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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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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长篇] 【猎奇推理系】【恋狱月狂病X壳之少女X魍魉之匣同人】琉璃之鸟与炼狱之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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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6 00:0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作以《壳之少女》原作为基础
改动关键情节,最终导向完全不同的世界线
并借鉴多部小说,电影
完结后将一一声明
 楼主| 发表于 2012-9-6 00:04 | 显示全部楼层
琉璃之鸟与炼狱之鸦
【锲子】
昭和31年3月4日,宵月(中潮)。
私立樱羽女子学院,教学楼二楼,二年藤班。
讲台上,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这是学院里辈分很高的一位历史老教师,女学生们对他十分尊重。
“昭和17年的6月上旬,联合舰队在中途岛与美国的太平洋舰队展开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海战。虽然无数帝国军人浴血奋战乃至英勇捐躯,联合舰队终究寡不敌众,惜败于美军的坚船利炮之下。”
看得出来,他倾向于右翼。
“——那么,关于这段充满遗憾的历史,同学们还有什么疑问吗?。”老教师抬了抬眼镜,扫视台下的众人,而大部分的同学此刻正快速地抄着笔记。
很好,看上去没有问题。他满意地想着。
然而,一个不合时宜的冷淡声音响起,打破教室内鸦雀无声的死寂。
“寡不敌众?说的是美军吧~不提别的,联合舰队出动了4艘航空母舰而美军方面只有3艘,其中的约克城号还处在维修状态。怎么也不能说是寡不敌众吧~。”
老教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然而,正是在兵力的绝对优势之下,联合舰队在中途岛海战中却基本上属于全军覆灭呢~老师,战争已经结束很多年了,这些军国主义的右翼思想,灌输给下一代真的没问题吗?”
思想保守的老教师青筋突起,怒气冲冲地寻找着声音的出处。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窗边的一位女生身上。
她剪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刘海稍长却遮掩不了眉宇间的英气逼人,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眸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怒火中烧的老教师。
似乎很欣赏他的反应,少女嘴角还扬起了一丝浅笑。——露出这样的表情,自然更是火上浇油。
老教师以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吼道:
“柚木加菜子,难道你不知道,身为樱羽学院的学生,应当遵守校规,不允许在课堂上顶撞老师的吗?”
被叫做加菜子的少女把手一摊。“抱歉,我刚刚转学过来,还不知道原来这里有这么多条条框框呢~不过,我并不觉得刚才的问题算得上顶撞呢,这只是单纯的质疑而已。还是说,这冒犯了所谓的师道威严?”
老教师被驳得无言以对,只得狠狠丢下一句:“少说废话,脑子里别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乖乖地听老师讲课,好好向你的同桌学习。”
“是~是~”加菜子一脸不屑。
然后她转过身,用书本重重地敲打了一下同桌的脑袋。
“冬子,别睡了,都快下课了。”
从梦中被惊醒的少女缓缓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脸茫然。
“啊呀,加菜子,我睡了多久了?”
耳边传来一句低低的咒骂。“这样的问题学生,干脆也失踪了算了。要是哪天被分尸了扔在井之头公园,那我可就谢天谢地了。”
加菜子扬起眉毛。
“这话我可不能当没听见呢~”

【序歌•幻影城】
吾乃尘世之罪人
手执利刃,曾夺无数性命,曾染无数鲜血
天道轮回,因果报应
吾本应身赴黄泉,坠入忘川之渊,永世无以逃离此劫
然侥幸偷生,只因此世实有未偿之愿
他日死生肉骨,今日陨首结草
余生若能凭此残躯,了此心愿
吾身甘受无间道之焚烧,大红莲之冰封
乃至魂魄灰飞烟灭,永不超生,亦无所憾
吾将化身炼狱之黑鸦,清净尘世,只为守护琉璃之雏鸟
破壳而出之时,沐浴光芒之刻,此身便得重生
再会,冬子。

『Neanis之卵』下篇   葛城心
以小小的黑之卵为代价,少女相继得到了身躯,右臂,左臂,右脚和左脚。
然而头部依旧缺失。辗盼四顾,此处看上去早已寥无人烟。
“啊,真是困扰,该怎么办?这样的话便无法组成完整的母亲了呢。”少女十分苦恼。
无论找来谁的头颅,那面庞之上的容颜也定然不可能和母亲等同。
“啊,母亲,母亲您的容颜究竟会在哪儿呢?”
少女朝向一颗巨大的黑之卵问道,然而她的声音却湮灭于寂静。
“啊,母亲,深藏于这壳下的母亲,难道母亲的容颜,也在这卵壳之下?”
思虑及此,少女高兴得难以自禁。她将巨大的黑之卵放置在地面上,双手举起一块黑色的大石头。
“请快住手,不可将壳打破。”
然而卵壳之内母亲的言语也同样无法传入少女的耳中。少女将高高举着的黑色石块,就这样朝巨大的黑之卵挥下。
乓啷,清亮的破碎声响彻四野。巨大的黑之卵上出现一道道裂痕,细密而凌乱地,碎片剥离散落。
“母亲,您到底在哪里?”
一面剥扯着已经支离破碎的卵壳,少女一面探伺着壳内的情况。
但那儿只是积存着一片粘稠的殷红色液体。
“母亲在哪里呢?”
少女将手伸入那赤色的液体中来回翻搅着。可即便如此,她的指尖也不曾传来母亲头颅的感触。
黑之卵中的赤色液体沿着龟裂的罅隙漫延肆溢,少女眼睁睁地看着那鲜红浸染了大地。
“啊,母亲要流走了!”
少女慌忙跪伏到地上,然而那些赤色的液体却在她的眼前渐渐地渗入了地下。
“啊,啊,母亲!!”
大颗大颗的泪滴扑簌簌地滑落,少女声嘶力竭地呼唤着母亲。但母亲已然不会归来,少女持续着哭泣,直至竭尽全身的泪水。
——终于,少女站起身来,泪水已经干涸。
在少女的身边,只遗留着母亲那具缺失头颅的身体和黑之卵支离破碎的残壳。
“要快点去找到母亲才行啊。”
少女轻声呢喃着,掘开那被母亲赤色的液体染红的地面,将黑之卵的残壳和母亲缺失头颅的身体埋葬。
完成这一切后,少女便再次踏出了寻找母亲的步伐。
 楼主| 发表于 2012-9-6 00: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歌•二文铜钱】
我倾慕于她。
她足的轻盈,腰的素拔,指的修长,颈的优雅,双瞳的灵动,发丝的扬爽——我恋慕属于她的一切。
她是如斯完美,所在之地,是我等平庸之人无论如何踮起脚尖也无法企及的高崖。
然而如今,她却飘落凡尘,来到与我同样的位置。
就在我的身边——她,真实地存在着。
“这风真令人舒服呢~”
她的声音澄澈沁脾,我在一旁悄然窥望着凭池栏而倚的——她的侧脸。
兴许我的形容不及她美貌的十一,她那飘逸的长发,如润墨的乌翼在夜风中舞若花扬。
她的表情静若人偶,然而相伴而生的却是满溢着昂扬生机,仿佛女神一般绝美的容颜。
不知有多少次,我几乎就要被体内的那股冲动撺掇着,去夺走那美丽的容貌——去占有那甘甜的唇。
但我终究并非同性恋倾向者,她也不是。而最令我恐惧的,就是招致她的不快。
唯独她,只有她,不愿被其厌弃。
就算被世上其他所有的人嫌弃也无所谓。事实上,在校内作为一个不受待见的人,我相当有自知之明。
我的存在毫不起眼,而身边的每个人都是早已习惯被称为大小姐的名门千金。
一介贫穷的颜料师的女儿,自然没有和她们对等交流的立场。那么,为什么我还会存在于这里呢?我常常会这么想。
但我的这种想法,却随着与她的相遇而烟消云散了。
我之所以存在于此,为的就是与她的这场邂逅——我如是对自己说。
“怎么了?”她悦耳的声音中断了我的思绪。
这是百分之百属于少女的声线,却用着少年般的措辞。但正是有了这个落差,她才成为了她。
“不,没什么。”
正在想着你,这样的话我绝对无法说出口。虽然我真的很想告诉她,但我又怕这样会导致我们两人关系的崩毁。
“你看,月亮很美呢。”她指向夜空的一角,稍许残缺的月亮在云端若隐若现。
“还有倒映在湖面上的月影,你不觉得像这样随波而荡的月影很浪漫吗?”
   “嗯,真的很浪漫呢。”我点了点头。
而我眼中的浪漫,还包含着她的身影。月与湖,与她交相辉映,这样动人的光景无论是怎样的画家也无法用重现吧。
   “还有你也是——”
她用双手捧着我的脸颊。
明明只是被她触碰到而已,我的心已经跃动了起来。
“嗯,没错,很美的眼睛呢~”
此时此刻,她的容颜就在我的眼前,她的吐息轻抚着我的嘴唇,令我心旌摇曳。
“头发也长长了呢,我们相遇的时候还要更短一点呢。”她用手指轻轻缠弄着我的头发。
因为,我憧憬着你——
因为我憧憬着你,所以才开始把头发留长的;
因为我想接近你,哪怕只有一点也好;
因为我想要你的关心,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不过我的头发是天然卷,所以梳理起来会很麻烦……”
“那可不行呢,下次我把我用的洗发水给你,你试试看好了。”
“真的吗……?!”
难以置信,我怔怔地望着她的脸。
“没必要说谎不是吗?”她眯起眼睛笑了。这样的她,看起来仿佛是只爱恶作剧的小猫。
我变得想要抱紧她。
我想要抱紧她,感受她的全部;
我想要了解她,了解她的全部。
“——差不多该回去了吧。”
她突兀地道出了告别的话语,无比幸福的时间也就这样结束了。
“我可以,再和你多呆一会儿吗?”
不想跟她道别,
不想跟她分开,
想要一直这样,享受两人独处的时间。
“真拿你没办法啊,那么我就送你回家吧——大小姐~”
她用十足的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接着牵起我的手,轻轻地将唇凑上指尖。
仅仅如此而已——
已让我心猿意马,就连瞳孔也散去了焦点,无法看清楚近在咫尺的,她的容颜。
冬子,我是如此地喜欢你。
如此地喜欢你,
以至于,想要和你合为一体。
想要成为你。


——我想,我或许是遇上了最好的时代。
战后十年,日本这个遍体鳞伤的国家已经从广岛长崎的废墟中爬出来,获得了新生。
多亏了朝鲜半岛的分裂,饱受战火摧残的钢铁,煤炭,机械,医药这些重化工行业得以恢复和发展,时至今日甚至超过了战前的光景。
土地改革推动着粮食生产的逐年上升,国民收入更是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往日物资匮乏饿殍遍野的凄惨景象,也早已被世人所遗忘。
工业,农业相继复兴,满目疮痍的城市也开始了重建。
贫民窟作为历史留下的伤疤被不留痕迹地清除,大批欧式的建筑顺着时代潮流拔地而起;鳞次栉比的商店街前人群熙熙攘攘,整个东京都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机。
日益繁忙的港口迎来了石油,送走了货物,留下了财富;政府投资的铁道线路以惊人的速度向四方延伸它的枝干,整个国家的经济,也随着疾驰的列车一起腾飞了。
目光所及之处,皆若太平盛世。似乎,这个国家根本就不曾经历过一场战争的浩劫,也不曾承受被占领的屈辱。
——可转念一想,我或许也遇上了最坏的时代。
旧的财阀虽然被消灭了,新的财阀和更为强大的国企却借机站了起来;
铁路,电厂,港口……天文数字般的巨额资金被砸进这一个个无底洞,却也始终无法满足它们贪婪的胃口。
于是大家的荷包虽然鼓了,但还远远赶不上赋税攀升的速度。看着东京都内即将建成的十三条地铁线路,我实在说不出是喜是忧。
靠国家垄断资本主义刺激产生的经济景气,又能维持到几时?
而褪去繁华的外衣后,这里依旧是一片荒芜。
——战争确确实实发生了,我们也确确实实输了。曾经上过战场经历生死的我绝对无法否认这一事实。
那些鼓吹着帝国霸业的军官们,接二连三地被送上了绞刑架;天皇从神坛上跌落,他的威严在GHQ的面前不堪一击。
一直以来被灌输的正确思想,一直无比信奉的金科玉律,如今却成了千夫所指的独裁奴役和军国主义;自由,平等,民主,法治…大量充满新鲜感的舶来词语朝我们涌来。
旧的世界观无情地遭到粉碎,新的世界观又来得太过突然。站在时代的十字路口上,我们真的不知道该相信些什么,该选择些什么。我们从来没有这么惶恐不安过。
年老的人拒绝妥协,固守着传统的观念;年轻的人涂黑课本,象征着与过去的决裂。
但更多的人选择的是麻木。
他们用酒精,女人,工作,物欲,掩盖着无边无际的空虚和失落。
——于是人们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如此渴望财富,渴望用金钱来装裱自己的一切。
无数人前赴后继投身商海,少数佼佼者成了人人艳羡的新贵,令业已衰落的华族更加黯然失色;
——于是社会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如此混乱不堪,波澜不惊的表象下早已是暗涛汹涌。
暴力犯罪充斥着街头巷尾,令每个读报纸的人胆战心惊一整个早晨。上野连续杀人案件,杂司谷事件,武藏野分尸杀人事件…一桩接一桩的猎奇杀人事件,折射出的是灵魂的茫然。
就连我,又何尝不是呢?
因为我的未婚妻,深山由纪子,也不幸殒命于六年前发生的那起惨绝人寰的命案。
那就是夺去了六个人的性命,世称“六识命案”的悬案。
不,远不止六个人的姓命。
时任警察的我日复一日地奔走调查,盼望着案情能够早日水落石出,让由纪子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却始终是一无所获。那起曾经轰动全国的案件,最终尘封于堆积如山的档案之中。
从那以后,我惟有日以继夜不知疲惫地工作,才能让自己稍稍忘却失去恋人的悲恸。
未曾料想,时隔多年,风波又起。
当下,东京都内的各地又陆续出现了死法怪异的尸体。
先是井之头公园里只剩双手双脚不见躯干的尸体,然后便是多磨陵园里被切断左手的尸体。更为匪夷所思的是,后一具尸体虽然被埋在墓地里,有一只脚却露出地面,还被点燃了。
到底是何方魍魉魑魅,竟犯下如此惨无人道的凶行。
警方费尽心思,却也无法找到一丝一毫的线索。
死神已然潜伏在这个城市的阴暗角落里,蠢蠢欲动。
下一个被害者,不知是谁,更不知何时会出现。
这一切,只能让我联想起当年的种种痛楚。
回忆挥之不去,凶手依旧逍遥法外——
所以现在,我,私家侦探时坂玲人,决心要亲自解决这起残忍的命案,连同六年前的命案一起,将幕后真凶缉拿归案——我有强烈的预感,他们是同一个人。
这并不仅仅是为了那些逝去的死者,也是为了那些活下来的生者。
纵使混乱,纵使迷茫,
但这就是我现在所处的时代,这就是我现在该做的事情。
心意已定,便无须再犹豫。我熄灭了手中的烟,起身走出自己的侦探事务所。
门外,一名身材魁梧,表情刚毅的壮硕男子早已等候许久。
这是今天早晨出现在事务所里的不速之客——鱼住夹三,也是我的老朋友。
战时他曾是与我以及我的另一位朋友高城秋五一同入伍的战友,战后我们三人都当上了警察,渴望着用自己的拳脚在这混乱的时世中伸张正义。
六识命案后,我和高城不堪忍受巨大的压力纷纷辞职,唯独这个铁一般的男人始终坚守在他的岗位上。
他看见了我,便重重地呼出一口白气。“哟,玲人,总算决定了?”
我点了点头。“嗯,我接受你的委托。”
——他正是来委托我帮忙调查发生在多磨陵园的离奇命案。经过再三的盘桓,我最终还是决定要介入此事。
六年前那个亲手逮捕真凶的誓言,早已成为了我活下去的动力之一,甚至构成了我这个人的全部。如今,看到极其相似的命案,我又怎能错过?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现在就去多磨陵园的现场是吧?”我把从事务所里带出来的记事本揣入怀中。
“难得你肯爽快地答应一回啊~不过话说回来,都隔了三天了,现在那里估计也没剩多少东西了。就算这样你还是要去吗?”这家伙反倒有点迟疑。
“只要去一趟现场,总会有所收获的。”我一边催促着鱼住,一边往街道上走去。
到了街口,鱼住指着一个方向说:“从这里走的话,乘坐中央线到武藏境内,然后换多摩川线在多磨公墓站下车就行了。”
“请等一下。”我叫住刚要迈开步子的鱼住,环顾四周。
“你这家伙,难道不是开警车来的么?”周围确实没看到任何停泊的车辆,鱼住那一直向我炫耀的署里专门为他配备的丰田新车没出现么?
“去你的,又不是紧急状况,我会随随便便开出来么?车票钱帮你付总行了吧,别磨蹭了赶紧走吧。”既然他这么讲,我也只好死了心跟着他往新宿站走去。虽然我挺想坐一回新车兜兜风,不过这样一来,也就不用担心被误认为鱼住押送的犯人了吧。
很快,我们便到达了多磨陵园。被静寂所包围的安息之所,就连空气中也弥漫着一丝别样的凉意,和冬季本身的寒冷完全不同。
杀人现场,大抵都是这样的气氛吧,更别提是在墓地里了。纵然当今是科学万能的时代,我本身也不相信鬼神之说,然而这里的气氛着实令我感到有些异样。
透过一阵轻纱般的薄雾,远远地便能看到几名警察的身影。走近一看,他们正围着一处墓地仔细地调查取证。
“鱼住警官,辛苦您了!”
“嗯,你们也辛苦了。”鱼住和先到的警员们打过招呼后,我们便踏入了现场。
“好了,你开始调查吧,尽管去查那些引起你注意的地方就行了。”还没等鱼住把话说完,我便已戴上白手套,掏出放大镜,仔细地端详起这处不同寻常的墓地。
尸体早已被移走,现场只剩下一个大约二十厘米深的浅坑,恰好能埋下一个人。
我开始向周围的警员发问:“就是埋在这里吗?”
“恩,脸朝下横躺着,膝盖以下被弯曲暴露在地表上,还被点燃了。”
“发现尸体的时候,坑的周围有看到任何人留下的足迹吗?”
“很抱歉,当时并没有发现足迹,地面也好像已经被人处理平整了。”
看来,真的是什么都不剩呢。
这里诡异的气氛本来就已让人很不舒服,远处还时不时传来几声乌鸦的啼叫,更衬出一片死寂。
我转向了鱼住。“有第一发现者的供词吗?”
“嗯,发现者是附近的老人。”鱼住翻起了前几天的记录。“似乎是注意到深夜的公墓里有什么东西在燃烧,才跑来看一看究竟。起初他还以为那是鬼火。”
这鬼火烧得还真不是时候啊,如果是夏天的话,倒能算是一次特别的纳凉体验了。我在心里暗暗地抱怨了一句。鱼住自然不知道我此刻的想法,继续补充说明道:
“趁着火光发现那是尸体以后,他就立刻报警了。据他所说,当天夜里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有听到声音吗,比如说类似惨叫之类的?”我转换了一个角度。
“这似乎也没有。虽然有几辆汽车驶过,但这里邻接主干道,总而言之,没什么值得奇怪的。”
“也就是说,即便凶手是驾车前来的,也无法明确目标。”鱼住的回答令我挺失望,哪怕能将嫌疑范围缩小到在深夜驶进陵园的机动车也好啊。尽管如此,我还是向鱼住拜托道:
“深夜驶过的那几辆汽车,你能姑且先帮我查查看吗?”
“别期待太高就是了。”鱼住的话让我心里更加没底了。
我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你曾经跟我说过,尸体的左手被切断了?”
“嗯,在附近也没找到。”
这么说,是被凶手处理掉了。可是为什么要切断左手呢?如果打算妨碍指纹的采样,那也应该把两只手都切断才对。或许,被害人的左手上有什么特别重要的身份特征?比如纹身胎记一类的东西。
不过我觉得,凶手没有把右手的指纹处理掉,再怎么掩饰也没用吧。
虽然目前收集到的线索还很不充分,但我还是试着推测了一下犯人的大致轮廓。
唔,这次的案件,最主要的痕迹莫过于地面上的这个坑了。
可是,这块被掘开的地面,如果仅仅是为了掩埋尸体的话,就未免刨得太浅了。在我看来,只不过是放下尸体,然后又盖上了一层土而已。很难说,凶手的这个举动是为了掩埋尸体。从尸体被发现时的状况来看,我更加可以断定他没有任何隐藏尸体的意图。那么,为什么要挖这个坑呢?
我向身边的人借来了铲子,冲着现场附近的地面挖了下去。
地面并不坚硬,要深挖也很容易。如果挖个二十厘米深的坑的话,大概十分钟就能完成了。犯人是没有时间呢,还是体力不支?可是如果他没有时间的话,也就没有必要特意跑来这里大费周章了。同样的道理,如果他体力不支的话,也就没有必要挖坑了。
电光火石之间,似乎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掠过脑海。
我转身面向鱼住等人。
“犯人挖坑的原因并不是为了隐藏尸体,而是为了将脚直立起来然后点燃——换句话说,这是为了让腿直立起来才挖的坑。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这是一桩比拟杀人案。”
鱼住点了点头,似乎同意我的观点。
“可是如果是比拟杀人的话,凶手又想比拟些什么呢?据第一目击者的证言,当时的情景就像点燃的蜡烛和火炬似的。”
蜡烛吗?这我就不清楚了。由于没能考察实际的现场,我只能进行想象一下当时的场景。
——在幽暗的墓地里,点燃着的脚熠熠生辉,这是某种宗教仪式么?
现在的情况下,越是考虑越让我费解。算了,还是先收集一些情报再说吧。
我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鱼住,遗体解剖已经结束了吗?”
“司法解剖和检验结果应该会在明天揭晓。对了,你明天也来一趟高田马场。”似乎是觉得自己刚才出了一个好主意,鱼住兴冲冲地把手搭上我的肩头。
据我所知,在高田马场做司法解剖的就只有一个人而已。真不凑巧,是我最疼的医生了。
“不要,我不要去那鬼地方。你就不能拜托其他人么?”
 楼主| 发表于 2012-9-6 00:0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又没权限决定法医是谁,你小子就死了这条心吧。”表面上这么说,鱼住却一直在偷笑,这表情看来是为能多拖一个人下水而得意。都老大不小了,我真服了他居然还能作出这样的表情。
今天的搜查估计就告一段落了吧,我便向鱼住告别,离开了这鬼气阴森的多磨陵园。在这种地方,多呆一刻我都不愿意。
时间还早,干脆去杏子那里买点咖啡豆吧,反正家里的也快用完了,妹妹小紫一定在发愁呢。
于是我便坐车来到了中央线的吉祥寺站。这是人来人往的繁忙车站,附近还有原本是黑市的商店街。人山人海的地方一扫清晨的阴霾,让我稍微觉得舒服了些。
从车站北门出去,穿过商店街,我走向那间熟悉的店铺——咖啡馆“月世界”。尽管位于新宿的事务所周边也有不少咖啡馆,可我却依旧时常光顾此处。不仅因为这里有世间难觅的美味咖啡,更因为经营这家店的还是我的老相识。
推开门,突然迎接我的是一声可爱的悲鸣。
“呀?!”
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脚边看去。
“好疼啊……”
一位素未谋面的少女跌坐在地板上。
“请问你是?”
“那、那个,那个……欢、欢迎光临!”
还没来得及起身,少女低头先行了个礼。从散落一地的托盘和玻璃杯上看来,她貌似在这里摔了一跤。
我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啊,非、非常抱歉……”
我伸出手把她拉了起来,少女连忙开始收拾地板上的杂物。
   “啊,那个,请问怎么了?”注意到我的目光,少女略带羞涩地问道。
“你是新雇用的女孩子吗?”说起来杏子那家伙曾对我说过那样的事呢。
“是的,我叫雨宫初音,今后请多关照。”名为初音的少女精神满满地作了自我介绍。
“啊,啊啊——请多关照。”
她深深地对我鞠躬,我不禁也低下了头。
“请到这边的座位来,客人。”
“多谢。”
被带往柜台的座位,我总算能松口气了。总觉得是不是自己走错了,这里仿佛换了家店似的。
“杏子,我还从来没有被你这么接待过啊。”我发出了一声感叹。
“因为时坂君是特别的嘛,对其他的客人我当然会好好接待啦。”
柜台里,月世界的主人,我的老相识——叶月杏子轻轻地瞪了我一眼。
很难想象,此刻脸上正挂着轻松笑容的她,年纪轻轻便已是未亡人。
车祸无情地夺去了她的丈夫,留下她一人守寡。我和她,都是失去了挚爱的人。正因如此,我经常会到这里来,和她喝上一杯兑上热水的烧酒。
有多少个茫然失落的夜晚,我们都想着就这样烂醉一场然后把过去的种种抛诸脑后好了。我甚至觉得,如果我带着醉意出生,或许我会忘记所有曾经的悲伤。
不过,杏子远比我坚强得多。我至少还有小紫陪伴着,可她却一个人经营着这家月世界,至今已有许多年了。直到最近,初音才来店里帮忙。
这段孤零零的日子,她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呢?我难以知晓,但我可以肯定,换做是我,绝对做不到。
“一杯咖啡就行了吧?”杏子在柜台后提着咖啡壶问我。
“嗯,顺便再给我点咖啡豆。”
“哎呀,小紫派你来跑腿的?”杏子笑了笑,拿出装着咖啡豆的瓶子。
“今天的这些可是巴西波旁的上好咖啡豆喔~”
“这应该很贵吧?我记得曾经听别人说过这回事。”
“不过味道很好喔~跟以往的那些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呢!”全然不理会我的话,杏子自顾自盛起了黝黑的咖啡豆。
“抱歉,给我点便宜的就行了。”
杏子停下了手。“那我就少放点,价钱上也给你打个折吧。”
不愧是老友,那样就帮大忙了。这总比便宜但味道却一般的咖啡豆好吧,我个人在这方面还是比较讲究的。
“侦探的工作暂停了,所以你现在手头紧吗?”杏子关心地问道,毕竟我和她说过这阵子我打算好好休息一下。
“不是,也不是这样——”
“原来您是侦探呀!?”
我的话刚说到一半,身后突然传来初音惊讶的声音。
“初音酱,你这样对客人很失礼吧?嘛,虽然时坂君是无所谓啦。”
我想,杏子应该在责备初音吧。
“对,对不起……”
“侦探很少见吗?”我对初音刚才的反应很好奇,便向畏畏缩缩的她问道。
“不,并不是那样的。一个曾经照顾过我的人,就在上野干侦探这一行。”
上野?啊,那家伙吗。
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我的记忆中就有那么一个以上野作为据点的侦探。那便是我和鱼住的老友,高城秋五了。
“他教会了我许多许多事。”初音微微扬起嘴角,似乎在回忆一段无比温馨的往事。
许多许多……真是让人顿生危险的联想。没办法,毕竟是秋五那家伙。如果是那家伙的话,这就是非常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了。
   “他还教会了我怎么写字。”初音的脸上泛起了浅浅的红晕。
原来如此——是说那样的事情吗。
“但那家伙会做这些事情,我总感觉别有居心呐。”虽然是我的老友,我还是忍不住想提醒一下看上去很单纯的初音。
“才没有那种事!他是个很温柔的人!他对我很好的!”出乎我的意料,初音非常认真,甚至可以说有些生气地反驳了我的话。
嘛,于是你就喜欢上他这一点了对吧。这话我忍着没说,毕竟有些事情还是不好当面点破的。再怎么说,秋五那小子都已经结婚两年了。对象是曾经红极一时的舞台剧演员,那家伙还真是艳福不浅啊。
而且,很快他就要当父亲了。相比之下,我和鱼住真是可怜。
不过话说回来,她是那家伙的熟人啊。
“你和那家伙是在哪里认识的的?”我向转过身去的初音问道。
听到我的发问,初音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她做了一个深呼吸,缓缓开口:“曾经,他在我以前所在的店里借住。”
“店……?”
等等,秋五那家伙寄居的那家上野的店——
“那好像是……妓馆‘雪白’。”
“时坂君——”杏子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腕。被这个举动提醒,我才发现自己刚才太口无遮拦了。
初音再一次低下了头。
是吗,她是——
“我……初音,曾经是一名妓女。”她抬起头,用坚定的目光直视我的眼睛。
“……不,不过我听说,时坂君,这孩子只不过是在那里做杂务而已,从来没有做过接客的事情——”杏子搂住初音的肩膀帮她解围。
虽然初音的眼神中流露着坚毅,但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却泫然欲泣。
我轻轻地,把手搭在她的额头上。
“——养育你的都是些很出色的人呢。”
“唉?”初音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从你的眼神中我就能明白,不管你的工作是什么,你始终还保留着自己的尊严吧?这些,都是从周围的人身上学到的吧。”
在烟街柳巷那样的地方工作,就算不是接客,也是十分难堪的。
然而,她却带给我——在那种环境下依然茁壮成长的感觉,我能从她身上感受到那份坚强与勇气。
没错,哪怕是在曾经遭遇到那种惨案的店——
五年前发生在上野的,造成十余人死亡的猎奇杀人事件,世称“上野连续杀人事件”。其惨烈程度,唯有战前的“占星术杀人魔法”可与之相提并论。它一共夺去了雪白四名妓女的性命,或许,其中也有初音的姐妹吧。
最终,“上野连续杀人事件”以三名主犯的死亡,幕后团体千里教的解体而告终。而结束这一噩梦的,正是高城秋五和他的妹妹高城七七。
这一案件的始作俑者——千里教教主上月由良,和“六识命案”的幕后真凶六识命,被人们并称为战后东京两大杀人魔。上月由良在五年前就已经死了,可六识命至今依然杳无踪迹。
“雨雀大姐还好吗?”我不愿意沉浸在往事中,便赶忙转换了个话题。
“嗯,妓馆停业以后,雨雀妈妈将雪白改成了旅馆,还收了我做养女。所以,她现在是我的义母。”初音的话里饱含深情。
原来如此,所以才姓雨宫啊。虽然我不知道那位老板娘的本名,不过从雨雀这个艺名至少能推测出,她的姓里带一个雨字。
“看来,你遇上了个好人呢。”
听了我的话以后,初音总算重新打起精神。她朝我腼腆地一笑,脸上恢复了那种开朗的表情。
“——谢谢你,时坂君。”
杏子小声地,对我耳语道。
“不,我并没有做什么。不仅没帮上忙,反而还做了多余的事情——那讨厌的侦探职业病发作了而已。”
实际上,我更应该向初音道歉才对。不过看她现在正忙着打扫,还是别打扰她了吧。
好了,咖啡也喝得差不多了。我付了帐,走出月世界的店门。
然后,该解决一点小事了。
从刚才起——不,更早一点,从离开事务所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感觉到,自己的身后有些异样。
凭我多年的直觉,这是被跟踪了。
就在我的身后,既不远离,也不靠近,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有时会躲在围墙的阴影里,有时又会混在行人中间,但可以明确的是,那人一整个上午都在跟踪我。因为不能回头去确认,我并不清楚跟踪我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无论如何,我打算把他甩掉。于是我便穿过车站,准备到附近的井之头恩赐公园去。如果在那里转上几圈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把那家伙甩掉的。
装作没察觉到背后那人的存在,我穿过人流,闪进了黑市旧址里的狭窄弄堂。在车站附近的小巷里绕了几圈,我最终来到了公园。
也许是周末的缘故吧,这里聚集着不少亲子或者像是恋人的二人组合。人一多起来,果然把他甩掉了,我的身后已感觉不到任何异样。以防万一,我特意回过头去确认了好几次,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真是麻烦,跟踪我这种人半点好处也捞不到。在路上耽误了很多时间,我也感到有些累了,决定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我向公园的更深处走去,那边人迹罕至,显得格外清幽,是我经常打发时间的地方。人多的地方有它的好处,人少的地方也一样——有益于静静地思考。当然,更适合睡午觉。
“咦,有先来的人了?”
我一直霸占的那张视野开阔的长椅上已经有人坐着了,一头乌黑的长发在风中轻轻摇曳。从背影上看,她穿着制服,应该是个女学生。这种罕见的白色校服,我印象中好像在哪里见过。
没错,和紫穿的一样,这是私立樱羽女子学院的校服。可我记得,那里的校规很严,学生应该不会独自一人出现在这种偏僻的地方吧?
正想着,少女回过头来。
“——呀~”
那是如同银铃般轻盈清澈的声音。
——多年以后,当我在病榻上回溯自己这不算短暂一生的时候,准会回想起当初遇见她的那个下午。
此刻在我面前出现的她,容貌宛若人偶一般精致而美丽。可她灵动的眼神中,却流转着丰富的感情。少女的身材过于纤细瘦弱,甚至让我产生了一阵风就会将她吹走的错觉。
我不禁问道:“请问你是……?”
刚才的招呼似乎并没有认错人,少女正直视着我的双眼。
“你还真是绕了很多远路呢~托你的福我的腿就像灌了铅一样~”少女利落地伸展着她那修长的双腿示意道。
“原来跟踪我的就是你啊……”遇上了这么一位少女,我该说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虽然从她的话里得出了这个结论,但我依旧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跟踪我。说实话,我并不认为一个正值青春期的花季少女,会对我这种三十岁的大叔有任何兴趣。
“觉得怎么样?”少女的脸上满是狡黠的表情。
“……什么怎么样?”
“身为侦探还被跟踪的感觉,如何?”少女漫不经心地说道。
“等等,为什么你认定我就是侦探?”被一个不明底细的少女这么调侃实在让我有些不快。归根到底,侦探可不是能被人轻易发觉的行当。
“很简单啊~因为我是从你的事务所一路跟你到这里来的,时坂先生~”
原来如此。可这得是多大的毅力啊!我刚才可是先跑到多磨陵园去调查,再到月世界去喝咖啡了。难道说,这家伙一直在背后跟着我吗?
“真受不了。既然你已经造访过我的事务所了,那我也能明白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了。但是——”
这名少女的意图是?我实在不得而知。
“那么,我的跟踪技术如何?”少女并不理会我的话。
“……好得让我感觉糟透了。”这是实话,来到公园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成功地甩掉了呢。平生第一次,我没有甩掉跟踪自己的人。
“呵呵——”少女浅浅笑着,从长椅上站起身来。
她向我转过身来,轻盈的动作简直让人感觉不到重量的存在。
“——朽木冬子。”
“——啊?”
“这是我的名字啊。”语罢,她——名为冬子的少女,便又转过身去。
朽木冬子吗?
草木枯朽之冬。我不禁觉得那是个转瞬即逝的——虚幻般的名字。可是,不知为何,我却觉得这个名字和纤细瘦弱的她很般配。
“不知何时就会凋零,这名字给人一种转眼间就会崩溃消失的感觉对吧?”
“不——”听到她那如同洞悉我的思想一般的指摘,我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
“不用刻意隐瞒的,不是有句话叫人如其名吗?这个名字与我是如此相称——我就喜欢这一点。”冬子的声音就仿佛银铃一般悦耳。虽然她那少年般的措辞显得有些轻佻,但是声音依旧是不折不扣的少女。
“那么——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呢?”我稍微强硬地转回了正题。
不能再和她有任何的交集了。我总感觉,要是继续深入的话,恐怕这辈子也无法抽身了。
“找侦探还能有什么事呢?有工作委托你呗。”她用恶作剧的眼神瞄着我。如果要说她像什么的话,那应该就是猫了吧。
不过,能委托我什么事情呢?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的委托我估计用膝盖都能想到,反正最近除了鱼住那边的事情以外基本上挺闲的,就当作是消磨时间应付一下好了。
“你是家里的宠物丢了吗,还是被什么人骚扰了?”
“我想请你帮我找出来。”
“找什么?”
“——我,真正的我。”
“咦——啊,喂,慢着!”
还没等我好好地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冬子已转过了身。
“——时坂先生,后会有期。”话音刚落,冬子如同一阵风般离开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请你把我找出来——少女留下那样的话语以后便消失了。
总不见得是要我陪她捉迷藏吧?
现在的女孩子,真是让人搞不懂啊。嘛,毕竟我和她们之间还是有代沟的。
时间也不早了,再怎么琢磨她留下的那句话也没用,我决定回家去睡个觉。
回到位于杉并区善福寺的家,我意外地发现玄关里放着一堆从未见过的鞋子。走进起居室,沙发上坐着一位素未谋面的男人。
他大约五十岁上下,气质沉稳,看上去绝非强盗窃贼之流。再怎么说,就算是小紫,也不可能会对闯入者递上咖啡吧。
“啊啊——失礼了,你就是时坂玲人先生对吧。鄙人佐伯,目前担任樱羽女子学院的教导主任一职。”男子起身向我致意。
小紫就读的学校?为什么那里的教导主任会找到我家里来?
“难道说,小紫她出了什么问题吗?”身为兄长,我不由得担心起来。
“才不是啦,哥哥。”我那年仅十四岁的妹妹——时坂紫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在她还未懂事的时候,我们的父母就不幸遇到空难去世了。所以,小紫年纪轻轻就承担了家里的全部家务,是个性格温顺,非常可靠的大和抚子。要是没了她,只怕我的生活会是一团糟。这样的她,应该不可能在学校里出什么问题才对。
“哈哈哈……时坂同学相当优秀呢,在社团活动中也将部员们凝聚得很好。”
就是,我为自己能有这样的妹妹感到自豪还来不及,怎么可以怀疑她在学校里的表现呢?那么,佐伯造访我家的目的是?
“佐伯老师好像是有工作要委托给哥哥。”还是小紫解开了我的疑惑。
“……委托?”估计他知道我是干哪一行的吧。
“是的,我听闻时坂同学的兄长从事侦探行业。如果真是那样,务必请您——”
佐伯的眼神里写满严肃,似乎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拜托我。
虽然现在已经接受了鱼住的委托(冬子的暂且不论),但我还是决定姑且先听听他怎么说。如果是简单的委托,可能我给个建议就行了。如果是比较棘手的话,让他去找在上野的高城也可以。
于是我示意站着的佐伯就坐,然后问道:“请问您有什么问题吗?”
“嗯,是关于鄙校樱羽女子学院的事。自从今年以来,有两名学生相继失踪了——”
“失踪——?”我的心情突然不安起来。
“之前在一月中旬,一位名叫西园唯的学生下落不明。然后是两周以前,一位名叫今邑遥的学生也失踪了。”佐伯开始跟我说明情况。
 楼主| 发表于 2012-9-6 00:06 | 显示全部楼层
“报警了吗?”
“当然报警了,但却完全没有任何进展,因此我才来拜托您。”
恐怕警察也很为难吧。毕竟下落不明的成因实在太多了,失踪,诱拐,自杀,他杀,事故——而不管哪一个,如果没有目击者,就很难收集情报。
“可是,为什么失踪了那么久,才来拜托我呢?”
“非常抱歉,这实在是羞于启齿,鄙校过分拘泥于声誉,直到第二名同学今邑遥失踪之前,我们都没有公开采取任何行动。”由于内疚,佐伯深深地低下了头。
我忍不住要问他,为什么要遮遮掩掩?名声难道就比学生的性命更加重要吗?看来,旧时代的思想余毒,时至今日还残留在不少人的脑子里。
不过,看他这个样子,应该也很难过吧。
“您不用向我道歉,就算是要道歉,也应该向失踪学生的家人道歉才对。”
“……嗯,我明白的……”
先别管这个了。让我尤为在意的是,两名失踪的学生,该不会就是——
我面向佐伯,神情凝重。
“现在,我正受理一桩杀人案件。在案件中,我们发现了两具身份不明的少女遗体。虽然目前还尚未判明,不过——”
止住激动得想要站起身来的佐伯,我摇了摇头。
“也不能排除那个的可能性。佐伯老师,您的委托我的接受了。”
这并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如果委托内容基本一致的话,调查起来也很方便。更重要的是,小紫也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
即使是面对人的生死这种敏感问题,我也依旧会冷静地考虑该如何行动,真不知道该说是优点好还是缺点好。
“十分感谢您的好意。对了,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佐伯的表情明显缓和了下来。
“是什么事?”
“是这样的,为了避免出现更多的受害者,我想请您莅临学院内部进行调查。”
“……嗯?”我不大懂他的意思。
“为了不让学生们怀疑,我想请您以临时讲师的身份潜入鄙校。”
哈啊?临时讲师?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佐伯见我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便又补充道:
“据说时坂先生在世界史方面造诣颇深,所以我想请您以世界史讲师的身份,在校内开展隐秘的调查行动。”
这个,有些困难吧。我很想回绝他的请求。
目前出现了两名失踪的学生——哪怕和我所追查的事件有关联,但如果我的行动被限制在了某个地方的话,很有可能会影响我其他方面的调查。
更别提我这个人从来没有执过教鞭,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么多女中学生了。
“哥哥,我也拜托您。”
当我正在权衡的时候,小紫从旁插上一句。
“别担心,小紫,我并没有说要拒绝呢。”既然连小紫都如此恳切地拜托我了,我决定看在自己妹妹的份上,答应佐伯的聘请。
我转向佐伯。“贵校的教师中,有没有能掌握女学生的行动和心理的人?”
“保健老师可以吗?”
“嗯,可以了。我可能会有不少事情要向她打听,所以能请您向她透露我的工作吗?”
“也就是说,您的工作要对其他教师保密是吗?”佐伯读出了我的弦外之音。
“是的,您能理解得这么快真是帮大忙了,我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我明白了,那么——”
“还有要说明的一点就是,由于我目前还有其他任务在身,无法做到全勤,但我想我会尽我所能来帮助您的。”
“嗯,当然。那么就请您以特聘讲师的身份赴鄙校就任了。”
“好的。”我起身和佐伯握手,然后送他离开。
看来,这阵子要更忙了。我原本还计划着去温泉街休个假什么的,现在一切只能泡汤了。
吃过晚饭,我乘末班电车回到位于新宿的事务所里。
在樱羽女子学院的调查定于从三月八日开始。今天是三月五日,距离那天还有几天的时间。到任之前,我打算先把一些能解决的事情解决掉。比如说,明天我得去高田马场了解司法解剖的结果。
出于个人原因,我非常不愿意去那鬼地方,不过这是工作,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在睡觉之前,我点燃一根烟,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
首先,鱼住认为井之头公园的分尸案和多磨陵园的命案毫无关联,因为二者的手法完全不同。照目前所收集到的情报来看,说这是连续命案也确实太牵强了,自然不能因此而缩小搜查范围。
可是这两个案子之间,真的毫无关联吗?
比起多磨陵园,井之头公园的案子就稍微简单一些了。双手双脚,还有头部,都是相对比较容易搬运的部位,可以理解为是犯人在实施犯罪以后,在处理遗体的过程中将其切断,随后将之丢弃。恐怕剩下的躯干,也已经被抛弃在某个地方了吧。而分开抛弃的话,也确实增大了搜索和身份辨识的难度。
如果无法辨识身份的话,也就无法从被害人的人际关系下手,进而逐步确定嫌疑人了。
犯人在进行着猎奇的犯罪的同时,却还保持着高度的冷静和智慧。能够做到这一点的,我只想到了两个人,那就是上月由良和六识命。这就更让我怀疑,如今的两起命案都是六识命所为。
从路程上看,这并不是不可能。两个现场之间的直线距离只有五公里。如果命案真的是同一人所为的话,那这两个地方都应该在他的行动范围内。
另外,他也不可能一个人搬着尸体到处乱跑吧。这么说来,犯人一定是有车的人,那么区区五公里就更是不在话下了。陵园半夜的那几辆车也越发可疑了。
不过这也不能说是缩小了嫌疑人的范围,毕竟现在满大街都是暴发户,拥有私家车的人也越来越多了。算了,这个先撇到一边吧。
另一件事情——在公园里邂逅的那位不可思议的少女。
去找到她自己,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我认知——是心理学上的什么东西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可就没我出场的机会了,她应该去找些资深的学者或医生谈谈。
在她那个年纪的话,也许就是会这样胡思乱想的。这很正常。
可如果是我自己说出了这句话,那又意味着什么呢?
多半是觉得,此时此地的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自己吧;对当前的自己怀有不满,认为在这世上的其他地方会有一个幸福的,真正的自己吧。
可是这个名为朽木冬子的女生,乍看之下并不似抱有很深的抑郁。不过我和她并没有深入地交谈过,所以她实际的想法我也不得而知。
是不是,存在着什么呢?
在那如同猫一般的少女心底。
不好,这样下去,我不就等于是接受了她的委托吗?
还是乖乖去睡觉吧。
于是我关上灯,躺上沙发裹起毯子。
意识渐渐地被周围的黑暗和寒冷所笼罩,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六年前辞世的恋人的身影。
始终还是无法忘怀。
 楼主| 发表于 2012-9-6 00: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歌•猎奇之果】
——昏暗的灯光,惨白的墙壁,空荡荡的房间。
少女抱着膝盖,静静蹲坐在潮湿的地面上。
广播里乍然传来一个冰冷而机械的声音,撕裂这个死寂的空间。
“昭和15年6月6日,实验编号212。A组人员,现在对实验体7号进行第13次精神类药物注射。”
无情的宣告,最终传入少女的耳中。
少女的身躯微微颤动了一下,但并未抬起头。尽管刚才提到的实验体7号,指的就是她。
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一众身着白衣面戴口罩的成年人鱼贯而入。他们在房间里架设起各种如同箱子般的实验仪器,其中一人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取出注射器和药剂,熟练地进行各项准备工作。
少女不作任何反抗,任凭来人揪起自己的身体,用麻绳绑在房间里仅有的一张木椅上,再接上各种仪器的检测装置。
实验员用橡皮筋捆住少女的手腕,然后重重地拍打她那布满针孔的手背。确认了静脉的位置以后,他拿起注射器,精准地扎进少女的血管。
“——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从喉咙里迸发出来,那仿佛是发自灵魂的哀嚎声,回荡于冷漠的房间——这并非由于针刺的疼痛,而是药物的反应。
少女全身上下剧烈起伏,几乎就要挣脱一切禁锢。但她的身体早已被牢牢地绑在椅子上,无论她如何挣扎也只是徒劳。
“心跳每分钟突破130次;体温升高至40摄氏度;脑电波图像剧烈起伏,实验体情绪极度不稳定。体征指标数据记录完毕后,进行第14次注射。”另一名实验员不带任何感情地向同伴们作出指示。
之前的那名实验员重新准备了注射器。冰冷的针头,在阴暗的房间里闪过一缕寒光——
“——住手!放开那个孩子!”
突如其来的一声呐喊,不由得令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你们到底在干些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虐待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冲进房间里的是一名年轻女子,俊俏的脸上满是怒容。
“快住手,无关人员请立刻离开!”全然不顾其他人的阻拦,年轻女子径直走向椅子上仍在挣扎的少女,想要解开她身上的绳索。一名实验员从侧面抓住了她的肩膀,想要把她拉开,但她死死地拽着椅子的一角,就是不愿意放手。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胆敢阻挠组织的实验?你就不怕上军事法庭吗?!”实验员发出连声的喝问,但年轻女子并不为之动容,她厉声回应道:
“你们不用管我是谁。这个孩子,我决不允许你们继续伤害她!”
“你……”实验员大为恼火,他抬起一只手,眼看着就要扇上去——
却被另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
实验员回头,不禁大吃一惊。“六,六识医生——”
不知从何时起,房间里突然多出了一名身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子。
“抱歉,我妹妹给你们造成困扰了呢。”他朝实验员微微一笑,表情温和——这反倒令对方不知所措。
“哪,哪里的话~要是早知道是六识医生的妹妹——”
“那么,现在请把这个小女孩放了,好吗?”
“可是,她是‘月读’项目仅剩的实验体了!您这样会令我们很为难——”
“这是,我下达的命令。”
依旧是温和的表情,可年轻男子的声音里隐隐透出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他直直地盯着实验员的瞳孔,目光如炬。“明白了吗?”
“好,好,我了解了……”迫于精神上的强大压力,实验员松开了抓着年轻女子的手。手臂得到了解放,年轻女子连忙开始给少女松绑。没过多久,血迹斑斑的麻绳便解开了。
她充满怜爱地将少女柔弱的躯体抱入怀中——一阵滚烫的触感透过肌肤传来,少女在她怀里不停地抽搐着,呼吸急促。
年轻女子轻轻地抚摸着少女的后背,如同安慰自己正在哭泣的女儿。她在她耳边温柔地呢喃道:“好了…没事了…有我在呢…”
在她的安抚下,少女不断起伏的身体逐渐平静下来,呼吸也恢复了平稳。女子转过头微笑地望向少女,想要一睹她的面容。
那是一张虽稚气未脱却无比清秀的瓜子脸,五官端庄,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脸颊上划过的几道泪痕,更让她堪比梨花带雨,令见者犹怜。
少女微微睁开紧闭的眼睑,年轻女子霎时屏住了呼吸——
红肿的眼眶里,那是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眸;
瞳孔是纯净的灰,没有一丝一毫污垢的黑色。

早上醒来的时候感觉糟透了,全身上下都疼得半死。
“喂,小子,总算起来了吗?”一个如洪钟般响亮的声音冲击着我的耳膜。不用说,这肯定是鱼住。
真是背运,怎么一大清早就得看他的这张臭脸。
我伸了个懒腰,抱怨道:“你也来得太早了吧!”
“哈?你说还早?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都快到中午了,赶快给我起来!”面对我的抱怨,鱼住显得非常恼火
在鱼住的催促下,我极其不情愿地从沙发上爬起来。
真没办法,只能跟他去高田马场那个鬼地方了。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的。
换上满是褶皱的衬衫后,我和他走出事务所。
“怎么又没开车来?”
“我以前不是说了除了紧急情况以外不开车的吗?别废话了赶紧走吧。”无奈之下,我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便跟他走了。不过,一想到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我就没有半点胃口了。在听尸检报告之前,我完全没有吃饭的心思。
虽然我还没有脆弱到听了报告就会忍不住呕吐那种程度,但那个地方搞不好真会当场表演解剖——毕竟是那个人的医院,什么疯狂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从明治街往北走,大约三十分钟后我们便来到了高田马场。东京都警视厅的协力机关——高城医院便坐落于此。但凡需要解剖的尸体,都会被送到这里。
站在医院的门前,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推开大门——
候诊室里,一名戴着单片眼镜的中年女子正在漫不经心地吞云吐雾。敢在医院里抽烟的人,全天下估计也只有她一个了。多半是因为,这家医院从来没有接诊过活人吧!
看到我们两个走了进来,她的精神也为之一振。“你们可总算来了,让我等了好久呢~不过来得也真不是时候~”中年女子话锋一转,流露出如同爬行动物般冷血的眼神。“要是早一点来的话,你们就能欣赏到我开膛破肚的精妙刀功了~”
语罢,她的嘴角扬起了一丝扭曲的笑容,更是让人寒毛耸立——这就是我为什么不愿意来这里的原因。
可真不凑巧,眼前的这变态医生,正是高城医院的主人,警视厅的首席法医。更糟糕的是,她还是我老友高城秋五的亲姐姐——高城夏目。我对他的童年深表同情。
鱼住重重地咳了几下。“那个,夏目女士,我们是来听尸检报告的…”
“是,是,这我当然知道。真是的,一群无聊的男人…”夏目一脸兴味索然地带我们走进了解剖室。虽然她一向坚称这只是一间普通的手术室,可我从来就没听说过有人躺着进去以后还能出来。
“好了,你们要先问些什么呢?”夏目倚靠在还残留着零星血迹的解剖台旁,打了个哈欠问道。
“关于井之头公园和多磨陵园的尸体,玲人这小子知道的还不是很详细,所以就请你一个个来讲吧。”
“那就从最开始的分尸案讲起吧——”夏目从桌上拿起一摞纸片,我也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
“二月二十九日凌晨,在武藏野市的井之头公园里发现了疑似年轻女性的遗体——准确地说,是发现了四肢和头部。
“为了寻找下落不明的躯干,连池塘也翻遍了,不过似乎并没有发现任何相关的东西。”夏目首先说明的,是来自警方的报告。
“弄清死者的身份了吗?”这大概是目前我最关心的事情了。
“很遗憾,这个还不清楚。虽然尸体的头部留了下来,但也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了,上面还长满了蛆。对了,说起来有一个地方很奇怪。”夏目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接着说道:“现在还是寒冷的季节吧?可是蛆却生长得太快了,和尸体的腐烂程度不太一致啊。”
   她“沙沙”地翻阅着文件,取出一张纸。
“考虑到发现时间是二月底,那么尸体的腐烂也就是一周以内的程度。但是蛆的长度却差不多有一厘米了——这要经过十二天左右的时间呢。”
“有没有可能是误差?”我这个想法刚一出口,就被夏目反驳了。
“玲人,两倍的话可不能叫误差喔。不过要是尸体被冷冻保存过,那就无从判断死亡时间了,因为那样做的话腐烂和蛆的成长也会停止。总之,我初步判断尸体是在被杀害的一段时间以后才被发现的吧。
“还有,我们虽然大致上采集到了指纹,不过在警视厅提供的失踪者名单里好像找不到匹配的人。”
   “即使向厅里提出申请,那边也不一定找得齐指纹之类的资料啊。唉,一场无聊的战争,基本上把东京所有人的户籍和身份资料都弄得乱七八糟。”鱼住无奈地发起了牢骚。
   “嘛,还有很多别的调查手段,比如说对照齿形,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夏目倒是不怎么在意。我又问道:
   “尸体的血型呢?”
   “虽然几乎没剩下什么血,不过我总算还是知道那是A型的。”
我一边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一边头也不抬地继续发问:
“还有没有其他值得一提的地方?”
“当然有,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个可能是最重要的信息呢——腿的切断面上有生活反应。”
我抬起头,一脸惊讶。“也就是说,腿是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切下来的?”
“嗯,可是在手臂上却检测不到生活反应了。”
“那么,腿被切掉,受害者失血过多而死,然后被切掉手臂和头部——多半是这样吧?”
“可能吧。”
对于我的设想,夏目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她翻过几页文件,继续开始说明:
“接下来是三月二日在府中市多磨陵园被发现的尸体。跟之前的一样,被害者也是年轻女性。她的左臂被切断,身体被埋入地下,露出地面的腿上被人淋了灯油然后点燃。”这正是我在调查的案件。
“与上一具尸体相比,这个要弄明白可就容易多了,毕竟尸体的大部分都保留了下来,能弄清楚的事情也就多了呢。”
“弄清楚的有哪些?”我连忙竖起了耳朵。
“别急,一个个慢慢来~首先是死亡时间,已经可以确定是三月一日晚上七点到零点之间了。”夏目看上去非常有把握地断言道。
“为什么?”
“我曾经说过腿上被点了火对吧?尸体的腿部肌肉有再次僵直的痕迹,那是因为被害人在死后五小时以内被人为地解除了僵直。”
“也就是说,犯人是在点火的时候让尸体改变了姿势。”
“恐怕就是这样,那么我们就能确定被害人是在尸体被发现前的五个小时内被杀害了。”
“死因是什么?左臂被切断导致的失血过多?”
“不。左臂的切断面上有生活反应,其他地方也有。另外,被害人的腹部被切开过——子宫被人切除了。”
“你说什么?!”多年前那两起命案的记忆顷刻间在脑海中复苏。虽然我早就料到自己碰上的肯定又是猎奇案件,但没想到犯人竟然连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简直就跟,当年的上月由良还有六识命一模一样。可是夏目接下来的话却让我更为吃惊:
“还不止呢,尸体被掏空的腹部里还被放入了蛋壳。就是这个,碎掉的,被涂成黑色的蛋壳。”夏目一边面不改色地讲述着更为匪夷所思的行为,一边将蛋壳的照片递给我看。
“黑色的蛋壳?这是干什么?犯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目耸了耸肩膀,懒洋洋地回答道:“我怎么知道?调查那种事情不是侦探的工作吗?我这里可是只调查从尸体上能得出结论的事情哦。”
唔,既然她这么说了,我也只能靠自己了。凭我的直觉,这很有可能是指向犯人的重要线索。等一下,犯人把腹部切开,难道说——
“犯人切开腹部取出子宫的时候,用的是手术刀吗?”
“不,好像用的就是普通的切肉刀呢。虽然犯人特意缝合了创口,但使用的却是缝纫线。切断左臂用的也不是电锯,而是柴刀一类的重型刀具,不仅断面很不平整,里面的骨头都被压扁了。总而言之,一件专业的道具也没使用,跟六年前的那家伙完全不同。”
显然,我的心思被她看穿了。六年前那起命案发生的时候,担任法医的就是夏目。给由纪子进行尸检的,也是她。
“对了,虽然子宫被切除了,但是阴道却还留着。我顺便调查了一下,发现有性交过的痕迹,但是没有确认到有精子生存,所以强奸杀人这种可能性应该可以排除了。不过,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全裸的,外面只包了层黑布,因此我们也不能排除犯人有猥亵被害者的意图。”
“听了你讲了这么多,难道就没有一丁点能指明犯人的线索吗,哪怕跟犯人只有些许相关?”
夏目把手一摊:“没有,一丁点都没有。啊,我忘了跟你说最重要的事了。死者的身份,是从三月一日的傍晚开始失踪的女学生,名字叫古泉萤。尸体的大部分都在,而且还没腐烂,很容易就能查明是谁。总而言之,现阶段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些了。”说完,她把文件随手一丢,扔到桌子上。
虽然获得的情报不多,但既然查明了身份,就可以从她的人际关系上着手调查了。先看看她有没有什么仇人?不过,现在东京治安那么差,还得考虑有没有痴汉。
“对了,玲人,你最近有没见到那孩子?”夏目突然改变了话题。
“那孩子?该不会是秋五那家伙吧?”能让夏目这个变态那么温柔地称呼的,我所认识的人里也就只有他了。
“对对,我这里有点土产要给他,你能帮我带过去吗?”刚刚的冷血医生完全变了个人,脸上尽是恳求的表情。
“为什么是我,你自己拿去不行吗?他住的地方离这里又不是很远,几个站就到了。”
“可那孩子很害羞,不怎么愿意见我嘛。”废话,谁愿意见你啊。
“那关我什么事,鱼住,快来帮忙。”我转身一看,才发现那家伙早就溜之大吉了。我还纳闷着,怎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注意到他呢。可恶的鱼住,一点也不仗义。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过头去,正好迎上夏目的脸。只见她咧开嘴,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要是不答应的话,你的身上准备少哪一部分?”夏目举起右手,手中正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柳叶刀。
实在是怕了她了,我连忙答应道:“行了行了,我会替你送去的,把刀子先放下行吗?”
听了这话,夏目果然把刀放下了。她一改恐怖的表情,感激涕零地说道:“真是辛苦你了,我欠了你好大一个人情呢~不过,不准半路偷吃,我知道你是饿着肚子来的。”我觉得,没有人会敢偷吃吧。
好不容易逃出了高城医院,时间都已经是傍晚了。来不及多想,饥肠辘辘的我赶紧跑到附近的一家拉面馆。填饱肚子以后,我打算立刻解决掉手头的这桩麻烦事,到秋五那里跑一趟。碰巧,那家伙的妻子最近怀孕了,今天就顺道探望他们一下好了。
提着夏目的包裹,我来到了新宿车站,准备搭乘山手线前往上野区。
 楼主| 发表于 2012-9-6 00:08 | 显示全部楼层
天气越来越暖和了,街上的行人们也以轻装居多。看样子,今年的第一阵春风已经吹来了。
久违的春天应该也不远了吧?可是心里却始终笼罩着命案带来的阴寒,感觉不到半分暖意。六年前的那次事件以后,我的内心就好像缺失了一块什么东西,空荡荡地,再也无法产生任何积极的感情。
我挠了挠头,试图拂去这些恼人的情绪。突然,我注意到车站旁的纪伊国书店前不知为何聚起了人群——
数十个看上去像是学生的女孩子正注视着店门口,议论纷纷。顺着她们的视线望去,我从人群的缝隙间看到门口挂着一块写有“小说家葛城心.新刊出版纪念会”字样的看板。
葛城心……新人小说家吗?我对这个名字没有半点印象,只记得最近获得芥川文学奖的是石原慎太郎的《太阳的季节》。话说回来,“文艺春秋”居然把奖颁给这么低俗的一本小说,那几个老家伙多半是瞎了眼了。
不过,从聚集在这的人群的年龄段来看,那个叫葛城心的家伙,应该也不是个我会感兴趣的作家。
乘坐电车抵达上野站后,我辗转来到附近一栋建筑物的某间房前,敲了敲铁门。
“秋五,你这小子在吗?”
门没锁,我就不客气地径直走了进去。刚一进屋,我就闻到了一股奇异的气味。而眼前的场景,更是让我叹为观止。起居室简直就好像台风刚肆虐过,到处都散落着纸片和杂物,看上去一片狼藉。
房间的正中央——一个男人正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从他的嘴角到胸前,都被某种液体染成了鲜红色。一时之间,我差点以为这家伙被人杀了,但看到滚落在他脚边的酒杯,心里就全明白了。
我把右脚上的鞋子脱掉,瞄准桌上的醉汉——
“喂,秋五,赶快给我起来——”我一边喊着一边朝他的胸口踹了下去。今天早上被鱼住强行拉起来的恨,也算是解了。
“咳咳!对,对不起,和菜!”发出一声奇怪的闷哼,这男人——高城秋五跳起身来。
“你这家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大白天居然醉得一塌糊涂,我刚才还以为你被仇家干掉了。”我朝醒来的家伙抱怨道。
“咳咳……原来是玲人啊,好久没见了呢。”秋五一边揉着胸口,一边惊奇地望着我。
“是啊,好久没见了呢……对了,‘对不起,和菜’是什么意思?”
“唔,玲人,有事吗?”对着无视我的提问的秋五,我把带来的包裹狠狠地扔了过去。“夏目女士让我把这个给你。”
“呃,从夏姐那!”一听到夏目的名字,秋五立刻把包裹扔回来,一脸抗拒。“这个我不要,送给你了,好了快点拿走吧。”居然连逐客令也下了,我也没好气:
“那我就回去告诉夏目女士了喔,就说秋五那混蛋说不要。”
“不要啊,这样更惨!要是让夏姐知道的话我就死定了!”秋五一边哀求着一边把包裹抢了回去,然后又厌恶地扔到一边。
“秋五,你就不打开来看看是什么吗?”我向着仍胆战心惊的他问道。
“肯定跟七七送的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以直接扔了。真是的,我家的夏姐和七七都在想这些什么啊……”
“那你妹妹送了你什么?”据说秋五的妹妹高城七七,不仅是个知识渊博头脑过人的天才少女,还是个在变态方面不输给夏目的强人。
“……七七那家伙,在和菜怀孕的时候,居然把自己的裸体写真集送了过来……”听了这话,我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这真是远胜传闻的变态行为。
“别笑,和菜她可是大发脾气了呢!”秋五挥舞着双手慌忙向我解释。
“我为什么大发脾气了?”一个悦耳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哇啊?!对,对不起,和菜!”秋五立刻抱头蹲下。我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和菜小姐,我来打扰了。”
“啊,这不是时坂先生吗?好久不见。”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位看上去非常温柔贤淑的和服美人。
这正是秋五那小子的妻子——高城和菜。身为知名舞台剧演员的她,最近因为怀孕而暂时歇业在家。即使穿着难以看出身体起伏的和服,她腹部的隆起也很引人注目。
“肚子看起来好大了呢。”
“嗯,因为已经六个月了。”她慈爱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抚摸着自己还未出世的孩子。
“预产期是在今年的七月份吗?”
“是啊,希望能生出一个健康的小宝宝呢~到时候时坂先生你也要来看我们啊~”
“哈哈,这个当然。”面对着笑容满面的和菜,我的心情也好了许多。生性活泼率真的她,似乎能够把乐观传染给周围的每一个人,秋五能够娶到她实在是惹人羡慕。
又闲聊了一会儿,才发现太阳已经下山了。
“说起来,你们两个辞去警察这份工作的契机是什么?”听到和菜突然提出的这个问题,我和秋五都停下了动作。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哎?到底怎么了?”被这突如其来的沉重气氛吓了一跳,和菜不安地窥探着我们的表情。
终于,我打破了缄默:“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呢……”
“……是啊。”秋五附和着点了点头。
确实,关于我们辞去警察一职的契机——六识命案,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愉快的回忆,只有我深埋心底,最不愿提起的痛苦。
秋五轻轻地把手搭在和菜的肩上,说道:“和菜,你还记得我们相遇的那一年吗?”
“记得啊,那是昭和26年,也就是1951年,怎么了吗?”
“那一年,我们亲历了上野的猎奇杀人案呢。可是在那之前的昭和25年,东京已经发生了一起同样残忍的连续命案,世称‘六识命案’。在那一次事件中,玲人他失去了未婚妻。就像我,一年以后失去了由良一样。”说到这里,秋五的声音哽咽起来,低下了头——他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怎么会……就像我,失去了姐姐一样吗?”和菜掩面惊呼,随后她的脸也变得十分悲伤。
高城和菜,原名上月和菜——正是千里教教主上月由良的双胞胎妹妹。姐妹俩长得一模一样,却性格迥异——她们一正一邪,最终一生一死,令人唏嘘不已。
据说,上月由良和秋五不仅在年少的时候便已结识,更是彼此的初恋。可惜天意弄人,愚蠢的战争无情地将他们分开。两人从此天各一方,音信隔绝。再见面时,秋五已是缉拿凶犯的侦探,可由良却成了满手血污的邪教教主。
她怨恨着抛弃恋人奔赴战场的秋五,亦嫉妒着一切接近秋五的女性;
她利用教主的身份深藏幕后,同时指使着手下将她们一个个残忍地杀害,制造出了震惊全国的猎奇杀人案件;
甚至,她还把仇恨的火焰烧到了自己多年未见的亲妹妹身上,企图取而代之,以便重新回到秋五的身边。怎奈天意弄人,一番诡计终被高城七七识破;
最后,当由良用刀挟持着和菜意欲同归于尽的时候,胸口却中了她所挚爱的秋五的一枪。由于伤势过重,由良不治身亡,红颜从此殒命。
这段往事,想必对秋五的打击也很大吧。
毕竟,是他亲自射杀了自己的初恋。我至今记得,由良去世后的那两年里,秋五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痛哭流涕,还多次试图自杀,任谁劝也不听。  
但他忘了——虽然曾经被她挟持过,可是失去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姐姐,和菜也一样会很难过。就连刚才提到姐姐的时候,原本活泼开朗的她竟然也露出了那么悲恸的表情。
“这个话题,就不要再聊了吧。”我再次开了口。
“说的也是啊……”沉湎于回忆中的秋五总算抬起头来,可是他的眼角依旧闪烁着泪光。
恐怕和我一样,这小子也始终无法忘记曾经的恋人吧。就算结婚了,但只要一见到朝夕相对的妹妹,自然就会想起早已离世的姐姐。不仅如此,他还要日复一日地活在自责的煎熬中,换作是我,绝对无法忍受。
可他也是幸运的,毕竟还有和菜在他的身边。
“好久没这么开心地聊天了,不过时间也不早了,那么两位,我就先告辞了。”我站起身来,高城夫妇连忙送我走出门口。事实上,在那种压抑的气氛里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唯有拼命逃离。
和他们道别后,我搭上了回家的末班电车。
上野璀璨的灯火在窗外逐渐消逝,列车缓缓驶入一抹幽深的黑暗里。遥远的夜空之上星光寂寥,唯有一缕清浅的月光透过云层照进车厢,与车厢里孑然一身的旅人作伴。
夜色如水,月色如霜,顿生清凉之意;车轮与枕木间充满节奏感的“咣当”声,更是融化成催眠的曲调;须臾的片刻间,意识已淹没在连绵不断的困倦中。顺着这股倦意,我合上了双眼。
可一旦闭上双眼,黑色的蛋壳与布便会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无奈之下,我只得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然后好好理清一下当前的思路。
那具在井之头公园被发现的碎尸,虽然目前并不在我的搜索范围内,然而不知为何我却很在意它的身份。
回想了一下在高田马场搜集来的情报。假设没有经过冷藏处理,那么尸体的死亡时间大约是在发现时间的七到十天前。
这样的话,刚好就有一个符合死者身份的人。我翻开携带的笔记本,目光定格在一个名字上。
今邑遥,失踪时间与死亡时间完全一致。
但这也只是个假设,毕竟我到现在还没办法把握犯人的形象。而另一起事件中,正好有两个线索在某种程度上能勾勒出犯人的轮廓。
黑色的布匹。如果第一具尸体也曾用同样的布匹包裹的话,那么两起命案之间存在关联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
还有黑色的蛋壳,这个尤其让我不安。凶手作出如此残忍的行为,也是为了实现比拟杀人吗?取出子宫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只能让我想起六识命案。
莫非真是,六识命重现人间?
还有两天,就要到樱羽女子学院赴任了。到了那里,有必要对失踪的女学生进行一番仔细的调查。既然她们有被卷入命案的可能,那么从她们身边着手或许会是解决事件的捷径。
女学生的教师吗?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的差事。一想到自己将要面对着一群涉世未深的少女,一板一眼地讲解与她们毫无关系的历史,我就十分头疼。
当我回到家时,天色已晚。走进家门,小紫一如既往地在起居室里等候着我。
“哥哥,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还是要先洗澡呢?”
“啊啊,先去洗澡吧。”昨天直接睡在了事务所里,今天正想好好地洗个澡。
“虽然只是特聘,但从后天起你好歹也算是一名教师了,请好好注意一下仪表。”小紫在这方面意外地非常严厉,总算让我想起自己邋遢的胡须该剃一下了。
舒服地泡了一个澡,吃过了晚饭,我和小紫靠在起居室的火炉旁一边取暖一边闲聊。
“今年的惊蛰已经过了呢,虫子也该从土里爬出来了。”小紫一脸兴奋地说道。她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深度虫类爱好者,甚至会让蜗牛在自己的房间里冬眠——那一年可把我害惨了。
“你还是那么喜欢虫子呢~”
“虫子在冬天都不肯钻出地面,所以我不怎么喜欢冬天呢。而且——”
“而且……?”
“……而且,也快要到由记子姐的……”小紫如蚊鸣般地小声说道。
……是啊……
六年前——昭和25年的三月,我的未婚妻,深山由记子,她——
那一天,街上要比今天冷得多了,天空中甚至还飘扬着星星点点的雪花。
天上是洁白的雪,
地上是殷红的血。

 楼主| 发表于 2012-9-6 00:09 | 显示全部楼层
正午的温暖阳光从窗外倾泄进来,在一尘不染的素白床帘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明明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晴朗天气,可是房间尽头的病床上却躺着一位黑发少女。
似乎是被日光的炙热所惊醒,少女微微睁开了双眼。她伸出白皙的手臂,在额前遮挡过分耀眼的光线。
——天气真好呢。
——这里,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呢?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思绪已被一个兴奋的声音所打断:
“啊,冬子,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床帘被拉到一旁,另一位少女出现在眼前。她走到病床边,一脸关切地问道:
“怎么样?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一点了。”躺在病床上的少女——朽木冬子微微点了点头。
“太好了,药果然有效呢~”
望着来人露出的宽慰笑容,冬子总算想起刚才发生了些什么。
——一直以来,自己便患有贫血的病,无法根治;
——每天早上和中午,都要注射叔叔特制的药剂,才能缓解症状;
——然而,今天中午的药不见了,可自己明明记得有放进书包里的;
——很快,那个病发作了:四肢使不上力气,头变得昏沉沉的,意识也逐渐模糊;
——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这个样子;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地挪动沉重的脚步,想要在晕倒以前到达保健室;
——但终究还是无法做到;两腿一软,虚弱地跪倒在冰冷的地板上;众人的目光,似乎已经围了上来;
——就只能到这里了吗?实在是,很不甘心;
——然后,她来了;她轻轻地抱起了我,疾驰在走廊上;
——她的臂弯,是那么温暖,那么刚劲有力;躺在其中,只觉得从未如此安心,不由得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衣角;
——她把我扶到了保健室的床上以后,便匆匆地走了。躺在狭小的病床上,意识渐渐远去,可是一股不安始终萦绕在心头;
——现在才知道,她刚刚是跑到我家里去拿药了;
——太好了,她并没有抛下我。
“真是的,冬子,你刚才可把我吓死了~看到你突然倒在地上,我别提有多担心了。不过现在没事了就好了~”少女轻轻抚摸着冬子的额头,确认了她并没有发烧。
冬子望着她——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我们,不过才认识了几天而已。
她渐渐回忆起了与眼前的少女初次见面的场景——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班会课上。班主任日下老师突然宣布班里转来了一名学生——这在樱羽是十分罕见的。
然而,我却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不光是她,我几乎对所有人都不感兴趣。
教室的门被推开,她走了进来——
“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柚木加菜子,大家可以叫我加菜子哦~”
声音异常的活泼欢快,明显与这个保守的学校格格不入。周围的同学们,或多或少也会有一点吃惊吧。但我始终望着窗外的风景,不动半点声色。
然后,脚步声响起了,越来越近——
“朽木冬子同学,我可以坐你旁边吗?”这恰恰正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我极不情愿地转过头,想要一口回绝——
却被她的目光吸引住了。
她的眼睛,不,她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绚烂夺目的光芒。一瞬间,那种光芒仿佛点亮了死气沉沉的教室,赋予这个世界更明朗的色彩。
见我默不作声,她便粲然一笑,坐到了我的身旁。
   “从今以后,请多多指教了,朽木同学——我可以叫你冬子吗?”
真是的,随随便便就直呼别人的名字。不过,也不讨厌就是了。甚至有些觉得,比起姓氏,更喜欢别人这么称呼自己。
从那以后,加菜子动不动就向我搭话。虽然我一开始并没有理会她,但她却没有丝毫反感,反而一直对我很友好。渐渐地,我也不好意思再无视她了。
——或许,我是被她身上的那种光芒给俘获了吧。
只是我不知道,如此璀璨的光芒,在这压抑得让人窒息的樱羽学院能闪耀到几时。估计没过多久,她就会变得和其他人一样,成为毫无个性的存在了吧。
因为樱羽不是人待的地方。
如果说世界是一所很大的监狱,那么樱羽就是其中最坏的一间牢房。每个被投进这间牢房的人,最终都只会成为一具行尸走肉。就连我,也快要变成那副摸样了。
可我错了——
在课堂上她公然质疑教科书的内容,提出截然相反的观点与固执己见的老师针锋相对,甚至差点逼得老师把她赶出去;
到了课间,她更是明目张胆地违反校规,不仅在学校里到处闲逛,还常常在走廊上跟其他同学聊天……这些大家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加菜子在一夜之间全都做到了。
学生会长多次当众批评她的肆意妄为,可她却似乎十分乐意听见这样的指责,还引以为荣。
而我——我钦佩于她的学识,更惊叹于她那不羁的灵魂。那一种自由的姿态,实在是令我憧憬。
因为我,是不自由的——
“在想什么呢,冬子?有什么烦恼吗?”名为加菜子的少女一下子把脸凑近了。
“啊,没,没什么……只是还没睡醒而已……”
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冬子慌忙转过头去。
为什么,她老是能看穿自己的心思呢?
“啊,我忘了!”加菜子突然一拍脑袋。“冬子,你还没吃午饭吧?”
“嗯,肚子确实有点饿。”冬子老老实实地承认道。
“那好,我去给你买面包吧。”话音刚落,加菜子便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
“等等……”
“你乖乖躺在这里别动哦,我马上就回来~”留下了这么一句叮嘱,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保健室。
“我还没有,谢谢你呢……”
无法送达的话语,在少女的唇边徘徊许久。
目送着离去的友人,冬子隐约觉得——
加菜子的身影,似乎与记忆深处的某人重合了。
会是谁呢?
好像,有种母亲的感觉呢。

三月八日的清晨,我换上一身正装,即将前往樱羽赴任。
临行前,我再一次提醒自己的妹妹:
“小紫,我就先走一步了。记住,你可千万别向任何人透露我的真实身份,还有我来学校的目的。”
“我知道啦,哥哥真是爱操心。”小紫一边哧哧地笑着,一边把外套递给我。可她的笑容突然凝固了。“糟了!我曾经和一个朋友提起过,自己的哥哥是侦探。”
“哈啊?”这可不妙。
“之前我也没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啊……这该怎么办……”小紫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不安。
“算了,你叮嘱一下她,叫她不要到处宣扬就行了。”为了不让小紫太过内疚,我连忙想出了应对措施。
“嗯,我知道了。”小紫认真地点了点头。
从家里出发,途经飞机厂和驻日美军宿舍的旧址,再穿过千川水渠——差不多横穿了整个武藏野市后,我终于到达了位于保谷镇的樱羽女子学院。
一路上,可以看见不少身着制服的女学生。但她们的神情异常地庄重肃穆,始终保持着沉默走在弥漫着朝雾的街道上,与我所料想的完全不同。
——这简直就像是修道者的送殡队列,让人感觉不到半点生气。纯白色的制服,更为眼前的这一幕添上几分凄冷的气息。虽说小紫也是个文静的孩子,但还不至于像她们这么阴沉。
走近校门,我仔细地端详起这所年代久远的学校来——
学校古老的外观给人一种颇为奇妙而又毛骨悚然的印象。不知是不是因为朝雾的缘故,校园宛若笼罩在苍白的阴翳里。
女学生们在身旁静静地穿行而过,即使是对于如同可疑人物一般伫立在门前的我,她们也没有丝毫关注的迹象。
我感觉自己正置身于幽灵的行列中,所面对着的也并非学校,而是亡者归来安息的场所。而且,我的到来,恐怕真的会让这里成为灵堂。
我呼出一口白气,走向坐落在校园中轴线上的教学楼。佐伯似乎说过,我得先到三楼的教师办公室去报到。
“啊啊,时坂先生,您终于来了。”果然,刚进办公室,等候多时的佐伯便朝我打招呼。
“早上好,佐伯先生——不,佐伯老师。”
“请不必那么拘谨——对了,今天正好要做礼拜,就在那个时候把时坂老师您介绍给全校师生吧。”真麻烦,我平生最恨的就是在众人面前亮相。
极不情愿地跟着他来到了礼拜堂,面对着教坛下一片白色的汪洋大海,我心里一阵阵地发麻。不用说,更加拘谨了。
硬着头皮向全校师生作了自我介绍后,我赶忙退到一旁,在墙边仔细观察起正在倾听佐伯讲话的女学生们。
 楼主| 发表于 2012-9-6 00:10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有一个学生讲话,整个礼拜堂里鸦雀无声。这个年龄段的女生,不是一般都喜欢背着老师偷偷地聊天的吗?但比起这个,还有更令我在意的地方。
倾听着佐伯讲话的少女们——她们的侧脸,看上去一模一样。虽然每个人的容貌和发型都有所差别,但把她们集中到一起来看的话,似乎都是一个模样——凸显不出丝毫的个性。
我也曾听小紫说过樱羽的校规很严,但没想到这里居然能把人的个性消除得如此干净。她们简直就是一支军队——从表面上看完全没有区别,不深入其中便无法了解个体差异的集团。
我在整齐的队列中寻找着小紫的身影。找到了她以后,我差点长叹一口气。
还好,她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不过,或许是因为我认识平时的小紫才会那么觉得。如果从不认识小紫的人的视角来看,她大概也会被埋没在这毫无个性的集团当中。
“——各位,请安静地听我说。”
此刻,一位长发的女学生正站在教坛上发表演说。
“这是学生会长月岛织姬,也是学院理事长的千金。”身旁的佐伯轻轻地对我耳语道。
“最近,校内确实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不过,身为樱羽的学生,我们决不能因此而动摇。在此,我恳切地希望各位能够坚守日常的行为准则。”
她凛然的声音,响彻整个礼拜堂。即使不通过扬声器,恐怕也能传达给在场的所有人吧。
我重新望向台下,只见原本毫无生气的女学生当中有不少人纷纷向月岛织姬点头致意表示赞同。显然,她在学校里的人气很高,而且颇具威信——真不愧是御三家之一月岛家的孩子。
偷偷地看了看小紫的样子,发现她没怎么变,还是和平时一样淡定。我微微一笑,不经意间往她身旁瞄了一眼,却就此愣住了——
她的身旁,站着两个女生。
这两个家伙,居然靠在一起,睡着了。
其中一个,分明是委托我的神秘少女,朽木冬子。

冗长的礼拜晨会总算是结束了,我打了个呵欠,跟着佐伯和其他人回到教师办公室。
“时坂先生,我特意为您准备了一间历史科的准备教室,以后就辛苦您了。”说到这里,佐伯示意了我一下,我心领神会。
“我明白了,那么上课的事情怎么办?”
“今天就不用了。首先是明天,请您到二年藤班上第一堂课,以后再根据需要来安排。这样可以吗?”
“没问题。对了,我妹妹好像就在二年藤班呢,那是怎样的班级呢?”
“确实是这样没错。那个,二年藤班的学生都很听话,只是,有两个人……”佐伯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嗯?怎么了?”
“这个,该怎么说呢?有两个非常与众不同的学生吧。一个叫朽木冬子,另一个叫柚木加菜子。”
佐伯的话音刚落,周围的老师们都纷纷随声附和道:
“哦,柚木是吧,那个怪胎啊。”
“才刚转过来没几天呢,就几乎把樱羽的校规全都违反了。”
“我要是教导主任,准把她给开除了。”
我回想起了在晨会上看到的那一幕——和冬子靠在一起的那个女生,想必就是佐伯口中的柚木加菜子了。
“我就不说别的了。前几天讲到中途岛海战的时候,她居然在课堂上称赞美军,还骂我是军国走狗——仗着自己是转学生就可以不守规矩了?出身豪门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太年轻,太肤浅了!”旁边有位上了年纪的教师,忿忿不平地讲起自己的遭遇来。
“啊!我也遇到过呢——昨天她突然在课堂上问我学国语有什么用。用她的话怎么说来着?对了,‘写文章通篇都是撒谎’?太荒谬了!”
“别忘了,还有我的政治课呢!那家伙满脑子想的都是些什么啊。民主?共和?普世主义?肯定被西方人洗了脑吧!”
文科的老师们接二连三地向这位“问题学生”开火,列举她的斑斑劣迹。有意思的是,我却对这位个性十足的加菜子同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原本藤班那个动不动就请假逃课的朽木已经让人够头疼的了,现在又多了个天天捣乱的柚木,作为班主任,日下老师真是辛苦啊。”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角落里一位看似十分文弱的年轻男子。只见他沉默了一阵子,才缓缓开口道:
“虽然柚木同学可能不怎么守纪律,但是,她的入学考试成绩将近满分。而且,她在数学课上的表现非常优秀,就连我,都不得不佩服她的头脑。”出人意料的是,被称为日下的老师不仅没有批评加菜子,反而还给了她极高的评价。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一想到在明天的历史课上就能亲自接触到她,我不禁开始期待接下来的授课。但心底里也隐隐约约有一丝不安——要是我在她面前出了什么差错,那估计就糗大了。
“咚——咚——咚——”伴随着铃声的响起,老师们都到各自的教室去上课了。最后,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佐伯两个人。
“时坂老师,这是失踪学生的资料。”趁四下无人,他塞给我一个大号信封。接过以后,我确认了一下里面的内容:两张照片,通讯录,还有其他的一些文件。照片的背后,分别写着西园唯和今邑遥的名字。看到她们照片上的笑容,我的心一下子揪紧——这两个正值豆蔻年华的生命,多半已经逝去了。
“那么,一切就拜托您了。”佐伯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受此重托,我暗暗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他的厚望。
离开教师办公室后,我来到了位于二楼的历史准备教室。房间不大,但收拾得非常整洁。独自一人坐在木制的扶手椅上,我顿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果然,自己还是不习惯陌生的环境。
休息了一阵子后,我打算去一趟医务室。佐伯提到过,校内唯一能掌握女学生的行动和心理的人就是保健老师了。但到了走廊上,我才突然想起:医务室该怎么走?
好不容易遇到了几名学生,但她们在向我低头行礼以后便匆匆走开了。就跟之前见到的一样,这些学生的表情如同机械般冰冷而麻木。那失踪的两人,说不定也是这副样子。
站在空旷的走廊中央环视左右,我发现所有的门看上去都差不多。随便推开一扇门,要是撞上个正在上课的班级就麻烦了。当我正打算回教室办公室的时候——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碰巧,我对这个少年老成的稳重声音印象颇深。
“月岛同学,是吧?”
转过身去,眼前的正是今天早上在教坛上呼风唤雨的少女领袖,月岛织姬。
“嗯,是的。时坂老师,请问您在这里做什么?”优雅地行了一礼后,她向我投来怀疑的目光。
“是这样的,我想去一趟医务室。”
“医务室的话,就在那边。”她指着不远处的一扇门。
“非常抱歉,麻烦你了。”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告辞了。”织姬再度行了一礼,然后便离开了。
——刚才的她,就和伫立在教坛上的时候一样凛然。
朽木冬子,月岛织姬,还有柚木加菜子,她们给我的印象完全不同于其他学生。与其说是开朗,倒不如说她们都很有个性。我原本还以为,在樱羽里见不到这样的学生呢。
走到保健室门前,我敲了敲门。
“请进。”门后传来了一个成熟的声音。推门进去以后,我看到办公桌前正坐着一位戴着眼镜的年轻女性,白色的制服尽显身体曲线的优美。
“欢迎光临,时坂老师,我是这里的保健老师朱崎宁宁。”朱崎抬起头,朝我露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容。
“那个,朱崎老师,我想你可能听佐伯主任说了……”
“时坂老师,你觉得樱羽这所学校如何?”没等我把话说完,朱崎抢先问道。
“唔……这里很安静,学生也很守纪律。看得出来,这是教育的成果呢。”我绞尽脑汁,总算拼凑了几句褒义的评价。
“客套话还是免了吧,这里太过死板了。从很久以前开始,樱羽就只会把严苛的礼仪和规矩强加在学生身上,自然也会有忍受不了这种束缚而逃走的孩子啊。”她兴味索然地喃喃自语道——事实上,这正是我对樱羽的真实想法。
“啊,抱歉!我一个人说得太多了。请坐,时坂老师,我来给你泡茶。”她推给我一张椅子,然后转身去摆弄茶具。
接过朱崎的一杯清茶,我浅浅地呷了一口,觉得身体暖和多了。
“时坂老师是佐伯主任请来的侦探对吧?这个我还是知道的。那么,想要问些什么呢?”
“那两个失踪的学生——关于她们你知道些什么吗?”不用我说明真是太好了。
“一年松班的西园同学和椿班的今邑同学是吧?我觉得她们并不是什么有问题的女孩子,都是非常认真,非常普通的学生。不过我只是保健老师,所以了解的也不是很详细。”
“不,还是要谢谢您,毕竟我是第一次在这样的环境里进行调查呢。”
“周围都是年轻女孩子的地方?”她呵呵一笑。一瞬间,我的内心流过一阵被人看穿的恶寒。
“与世隔绝的地方。”我不假思索地找了个借口。
“说的也是呢。她们突然失踪,可能是厌烦了这种生活吧。”朱崎说的很有道理,只考虑事故因素的话实在是很不谨慎。
“果然到这里来对的,再一次谢谢你了,朱崎老师。”我起身向她告辞。
“都说了不用客气了~欢迎以后随时光临。”她又一次露出了那种招牌式的妩媚笑容。

宣告放学的铃声响起,走廊里渐渐充满人的气息。不过,虽然有人的气息,却听不见半点喧嚣。学生们即使从课堂上解放了也依旧严格遵守着校规,实在是太压抑了——这无疑给我的调查增添了许多困难。
就在刚才,我跟几个女学生擦肩而过,不过没有一个人跟我搭话。最好的情况不过轻轻地点头致意,大多数人就这么沉默着走了过去。
看样子,真的没有办法进行调查了——这么想着,我望向窗外,视野中出现了一名身处校园一角的女生。没有多想,我下楼径直向她走去。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接近,她将视线转向这边。
“呀,侦探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散发着与其他学生完全不同气质的少女——朽木冬子和之前遇到时一样,用少年般的口吻向我打招呼。
此时她正在画画。白色的画布上,几根简单的线条随意游走着。我一开始以为她在这里写生,不过到处都找不到跟画面相似的风景。
“你在画什么呢?”我不由得产生了好奇。
“想知道么?”冬子狡黠地一笑。
“但是我不告诉你喔。不如说——我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道…?”
“虽然在脑海中有一些朦胧的形象,不过很暧昧。简直就和我自己一样呢,正在寻找着自身的暧昧的存在——”
正在寻找着自身的暧昧的存在。你的委托吗?
“——嘛,虽然不知道要画到什么时候,不过画完了以后我会给你看的。所以到那时为止,不要偷看喔。”
“是,是,我知道了。”我随口敷衍道。
“侦探先生潜入这所学校是要调查什么吗?难道说是来调查我的么?还是别的事呢?”冬子嘲弄般地盯着我的脸。
“——我是侦探这件事,你能替我保密吗?”
“晚了呢。”冬子耸了耸肩膀。“我已经和透子说过了。”
“透子?”(注:透子和冬子在日语里发音相同。)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我的朋友啦。而且加菜子那么聪明,肯定也猜到了。”
“真没办法,那就帮我封一下她们的口吧,尤其是柚木加菜子。”
“啊拉,侦探先生也知道加菜子吗?看来她实在是臭名远扬啊~不过,侦探先生,你很为难?”冬子嘴角微微翘起,向我问道。
“无论如何,侦探的工作还是应该隐秘一些。”
“听起来很帅气呢。”
“也不是……几乎都是些沾着泥土的工作啊。”我苦笑着回答。
“哈哈,这话让侦探先生来说就很有内涵了呢。我明白了,时坂老师。”
“那么,朽木同学——”
“啊啊——这样可不行,老师。”她打断了我的话。
“叫我冬子吧。比起姓氏,我更喜欢名字。”
“之前你也这么说过呢。”我至今记得在井之头公园初遇的时候,她说过这个名字跟自己很般配。
“记得很清楚嘛,不愧是侦探先生。而且,最近,比较喜欢被人这么叫呢…….”不知为何,她低下了头。但很快她又抬起头来,向我问道:
“侦探先生,真正的我,找到了吗?”
那个稀奇古怪的委托?差点就被我忘了。
“还没有,不过正在找。”
“真的?”
“当然。”
“骗人。”
“为什么这么想?”虽然确实是这样。
“因为,侦探先生你什么也没问我。”冬子投来的视线让我越发心虚了。
“想要找到我的话,不先调查我是不行的吧?无论什么都行,先试着提问吧。”
“那好吧……你画画的时候,往画里注入了怎样的感情呢?”
“唉——?这个嘛,还真没想过。”尽管冬子一瞬间流露出了些许茫然,不过她很快就托着下巴思考起来。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自由吧。”冬子低语着,害羞地笑了起来。“而且,在画画的时候我能够变得心无杂念,什么都不用去想——所以我很喜欢画画呢。”
心无杂念?是指聚精会神吗?
“冬子!!!”从活动教室楼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近乎嘶吼的叫喊,把我吓了一大跳。回过头去,只见一名头发被风吹得散乱的少女正不顾一切地冲过来。
“啊,透子——”冬子叫着拼命跑到她身边的少女的名字。
名为透子的少女就像是要搂住冬子一样,猛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焦急不安地问道:
“没事吧,冬子?!”
“放心好了,透子,他又不会像魍魉魑魅一样把我给吃了~这是时坂老师啊,今天的晨会上不是介绍过吗?”冬子微笑着轻轻把她推开。
“可是……”少女偷偷地瞥了我一眼——那是饱含敌意的视线。过了好一阵子,她才转过身来。
“刚才失礼了,老师。”似乎是接受了冬子的解释,透子轻轻地向我点头致意——和大部分的女生一样毫无个性。
“初次见面,我是二年藤班的水原透子。那个,时坂老师,是吧?你是紫的哥哥,也是侦探……”
“水原同学,我的侦探身份可以请你保密吗?”我直截了当提出了请求。
“时坂老师正在学校内进行调查,要是他的身份被察觉了可不行呢。”冬子在一旁补充说明道。
“调查?是调查西园同学失踪的事情吗?”透子疑惑地望着我。
“嗯,就是这件事——我不想造成学生们的不安,所以你们要是能保持沉默的话,那就帮了我大忙了。”
“嗯,我知道了。”意外地,透子点头同意了。我也松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你们的名字是一样的啊……”
“有什么不行吗?”虽然语气很平静,但是透子充满敌意的视线再次向我投来。
“怎么可能不行呢?交到一个同名的好朋友,你不觉得就像是命运的安排么,时坂老师?”冬子向我追问道。
“我们是一心同体的存在。”像是附和着冬子的话语,透子小声呢喃道。
“那么,明天再见了,时坂老师。”冬子向我挥手道别,然后和透子手挽手离开了。

把西园唯和今邑遥的照片送到夏目那里委托她进行面部对比以后,我回到了家。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那不是遗体的身份;
但是,我又迫切地想知道失踪者的下落。
——从接过委托的那一天起,这两种矛盾的心情就在不断地交织纠缠,让我越陷越深。
吃过晚饭,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地抽着烟。
“第一次去学校的感觉怎么样?”收拾完餐具,从厨房回来的小紫问道。
“这个嘛……大家都很温顺呢。”
“是啊,并没有特别吵闹的人——除了加菜子以外吧。”嗯,又是这个家伙。
“是因为校规很严吗?”
“我并没有觉得很严格,不过学校里好像有人是这么想的——”紫突然停住了话头。
“怎么了?”
“……这个,是作为老师提出的问题吗?”
“不,是身为侦探的调查。”
“该怎么说呢?我很明显能够感觉到,确实有这么一股情绪在学校里蔓延着。不过呢,我周围都是一些怪人,所以我才会这么想吧。”
“怪人?”
“嗯,就连我也是个明知道好朋友在违反校规却默不作声的坏孩子呢。”小紫微笑着回答我。
——这倒无所谓,我甚至觉得,小紫不像其他人那样毫无个性实在是太好了。
“说起怪人,对了,你们班是不是有一个叫朽木冬子的学生?”
“嗯,当然知道。我们在同一个社团嘛。”紫当即回答道,然后头歪向一边。“朽木同学怎么了吗?”
“没什么……你也是美术部的吗?我还一直以为你在昆虫社之类的社团里呢。”我的妹妹小紫对虫子这种恶心的生物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这一点令我敬而远之。
“……那是要进行怎样的活动啊……”小紫愕然地叹了口气。
“算了,那些都无所谓……朽木同学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孩子呢?”我及时切回正题。
“朽木同学吗?她挺奇怪的,给人的印象跟其他同学完全不同——某些地方感觉非常成熟,简直不像是个初中生。不过没人讨厌她就是了,事实上,我们不知道怎么和她交往。”小紫如是说道。
“还有位水原透子同学是吧?她怎么样?
“水原同学吗?确实经常能看到她和朽木同学在一起……不过最近加菜子好像也是…….”说到这里,紫有些怀疑地盯着我。“她们跟哥哥正在调查的事件有什么关系吗?”
“不,这只是作为刚刚上任的讲师提出的问题。”
“真是的,哥哥总是在自说自话。”小紫呵呵地笑道。

少女已陷入沉睡。
在书桌上铺上白色的床单仿造出床的样子。
纤细的胴体勾勒出平滑的曲线。
抬起那无力地垂下的左腿——这个不错,正合适。
留下不该有的擦伤是绝对不行的。从袋里取出染成漆黑的棉布,工整地缠在少女的左腿上,突然注意到小腿肚上的一颗黑痣。
要剜出来吗?不,那样做的话就会留下伤痕。没办法了,放弃吧。虽然长度和肥瘦程度都正合适,不过这种瑕疵是决计不能容忍的。
揭下黑布,看看右腿怎么样?更糟,大拇趾趾甲的形状实在是觉得很不顺眼。
那么就检查一下右臂。几乎没有什么肌肉,十分柔软。而且最重要的是,手指的长度很让人满意——那就用这里吧。
工整地裹上黑布,少女始终没有醒过来。这是当然的,因为之前已往她的静脉中注射了大量吗啡。虽然使用分量已经接近致死量了,但没关系。
好了——开始吧。
将粗重的柴刀刀刃对准肩头,然后抡起,砍下。
“刺啦——”撕裂血肉砍断骨骼的声音,在死寂的黑夜里荡起了一丝涟漪。
少女的身体猛地弹起,鲜血喷涌而出。在那被砍下来的右臂落地之前将它一把抄起,捧了上来。本应失去意识的少女不停地痉挛着抽搐着,活生生像一条刚被钓起的大鱼。
把右臂小心翼翼地放到别的桌子上,顺手拿起书——这个真不好办。
把仍在抽动着的上身固定在桌子上,像怀抱一样抓住少女的头颅。然后,用力把头颅往反方向拧去——
比拧抹布要难一些,但还是办到了。
颈椎间响起沉重的摩擦声,红黑色的血液混着空气从破裂的喉咙里涌了出来。让脸朝向背后,在耳朵上压上重物加以固定。
呼吸已经停止了。不过也无所谓。最后,手持菜刀绕到少女的下半身。
——必须把污秽部分除去。
刀尖刺入脐下,剖开腹部。“噗啪”一声,鲜血构成的泡沫破开。
子宫的切除似乎已相当熟练。明明只是第二回,但该切哪里很快就明白了。
把取出来的子宫随意地扔到一边,然后将黑色的蛋壳塞到原来的位置上取而代之。
——黑之卵就是污秽的证明。
在沉默的愤怒之中,将蛋壳捏碎。
缝合创口,封住腹腔。接下来,只要把这个扔掉就好了——
等等,看到脸后突然想起来了,还得让这东西流出血泪才行。环视周围,正好发现了合适的工具——前端磨得十分尖锐的锥子。
将这个扎进眼球的话,毫无疑问会让那个女人流出血泪。如果血量不够,那就在后背画上血痕,这样看起来一定很像。
用手指扒开那已无法动弹的尸骸的眼皮,把锥子刺了下去。

发表于 2012-9-6 00:25 | 显示全部楼层
哄哄~~
孩纸我第一次抢到了沙发
没插楼吧
 楼主| 发表于 2012-9-6 11: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歌•蒙面的舞者】
天刚破晓,我和小紫一同走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
平生第一次以教师的身份前往学校,此刻的心情竟然比当年刚升入高中的时候还要忐忑不安,不禁哑然一笑。
“呐,哥哥,你笑什么呢?”
“啊,只是有点怀念那很久很久以前的学生时代了呢。”我眯起了眼睛,任凭回忆的潮水在脑海里卷起波澜。
——那是昭和16年樱花烂漫的春天,我踏入了期待已久的高中校门。距离今日,已过去将近十五年了;
——就在那一年的冬天,山本五十六的零式战斗机冲向了珍珠港,投下了太平洋战争的第一颗炸弹。而我的人生,也从此改变了轨迹;
——那真是一个疯狂的年代,整个国家都陷入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之中。曾几何时,我也和高年级的学长们一起,留着平头,穿着诘襟制服,戴着白线帽,罢课到街上去游行示威;
——挥舞着太阳旗,声嘶力竭地喊着诸如“皇军万岁”“美帝必灭”的口号,高唱着“替天征讨不义之徒,膺惩暴支”的军歌——在血气方刚的我们看来,这就是大和魂。现在回过头来想想,真是肤浅;
——没过多久,我便如愿以常地上了战场。然后,我终于明白,在东南亚等着我的,绝不是什么荣耀,而是时刻与死亡相伴的绝望;
——连天的炮火愈加猛烈,并肩的战友接连倒下,手中的枪支逐渐冰冷,可是许诺的胜利却始终遥不可及。多少次,我和鱼住还有秋五三个人躲在阴冷潮湿的洞穴里,咒骂着军部的蛊惑人心。
——一想到自己即将葬身在之前连名字都没听过的热带荒岛上,什么九段坂见,身死名留,统统都去他娘的吧,保命要紧。
不堪回首的少年时代,逐一浮上心头。如今,看着道路旁毁于东京轰炸的飞机厂旧址和美军高级军官住所,我越发觉得,十几年的战争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无非是给自己的脸上添一些耻辱的印记罢了。
而就连这种耻辱,也开始被世人所淡忘了。
有多少人在想方设法地脱亚入欧,争相向曾经与之拼命的白种人靠拢,唯恐不能早日褪下这黄种人的外衣,换上足以自豪的西装革履。
——那么,今天的历史课,就给樱羽的孩子们讲讲这些吧。
“早安哦,小~紫~”一声爽朗的招呼,兀然打破了晨间的宁静。我转过身去,只见小紫的身旁正站着一位同样穿着樱羽制服,年纪和她相仿的少女。
“早安呢,缀子。”小紫的表情看上去也很愉快——这多半就是她的好友了。
“噢噢!小紫竟然和陌生的大叔走在一起!怎么回事?!”一见到我,她便大呼小叫道。
“这是我哥哥啦,昨天的晨会上不是也已经介绍过了吗?哥哥,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四十宫缀子,点缀的缀字。”小紫微笑着向缀子解释。
“啊啊,原来是老师啊,怪不得看着眼熟呢。”她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这个家伙,真的是樱羽的学生吗?只怕,我见到加菜子以后会更加吃惊。
“别看缀子这副样子,她可是很博学的呢~至今为止已经出版了很多部小说了呢。”
“……真的假的?”
“嘿嘿,叫我老师也可以喔。”缀子嚣张地挺起胸膛。
——但我记得,私自出版刊物在樱羽可是违反校规的。小紫提到的常常违反校规的家伙,原来就是她啊。
“那么,缀子老师,你都写了些什么?”
“嘛,杂七杂八的,要分类的话大概就是志怪悬疑类的小说吧。怎么样,很厉害吧?”缀子的声音里洋溢着自豪。
我们就这样一路有说有笑地来到了校门口,原本喋喋不休的缀子突然变得安静了——校门口,学生会长月岛织姬正在检查到校学生的仪容仪表。
“早安,时坂老师。”以织姬为首的学生们排成一列,向我送上单调的问候。
“早安,月岛同学,这是学生会的工作吗?”
“是的。为了度过健全的学生生活,清晨的寒暄是必不可少的。”
“早上好,织姬大人。”缀子突然用无比成熟稳重的声调向织姬问了声好,与她刚才给人的印象相差万里。
“嗯,早上好,四十宫同学。”织姬也向缀子回以问候。
原来这家伙平时也是这么一本正经的啊。不过,我总感觉她故意伪装性格的背后有点不大寻常——简直就像是少女小说里描写的内容。

预备铃响起的时候,我来到了二年藤班的教室。
推开门,如我所想的那样——教室里一片死寂,完全看不出上一刻还是课间休息。几乎所有人都在望着空荡荡的黑板,完全不往我这里看上一眼。她们的眼眸里,似乎笼罩着一层氤氲的雾霭。
但显然也有例外的——我很快便发现了小紫和坐在她身旁的缀子。她们一看到我走进来,都点了点头。
“各位同学,我是从昨天开始在贵校担任临时讲师的时坂,请多关照。”我走上讲台,作了一番自我介绍。但台下几乎没有半点反应,就连听到时坂这个姓氏的时候,也没有人望向小紫。
不,还是有一点——
“时坂老师,你是时坂同学的哥哥对吧?”教室里蓦地响起一个成熟的声音,我循声望去,一张似曾相识的清秀脸庞映入眼帘。没错,那一定就是——
“你猜对了,柚木同学。”
“啊啦,时坂老师竟然知道我的名字呢~”少女浅浅地一笑。
“嘛,柚木同学也算得上是樱羽的名人了呢。”
“呵呵,虽然名声不怎么好呢~”
眼前这个正一脸揶揄的表情望着我的短发美少女,就是我魂牵梦萦已久的,樱羽头号不良学生,柚木加菜子。
她的身上散发着独特的气质——正如传闻所言,个性张扬,肆无忌惮,比任何学生都更强调自身的存在。不仅如此,她的眼神似乎有着洞察人心的穿透力。
而加菜子的身旁,赫然坐着另一位谜样的少女——朽木冬子。注意到我的视线,她再一次露出了招牌式的狡黠笑容。
“那么,时坂老师,今天您要讲些什么呢?”加菜子发问道。
“唔,今天就给大家讲讲许多年以前的英法百年战争好了。”我在黑板上写下“百年战争”四个大字。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
“既然是特别授课,那么,我接下来要讲的内容就应该不会出现在你们的试卷上;而你们也用不着翻开笔记本,只管认真听就好了。事实上,我今天根本就没打算让你们记笔记。
“好了,提到百年战争,我们该关注些什么?它开始于何时,结束于何时?造成了多少人死亡?让英法两国损失了多少财富?主要战役的发生地点?争夺的领土?战后双方各占有的大陆板块?不,都不是这些。
“纠结于数字与地名的精确毫无意义,甚至可以说是本末倒置,因为历史本身是由人构成的。至于我,最为关注的就是百年战争中那一个耀眼而又悲哀的身影——圣女贞德。
“在国家生死存亡之际,农村姑娘贞德挺身而出,以残兵败将击溃不可一世的英格兰军队,光复了大片领土,堪称民族英雄;
“但当她由于法国军队的懦弱而不幸被俘之时,由她一手扶上王位的查理七世却不闻不问,拒绝采取任何救援。最终,她被英国人烧死在了火刑柱上,年仅十九岁。
“贞德为法兰西奋战终生,最后却被自己的祖国所背弃。现在我就来问这么一个问题:她这么做,值得吗?”我望向台下的众人,却发现大部分学生依旧在奋笔疾抄。
“从结果上来说,的确是不值得的。”回答我的人果然还是加菜子。
“然而——”只听她话锋一转。“作为后人,我们在知晓了历史的基础上自然会这么认为。但如果置身于那个时代,我相信,我会作出和贞德一样的选择。”加菜子的话语坚定而有力。
“呀,难道说加菜子想成为英雄么?很帅气呢~”一旁的冬子插话道。
“这并不是想要成为英雄,只不过是当时每一个愿意保卫国家的人都会作出的选择而已。事实上,如果连我们都不愿意为自己的国家而战,那么又有谁愿意为我们的国家而战呢?”加菜子淡淡地说道。
“其实,对于那些选择战斗的人,我们是该肃然起敬;而对于那些选择逃命的人,我们也无可厚非,毕竟这是人之常情。”我开始进行解释。“但是这些,都不是我今天想要探讨的话题。”
“我想探讨的是,一个国家该如何对待那些选择为它而战的人呢?我认为,至少不能让他们白白地牺牲;要让他们明白,他们流出的每一滴鲜血,都绝非毫无意义;
“只有这样,士兵们才会心甘情愿地拿起武器,为国捐躯。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绝不会像贞德一样,在悲愤交加的绝望中屈辱地死去——遗憾的是,不光是当时的法国不懂,就连现在的很多国家,也是不懂的。”我最后补充道。
“时坂老师,我想,你是另有所指吧?”加菜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显然,她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
“真不愧是柚木同学,一听就懂。没错,我真正想要讲的,其实是刚刚才结束的那一场,发生在我们国家与全世界之间的,荒唐透顶的战争。”
“时坂老师莫非也上过战场?”加菜子一下子来了兴致。
“嗯,第一师团。我曾经亲身体验过战争的残酷,那绝不是你们课本上写的那样,充满了荣誉和自豪。恰恰相反,在菲律宾,在莱特湾,在热带雨林的沼泽里,在战友堆积如山的尸体旁,我曾不止一次后悔过,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轻易就被军部骗来了。”
“嗯,从大众心理学的角度上讲,个人具备着理性的怀疑精神和独立意识;但当他们形成群体的时候,却往往容易被激烈的言辞和虚假的形象所打动——时坂老师你们当年也是这样的吧?”加菜子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她认真地倾听着我的讲述,还时不时点头表示赞同。
“当然了。军政府从上到下都在不断地编织着谎言,虚构出一次又一次不存在的大捷,煽动无知的年轻人去组成他们所谓的绝对国防圈。可等你亲自到了战场,发现自己只不过是在增加死亡名单的长度的时候,你就会猛然醒悟:这样一个视士兵性命如草芥的国家,怎么可能赢得了。”
“这种话要是让学校里的那几个老家伙听到,肯定会被气得半死。”冬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办法,到了现在,还有不少思想保守的人沉浸于昔日的皇国幻想中,自然无法看到这个国家在历史上留下了多么耻辱的一笔。
“但是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叫你们不要去爱国——虽然我批判这个国家的时间远远比赞美它的时间长得多,但我始终坚信爱国是一种美德。不过有一点必须要搞清楚,若批评无自由,则赞美无意义。
“我认为,爱国是双向的:这个国家如果想让我们爱它,就应该先像我们爱它一样地爱我们。而当它试图用不合理的规矩限制和剥夺我们的自由的时候,我们完全没有理由保持沉默。”
教室里依旧鸦雀无声——但我可以明显地看到,学生们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出现了一丝惊讶。
“好了,让我们来思考最后一个问题,学历史到底有什么用?仅仅是为了应付升学考试吗?到了现在,我想应该不会还有人是这么认为的吧。
“因为就在刚才,我们成功地找到了学习历史的现实意义,那便是:通过对过去的研究来反思当下,从而走向更好的未来。
“我知道,自己待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很长;我也知道,樱羽是一所贵族学校,你们当中的大多数都是出身名门望族的千金小姐,以后也将要嫁入豪门;我还知道,你们很快就会忘掉我这个老家伙,甚至忘掉自己在学校里所学到的大部分内容。
“但我希望你们能够一直记得,从这堂课开始你们将要学到的一种叫做独立思考的能力。如果你们真的能够做到的话,那我来这里给你们上课也算是有意义了。
“而且,我还有勇气相信,就算是这样一个曾经犯下过大错的民族,终有一天也能够彻底地反省自身,然后迎来属于自己的救赎。”
——毫无征兆地,加菜子站起身来。
“时坂老师,如果,一个曾经犯下过大罪的人,发自内心地忏悔,那么,终有一天,也能迎来属于自己的救赎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平静地回答道:“一个民族尚且可以,更何况一个人呢?”
听了我的话,加菜子怔住了。她伫立良久,默不作声。直到冬子疑惑地拉了拉她的衣角,她才猛地回过神来,然后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
“非常抱歉,老师,刚才有些出神了。”
“没什么~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下课铃一打响,我便走出了教室。
 楼主| 发表于 2012-9-6 11:25 | 显示全部楼层
来到走廊上,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刚在课堂上侃侃而谈的时候,我表面上看似从容,内心却紧张得不得了。
结果一不小心,就自顾自地讲了那么多,不知道该不该对她们讲的东西——我这是明摆着叫她们去反抗学校。要是被校方知道了,只怕我会被立刻赶出去,那么调查也免谈了。
——不过,或许正是因为想到了学校现在正有求于我,我才会如此有恃无恐地宣扬这些“大逆不道”的思想吧。
面对那群尚且年幼的孩子,我无论如何都想要说些什么。至少,不能再让她们这样子下去了。
一阵轻轻的掌声响起,我蓦地回过头——
“真是非常精彩的授课,时坂老师,就连我也获益匪浅呢。”昨天在办公室里见过的年轻老师出现在我面前,我记得他正是二年藤班的班主任。
他向我鞠了一躬,自我介绍道:“在下名为日下达彦,如您所知是二年藤班的班主任,请多多关照。”
“我这边才是,妹妹一直承蒙您照顾了。”
“啊,您果然是时坂同学的哥哥啊。在这里站着也不太好,我们换个地方?”
也好,我便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了办公室。在会客的沙发上坐下后,日下老师压低声音对我说道:
“看到学生这个样子很吃惊吧?”
“确实是,她们太过死板了。”我也下意识地小声回答道。
“刚来这里的时候,我完全判断不出她们有没有在听,有没有理解我的话——因为她们的脸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教育千金大小姐的工作,实在是累人啊~”他轻轻叹了一声,露出一个疲惫的表情。
“不过,现在不是还好么?因为柚木同学转来了啊。”
“是啊,所以我即使身为樱羽的老师,也很欣赏她的个性呢——在这样一个地方还能保持住自我,实在是不容易啊。”日下点了点头。
“对了,时坂老师。”他又补充道。“我有一个忠告——在这所学校里和学生发生不必要的接触是被禁止的,请一定要多加注意。像我们这样的年轻男老师,更是理事会和家长协会的重点戒备对象。”
“我知道了。谢谢您的提醒,日下老师。”
脚刚踏出办公室的门,我便把他的这句忠告抛到了脑后。去那里收集有关失踪者的情报比较好呢?
突然,我发现一群人正罕见地围在走廊的一角。走近一看,站在女学生们中间的果然是月岛织姬。此刻她正严肃地说着些什么,而围在她四周的学生们都在用一种倾慕的目光仰望着她。
但与其说是倾慕——不如说是崇拜。
“织姬大人很厉害吧。”缀子不知何时站到了我的身边。
“她很受后辈们欢迎呢。”
“岂止是后辈,就连和她同年级的学生也很仰慕她呢。”
“你也很仰慕她,对吧?”我想起了在校门口的场景。
“……不愧是侦探呐……”缀子苦笑着,低声呢喃了一句。随后,她也加入了正众星拱月般围着织姬的那群人。

“有人在吗?”
来到保健室,我打算找朱崎老师问点事情,却发现这里空无一人。
——不对,病床周围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有人正躺着上面。我不好意思打扰,便想就此告辞。
“时坂老师吗?”床帘后传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停下了迈出的脚步。
“是冬子么?”
“啊拉,果然是时坂老师。”床帘被拉开,躺在床上的冬子扬起一弯和煦的笑容。
“抱歉,把你弄醒了么?”
“我一开始就醒着啦~一个人无聊得很,那两个家伙又不在这里,老师陪我聊聊天怎么样?”冬子坐了起来。
“哪里不舒服么?”我走到她身边问道。
“虽然我这个人不能算是无病息灾,但至少还没弱到风吹就倒~今天只是稍微感到有些不舒服罢了~”
“那就再歇着去。”我连忙制止住了想要站起身来的她。
虽然她说自己没什么大碍,但我总觉得她的脸又瘦削了几分;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肌肤原本就很苍白,现在的冬子正给我一种异常病弱的感觉。
“老师,您的课相当有意思喔~”
听到冬子出乎意料的发言,我愣了一下。
“樱羽的课堂上除了洗脑以外就只剩下填鸭式的应试教育了,一点意思也没有~所以,今天能够听到时坂老师讲课,实在是令我很愉快呢。”
——还好,这家伙也没被周围的人同化。
“而且,一直凝神屏息地等着看教学经验为零的侦探先生闹笑话,也是十分有趣的事情呢,不是吗?不过,这个愿望最终还是落空了~”
真是恶劣透顶的兴趣——之前对她的评价收回好了。
“——哎呀,这不是时坂老师吗?”谈话间,朱崎宁宁回来了。
“打扰您了。”
“啊,这倒是没什么关系,不过——”宁宁把视线转向病床上的冬子。
“朱崎老师,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所以就先告辞了。”冬子从床上下来,整理了一下制服上的皱褶。
“——你没事了吗?”我始终还是很担心她
“嗯,已经好多了。那我就不打扰您的工作了,时坂老师。”
我目送着她的身影离去,直至消失在走廊的深处。
“朱崎老师,那家伙是怎么回事?”
“朽木同学吗?我跟她不怎么熟呢,不过她经常会来这里休息。”朱崎老师的话证实了我的担忧,这家伙刚才就是在逞强。不过如果是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的话,那多半就是生理问题了,无须过度担心。
我一面安慰着自己,一面问道:“朱崎老师,有点事情想问你。关于那两位失踪学生的事,有没有能问话的学生?
“西园同学和今邑同学的话,我记得她们好像跟一年级的佐东步同学关系不错。佐东同学是剑道部的成员,放学后你可以去剑道场找她——对了,西园同学也是美术部的,我想你也可以去问问你妹妹或者朽木同学。”
佐东步吗?
先从她那里下手好了。

下午依旧是二年级的课,我把上午的内容完完整整地照搬了过去,同样让女生们听得目瞪口呆。估计我走了以后,她们就再也没机会上这样的课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时间,我几乎是一个箭步冲出教室,然后便往剑道场的方向径直奔去。规矩什么的,完全没有理会的必要,我一心想着的就只有尽早破案。
可我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刚来到操场,就被自己的妹妹叫住了。
“哥哥,我们有事找你商量,能来躺美术室吗?”
“抱歉,小紫,我现在没空,正要赶去剑道场——”我正想拒绝,小紫却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
“美术室就在剑道场的附近,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啦~”说完,她便拽着我往美术室走去,不容我有点反抗。
到了位于操场一角的美术室,我才发现这里聚集了不少人。
“加菜子,你的阴影涂得太重了,整个画面看上去太暗了——”
“唉~我果然不像冬子那样具备极高的绘画天赋呢~”
宽敞明亮的美术部室里,加菜子正坐在房间的正中央画着素描,而冬子则站在她身后进行指点;透子在一旁直勾勾地盯着两人,看上去十分不高兴。
“各位,老师来了哦~”小紫的一句话,让三个人都转过身来。
“额,柚木同学——到底怎么了?”我向加菜子问道。
“叫我加菜子就行了~时坂老师,接下来就拜托您了~”
“拜托我做什么?不会是解决什么棘手的难题吧?”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是这样的——”小紫向我解释道。“我们美术部原定于十四日,也就是下星期三去上野美术馆进行社团研修活动,但是美术部的顾问老师那天突然有事,没办法带我们去了。”
“也就是说,你们想要我陪你们去?”我很快就料到了——真不是什么好差事。
“没错,哥哥你那天八成是闲着没事干的,不是正好么?”
我正想反驳,冬子开口了:
“有什么不好呢?时坂老师你肯定也有空吧?”她向我投来了恳切的目光——我实在是不忍心拒绝这家伙的请求。
“冬子,就算老师不在也可以去的吧……”透子不满地嘀咕起来。
“那样是不行的哦,透子,我们都是未成年人呢。”
“可是——”
“好了好了,我就带你们去吧。”为了不在这里浪费时间,我赶忙同意了她们的请求。一听这话,小紫和冬子的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可透子还是一脸不满。
“事先问一下,你们去美术馆打算干什么?”
“啊,那里将要举办一位名叫间宫心像的画家的个人作品展~”
“间宫心像是谁?”我向来对美术不怎么感兴趣。
“他可是在世界范围内广受赞誉的艺术家——不仅仅是绘画,间宫心像还发表了不少雕刻作品。他本人似乎是个天主教信徒,所以创作了很多跟宗教画类似的油画。”冬子仔细地向我说明。
“所以我们打算去参观学习一下——到时候就拜托哥哥你了喔~”
“嗯,我知道了。”
当我离开了美术室,准备前往剑道场的时候,有人在背后叫住了我。
“那个,老师……”
回头一看,居然是透子。她抬起脸,莹润的双瞳如蕴藏着怒火般狠狠地瞪着我,纤细的声音从唇边泄出:
“请你不要再接近冬子了。”
“诶?”
“我先走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透子便急忙跑开了。
叫我不要再接近冬子了——这是什么意思?算了,正事要紧。
我很快在剑道场里找到了佐东步——她是一位身材修长的短发少女,虽然看上去很温和,但却拥有着不同于其他女生的锐利眼神。
“我就是佐东步,请问有什么事?”这位少女带着一脸的谨慎,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我来。
“有些话想找你谈谈,不知道你现在是否方便?”
“谈谈?”步微微侧首。
“嗯,这里耳目众多,我们换个地方可以吗?”
“那么,就到教师办公室去吧。”虽然步对我的戒心依旧很重,但她总算是同意了我的主张。
在办公室里,我们刚好碰上了佐伯主任。“哟,时坂老师,有什么事吗?”
“佐伯主任,我想就之前的失踪案向这位同学问几个问题。”
“原来如此,那么请到最里面的接待处去吧。”佐伯指着办公室最深处的沙发向我提议道。
刚坐上沙发,步就忍不住向我问道:
“老师,你到底是什么人?刚才你提到了失踪案,是唯的那件事吗?难道说,你是警察?”
“不完全是,我是私家侦探,现在正接受学校的委托前来调查学生失踪的事件。”我向步和盘托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她紧绷着的双肩也终于松了下来。
“那么,关于西园同学和今邑同学的事,我想请教一下。首先是,她们两个是怎样的人呢?”
“唯的话,是个性格开朗的女孩子,就容易就跟人打成一片,所以她有很多朋友。今邑同学的话,好像也差不多。”
“那两个人失踪以前,你有没有什么在意的事?”
步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现在回想起来,从年初开始我就觉得唯一直没什么精神。”她若有所思地说道。
年初?正好是在西园唯失踪之前——那么正月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些什么。
“但是,唯她是决不会做出一个人独自消失这种事情的。我有预感,她一定是卷入什么麻烦中了。”步的语气始终恬淡,可我明白在那之中暗藏着许多无法压抑的情感。
我一时失语——就像她所想的那样,西园唯很可能被卷入了事件,但我说不出口。
“关于今邑同学你知道些什么吗?”
“今邑同学的情况我不是很清楚——虽然唯失踪的时候她显得很担心就是了。”
“我明白了。佐东同学,非常感谢你的配合。”我起身准备告辞。
“那个,时坂老师——”步望着我,欲言又止。最终,她站起身来——
双腿一屈,少女跪坐在了地上。
“请您一定要找到唯,还有今邑同学。”步低下头,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当然,这是我的职责。”
——能把她们平安无事地找回来的可能性极低,这句话我始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放学后,我来到了高城医院。
“夏目女士,有什么新的线索吗?”一进门,我便问道。
“你来得正好,第一具尸体的身份已经查明了。”夏目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照片——正是上次我交给她的。
“虽然面部腐烂得一塌糊涂,不过我总算是通过照片辨认出来了——就是这家伙,从下颚骨骼形状的对比来看,两者是非常吻合的。”她把照片递给我。
出现在照片上的是,今邑遥。
虽然早已料到很有可能会是这样,但是当结果清清楚楚地摆在我的面前时,心里还是免不了一阵难受。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西园唯了。
“我了解了,那么,另一具尸体呢?”
“正如你所知,另一具尸体的突破口就在于所谓的‘黑之卵’。一开始我以为蛋壳是特制的,后来发现那仅仅只是表面被涂成黑色的鸡蛋壳。不过,蛋在肚子里碎掉了吧?可是蛋清蛋黄之类的却完全找不到。”
“也就是说,一开始放进腹腔里的就是碎裂的蛋壳?”
“嗯,凶手这么大费周章,背后一定有他特殊的用意——至于那到底是什么,就交给你了,玲人。”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只觉得格外沉重。
 楼主| 发表于 2012-9-6 11:25 | 显示全部楼层
走廊里一阵喧哗传来,令正在午睡的冬子厌恶地从桌子上抬起头来。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
——想都不用想,现在在外面闹事的绝对是那家伙。
难得的休息时间就这么泡汤了。她苦笑了一声,走出了教室。
艰难地挤进围观的人群,冬子总算看清楚了站在中间的那几个人——果然,又是月岛织姬和柚木加菜子。只是这一次,还多了四十宫缀子和几个低年级的学生。
缀子一脸惶恐地站在加菜子的身后,偶尔探出头来张望一下织姬的表情;一旦对上她凛然的目光,便又立刻把头缩了回去。
织姬冷冷地盯着加菜子,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柚木加菜子,很好,你这次,又干了些什么?”
加菜子把手一摊,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什么,只不过是和一年级的后辈们聊聊天,增进一下感情而已罢了——难道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会长大人?”
“别装傻了,也别再搬出你是转学生的那套借口了——我已经听腻了。事实上,你早就已经不是一无所知的新生了。”织姬一字一顿地说着,似乎都在压抑着极大的怒火。
“三月一日那天,你转进了樱羽;仅仅过了十天,你违规的次数就超过了本学期全校学生违规次数的总和——还得除去星期天。
“我不知道,为什么仓敷的名门中原家肯给你写推荐信。我只想问一句——”织姬抬高了声调。“柚木加菜子,你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当然是上学啊,除此之外我还能干些什么呢?会长大人,我可是孤零零地一个人从相模湖边来到东京的啊~难道您还想说,我是专程来这里捣乱的么?”面对织姬的威严,加菜子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开起了玩笑。
“很好,既然你说你是来这里上学的,那么,遵守樱羽的校规就是理所当然的——不然的话,我就只有建议父亲开除你了。”织姬发出了最后通牒。
“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呢,月岛织姬。”加菜子突然喊起了织姬的全名。
“什么…….”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却始终还是当初的那个小丫头呢~”她饶有兴趣地端详着少女的脸。“没错,就是那个只懂得服从长辈的,可怜的小丫头呢~”
“完全是一派胡言,你到底想说些什么?”织姬的表情依旧冷峻,可是声音却开始有些发颤。
加菜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啊~什么时候真正为了自己而活过呢?”她走上前,在织姬耳边低语道:“可别告诉我,是在那个时候吧~”
一听这话,织姬整个人怔住了——她缓缓扭过头去,却望见加菜子的笑容愈发显得诡异,愈发令她无法直视。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织姬费了好大的劲,总算挤出了一句质问。
“唔?”加菜子露出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她再次把手一摊,一脸无辜。

第二天历史课的主题是“宗教改革”。
与昨天相比,同学们显得更加认真专注,偶尔还有学生举手提问。但是这次,却轮到我自己无法集中精神了。
只要一看到她们,我就忍不住想起——曾经学校里也有这么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女生,静静坐在教室的一角,规规矩矩地听老师讲课。
后来,她走出了教室,消失在一片黑暗中;等她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腐烂的头部和四肢了。
下课的铃声听起来是那么的悦耳——我就像小学生一样期盼着课间的到来。一下课,我就迫不及待地来到了楼下的一年级教室。
走着走着,视野中突然映入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我要找的人。
“佐东同学,可以占用你一点时间吗?”
“啊,时坂老师,怎么了?”身材高挑的少女应声转过头来。
“有些事情突然想问一下你。”
“现在,么?”步的目光四下扫了一遍。“在这里恐怕会被老师训斥的。”
“我好歹也算是个老师,应该没事的。”我打消了她的疑虑。“那么——关于西园同学的事情,你还能想起些什么?”
“这个,唯她……”
“什么都可以,比如恋人什么的,或者其他的熟人……”
“据我所知,唯应该没有和任何男性交往过。”步回答得斩钉截铁。
“这样啊……对了,佐东同学,你有没有听说过‘黑之卵’之类的说法?”我突然心血来潮,便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黑色的蛋?总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印象,但是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来,真是抱歉。”
“没事,不用着急。要是你想起来了……”
“在这种地方偷偷摸摸地进行交谈,可真是令人不敢恭维呢,时坂老师。”背后突然传来了织姬的声音。
“除了上课以外,学生不准随便和男性交谈——老师应该知道这条校规吧?”她先行了一礼,然后向我们投来了严厉的目光。
“是这样的……”我正想找借口搪塞过去,步却先开口了:
“月岛前辈,时坂老师其实是潜入学校调查事件的私家侦探,他正在向我打听唯——西园同学的一些事情。”
“侦探?这是真的吗?”织姬紧紧盯着步,她质问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紧张。
“恐怕是真的。我记得,老师还曾经和教导主任谈过这些事情。”
“这样吗……”织姬的脸色稍稍缓和。“我知道了,你——叫佐东对吧?佐东同学,现在应该没事了吧?请你先回去吧。”
等到步走远了以后,织姬望向了我:“时坂老师,虽然我还不能完全信任你——不过就先假设是真的好了。”
“非常抱歉,可是如果不这样的话,只怕会引起恐慌。”
“的确有可能。”织姬点了点头。“可是,您现在好歹也算是樱羽的教师,所以请不要随意违反学校的规定。”
“我明白了,以后我会尽可能隐秘行事。”。
“隐秘行事么——”织姬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消沉,肩膀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老师是怎么看待这所学校的?”她问了我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
“校规太严,教育过于死板,培养出来的学生毫无个性——”我并没有客气,只是希望织姬也能从这束缚中解脱出来。
“是啊——很多时候,规矩就是一些极其不合理的东西呢。”织姬缓缓道出了与她身份截然不符的话语,令我尤为诧异。
“长时间置身于一个极度压抑的空间里,反抗意识自然会越来越强烈啊——这些,我还是知道的,只不过,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就算是再怎么不合理的规矩,自己也只能去习惯它,除此之外别无他选——这就是我的人生呢。”
此时的织姬,已全然没有了身为学生会长的气势;出现在我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内心格外柔弱的少女罢了。
“我这个人还真是矛盾呢——刚刚才说自己只能去习惯,可实际上,我不是正拉着老师说这么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话吗?”
“织姬,”我不由得叫出了她的名字。“如果你觉得说出来会好一些的话,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坏事。”
“是吗……只不过……说得太多了呢……老师,占用了您的时间真对不起,我先告辞了。”
织姬抬起了头。从她澄澈的眼眸里,我分明看到无边无际的疲倦和孤独正蔓延开来——
简直,就和我一模一样。

刚回到历史准备室,发现缀子正站在门口。她看见我,正想开口——我连忙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进去再说。
一关上门,缀子就迫不及待地说道:“时坂老师,我刚刚从一年级学生那里搞来了不得了的情报呢!”
“是吗?说来听听。”
“嗯嗯,那个年纪现在正流传着一些可疑的传闻——”缀子一脸神秘地开始讲述。
“‘随身携带黑之卵,若保壳不破,则心愿成真;若壳破碎,则黑之圣母降临,引来杀身之祸’,就是这样的传言,跟迷信差不多。”
“黑之卵——?!”那不正是被塞进古泉萤肚子里的东西么!
“老师怎么了?”被我的反应吓到,缀子有些不明所以。
“缀子,这个传言只在这个学校里流传吗?”
“不知道呢,”缀子摇了摇头。“我没问过其它学校的人。说起来,我连那句话现在流传得有多广也不知道。”
“西园唯和今邑遥也信这个吗?”
“天晓得~就算是一年级学生,知道这个的人貌似也不多——算了,我再去调查一下吧。”临走的时候,缀子突然又兴奋地回过头来:
“时坂老师你要是破了案的话,我可要把整件事情写成小说呢~”她挥挥手,向我道别。
缀子走了以后,我陷入了沉思。
——如果说今邑遥的身上也有黑之卵的话,那么这两件案子就有关联了。
——可是缀子提供的情报毕竟还太少了,得去多找些人来问问。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
“请进。”我抬起头,发现推门进来的是冬子。
“侦探先生,最近还好吧?”她笑着问道。“我委托你的事情有进展了吗?”
寻找真实的自己?又来了。
“这个,真没什么进展——”
“嘛,我能理解。大侦探正忙着自己的工作,抽不出空顾及我这点小事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冬子这么说着,脸上却似乎流露出些许的遗憾。
“所以今天呢,我想多给侦探先生你一些情报。”
“是什么?”
冬子莞尔一笑:“侦探先生,明天是休息日吧?我想请你到家里来做客,可以吗?”
“这个……”
“如果想要找到真正的我的话,得先了解我对吧?那么,与其让我在这里大费口舌,还不如到我家去看看来得更直接呢。”
我本想一笑置之,不过看到她的表情后就放弃了——我从来没见过表情这么认真的冬子,完全不像是平日那种开玩笑的样子。
“好吧,我答应你。明天是吧?”
“嗯,明天中午在吉祥寺车站前等着你喔,时坂老师~”冬子说完以后,转身便要离开。
“今天也去画画么?”我稍微有些在意上一次的那幅画。
“说的也是呢,那就再去画一会儿吧。好不容易勾勒出了大致的轮廓,却一直没什么时间去完善呢~”
“期待你的大作诞生哦~”我以这句半开玩笑的话,向冬子道别。

回到家没多久,鱼住来了。
他神情凝重地道:“玲人,现在麻烦了——在井之头公园发现的尸体,似乎不能被断定为今邑遥了。”
“为什么?夏目不是验过尸了吗?”我虽然觉得那家伙是个变态,但从未质疑过她作为法医的水准。
“监察医务院最近又进行了一次尸检——他们发现,尸体的指纹和今邑遥生前持有的物品上附着的指纹不一致。”
“但是,夏目从尸体的下颌骨上判断出这是今邑遥啊?”
“那个还不能作为决定性的证据。如果有治疗过牙齿的记录的话就好说了,可是今邑遥好像没看过牙医。”鱼住的表情,就像是吃了黄莲的哑巴,
“可如果说是别人的话,难道说是西园唯吗?”在我所知范围内也只有她了。
“我们也正在调查你那边的失踪者,但找不到任何物证——当我去到她家的时候,那里空无一人。”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西园唯的母亲去年秋天去世了——死因是过度操劳引起的急性心力衰竭,没有死于事件的可能性。从那以后,西园唯她似乎独自生活了一段时间。”
鱼住自顾自地衔了根烟。
“还有,我们去的时候发现她家早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她被认为是——自发性的失踪。”
“找不到半点指纹吗?”
“说不定她根本就不想留下任何自己的痕迹。总而言之,要搞到西园唯的指纹的话,就只有拜托你了。”鱼住将烟点着,开始吞云吐雾。
——虽然西园唯的失踪时间是今年年初,但如果是自发性的失踪,那就跟这次的事件没关系了。
——可除此之外,会是谁呢?
——目前找到的唯一联系之处,就在于死者都是年轻的女学生。
我开口问道:“鱼住,还有其他的行踪不明的女学生吗?”
“卖淫防止法快要实施了,所以失踪的人数正在减少。即使如此,失踪的女学生还是很多。”
“失踪者不仅仅在红线区和绿线区吧?以进驻美军为卖淫对象的白线区也有吧?”提到这些,我的心脏顿时收紧。(红线区:公允卖淫区;绿线区:默许卖淫区)
“当然,卷入案件之中的失踪者应该也很多。”从鱼住紧锁的眉头来看,他似乎每天都因为这些而忙得焦头烂额。
“鱼住,你觉得这种杀戮今后还会继续吗?”
鱼住紧绷着脸,粗暴地将烟掐灭。
“我们警察,就是为了阻止这种事情而存在的。”

一觉醒来,宿醉的头痛依旧残留。
昨天晚上和鱼住多喝了几杯,结果今天睡到快中午了才起来。
——不好,我和冬子约好了的。
急急忙忙地赶到吉祥寺车站,我一眼就看到了满脸不高兴的冬子。
“迟到了哦,时坂老师~”
“……说我迟到,可是冬子你也没有定个具体的时间吧?”
“真差劲,怎么能让女士等你呢?”冬子依旧气鼓鼓地。“身为男人就应该早早来到,以展示自己的器量吧!”
——好了好了,算我理亏。
穿过井之头公园,冬子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在我前面,适才的不快早已不翼而飞。
“说起来,最近这一带似乎事件频发呢~侦探先生知道些什么吗?”
“就算是知道,也不能说吧?”
“真无聊,所谓的保密义务吗~”冬子很是失望。“刚过年的时候,这附近的街道工厂里发生了枪击命案;前一阵子还有人从站台上被人推下,最后给火车撞死了——我在想啊,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危险了~”
少女随口道出的一句话,却恰恰映射出了社会日益崩坏的姿态——我也想问,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危险了。
——似乎一不留神,原本朝夕相对的人就此离开;再一不留神,自己也将随他们而去。
“冬子,你也要小心哦。”我对这家伙实在放心不下。
“我不会有事的啦——因为,我身边有很多人在保护我啊。”冬子突然又沉默了。
我们沿着玉川水渠走了一段后,眼前便出现了一栋气派的和氏建筑物——如今这种传统的建筑,在东京早已如凤毛麟角般寥寥无几了。
“到了,这就是朽木家哦。”
“好大的房子啊——”我由衷感叹道。
“因为我外公是医院的院长嘛~这栋房子里也有诊所,不过现在是我伯父在那里工作。”她用钥匙打开房门。“好了,侦探先生请进。”
进了客厅,我在坐垫上坐下,冬子则捧着一只白瓷的茶壶为我沏茶。
环顾四周,窗外便是一片广阔绮丽的庭景——嫩叶似乎刚抽出新芽,树木泛着朦胧的光泽;置身于古老的房间中,这一切更显欣欣向荣。
话说回来,真是安静啊——时间仿佛就此凝固在了这一刻。
“侦探先生,茶沏好了哦~”冬子端给我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还摆上了切得工工整整的蛋糕。她摆弄茶具的身姿,看上去格外优雅。
——说起来,朽木家虽然不如御三家那样显赫,却也和高城家,深山家,中禅寺家还有我家一样,同为东京都内历史悠久的传统家族。
——这也难怪,冬子身为名门之后,自然具备了大家闺秀的气质。
“对了,冬子,你的父母呢?”
“母亲吗?刚刚出去了,至于父亲——”冬子把头低了下去。“我从来没见过呢。”
“这是……?”
“在这里生活的只有我,母亲还有舅舅。父亲的事情,我完全不记得了。”冬子的侧脸隐隐透出寂寞。“啊啊,想起来了——不仅仅是父亲的事情,童年的一切记忆几乎都是空白,我什么也不记得呢。”
冬子就好像刚刚才发觉一样,呆呆地看着我的脸。
“那就是你想让我找的,所谓真正的自己吗?”
“嗯——是不是呢?”她侧着头,暧昧地回答。
“我总觉得这似乎不是那么单纯的事。要更加地——啊,该怎么说呢……嗯…….”冬子挠着脑袋,苦苦思索着用词。
“其实没有儿时的记忆一点也不稀奇,况且当时还有战乱。”我试图开解她。
“仅仅是因为战争吗……?”冬子凝视着我的脸——平时总是透着逼人英气的双眸,现在却因为不安而动摇着。
“对了,时坂老师,说说你的故事吧?”似乎是为了打破沉默,冬子问道。
“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是一个失败的男人罢了。”
“才没那回事呢,我很有兴趣喔~时坂老师为什么会成为侦探的呢?我想肯定有难以想象的理由。”明明刚刚还是一脸忧郁的表情,转眼间冬子又恢复了往日那如猫一般好奇心旺盛的眼神。
“这还真要让你失望了——只不过是因为之前干过警察罢了。”
“原来老师之前是警察啊——那么老师觉得,当上侦探是件好事吗?‘当侦探太好了’,有这样想过吗?”
“好事和坏事都有吧……不过,目前是坏事多一些吧……”
“这样吗?举个例子吧。”冬子探过身子把脸凑向我。
“——与人的生死牵涉得太多了。”我把头别了过去。“警察只有当案件发生了的时候才能出动,所以我总是恨得咬牙切齿的;这一点,就算现在当上了侦探也还是没变。
“因为,没有案件,就没有委托——现在也是。”
“说到侦探……我还一直以为都是些英姿飒爽地登场,然后干净利落地把棘手的案件解决掉的人呢……”冬子“嘿嘿”地笑出了声。
“那是小说里的情节罢了——不管是明智小五郎还是金田一耕助,在现实中都不存在。警察也好侦探也好,就算能制止犯罪,也不能防止犯罪。
“不过——防止犯罪,恐怕也只有警察才能做到;也就是说,无论何时,我都处于被动的地步。”
“老师……你还是警察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吧?”冬子试探性地问我。
“啊,这个——”
为什么,我突然想要告诉她那件事情呢。
“我的未婚妻被杀害了,在我还是警察的时候。”我坦言道。
“那样啊——”冬子的脸更近了。
“所以……时坂老师……很寂寞……?”
——寂寞?
“啊,母亲回来了。”冬子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只剩我一人的房间里,我调整了一下呼吸。
——那个少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似乎窥探到了,就连我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内心深处。
寂寞?我么?真是无稽之谈。
“时坂老师,让您久等了。”冬子回来了,身旁跟着一位身着和服的苗条女子。
“我女儿一直受承蒙您照顾了。我是冬子的朽木千鹤。”她向我行礼道。
“你好,我是樱羽女子学院的时坂。”
双方你来我往的几句寒暄过后,房间便复归于寂静。
我仔细地观察着朽木千鹤。总觉得,她不像冬子——不仅仅是样貌,还有气质。千鹤和冬子不同,给人一种极其柔弱的感觉。
“那么,我这就告辞了。”
“是吗……那么,今后冬子也请您多多关照。”千鹤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注意到了——从刚才开始,她一眼也没有看向冬子。
千鹤对待冬子的态度并不算冷淡,招呼问候也不像是出自公务礼节——但总让人觉得欠缺点什么。
“时坂老师,我送你出门吧。”冬子牵起我的手。
“好的——那么,朽木女士,下次再见。”我正式向千鹤道别,转身和冬子离开了房间。

走出门,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小冬子?”
我循着声音望去,迎面走来一位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年纪的文质彬彬的男子——看样子,应该就是冬子的舅舅。
“初次见面。时坂老师——对吗?我是她的舅舅,朽木文弥。”他很绅士地向我伸出手。
“嗯,请多关照。”
“伯父,诊疗结束了吗?”冬子插话道。
“嗯,但还有些事情要做,比如说整理病历什么的——”他无力地笑了,看上去真的很累。
“诊所里就你一个人吗?”
“是啊……以前父亲也在,不过他后来在中野建起了大型医院,基本上就留在那边了。至于我——实在不适应大医院呢,还是这里更合我的性格。”
“不能再打扰舅舅了——老师,我们走吧。”冬子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时坂老师,下次再见。”远远地,文弥向我挥了挥手。

走出了一段距离,冬子才肯放开我的手。我刚想开口,她却抢先了一步——
“并不是关系不好哦——只不过是不知道如何面对彼此罢了,两个人都是。”她轻描淡写地呢喃道。
“时坂老师家似乎相处得很融洽呢~所以说,这里,并非我真正的归宿。”
“为什么这么说?”
“侦探先生,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冬子略显惊讶地望着我。“算了~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好了。”
我屏住了呼吸——
“我并非朽木家的女儿,只不过是养女罢了。从户籍上,确实是这样。”
——原来如此,无论是童年的记忆,父亲的身份,还是与千鹤的关系,一切都可以解释了。
“时坂老师。”冬子将手放在胸前。“我现在正式委托您,请您找出我的身世;请您告诉我,在被朽木家收养以前,我到底是怎样的人;还有,最重要的,请您告诉我,我父母到底是谁。”
“我明白了,你的委托我会完成的。”倾听过少女的请求后,我郑重向她承诺道。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完成到什么程度;我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告诉她。但我会尽我所能;
——我终于知道,名为朽木冬子的神秘少女,原来无时无刻不在为她自身的存在而感到迷惘;
——她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降临于这世上的意义究竟为何;
——换作我,也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
——那么,我就试着帮她解答好了。
“那么,我就期待你的消息了。”她微笑着,转身消失在暮色中。
 楼主| 发表于 2012-9-6 11:28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
灯影初熄的房间里,我望着天花板静静躺下。而冬子的话语,一直在脑海里萦绕,盘旋不去。
并非是那过于沉重的委托,而是那一句“你寂寞吗”。
虽然当时觉得很可笑——但是,我真的不寂寞吗?
闭上眼睛,由记子的音容笑貌便在氤氲间如水雾般悠悠上浮。
——那个半带羞涩地告诉我自己身怀六甲的女子,记忆中的她无论何时都一如当年模样。只有我一人独自苍老;
——那个已被残忍杀害的女子,我甚至没能见过她死后的容颜,便从此阴阳两隔。
“混账,六识命,我一定要找到你。”
六年来,我就是这么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么?
但就算真的寂寞,又如何?这种痛苦,也唯有在真凶得以绳之于法之时方能得到解脱。
抬首处——窗外一钩明月钩悬如梭。
简直如同泪水盈眶的眼眸,微漾着一抹浅红。

第二天——3月12日一大早,我便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
“玲人,又出现了!在石神井公园!你赶紧过来!”
又出现了,尸体?!——原本一片混沌的意识,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当我赶到石神井公园的时候,鱼住已经到了。
“鱼住,又是命案吗?”
“你自己看吧——”他顺手一指,我望到了墙边的一团黑布——
黑布下,包裹着一具少女的胴体。
走近一看,我暗暗吃了一惊。这是何等的残忍——
尸体的颈部被扭断,整个脸部被拧向背后;双眼遭到重创,鲜血留至双颊凝固成痕;尸身背后,似乎有被什么抓过的痕迹;右臂被斩下,腹部留有一道缝合的痕迹——那是用粗线极不工整地缝上的。
那里面,估计就是黑之卵了。再加上黑布,还有这诡异的死法,很好,和多磨陵园的案子联系上了。
等一等,这是?
我戴上手套,伸入尸体的口中,取出一张沾满唾液的纸条。
“上面写了什么?”鱼住凑过来。
这是——
“吾于此赋诗,志叙新的罪刑,沉沦狱道的第一支曲,展示二十歌中众生相之刻来临;
“望于眼,虑于心,吾望向绝望深渊,此处为痛苦之泪浸透;
“泣而无言,行而无止,众生以三跪九叩之姿,如祈求之行列;
“其胸面也相错,其心口也不一,吾惊慑于其畸;
“扭曲于后背的容颜,望不见前路的双眼,唯有,倒退。”
这是什么?从什么引用过来的吗?
扭曲至后背的容颜,这与尸体的形态如出一辙。那么,之前腿部被点燃的尸体,难道说也是按照某个记载进行的吗?
诗集……吾于此赋诗……第一支曲……二十歌…….总记得在哪里看到过。
纸条上没有的内容,就是这团黑布。
黑之卵,黑之卵,黑之圣母——
随身携带黑之卵,若保壳不破,则心愿成真;若壳破碎,则黑之圣母降临,引来杀身之祸。
这么一来就对上了——壳在人在,壳碎人亡。
“玲人,你有什么想法?”鱼住问道。
“显而易见——这与上一具尸体是同一人所为,相似之处太多了。”
——手臂同样被砍掉,腹部同样被切开,尸体同样装饰得十分诡异。
“请你先把这个尸体送到夏目那里去解剖,我还有点事情要做。”我抄下纸条上的内容,不等鱼住回话便匆匆走开了。
到达了目的地——私立樱羽女子学院。
夏目说过,她已经搜集了所有被害者的笔迹,除了一个人。
我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最后的那一个。
一年级教室的走廊上,我找到了佐东步。
“佐东同学,请问你有没有什么留着西园同学笔迹的东西?”
“笔迹?这个可以吗?”她从包里取出一封信。“我们经常写信交流,这是唯写给我的。老师,这个能成为找到唯的线索吗?”步的眼神中满怀期待。
“嗯,我答应过你,会把她找回来的。”
——虽然这么说,我心里也没有底。
不,有没有底,就看接下来的这个人了。说实话,我也是刚刚才想到找她帮忙。
走进二年级的教室,我高声问道:“柚木同学在吗?”
“啊拉,老师,找我什么事吗?”要找的人——柚木加菜子出现在我身后。
“是这样的。”我掏出笔记本。“柚木同学,你曾经见过这么一段话吗?”
“这是……”加菜子仔细地读了一遍后,似乎想到了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但丁的《神曲》。”她严肃地回答道。“我去图书馆看看有没有。”
“非常感谢,我就在楼上的历史准备室里,如果你借到了的话,请到那里去找我。”
在历史准备室里坐下,我心里暗自窃喜——果然,找她是没错的。不愧是博学多才的加菜子。
没过多久,加菜子便进来了,她递给我厚厚的一本砖头书。“还好,总算是借到了。”
“让我看看,第二十歌——”我翻到第二十篇。“‘吾于此赋诗,志叙新的罪刑’,就是这个,一模一样的文字。”再往下看,确实是尸体死状的记载,还多了一句纸条上没有的“读者们啊,请自思量,泪水沿背脊留下”。
那么之前的呢?我赶紧往前翻去。终于,在第十九篇找到了:
“双足焚于业火,刑于无间罅隙,一如土石累积,在我面前犹有无数,身犯鬻圣之罪的生灵。”鬻圣之罪即是渎圣之罪——也就是买卖圣物的罪行。
这个死状,正与多磨陵园的尸体相吻合。第二十篇所记载的罪行是——
“抛弃针机织纺,化身卜者巫婆,以药草人偶行使妖术,口吐妄言。”占卜师?五年前的千里教么?
被害人们都还年轻,不可能犯下这些罪行,说不定是家人。
还有一具尸体。我翻了好久,总算在第三篇中间找到了类似的记载。
“他等饱受毒蝇与黄蜂的痛蛰——”那一具尸体,不正好是蛆虫生长过盛么?把蛆虫想成毒蝇与黄蜂的幼虫的话,应该说得通。原来,蛆虫是人为移植上去的。
“罪行是——沉沦于世,誉谤无名,诸般凄惨呻吟,发自此等悲哀灵魂……”
无为而生者所受之刑罚,无为本身即是罪孽?
目前看来,三具尸体基本上都是遵照着《神曲》的记载而完成的;但与此同时,也有一些神曲上面没有的记载——黑之卵。
估计是从别的地方引用来的,可是基督教的书籍多如繁星——
“老师,你是侦探对吧?”。
糟糕,一时大意,我完全忘了这个家伙的存在。
“加菜子,你在开玩笑吧?”我合上书,打算掩饰过去。
“没用的,老师~你忘了用假名了。”加菜子完全不受我的话蒙蔽。“时坂玲人这个名字,在黄页上随便一查就查到了。
“学校刚刚发生了两起失踪案件,老师你就来了——我只是这样想,你是潜入学校来调查案件的吧?”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刚刚高兴什么来着?身份轻而易举地就被这个十四岁的女生给揭穿了,实在是奇耻大辱。
“那个,加菜子,你可以不告诉别人么?”我开始恳求她。
“放心吧,我不会到处乱说的,只是——”加菜子不怀好意地笑了。“很有趣的样子呢,时坂老师,能让我和你一起调查吗?”
“如果我拒绝呢?”这种荒诞的要求,怎么可以答应。
“那就算了。”加菜子叹了口气。“老师你明天就等着上报纸的头版头条吧。”她转身就要走。
“等等,加菜子!千万别那样!”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加菜子回过头来,狡黠地一笑。
“很期待我们的合作呢~”







发表于 2012-9-9 00:15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到标题的括号精神一振~
 楼主| 发表于 2012-9-10 00:01 | 显示全部楼层
varuna 发表于 2012-9-9 00:15
看到标题的括号精神一振~

难道是同好?
发表于 2012-9-10 08:34 | 显示全部楼层
玩了游戏再来~

游戏资源很难找啊 生肉又啃不动……
发表于 2012-9-10 21:38 | 显示全部楼层
秋之枫叶鱼 发表于 2012-9-10 00:01
难道是同好?

游戏、动漫都躺着硬盘里妥妥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去玩= =
 楼主| 发表于 2012-9-11 11:20 | 显示全部楼层
varuna 发表于 2012-9-10 21:38
游戏、动漫都躺着硬盘里妥妥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去玩= =

个人建议通了游戏以后再看这篇文,我的文是治愈用的
 楼主| 发表于 2012-9-11 11:21 | 显示全部楼层
十字新月 发表于 2012-9-10 08:34
玩了游戏再来~

游戏资源很难找啊 生肉又啃不动……

115还在的话,我还可以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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