景象,在暗自庆幸还好有带回班德的尸体,如若不然便可能成为这其中的一具。

“休息好了吗?我们没时间继续在这里磨蹭,王宫里的护卫队不多,必须赶快找到国王才可以。”夏洛特站了起来,看着候客大厅的玻璃外,俯视着整座城市。

“我.....虽然我不太认同,可人们不都是说他是个昏庸的老家伙吗?他真的那么重要?》”特兰捂住了嘴巴,弯着腰低头在那里呻吟。

“城市下方已经开始产生混乱了,王宫还出现了这种事情,如果国王再出了意外,王家的威信会被动摇,反抗军趁这个时候杀进来的话会有很多无辜的人死去的,接下来的路我一个人可以应付,这也是我必须要做的。”夏洛特拽紧了特兰的肩膀,有力而温柔,与其说是兄长更像是父亲。

“你不打算继续前进了吧?但别自责,为理想而死或许真的很愚蠢,可这也是一个人的生存之道。”夏洛特低垂脑袋,背着特兰问,眼睛里有些犹豫,他看穿了特兰的面具,清楚的看到了真实的特兰。

“抱歉,夏洛特。我帮不了你。我.....怕死”特兰最后的那句话非常小声,甚至乎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楚,正因为他开始后悔,所以他曾经面对的死亡与众多艰辛苦难都无法帮助他继续在黑暗中前行,此刻的他终于意识到继续向前对他来讲就等同于迈入死亡的陷阱。

“别自责,这不是你该面对的,我早就说过,接下来的交给我就行。另一面的隧道可以往下走,照顾好自己。”夏洛特稍微用力捏了捏特兰的肩膀,然后拍拍他的脑袋,往另一面的隧道方向轻轻地推了他一把。

“真的很抱歉。”特兰小声嘀咕,几乎听不到,但在这寂静的大堂中,再小的声音也可以被人获悉。

夏洛特确实听到了,并且停顿了一下,但他并不想让这个年纪还不能负担这种重担的特兰自责,所以他选择放弃这种特兰对他的歉意,即便他们两个人都知道眼前继续走下去的道路会是死亡,夏洛特依然不想特兰走进他的世界里。因为在这腥风血雨的战斗中生存下来的人,便很难再次回到普通人所熟悉的世界当中去。

自愿选择离去的特兰离夏洛特越来越远,走到了木门边,停下来回头看着一步步走上台阶准备打开进入王宫内部大门的夏洛特。

夏洛特推开了大门,走了进去,没有迟疑也没有犹豫。

特兰心中并非那么懦弱,只是他再迟疑,不知是为自己的行动付出代价更好抑或是为了某种想法付出生命更佳,他在犹豫思考的过程中,机会便转瞬即逝,消失了,如同被抓后重新游入水中的鱼儿一样。

当身为兄长的夏洛特终于消失在大门内之后,特兰才伸出自己的手,小声的说出:

“我也想......”

最终,他还是没勇气说出那句话,没勇气成为自己想做的人,没勇气允许自己的死亡。



 楼主| 发表于 2014-10-22 14: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四章 交响曲



经过了巨大爆炸冲击后的王宫中,到处都透着慌乱的气氛,侍者们四处奔跑,试图寻找出爆炸的源头,却不知道这场爆炸的中心正是他们不可以随意进入的国王寝室附近。

天花板与柱子碎裂的裂痕显示出了这里并不安全,或许只要一会就会崩塌下来,蔓延开来的裂纹就像是分叉的树枝一样,又有如人心中的不安搬,终于也扩散开来。


担心着父亲与兄长安危的年轻王子全然不顾爆炸带来的冲击与骚乱,沿着少有人走过的小路一路狂奔到国王的卧室旁,那条路正是夏洛特曾走过的暗道。


眼见一路走来都不见侍卫的卡尔斯更加着急,生怕父亲或出什么意外,他所有的亲人此时都在最安全的地方中等待最危险的威胁来临,哪怕跑慢了一小步,卡尔斯都觉得会失去拯救他们的机会,即便自己也不过是个花花公子,拿了武器也没多大的威胁,可这仍是卡尔斯内心的真实想法。


对他来说,家人与亲情便是整天沉沦于花天酒地的他的唯一救赎。


终于,卡尔斯来到了大门前,他推开了大门,走向内侧。两名侍卫倒在羊毛地毯上,不知是生是死,虽然并没有明显的伤口,但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他抬起头往父亲经常躺着的床上看去,却不见一人。窗户反方向的走廊被炸出了一个大洞,让他立刻联想到了先前的爆炸声与震动。


“父亲!”他大声呼唤,试图在找不到火源的浓烟中寻找父亲的踪迹,但喊了好几次,一直走到前厅为止仍没有任何回应。


将后厅与前厅相连接的走廊几乎断裂开来,虽然并没有完全的塌陷,但能容许卡尔斯通过的道路也并不多,走廊之外更是一片狼藉,整座城市内部完全暴露在卡尔斯的眼下,那是他从未如此认真看到过城市一角。


比起过去站在安排好的位置时,在这个意想不到的时间与地点中,遥远之花展露了它最真实的一面。


“这到底是......”卡尔斯的脚步正在走廊仅有的地板上挪移,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滑下去,可在这缓慢的过程中,反而让卡尔斯注意起眼前这一壮观的景象。


城市是那么的美丽,如同蜂巢一般构架在山体之内,在天顶照射进来的阳光却并不能均匀的给每一户人家带来光明,唯有通向码头的超长裂缝能够容下外界照射进来的光线,并且通过瀑布与河水勉强的在白天照明。


但在这美景中还夹杂着更多的惨象,四处都有着塌陷与爆炸后残留下来的痕迹,城中各处都充满惨叫声,广场上更是堆满了尸体,浓烟与血腥味随着风而飘动,呛得他说不出话来,差一点便昏迷在窄道上,还好高处雪山吹来的冷风让他立刻清醒,终于撑了过去,走到了前厅。


想起了方才那种震撼与美感,卡尔斯差点忘了自己要做什么,现实的丑恶令他立刻回归到眼前的目标,那尸体与灾景或许在某种意义上对他来说也不是件坏事。


在这浓烟弥漫的前厅中,眼睛再锐利的猎手也难以看清楚前方有何物,卡尔斯只能凭借着勉强可以听到的金属碰撞声寸步向前,不断摸索着前进。


前厅靠近大门的地方上有一堆人影,其中一道影子正在窗户边俯视着城市,驼着背的身躯看起来依然比别的影子要高,当浓烟被强风吹走后,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烟幕后露了出来。那正是国家的至高者,这个国家唯一的合法国王与统治人,他的父亲西蒙陛下。


“父亲!是你吗?”卡尔斯用自己柔弱到像个女人的声音呼唤父亲。


起初西蒙真的以为是留在自己寝室附近的侍女,当他回过头去时却彻底惊呆了,自己的小儿子竟然在这里出现,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天啊!”西蒙转过身来,袍子下原来正套着一层镀了银的锁子甲,手臂则用临时性的铁质护腕包了起来,依稀还可见到被砍过的痕迹,刚才的金属碰撞声恐怕正是来自于此。


“那个叫信魔的人会逃脱,我偷听到了那些外来兵团的人说过,这里很危险!”卡尔斯拽进了附近的手臂,强烈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情。


西蒙身旁的侍卫们对卡尔斯王子能来到这里感到意外和少许担忧,但并没有插嘴两父子的对话,即便他们很想这样做,身份却并不允许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如果是再早一点我可能很高兴你终于可以按照自己心愿去做事,可现在我只想你逃离这里了。”西蒙将卡尔斯向后一推,让他远离了大门。


“对方的目标是你!你一定要离开这里!父亲!”卡尔斯不管父亲的命令,挣脱了父亲的手腕。


“陛下,大门顶不住了,请您先从后面的走廊撤退。”侍卫们把两人围在后方,转过身去对着被灯柱从中打横顶上门把手的大门。


脾气倔强的西蒙最终还是听从了侍卫的建议,走到了卡尔斯进入前厅的走廊旁边,冒险的踏上了一只脚想要走过去。


在脚步刚刚踏上不满裂纹的地板上时,大门的门框也彻底抵挡不住门外敌人的冲击,在一阵灰尘中倒下。


朦胧烟雾中的几十个影子越靠越近,开始攻击起侍卫们,


“把手给我!卡尔斯!快跟我一起过来!”西蒙伸出手,对仍站在原地的卡尔斯说。


他吼叫着,但卡尔斯无动于衷,像是在思考什么,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被烟雾中走出来的一个人影一拳打晕在地上,离西蒙悬空的手臂只有一米远。


国王眼看即将亲子倒在地上,不由得的想要往回迈步,但一看到四周围正在搏斗的侍卫们便冷静下来,想起了自己身为国家统治者的意义与重要性。


就在他沉思的一两秒间,打晕了卡尔斯的人影便脱离了烟雾的笼罩,拖着卡尔斯的衣服走到了国王的不远处,两个之间隔着一道空隙对视着。


“我们又见面了,陛下。”信魔就站在那里,左手支撑拐杖,右手拖着已经晕厥在地的卡尔斯,背靠墙壁从灰尘吹过的裂口处对着西蒙国王。


“放开他,在我发火前。”西蒙的脑袋低垂了一些,鼻翼的肌肉开始抖动,连胡须也随之颤抖。


“当然没问题,但前提是......”一位侍卫试图从信魔的背后偷袭,但却被信魔就出手在前,连杖剑都没拔出就回身打碎了侍卫的鼻梁,然后拽着难以挣脱的头盔,被推到了西蒙与信魔之间空隙中。


一声惨叫过了一会那侍卫才从几十米高的王宫坠到地上,信魔回过头来斜视着西蒙:“前提是告诉我去地下的方法,那数千条隧道里总有几条还可以用吧?”


“你到底想要什么?”西蒙试图隐瞒什么,同时也想起了信魔一直以来的行动与他的目的。


“别装傻了,我亲爱的陛下,这种情况下你没资格谈条件,看看我身后的侍卫们还剩下多少你就该清楚我们之间不存在对等的情况,或者说比眼前亲生儿子的死活你更关心需要保守的秘密呢?”信魔用手杖顶住了卡尔斯的下巴,另一只手扯住头发把卡尔斯摆在了西蒙眼前。


“矮人或者是精灵的传说吗?如果你真相要那种东西的话去图书馆或许比找我更有意义。”如果可以拖久一点,或许格伦与其他人会带卫兵来增援,西蒙是这样考虑的,所以试图把话题变得更广泛,尽可能的拖住时间。


“那位叫黑斯特瑞的老头子吗?真是有趣的人,可惜守口如瓶,很早以前我乔装打扮也没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来,不过却因此留意到你对图书馆的监控是有多严密,他明明是你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却被这样监视,真是让人心寒呢。”信魔开始嘲笑起西蒙,此时侍卫们已经悉数被打倒,或许全部都已经死亡,但却没有任何支援的迹象。


西蒙国王并不清楚信魔早就利用肉人偶在王宫内部设计好了爆破的线路,等待时机一到便制造出障碍用于抓捕国王,就连被捕也是设计好的。此时此刻的格伦已经身陷于被爆炸后的碎石隔离开来的前殿中,别说提腾出时间来营救他,哪怕自保也非常困难。


“怎么可能,不会有第三者知道才对。”西蒙心中突然意识到信魔背后曾有人透露过一些关键的讯息给他,甚至自己与黑斯特瑞的关系也可以了如指掌,但西蒙却完全想不出到底是谁会知道这一层关系,哪怕是对儿子们也从未说过,更别提外人。


“如果现在就告诉你为什么我会知道的话,就太没意思了,往往一个故事在最后结尾时有戏剧性的转变才算得上好故事。不过的确几个月以前我就知道了这王宫的构造,每天都花大量的时间一面制造一个虚拟的杀人犯吸引你们的注意力,一面提供资金给起义军,不过我真正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在这个王宫里制造纷争,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信魔很自豪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有些忘乎所以的哼了一首歌出来,这在西蒙看起来就是在嘲笑他,但此刻的他除了手里的一柄剑外什么都控制不了。


“那么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尊敬的陛下,你到底是选择牺牲儿子保守住秘密,还是现在就说出来?你可以选择从这里逃跑,但我一定会抓住你。”信魔不再开玩笑,把开始苏醒的卡尔斯贴近了空隙旁,下方便是几十米无障碍物的高空。


“第三道大门,在矿坑最深处的第三道大门,先打开第七和第九大门,接着就可以关上第五与第一大门,打开的其余大门中,第三大门可以继续通往地下,但在那之后,我什么也不知道,几百年都没人走过那里了,只有奴隶之家的最深处才与那连接着。”西蒙还是说了出来,历代掌权者保守的大门秘密被信魔所得知,这过程中西蒙虽然有挣扎过,但他很快便放弃了。


“谢谢陛下您的合作。”信魔听到答案后满意的拽回了卡尔斯,似乎暂时不打算做出什么来威胁西蒙国王。


“传说对你有什么意义?矮人与精灵在矿坑深处什么都没留下!他们都死光了,只有一大堆无意义的建筑残骸,你到底要在下面找到什么!”西蒙开始质问起对方。


“死人骨头对我确实没什么意义,但在那最深之处所存在的东西可以让我在新世界当中活的更自在。而说到这里,你就不需要再问我到底有什么东西存在于我们的脚下了,你不会希望知道的,作为一个活着的人来说。”信魔在思考什么,眼睛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有意无意间打断了西蒙套话的可能。


本来确实打算继续盘问下去的西蒙被信魔勾起了更大的兴趣,他从未想过为何历代相传的秘密之下到底有什么意义,原本只以为是因为与奴隶之家过于接近,为了防止奴隶们在矿坑发展推翻贵族与王室统治而保守,却从未更深层的想过到底为何而保密。


“现在你满意了吗?把他放下!”西蒙已经握紧了剑柄,随时准备为救下卡尔斯而与内墨拼死战斗。


“我只答应你不把他扔下去,可没答应你放他走。”


说完,信魔对着刚刚苏醒的卡尔斯又打了一拳,再次让晕死过去。


即便西蒙心里早就确定了信魔不会遵守承诺,但他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交涉,但结果已经显现出来,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怒火在一瞬间便涌动到面部上,接连引起了连锁反应。


在信魔犹豫下一刻要做什么之前,便将身上的长袍飞了出去,从石板上一跃而起,借着长袍在空中转动的一点时间遮掩了对方的视线,跟着长剑便从后方而至。


那一下刺的并不准确,长袍不止遮住了信魔的视线,也包括西蒙的。剑刃并没有如西蒙料想那样扎入内墨的胸膛,偏离了许多,划过了手臂内侧与肋骨之间的空隙,但长剑的宽度还是划破了内墨的衣服,将他手臂内侧的一部分肌肉切损。


虽然是西蒙先手攻击,但信魔的体力毕竟优于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体上的优势给予他那万分之一秒的时间,条件反射地将杖剑刺入长袍当中。


“咚”


西蒙扑倒在地上,长剑也被袍子拽到了信魔身旁,好在信魔同样陷入了混乱当中,情况甚至比他还要糟糕。袍子盖在信魔的头上,西蒙的长剑恰好把他连同袍子一起钉在了墙壁上,剑刃嵌入了墙面的裂痕,使得信魔身子贴着旁边的墙壁,勉强支撑他的躯体,防止随时都会失去平衡而倒下。


几个肉人偶在信魔不规则的控制下行为怪异的走过来,甚至有两个在没有任何征兆的前提下径直的跨入空隙,摔了下去。


知道侍卫们或许已经都被杀死的西蒙,没有等待别人的救援,自己站了起来。等他回过头打算将信魔推出王宫的缺口时,发现自己的右手手臂被割损,完全无法控制。这加剧了西蒙心中的怒火,让他更为焦急的消灭眼前的这个男人。


可这却也成了致命的关键,当他用身子撞击过去时,嵌入裂痕的长剑被信魔挣脱了开来,重新获得视野的信魔又一次避开了突袭,西蒙撞了个空,自己反而失去了平衡,随着无法控制的力度翻滚到缺口的边缘,整个人都掉了下去。


而唯一让他仍然悬挂在碎片上的,便是他死死抓住石头的那只仅剩的左手。


“啊哈,瞧瞧现在谁是落水狗。”信魔走了过来,从上往下的看着在边缘挣扎的西蒙。


“哦,对了。你还没掉进瀑布呢,所以还不能算。”他又补充了一句。


“啊!”西蒙的左手很快到了极限,老人的躯体让他无法在用自己那一时间的热血雄心支撑不切实际的行动。


“老实说,本来我的目的是抓住你,然后带你一起去下面帮我开路,没想到的是你知道的似乎也不多。所以现在不用了!有他在,肯定比你更好办。”信魔回头看了看还在原地昏迷不醒的卡尔斯,笑了笑便拿起杖剑,撬开西蒙握住的那块岩石。


只是被稍微松动一下,石块便被自身重量与西蒙拉扯带来的坠力下拖,西蒙的左手再也来不及抓住其他石块,整个人都在半空中翻滚了一圈,然后掉入了瀑布的水花中,不见踪影。


对于掉入了水中的国王也丝毫不动心的信魔,终于再次确认了自己的目标,抓捕国王的意义已经没有了,现在的他只需要带着昏迷了的卡尔斯往大矿坑走去即可,而路线早就安排妥当。


信魔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意识到了什么,嘴角咧开来,鼻子骚动着,从空气中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有贵客呢!”


他回过头去,夏洛特正站大门前,脚边已经倒着几个肉人偶,眼神中带着凶火,随时随刻都准备好向威胁他家人、朋友以及部下性命的人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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