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繁体中文

轻之国度

 找回密码
 注册(右键在新窗口打开)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楼主: 秋之枫叶鱼
收起左侧

[完结长篇] 【猎奇推理系】【恋狱月狂病X壳之少女X魍魉之匣同人】琉璃之鸟与炼狱之鸦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2012-9-11 11:4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秋之枫叶鱼 于 2013-2-13 18:20 编辑

【第四歌•帕诺拉马岛奇谈】
  “呐,奈奈酱,等等我——”年轻女子一边高喊着,一边追逐着某个娇小的身影。
  飞快地跑在前方的少女不耐烦地回过头来,没好气地回应道:
  “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奈奈!你没听到吗?”
  “可是,你的编号是第七号嘛~”(奈奈与数字七在日语里同音)
  “就算是这样,我的名字也不叫奈奈——最后一遍,别再用那个恶心的称呼叫我了,你很烦啊。”少女的脸上浮现出厌恶的表情。
  “可是,奈奈酱一直不肯告诉我自己的名字嘛,我也就只好那样叫你咯~”年轻女子加快步伐,逐渐缩小了两人的距离。“要不,奈奈酱今天就把名字告诉我好吗?”
  “不要,就是不要!我没有名字这种东西!!!不要缠着我!!!”少女突然向年轻女子发出了怒吼。使尽全身力气的她随后跌坐在地上,开始抽泣起来。
  年轻女子一如往常地在她的身边蹲了下来,温柔地安慰道:“别哭了,奈奈酱~要变丑了~”她将少女搂入怀中,任凭泪水沾湿自己的衣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为什么奈奈酱说自己没有呢?能告诉我吗?”
  “因为,家里不要我了。”少女哽咽着,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没有妈妈,我爸爸把我送到这里来了。他们,宁愿要妹妹,都不要我了——”还没说完,她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年轻女子将怀中的少女抱得更紧了。“多么可怜的孩子啊……”她怜惜地说道。“这么小就被父母抛弃了……明明是这么的可爱……”
  突然,女子似乎下定了决心。“呐,奈奈酱——”她对少女说道。“从今以后,奈奈酱就当我的女儿吧,好吗?”
  原本仍在哭泣的少女,一听这话便立刻转过了头。“不要,我不要当你的女儿,我不需要你们同情我!”她倔强地回答道,但气势已远远不如刚才。
  “那么——”年轻女子狡黠地一笑。“不是奈奈酱要当我的女儿,是我硬要当奈奈酱的妈妈,这样可以吗?”
  “哼,真是没办法~”少女撅起了嘴。“就这样吧!”
  “好嘞~”年轻女子欢呼道。“奈奈酱,快喊一声妈妈~”
  “不要,太恶心了!”少女挥舞着四肢重新抗议起来。
  年轻女子偷偷瞄了一眼——
  只见少女的脸上,绽开了前所未见的笑颜。
  
  特意向学校请了假,我来到了高城医院。
  夏目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打了个呵欠向我开始说明:
  “死者的名字叫做多岐川夕美,是练马区大泉学园的寄宿生。她从八日傍晚开始行踪不明,家属随即向警方报案。
  “推定的死亡时间也是在那左右,估计凶手把尸体藏匿了一段时间——由此可以推断,凶手一定存在着某个据点。
  “死因如你所见,是颈椎扭曲——那女孩还活着的时候就被扭断了脖子,不过在那之前她的右臂已经被砍下来了。
  “还有,腹腔里果然被放入了碎掉的蛋壳,阴道里也残留着性交的痕迹,这些都跟之前一样,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我很在意她的话。
  “我在尸体上发现了宫颈扩张过的痕迹,也就是说,她堕过胎。我有点在意,所以就重新调查了一下之前的死者——那一具也一样。”
  “两人都曾经堕过胎?”这下,又多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要堕胎,就必须由医生来处理。也许医生会知道对方男人的身份也说不定。”夏目建议道。“还有,这次的死者被施用过药物——她的左腕部被注射了相当分量的吗啡。已经非常接近致死量了。”
  “你是说,也有可能犯人就是医生?”
  “这年头,吗啡之类的谁都能弄到吧?虽说已经实施了麻药取缔法,不过稍微在上野的黑市那一带走走,这种东西想搞到多少就有多少。”夏目小姐边用指尖摆弄着一个深色的小药瓶边向我说道。
  ——我有预感,大部分的麻药就是这家伙卖的。
  “对了,夏目你能做一下笔迹鉴定吗?”我从口袋里掏出西园唯的信。
  “不愧是玲人,果然弄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夏目将昨天在尸体口中发现的纸条还有她搜集到的所有笔迹,再加上我带来的信一同放在桌面上。她举起放大镜,仔细地进行着比对。
  也不知等了多久——“唔,这个比较接近。”夏目得出了结论。
  “哪一个?”
  “西园唯。”
  至今下落不明的少女,她写的信被塞入了尸体的口中,那么——
  “夏目,你能检测一下这封信上还有纸条上是否残留着西园唯的指纹吗?”
  “我想可以,但要用到硝酸银或者宁海得林——这边刚好没有,只能委托法医院的人了。今天下午应该就可以出结果了,你到时候再来吧。”
  ——如果真的能得到西园唯的指纹,就可以验证我的一个猜想了。
  我向鱼住打了个电话。
  “鱼住,我有非常紧急的事想拜托你。请调查一下东京都内各大医院的妇产科,帮我看看被害者有没有去那里堕过胎。”
  “堕胎吗?我明白了。”
  “另外,再调查下被害者的家庭背景和职业,还有她们有没有遇到过什么麻烦。”
  “从这方面下手么,没问题。顺便说一个新情报——关于西园唯的,她好像有男朋友。”
  男朋友?这跟佐东步所说不符啊?
  “还不知道身份,我会继续调查的,先挂了。”
  放下话筒,我隐约有种感觉——
  案件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了。
  
  到达学校时已过正午,几乎就在我踏入教学楼的时候,下课铃打响了。
  学生们从教室里鱼贯而出,但依然如往常一般安静。
  ——她们应该听说过有同龄的少女被杀害了,有本校的同学神秘失踪了。
  走廊上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我循声望去,注意到一年级的教室附近聚集起了人群。
  居于其中的,又是月岛织姬。跟她面对面的,大概是个一年级的学生,此刻正捂着脸默默流泪。看起来,好像是织姬扇了她一耳光。
  “——你给我适可而止,不要再提起这些无聊的传闻了!”她以从未有过的严峻表情高声呵斥着低年级的学生。
  “那个——”我拨开人群,朝织姬走去。“月岛同学,发生了什么事?”
  “时坂老师,什么事也没有——刚才这孩子有点吵闹,我只是教训她一下而已。”不知怎的,织姬的目光有些躲闪。“好了,没什么事大家就散了吧。”
  “月岛同学——”我叫住转身离开的织姬。“所谓的传闻,是怎么回事?”
  “什么也没有。”她丢下这么一句话,匆匆走开了。
   ——看起来,织姬似乎也知道黑之卵的事情。
  “老师——”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是缀子——
  她趁四下无人,踮起脚尖在我耳边说道。“那天以后,我又调查了一下——据说之前有一年级的学生在井之头公园里看到了黑之圣母哦~”
  “不会凶手就是那个吧?”我揶揄道。
  “怎么可能~后来发现,那个只是在披着黑布正在玩的小屁孩——这无所谓,重点在于那个一年级的学生,她知道黑之圣母的传闻。
  “不仅仅是她,知道那个传闻的一年级学生看起来都很害怕呢。”缀子得意地向我透露着她搜集来的情报。
  原来如此,刚才走廊上的骚动想必就是这个。
  “再问你一次,知道这个的人很多么?”
  “人数不多,不过除了这里以外,别的地方也有人知道。还有哦,西园唯和今邑遥,她们貌似都知道这个传闻。”
  如此一来,这个传闻是在西园唯失踪以前——也就是今年年初以前就产生了。如果能找到它的原型就好了。
  缀子走了以后,我打算到保健室去一趟。下楼时,我发现织姬正怔怔地站在楼梯的拐角处。
  “月岛同学——”我问了一句,她“啊”地一声回过神来。
  “时坂老师。”走上台阶的织姬在我面前站定。她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古怪,平日里凛然的气质尽数消失。
  “那个……”她畏畏缩缩地开口道。难道说,她也害怕着传闻?
  “什么事?”我尽量用柔和的声调问她,然后耐心地等着。过了半晌,也不见她答话。
  “月岛同学?”我一出声,她就吓得浑身一震。
  “什、什么事也、也没有!”她又一次从我身边逃离。
  “月岛同学,如果想说了的话就请去我那里。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帮你。”
  我凝望着织姬的背影,暗暗想着——今后要在她身上多下功夫了。
  
  到了保健室,朱崎一开始死活不愿意给我看西园唯和今邑遥的诊疗记录。软磨硬泡了好久,直到我嘴唇都快干了,她才勉强同意了我的要求。
  接过诊疗记录,我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堕胎记录。然后,医院的名称是——
  朽木病理学研究所。
  冬子说过,她外公在中野开了间大型医院。真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和这件案子扯上关系。
  “实施手术的是那边的山之内医生,学校这边也经常请她来给学生做定期检查。”注意到了这一事实的朱崎也十分惊讶,她不再隐瞒,开始向我说明。
  “能不能麻烦您现在联络一下她?我等下就过去那边。”
  “应该没问题,小春是我的老同学了。”朱崎说着,拿起了话筒。
  
  走之前,我先到办公室向佐伯请了假,佐伯爽快地答应了。
  “哟,时坂老师。”一旁的日下老师向我打起招呼来。他在暖炉前坐下,从一个小白纸袋里掏出一片药放入口中。
  “感冒了么?”
  “最近头疼得厉害,身体状况不好啊~” 他往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热水。“抽空去中野的医院看了一下,但一直不见好。”日下无力地苦笑着开始抱怨。
  “中野……?那是朽木病理学研究所吗?”我立刻反应过来。
  “啊啊,你知道得挺清楚嘛~对了,你经常跟朽木同学聊天呢~”说到这里,他的表情严肃起来。
  “时坂老师,你一定得注意啊。”日下压低了声音。“最近学年主任长期出差不在,所以暂时风平浪静——不过等主任回来以后,你就基本上不能跟学生说话了。”
  又来了——要是我真遇到那所谓的主任,我说不定会当面告诉他,正是因为这里管教得实在太严厉了,学生们才会在背地里作出一些极其叛逆的行为。
  “对了,日下老师听说过黑之卵的传说么?”
  “没有,完全没听说过。”日下干脆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乘坐中央线在中野下车,没过多久就看到了一所建筑规模颇为宏大的医院。入口处的门柱上赫然写着“朽木病理学研究所”。
  这里比我预想的要大得多——我随着络绎不绝的人流走进了医院,却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跟学校一模一样的,毫无生气的死寂气息。
  虽说医院安静是理所当然的,但我总觉得,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行人们似乎根本不是来接受治疗的,而是来走向人生的终结的。
  “——喂,那边是禁止外人进入的。”我应声止步。
  “一看就知道你不是患者,你是什么人?”一回过头,我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四五十岁男人在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我。
  “抱歉,我是有事来找山之内医生的。”我赶忙道明来意。
  “山之内君?啊啊,你就是从樱羽女学院来的那位吧。站着说话实在是怠慢了,请来这边。”这个男人带着我向走廊深处走去,穿过一扇写着“所长室”三个大字的门。
  “冒昧地问一下,阁下是朽木所长对吧?”进了所长室,我率先问道。
  “老朽确实是朽木靖匡——你是侦探对吧?”站在我面前的果然是冬子的外公。
  “你要调查些什么我无权干涉,但是,请不要给患者们添麻烦。”他转身走出了房间。“请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找人带你到妇产科。”
  所长离开了以后,我环顾四周——房间的墙上装饰着一幅巨大的油画,下方有一行说明的小字“冰地狱——间宫心像作”。
  间宫心像?对了,明天不是还要陪冬子她们去美术馆看他的展览么?我开始打量起这幅画来。
  画面的主角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女,她置身于寒冰的牢笼中不断挣扎,脸上写满恐惧和绝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天在《神曲》里貌似就看到了这么一段。
  总的来说,不对胃口——宗教色彩太浓了,油墨间还弥漫着一丝恐怖的气氛,越看越觉得心里发麻。
  “你对间宫老师的画感兴趣?”所长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嗯,有点吧……”我搪塞道。
  “他是我的老朋友,这幅画也是他亲手赠予我的。”他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身旁的某个男子轻轻地咳嗽了两声。
  “啊啊,抱歉。”朽木所长向我介绍道。“这位是麻醉科医生村濑君,我不在的时候由他代理所长。”
  “我叫村濑直己,请多多关照。”他面无表情地打了招呼。“我来带你去找山之内医生。”
  刚走出走廊,村濑就开始小声抱怨了起来。“真是的,所长到底怎么想的……居然给外人——而且还是给一个像是侦探的家伙查看病历,真是荒谬透顶……”
  到了妇产科的病房楼,村濑指着一扇门说道;“到了,山之内就在里面,给我快点完事趁早走人。”他不耐烦地甩手离开了。
  ——哎呀,被人恨得入骨呢。
  我敲了敲门。“打扰了,请问这里是山之内医生的办公室吗?”
  “是的,你是……?”一位从里面出来的女性疑惑地问道。
  “我是来自樱羽女子学院的时坂,刚才应该打过电话了。”
  “啊啊,之前宁宁打电话过来说会有樱羽的老师来这边调查学生的事情,原来就是您啊。”她恍然大悟。“快请进,我叫山之内小春,负责这里的妇产科。”小春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走进房间,我径直问道:“西园唯和今邑遥在这里做过堕胎手术对吧?”
  “是那样没错……那两个人,都是在这里处理的……”小春的声音非常低沉。“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怀孕的情况,最近出现了很多呢……刚才,警察也打电话来询问了……”
  “警察来电?是来询问关于被杀的古泉萤和多岐川夕美的事情吗?”
  “哎?!为什么您会知道?”
  “这正是我拜托他调查的。”果然是鱼住,他已经查到这里来了。“我就觉得,很有可能也是这里。”
  “这样啊……确实那两个人也是在这里做手术的……但是……”
  “放心,我们暂时还不认为此处和案件存在着直接关联。”也许我的话让她感到安心了,小春放松了紧绷的肩膀。
  “话说回来,来堕胎的少女真的有那么多吗?”我很在意这一点。
  “嗯……有些孩子即使没怀孕,也会来向我咨询有没有怀孕的可能性……其中,就有樱羽的学生……我想,或许是因为我经常去学校出诊吧,所以她们才会来找我商量这些……”
  怀孕,堕胎——樱羽的学生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就连现在也叫我难以相信。
  “还有什么别的让你在意的事情吗?”
  “这个……虽然大家都没有明说……但我总觉得……她们是卖淫——亦或是被强奸后怀孕的……”
  “卖淫?!”我险些惊叫起来。
  “她们的态度明显和曾经与恋人发生关系的情况不同——并非是初次孕育生命的不安,而是怀有陌生男人骨肉的恐惧。”小春垂下眉梢,露出一个泫然欲泣的表情。“这就是,我从她们身上所感受到的。”
  和小春道了谢后,我离开了房间,到门诊大厅去抽起了烟。
  ——尸体的阴部并没有发现暴力性行为的痕迹;
  ——强奸的可能性很低的话,就真的只能是卖淫了;
  ——学校附近正是美军基地,这一切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集体卖淫么?她们同龄,同校,能被召集到一起的因素有很多;
  ——难道说,有谁把她们组织了起来,让她们去卖淫么?
  我边思索着边走出了医院,却在医院门口发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一个挎着个大包的男性,正慌慌张张地东瞧西看。无论怎么看,他都很可疑。
  张望了好一阵子,那男的终于走了。
  我也没功夫去理他,坐电车来到了月世界。
  在月世界的角落位置坐下没多久,鱼住就来了。
  “玲人,你这家伙还真不简单哪,竟然找到医院了。”
  “运气好而已,樱羽的学生也经常光顾那边。”
  “是那两个吗?”
  “正是。”我们用别人难以理解的话语交谈着。
  “那地方怎样?信得过吗?”
  “还不清楚,我也只了解到了一点。”
  “那现在说一下我这边的情况吧——按照你的要求,我去查了查被害人的亲属,发现还真不干净。”
  “怎样?”
  “首先是古泉萤——她父亲是个新兴宗教的教主,似乎干过侵吞信徒布施这种勾当;
  “然后是多岐川夕美的妈妈——她好像在新宿一带以泷之宫为名当占卜师。这个人还曾因为高价卖仿制的陶罐而遭到受害者的投诉。真是的,自从五年前上月由良开了个坏头以后,那些利欲熏心的骗子们就一窝蜂地涌出来了。”
  我翻开笔记本,确认起被害者的死因和神曲的记叙来——
  “在我面前犹有无数,身犯鬻圣之罪的生灵——”
  “什么意思?”
  “鬻圣指的就是买卖圣物——当然也包括贪污布施;还有使用妖术的占卜师,颜面扭向身后,泪水流过后背——”
  “这到底是什么来的?!”鱼住几近吼了出来。
  “但丁《神曲》中的记述,恐怕犯人是读了这个以后才进行比拟杀人的。放入多岐川夕美口中的纸片上写着的就是神曲的原文。”
  “也就是说,谁了解这些,谁就是犯人?”
  “难说——纸片上的文字出自岩波文库昭和二十七年出版的山川丙三朗译本,读过的人不在少数,就连樱羽图书馆都能随便借到。”
  包括那个威胁我的少女,一想到她我就头疼。
  “嫌疑人中读过的就可疑了吧?”鱼住摸着下巴的胡子思考着。
  “那我问你,嫌疑人是谁?直到现在,我们连犯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呢。”
  “也不是没有,我就刚找到了一个——我早上说过西园唯有男朋友吧,那家伙我查到了,名字是森夜月,好像是摄影师。这个人有好几次在拍摄西园唯的时候被人看到了。”
  “没准,他们只是模特和摄影师的关系?”
  “谁知道呢?不调查就无法判断,总之,给你那家伙的照片。那家伙所在的杂志社说,他明天会去上野的美术馆,你看看能不能调查一下他。”
  “我说啊,鱼住。”我直直地盯着鱼住给我的照片。“真是巧了,我刚刚才见过这家伙。”
  ——正是在医院门口鬼鬼祟祟地徘徊的那男人。
  “和他交谈过吗?”鱼住急切地问道。
  “还没有,只能等明天了。”
       正好,明天的美术馆之行,也不算是浪费时间了。

       黄昏的井之头公园,已被暮色尽染。
  落日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碎成千千万万点金色的残片。
  然而,伫立在水边的少女,却无心欣赏着眼前的景象。
  她凝望着遥远的苍穹,默然出神。世间的万事万物,仿佛都与她无关。
  “啊啦,会长大人,你一个人吗?”
  水边的少女——织姬回过头来。“柚木同学?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加菜子莞尔一笑。“只是碰巧路过罢了~别叫我柚木了,叫我加菜子吧~”她友好地向织姬如此建议道。
  ——简直让人无法想象,这两个家伙,正是樱羽女子学院的死对头。
  “那么,加菜子——”尽管有些不自然,织姬还是说了出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的吗?”
  “我并不是讨厌你。”加菜子摇了摇头。“仅仅只是觉得,你太可怜了。”
  “可怜,吗?确实呢……看着你那么率性地活着,我其实,也很羡慕呢……只是……”她苦恼地低了下头。“做不到呢……家族,名誉,校规……在我身上的枷锁……实在太多了……”
  加菜子没有答话,她静静地听着织姬的倾诉,仿佛产生了共鸣。
  “呐,加菜子——”织姬转过身去,倚靠在水边的栏杆上。“你能告诉我,人是为何而生的吗?”
  “为什么要去想这个呢?”加菜子一脸不解。
  “不去想,才是正常的吧。”织姬叹了口气。“可我啊,自从懂事以来,就一直在想——我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呢?
  “据说,人生来就背负着原罪。那么,生命,仅仅只是为了赎罪而存在的吗?那样的话,那样的生命——太过空虚了。”
  “我觉得,人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存在的理由。”加菜子缓缓开口道。“仅仅只是,活着而已。”
  “可是……仅仅只是漠然地,唯唯诺诺地活下去——这样的人生,我无法忍受。”织姬的声音有些颤抖。
  “即使一开始并不知道存在的理由,那么自己就去把它找出来吧~这样不就好了嘛~”加菜子笑着鼓励道。
  “自己,去寻找?”织姬喃喃自语道。“我还是,不是很懂呢……”
  “织姬——”加菜子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温柔。“我知道,你曾经犯过一些错误。可是你还年轻,重新来过的机会还有很多。”
  “说起来……你知道我的事情呢……”织姬回过头来,认真地望着加菜子。“就算是那些事情,也能被宽恕么?”
  “时坂老师说过——这世上并不存在不能被宽恕的事物呢。”
  “可是——”织姬的眼神又变得失落了起来。“我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天国的,来世注定只能在地狱的烈火中受尽煎熬——我是连炼狱也无法到达的大罪人呢。”她无力地在长椅上坐下,再一次低下了头。
  “请不要露出那么绝望的表情,可以吗?”加菜子蹲下身子,凑近织姬的脸。
  “就算是我们这样的人,只要发自真心地忏悔,终有一天,也能迎来属于自己的救赎——我始终这么坚信着呢。”
  “加菜子,难道你也犯过什么错吗?”织姬意外地望向她。
  “当然了,犯的错绝对比你大得多~”加菜子笑了。“可不仅仅是违反校规这么简单,我曾经,是个非常非常坏的家伙呢。”她脸上露出了十分怀念的神情。
  “是吗……”织姬淡淡地问道:“那你觉得,我又是个怎样的人呢?”
  “你啊——”加菜子又摆出一副教训小孩子的口气。“我该怎么说呢——你又想扮演好月岛织姬这个角色,又想从这个角色中解脱出来,实在是太矛盾了~”
  “我经常在想啊,站在教坛上的那个学生——她到底是谁?我想要成为她吗?”织姬苦笑了一下。“想着想着,才发现,站在教坛上的人,其实就是自己啊……”
  “其实,你很想得到自由,对吧?可是——织姬,你的方式错了。”加菜子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不怪你,年轻人大都是这样的——比任何人都渴望自由,比任何人都厌恶专制;可是,他们只知道如何幻想,却未曾想过,到底该怎样做,才能换来真正的自由。
  “结果,大多数人只不过是在伤害自己罢了。织姬,趁现在还来得及,所以——”加菜子握着她的手,恳切地说道。“收手吧,不要再干下去了。”
  “你刚刚说,我还年轻呢……”织姬又笑了。“总觉得加菜子很老成呢……明明我的年纪还大你一岁……”她抱怨了一句。
  “嘛,谁知道呢~”加菜子耸了耸肩膀。
  
  高田马场的解剖室,夏目递给我指纹报告。
 “玲人,你给我的信上有三个人的指纹——你的,还有两个女孩子的。其中,有一个人的指纹与纸条上的指纹相吻合。”
 “正是西园唯的吧。”纸条的主人,果然是她。
 “不仅如此,这个指纹也和第一桩分尸案中的指纹相吻合——我想,可以得出结论了。”夏目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
 “头部是今邑遥,手是西园唯——只有这样,尸检结果才能说得通。”
  拼凑而成的尸体——的确很有可能。那么,西园唯和今邑遥的下落就可以确定了。
  很遗憾,她们都死了。我一个人也无法拯救。
  虽然这样就可以向佐伯交差了,但是——
 “还早得很呢——”我在心里狠狠地发誓道。
  ——不找到凶手,我绝不罢休。
  



【第五歌•魇妖幻戏】
  上野美术馆前,我清点了一下人数。
  “大家都到齐了吗?”
  ——在场的有冬子,加菜子,小紫还有透子,应该齐了。
  “看看就知道吧,反正就只有四个人,真是的……”回答我的透子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快。
  “只是想摆摆老师的架子吧~”冬子露出了一脸坏笑。
  “哎呀,冬子别点破他嘛~”加菜子也附和道——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废话少说,大家快进去吧。”付了五个人的门票钱后,我和她们一起走进了美术馆。
  馆内的装潢十分典雅,墙壁上陈列着众多镶嵌在画框里的油画,风格与昨天在医院里看到的那幅十分接近——果然是间宫心像的个人展。
  “冬子,我们从这边开始吧。”透子一把抓住冬子的手,把她拉到了展馆的一边。加菜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和小紫到另一边去了。
  ——真是四分五裂啊,我有点担心樱羽美术部的未来了。
  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森夜月的身影,或许他还没来吧。
  突然,我感觉到背后有一股视线——转过身去,一个肌肤雪白的金发女孩正盯着我。
  “请问,怎么了?”刚想搭话,却发现一个问题——她听得懂日语吗?
  女孩略微地歪了歪头——果然听不懂。
  “算了……”
  “……什么?”我正想放弃的时候,却分明听到那女孩说了一句日文。
  “史黛拉。”女孩微笑着说道。
  “史黛拉——那是你的名字吗?”
  那女孩——史黛拉轻轻地点了点头。看样子,她应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史黛拉,你能告诉我一些关于间宫心像的事情吗?”我向她问道。
  “心像?”
  “嗯,我对美术史方面比较陌生,可以请你介绍一下吗?”
  史黛拉点了点头,走到一幅画前。“这是间宫心像在战前的作品,运笔细腻却大胆着色,在海外也受到了很高的评价。”她突然流畅地说起话来,像是完全换了个人。
  “而这一幅是心像在战后创作于广岛的作品,据说他在那座遭受过核弹攻击的城市里游历了几个月,然后画出了这幅画。”
  “你很了解嘛~”我佩服地赞叹道。
  “因为是工作呢……”她轻轻地点点头,继续说明道:“这次的间宫心像个人展,主要展示的是以‘再生’为主题的作品。以基督的复活等宗教画为中心,不仅展出了大阪和仓敷的中原美术馆收藏的画作,也有之前从未展出过的间宫心像私人珍藏的绘画。”
  被她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无论哪幅画描绘的都是生与死。
  仔细地感受一下就会发现,较新的作品更加有迫力——估计是在战后创作的缘故吧。
  但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些画透着一股偏执。
  “请来这边——”史黛拉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到了另一边。
  在展馆的最深处,有一幅巨大的油画作品——冬子正立于画前。
  这——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画面上,那是即将从巨卵中出生的女性。她一头黑发,赤身裸体,却不见四肢,唯有躯干。黑色的巨卵周围,是熊熊燃烧的地狱烈火和无穷无尽的骷髅鬼怪。
  ——美与丑,光明与黑暗,在这一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冬子出神地凝视着——不经意间,我将冬子的侧脸和画中的女性对比起来。
  很像。不,不是很像,简直就是,同一个人——
  “这就是在战争结束之际创作的,被誉为间宫心像最高杰作的——《壳之少女》。”史黛拉异常庄重地向我介绍道。
  没过多久,加菜子也往这边走了过来。看到《壳之少女》这幅画以后,她一下子愣住了——
  眼神闪烁了一下,加菜子流下了一行眼泪——她哭了,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她。
  ——一贯嘻嘻哈哈的柚木加菜子,竟然会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实在是叫我难以相信。
  加菜子没有说一句话,她流着泪,深情地望着画上的少女,然后,缓缓伸出了手,就像是,要触摸她一样——
  “触摸,不可以。”史黛拉连忙阻止她道。
  “啊——”加菜子终于反应了过来。她连忙拭去眼角的泪水,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非常抱歉……史黛拉……我一时失态了……”
  ——刚才的那一幕,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画中的人物与冬子十分相像的《壳之少女》;
  出神地凝望着《壳之少女》的冬子;
  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的加菜子;
  她们,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关系?
  我隐约觉得,这是揭开冬子身世之谜的关键。
  
  离开美术馆以后,透子忙不迭地对冬子说道;“真是受益匪浅呢,冬子~”
  “嗯?……是啊……”冬子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你怎么了?好像没什么精神的样子……”透子变得紧张起来。
  “可能,是有些累了吧……”
  我很在意冬子的样子。
  ——自从看了刚才的那幅——被称为《壳之少女》的画,冬子的表情明显变得黯淡起来;
  ——虽说那只是一幅画,画中的人物不可能与她完全相同;
  ——但是,这恐怕加深了她对于自己身世的困惑与不安;
  ——从创作时间来看,画中的人物不大可能以她为原型,很有可能是她的亲生母亲,亦或是别的女性亲人。
  对了,或许问问加菜子能有什么收获——
  我转身望向她,只见她紧紧地追在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后。
  糟了,我都差点忘了这件事了。
  “小紫,你先带大家离开,我有工作要办。”吩咐了这些以后,我也往两人的方向跑去。
  一进到美术馆,就看到那家伙——森夜月在和史黛拉争执些什么。
  “摄影,不行。”
  “没什么不可以的吧?拍了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但是,摄影,不行。”
  “拜托,我可是得到了取材许可的!”
  “摄影,就是不行。”史黛拉坚持着,挡在举起相机的夜月前。
  一旁的加菜子向我招招手,她已全然恢复了往日的神情。
  “呐,老师~”她压低声音说道。“你要找的就是那男的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嘿嘿,老师一进美术馆,就拿出一张照片四处张望——上面的人我已经看清楚了,就是这家伙吧。”她伸手一指森夜月。
  真是可怕的洞察力——或许她比我更适合当侦探也说不定,但是——
  “听好了,那家伙可能就是凶手——”我板起脸孔说道。“加菜子,就算你很聪明,但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所以,就给我乖乖地待在这里。”
  向她下达了命令以后,我走向争执中的二人。
  “好啦好啦,两位都冷静一点。”
  “……谁?”史黛拉一脸疑惑地望向我。
  “刚才我们才见过吧?”
  “……名字。”对了,我还没自报姓名呢。
  “在下时坂玲人,是个侦探。”我故意抬高了一下声调,好让愣在一旁的森夜月也能听到。
  “……玲人?”
  “嗯,你那么叫我也没关系。”边朝史黛拉这么说着,我边用余光监视着森夜月的表情。
  “哦,你是侦探啊。”
  ——出乎意料,他没露出多大反应。这是在故作镇定吗?
  “你大概是森夜月君吧。”
  “唉,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森夜月变得惊慌失色起来。
  “那是因为我正在找你。你认识叫做西园唯的女孩子吗?”我挡在展馆唯一的出口前,单刀直入地问道。
  “嗯,认识啊。”森夜月似乎感到很意外,他回答道。“大概是去年秋天的时候吧,我在公园里遇到了她,然后请她当了我的照片模特。”
  “大笨蛋呐,你难道一点也不知道吗?”加菜子突然在身旁冒了出来。
  “哇,说我是笨蛋…….为什么?”被她这么一说,森夜月显得十分耻辱——不像是装糊涂。
  “西园同学现在失踪了哦。”
  “唉,真的吗?!说、说起来,自从新年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呢,我还以为自己铁定被甩了呢——”森夜月变得惊慌失措起来,怎么看也不像是在说谎。
  他郑重地看向我:“请问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我想问你几个问题,请好好地回答我。”
  “好的,我一定全力配合!至今为止拍到的照片我都可以给你看。”
  “至今为止的?有西园唯的照片吗?”
  “当然有,我稍后就给你拿过来。”
  “那么,今天晚上我们就在吉祥寺车站前叫做月世界的咖啡店会合吧。”虽然还不能完全信任他,但他肯定拥有情报。所以,我也只能一试。
  “我知道了,那等会见。”森夜月点了点头,走出了展馆。
  然后,我转过身去,一把拎起了在一旁装傻的加菜子——
  “你这家伙,赶紧给我回家。”
  
  到了井之头公园,我看到湖边有几个正在玩耍的小孩子。
  “喂,你们几个,有没有在这一带看到黑色的碎布?”
  “知道哦,知道哦!”他们争着回答我。
  “我还披在身上玩过呢,不过后来被风吹走,挂到树上了——”其中一个小孩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说:“就是那一棵树哦~”
  视线沿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我确实看到树上正挂着某样黑色的东西。
  “真高啊……谢谢你了,小子。”
  我呼出一口气,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爬了上去——
  “呼……哈啊,还剩一点……”
  指尖勾到了布,再巧妙地拉到身边来——
  很好,弄到手了。我把布披在身上,小心翼翼地从树上爬下来。
  爬树这种事情,真是好久没干了呢——要是刚才摔下来可就麻烦了。
  我打量了一下这块布——中间正好有个洞,正好能让人像雨衣一样披着。
  这就是,黑之圣母?
  井之头公园的案件,终于能和另外两起联系在一起了。
  但为了进一步的确定,我到附近的店铺打了一通电话约鱼住到吉祥寺车站见面。
 在吉祥寺车站,我把黑布交给了他。“哟,这个很像包裹尸体的布呢。”鱼住跟我想的一样。
  “你能调查一下是否是同样的布吗?”
  “可以是可以,但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他不解地问道。
  “也许,能明白一些事情吧。”我只能这么回答。
  
  西方的天空染上一抹鲜艳的朱红,是时候了——
  我刚来到月世界,初音就走了过来。
  “那个,时坂先生——”她指了指角落的位置。“那边有两位客人说要找你。”
  两个人?我定睛一看,差点没气死。
  初音指着的地方——森夜月和加菜子两个人正坐在那里喝着冰咖啡。
  注意到了我,加菜子欢快地打起了招呼。
  “老师,快来这边。”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板起面孔问道:“你这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真过分呢,老师~为了让这家伙乖乖地来这里,我可是一整天都在跟着他呢。”加菜子一脸委屈地看着我。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连忙赔罪道。
   ——确实,我考虑过这家伙有可能不来,不过没想到加菜子居然一直缠着他不放;
   ——她说过要当我的助手;现在看来,这不像是开玩笑。
  “要说过分的人,明明是我才对吧~”森夜月竟然也抗议了起来。
  “话说——你还真来了啊~”
  “哎?为什么不来?”夜月诧异地问道。
  “你到现在还不懂吗?”——这人没救了。“你不觉得自己被怀疑了吗?你诱拐她的嫌疑很大呢!”
  “哎、哎?!为什么我要——?”夜月一下慌了。
  “西园唯身边的人当中,你是最可疑的了——警察现在肯定也在监视着你。”关于他的情报就是从鱼住那里得到的,我估计他已经是警方的重点关注对象了。
“可、可我什么也没干啊!”
  “他们才不管呢——一旦把你抓起来,先毒打一顿再说;到时候,你就只能屈打成招了。你要是想保命,就赶紧把知道的说出来。”
  “好的,好的——喂,快把照片还给我!”夜月朝加菜子喊道。
  “知道啦,干嘛那么凶~”加菜子把手里的照片往桌上一摆。“刚才我已经看过了哟~”
  “这是去年拍的。”夜月指着其中一张说明道。
  ——照片的中央,西园唯微笑着坐在公园的一角。面带表情的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我本想看看她身上是否有一眼就能辨别的特征,但翻了好几张照片也没能找到。
  等一下,这是——
  “你知道这书包上挂着的是什么吗?”我指着照片一角问他。
  “那好像是个装饰品,叫什么黑之卵——她说这是朋友送的,还说圈子里的朋友随身都带着同样的东西。”
  ——拼图的又一块碎片被找到了。
  圈子里的朋友?佐东步说过她不知道黑之卵的事情,也就是说她不属于这个圈子。
  “喂,笨蛋摄影师——她所说的圈子里的朋友,你知道是些什么人吗?”一旁的加菜子问道。
  “怎么可能知道啊,我们还没那么亲密呢……话说谁是笨蛋啊!”
  无视那两个家伙的争执,我继续思考——
  如果古泉萤和多岐川夕美也在那个圈子里的话;
  那么,塞进她们肚子里的,不就是她们自己随身携带的黑之卵了吗?
  “对了,侦探先生——”夜月焦急地问道。“唯她现在在哪里?”
  ——要是我能告诉你,那该多好。
  
  走出店门,遇到了熟面孔。
  “晚上好,时坂先生。”朽木文弥朝我打了声招呼。
  “啊,朽木先生,你好~刚才是在哪里喝酒吗?”
  “不,只是出来散步——因为,我不会喝酒呢。”文弥不好意思地笑了。“这位,不就是——”
  “你好,朽木先生。”加菜子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们又见面了。”
  “咦,你们认识?”我惊讶地问道。
  “是啊~有一次冬子病得很厉害,于是我跑到她家里去拿药——就在那天见到了朽木先生。”加菜子向我讲述起来。
  “那一次真是多亏了你呢,柚木同学~”文弥说着,面向我们鞠了一躬。
  “小冬子一直以来承蒙你们照顾了。”
  “啊,不敢当,不敢当~”加菜子连忙回礼。
  “哪里哪里~”我也赶忙说道:“我只是带个队而已,说起来她今天安分多了~”
  是因为看了那幅画吗?
  “对了,朽木先生,亲戚中有没有跟冬子长得很像的人?”我无法当面道出冬子是养女这件事,唯有这么问道。
  “怎么了?”文弥甚是不解。
  “没什么——今天去的美术馆里,有一幅跟她形同孪生的人物画。创作时间似乎是在战争结束之际,于是我稍微有点在意——”
  “欣赏视点和角度不同,氛围不同,绘画给人的感觉也会不同吧?大概那时候你正看着小冬子,所以她的身影也映入画中去了,是吗?”
  “的确有可能是这样……”——这是从医生的角度作出的解释。
  “或许画的是千鹤吧……但我不记得她当过绘画模特……”文弥想了想,便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是她,我忍住了没开口。
  和文弥告辞后,我望向加菜子。
  “你这家伙——?”
  “嗯——?!怎么了?”——显然,刚才加菜子又在发呆。
  “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没关系的,老师。”加菜子摆了摆手。“我又不是小孩子~”
  “什么没关系——别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一个人很不安全的。”我硬拉过加菜子的手。
  掌间传来一阵惊人的凉意——她的手,竟是如此冰冷。
  “真是服了你了——”加菜子叹了口气:“老师送到车站就可以了,我住在上野。”
  “那么——”我牵起她的手。“我们走吧~”
  ——月夜下,两人静静地走在空旷的街道上,相对无言;
  ——明明白天有着说不完的话;到了晚上,加菜子却出人意料地变得安静起来。
  气氛有些尴尬,我试着打破这一片沉默:
  “那个,加菜子——”
  “啊——”她似乎吓了一跳。“有什么事吗,老师?”
  “今天参观美术馆的时候,你似乎很喜欢《壳之少女》那幅画呢。”我问起了自己非常在意的事情。
  “……是吗……或许是吧……”加菜子的声音听上去异常低沉,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快活。
  “因为,我看到你好像哭了——你认识画面上的人吗?”
  “我,哭了?哦,没什么,只是单纯地被那幅画感动了——实在是气势逼人啊,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冲击感呢~”她朝我笑了笑,继续说道:
  “看着看着,就会觉得,画面中的少女真的要破壳而出,来到我们身边一样——我甚至能体会到,那位少女怀有怎样的心情……”说到这里,加菜子的眼神变得十分怀念起来。
  ——在月光的照耀下,她的侧脸看上去竟显得那么忧伤,那么孤独;
  ——刚刚露出的笑容,应该只是一种掩饰吧;
  ——这本不是她应有的表情;
  ——她应该更加活泼开朗才对,不是吗?
  说起来,就和冬子一样,我也完全不了解她呢——
  “呐,加菜子,你一整天都待在外面,父母不担心吗?”我很想了解一下她家的情况。
  “父母……?”加菜子摇了摇头。“我母亲十年前就去世了,至于我父亲——他不在这边,在东京以南很远很远的地方;
  “但是,就算他在这里,也压根不会管我的。”
  “那你,是一个人住在上野的吗?”我不由得担心起来。“一个人没问题吗?”
  “嗯,住在旅馆里;一个人的话,照顾自己是没问题啦,只是——”加菜子苦笑道。“偶尔,会觉得有点无聊呢~”
  原来,是这样的吗。
  ——远离父母的庇佑,孤身前往东京求学,独自一人生活在冷漠的城市里,却连寂寞这两个字,也不曾说出口。
  跟同龄人比起来,她的这份坚强,实在是令人动容——
  “老师——”加菜子挣脱了我的手。“车站到了。”
  我抬头一看,吉祥寺车站就在眼前。还好,离末班车发车还有一段时间。
  “老师,那我就告辞了。”向我行了一礼后,加菜子转身往车站走去。
  “那个,加菜子——”我突然喊住了她。
  她回过头来,满是疑惑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老师?”
  “那个,加菜子今天帮了我一个大忙,老师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呢——”
  “不用客气,那不过身为侦探助手的义务罢了~”加菜子一脸毫不在意的表情。“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不过,以后千万要注意安全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有,你一个人住在上野也要小心啊,那里很不安全的。”我担心地向她叮嘱道。
  “啊拉,老师的意思是——”加菜子一如既往地露出了坏笑。“同意我当您的助手了?”
  ——我可从来没那么说过。
  “那么——时坂老师,再见了。”她再一次向我道别,然后走进了车站。
  “一路小心啊——”
  黑夜中,那个模糊的身影似乎朝我挥了挥手,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一上午都没课,我一个人在准备室里静静地抽着烟,回顾至今为止的调查。
  关于这次的事件——虽然已经收集到了相当多的情报,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没办法清晰地理出头绪来。
  现在,只有等她来了——
  “老师在吗?”缀子推开门走了进来——早上刚一到校,我就委托她继续搜集关于黑之卵的情报。看样子,她有所收获了。
  “缀子,了解到什么了吗?”
  “嗯,是啊,问题看起来似乎相当严重啊——”说着,她关上了身后的门。
  “我问过一年级的女孩子了,好像只有成为Schisma的一员,才能拿到那种黑之卵。”
  “Schisma?是基督教中所谓的分裂吗?”
  “详细的意思我也不知道——还有,不只是这里,其他学校也有Schisma的人。虽然现在好像已经没有了。”
  ——那是因为,她们都被杀了吧。
  “你打听到Schisma的活动内容了吗?”这个更为关键。
  “嗯,像是所谓的不良聚众活动。”
  “不良?卖淫吗?”
  “好像是这样,大概西园同学和今邑同学也……可能是被强迫的。另外,她们似乎还交易毒品。”
  “那么,主谋者是?”
  “那个……没问出来……”缀子突然开始含糊其辞。
  ——她其实早已料到了吧。
  十有八九就是那位少女,她所崇拜的对象。
  “那么——黑之圣母的事情呢?了解到什么了吗?”
  “这边倒没什么进展,可能只是跟黑之卵的传闻形成对照吧。”
  “黑之卵和黑之圣母——你查到这两个的出处了吗?我翻遍了神曲,可以肯定上面没有这类东西的记述。”
  “应该是出自某个地方的,不过我们问的那个女孩子似乎并不知道——果然,不是Schisma的话就不行啊~”缀子发起了牢骚。
  你们?
  
  已是黄昏时分,我来到办公室,准备跟佐伯汇报一下情况。
  “时坂老师,你来得正好——”佐伯看上去一脸焦急。
  我心下一惊:“出什么事了?”
  “三年级的月岛同学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来上课,也没有和学校联络;刚才我给她家打了个电话,但是——”
  “难道——也不在家里么?”
  佐伯点点头,肯定了我的话。“似乎是跟平时一样,她在早上出了家门,但是在那以后就——”
  “报警了么?”我打断了他的话。
  “那个,还没……”
  “请立刻报警,现在不是在意形象的时候。”
  ——该死。
  我抑制住当场飞奔而出的冲动,向佐伯下达了指示。
  “立刻联络警视厅搜查科的鱼住巡查部长,报上我的名字然后把情况告诉他。还有,叫他赶紧在学校周边拉开警戒线——”
  回过头,我看到日下走了进来,便赶忙招呼道:
  “日下老师,也拜托你了,请帮忙寻找月岛同学。”
  “月岛同学怎么了?”日下显得很惊讶。
  “有可能被卷入之前的连续杀人事件里了。”
 “明白了,我这就去找——”日下慌忙离去。
 “主任,请你留在这里等待联络。还有,有没有月岛同学的照片?”
 “在那里——”佐伯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指着桌上。很快,我便找到了一张织姬的小一寸照片。
 “这里就拜托你了。”我头也不回地飞奔出办公室。
 
  终于,到了这一步。
  一切的元凶,灾厄的根源,可憎的主谋。
  不能这么痛快地杀掉她。
  背负罪孽之人,应当在永远的黑暗中承受无尽的痛苦
  这个撒播诽谤和分裂的种子、给世间招来混乱的罪人。
  将这个被注射了麻药的女人绑在柱子上,施以磔刑。
  把左手,右手,右脚牢牢绑住,给左脚缠上黑布——唯有这里绝对不能玷污。
  好了——降下黑之圣母的惩罚吧。
  用刀刃在白皙的肌肤上划出红线——红色的血珠扑哧扑哧地浮现,静静地流淌下来。
  既不过深,也不过浅,这是需要仔细斟酌力度的作业。
  为什么要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大费周折?真想一狠心把她杀掉。
  她犯下的罪已该当万死了。
  可是决不能杀掉——轻易杀掉的话,就无法摆脱愤怒。
  不能给她任何救赎。在书里,忍耐痛苦可以得到救赎——可那种结局是绝不能认同的。
  在手腕、胸部、腹部和右腿上依次划出伤痕,不留下任何一块雪白的完好肌肤。
  翻开书——
  狱卒的长剑无情挥舞,刨出的内脏悬于腿间,脏器外露,容貌二分。
  容貌二分——
  女人半睁着的眼中,映出了自己的身姿——身裹黑衣的狱卒。
  将刀刃抵上嘴角,宛若切豆腐一般轻易,将刀尖一直划至耳根。
  颊肉翻垂,牙床暴露,整齐的皓齿即使立于旁侧也能一览无遗;伤口溢出的鲜红,浸染制服的洁白。
  女人仿佛在笑,仿佛正在为折磨自己的痛苦发出欢吟;
  这模样令人无名火起,于是在眼睛下方划出一道血泪之痕。
  从身边的桌子上取过注射器和安瓿瓶——这些东西也曾经卖给过这个女人。
  不能杀了她,正因为不能杀,才不得不这么大费周折。
  在左腿根部打上好几针,污秽的阴部周围也打上药——如此一来,手术准备就绪。
  手握柴刀,定神瞄准。
  “咔擦——”
  血沫飞溅。左腿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女人连声音也没发出来。
  无聊——果然应该减少麻醉药的分量,在她意识尚存的时候动手吗。
  拾起被布包裹的断腿,将污秽的伤口擦拭干净——这是重要的肢体,马上就要凑齐了。
  简单地为躯干上的伤口进行止血以后,敞开制服前襟。
  必须要打碎黑之卵;
  必须要让脏腑四溢而出;
  必须要净化污秽的灵魂——
  将手术刀插入肚脐下,麻利地扩大创口,切除子宫——这一切已经很熟练了,绕在手臂上的肠子尚感温热。
  将女人书包上挂着的黑之卵一把扯下——
  就是这个,让一切如此疯狂;
  正是因为这个东西的存在,一切才会变得如此疯狂。
  手用力捅进腹中,饱含愤怒一把捏碎。
  还活着吧,心脏还在跳动吧。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让这个女人在死掉以前就从麻醉中醒过来——
  
  
  
  
  
  
  
  
  
  
  
  
   
  
  
  
  
  
  
  
  
  
  
  

发表于 2012-9-11 17:31 | 显示全部楼层
秋之枫叶鱼 发表于 2012-9-11 11:21
115还在的话,我还可以帮你~

天国的115菌

前略
一别多日 分外想念~
 楼主| 发表于 2012-9-18 21: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歌•月与手袋】
  『Neanis之卵』上篇   葛城心
  少女独自步行于昏暗的道路上。
  向前望不到终点,来路也被幽禁于深深的黑暗中。
  脚下的触感也是如此模糊,甚至无法判断,这地面究竟是土是石,是砂是砾,抑或是芳草茂密,根本不存在一条可以称之为路的小径。
  事实上,少女脚下踩着的是一片虚软,看上去仿若在云端漫步。
  即便如此,少女也不曾停下脚步;因为有能让她安心的旅伴存在,那即是她正小心翼翼地抱着的黑之卵。
  这颗黑色的卵比鸵鸟蛋还要大出许多,即使说它像是恐龙蛋也毫无夸饰之嫌。
  担心蛋体滑落,少女用双手紧紧地环抱住它。
  她时而会将耳朵附在黑之卵上,乖巧地频频点头,仿佛听取神谕一般不容二解;然后,她改变方向,继续前行。
  这黑之卵中究竟藏有什么奥秘呢,莫不是跟先前所想的一样,有一只恐龙的雏崽正在壳中酣睡,静候破壳之日的来临。
  其事实并非如此——那壳中所藏的,竟然是少女的母亲。
  至少,少女本人是如此坚信着——是居住在壳中的母亲,在为她指引前行的方向。
  母亲一直在用慈爱的声音同少女说话。
  无论痛苦与悲伤,亦或是快乐与欣喜,母亲都在漆黑的壳内守望着少女。
  少女就这样照着母亲的指引一路走来,可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个和想象中相去甚远,完全出乎意料的地方。
  尽管仍是一成不变的冥暗,少女却明白眼前出现的是一扇大门。
  门扉紧锁,高悬的牌冕上,似乎书写着几行文字。
  少女问母亲,妈妈,那上面写着的是什么。
  母亲用温柔慈爱的声音说道,无须害怕哦,因为你是如此坚强而又聪颖的孩子呢。
  听到母亲的回答,少女喜不自禁。
  早点找到母亲的身体就好了呀——
  少女摩挲着黑之卵低声呢喃道,然后推开了那扇紧缩的门扉。
  
  “哥哥……”
  奔波了大半夜,却始终未能找到织姬;回到家时,我已疲惫不堪。迎接我的,是小紫那非常担心的声音。
  “我回来了,小紫——抱歉,让你久等了。”
  “那个……刚才鱼住先生打电话来了,他说叫你尽快到武藏关来……”
  武藏关?武藏关公园不就在那里?
  仅凭这一点,就能预料到发生什么了。
  混蛋——该来的,还是来了。
  “哥哥,今天先休息一下吧……”小紫劝道。
  “那可不行啊——”我尽可能地保持平常的样子,面向小紫。“今天应该会很忙,所以我想请一下假,你能替我转告佐伯主任吗?”
  “嗯……”小紫低声同意了。
  沿着青梅街道向西走,经过武藏关来到练马和保谷的交界处,就到了武藏关公园。正如我预想的一样,富士见池旁的草地上聚集了大批警员。
  “你小子来了啊……”出来迎接我的鱼住一脸咬破了苦胆的表情。
  “果然,只能是这样吗。”
  ——一眼望去,便能看到织姬孤零零地坐在公园的树下;
  ——直到走近她那美丽而又凄惨的尸体,我才肯面对现实。
  任凭疲劳麻痹了痛苦,我开始冷静地分析起来——
  “有任何目击者吗?”
  “深夜一点左右,有一名回家途中的公司职员在这里目击到了。当时附近很暗,他以为那只是个睡着的流浪汉,于是就走了。”
  ——彻夜寻找的结果,竟是这幅惨象
  “警察巡视到这一带的时候是清晨三点左右,似乎发现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鱼住淡淡地陈述着现阶段了解的情况。
  这一次,是左脚吗。我眯起眼睛,打量起死状怪异的尸体——
  如之前的案例那样,织姬的左脚被齐根切下;但与之前不同的是,切断面上好像进行过简单的止血处理。
  白色的制服已被染成绯红,身上是无数道利刃划过的伤痕,但都与致命伤相去甚远;手臂上还留有淤血的痕迹,看样子,她被绑缚虐待过。
  “抱歉了,织姬。”我压低了声音,向已无法开口的少女道了一声歉,然后解开了她破破烂烂的制服。
  原本雪白的肌肤如今已是遍体鳞伤,下腹部有用线缝合的创口——这里凹陷了下去,不用说,子宫已经被挖掉了。黑之卵的碎片,想必也被放进去了。
  只是确认了一下,我便将织姬的衣服复原——突然,我瞥见到裙子的口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戴上手套,我谨慎地将它取了出来。
  这是一张五厘米见方的黑色纸片,相当皱了,还沾有血迹;边上好像还印着什么文字,不过到一半就中断了。
  ——等一下,这好像是文库小说本封面内折的那部分。
  我再读了一遍上面的文字,果然像是某本书的介绍。
  这个先放到一边——我望向织姬的脸。
  从嘴角直到耳根,脸颊整个被切开了,就连整齐洁白的臼齿也裸露在外;
  看上去,织姬好像在朝我微笑——
  那是因为获得解脱而欢喜的笑容吧。可又为什么,她的眼角会流过一道红泪呢?
  脸上同样纵横交错着无数道伤痕——伤口很浅,这是为了不构成致命伤,从而慢慢折磨死者的切法。
  织姬的嘴里,同样含着某样东西——
  将手指伸进口腔里,我取出了一张沾着血和唾液的纸条。
  ——行于吾身前之人名为阿里,下颚至前额蓄发处被一刀而劈,正在低声抽泣;此处可见其他生灵,皆是生前散播分裂之种,死后终成恶果的罪人。
  又是神曲。
  笔迹与之前的那张很相似,同样是出自西园唯之手。
  “那边那个!给我站住!这里是案发现场!无关人员不要进来!”鱼住的一声大喝,不由得让我抬起头来。只见他和其他几个警员正挡在一个人的面前,阻止她继续往前走。
  “怎么回事?”我朝他们走了过去,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刚走到那里,就听见一声兴奋的叫喊:“时坂老师——!”
  这个声音,不就是——
  我定睛一看,此刻被鱼住和警员们团团围住的,正是樱羽头号不良学生——柚木加菜子。见我走了过来,她还向我挥起了手。
  “怎么,你认识这家伙?”鱼住转过头来,没好气地问道。
  “嗯,这是樱羽的学生,也是——”我的话还没说完,加菜子就打断道:
  “我可不仅仅是普通的学生,还是时坂老师的侦探助手呢!”她理直气壮地宣告道。“所以我不是什么可疑人物啦,你们快放开我——”
  “有这么一回事吗?”鱼住盯着我,一脸凶相。
  “嘛,姑且算是吧。”我本来打算否认的,但又怕鱼住把她带到局里教训一顿,最后还是心软了。
  “哼,给我老老实实地到一边去。”鱼住朝加菜子狠狠地瞪了一眼,便让围着她的那几个警员走开了。
  “先不管这家伙了——鱼住,给你这两样东西。”我把两张纸片交给他。“连同尸体一起,交到夏目那里去吧。”
  “我明白了——喂,你跑到那里去干什么?!”鱼住又吼了起来。
  我转身一看——原来趁旁人不注意的时候,加菜子跑到了织姬的尸体前。
  好不容易劝住准备冲上去的鱼住,我来到了不良少女的身边——正想问她在做什么,却听见了一句低低的呢喃:
  “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吗,织姬?”
  她怔怔地望着逝去的生命,颤抖的声音流露出无尽的同情。
  “我原本还以为……你和她是死对头呢……”我静静地说道。
  她摇了摇头。“至少最后,不是了……归根到底,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啊……”
  “老师,不,侦探先生——”加菜子缓缓转过身来,望向我——
  “是时候了,我们该阻止他了。”她脸上的表情绝非悲伤,反而是异常的坚决。
  被这一股气势所慑,我点了点头:“现在——先去调查一下织姬的住宅吧。”
  “说起来容易啊,玲人——”鱼住站到了我的身旁,苦笑道:“你也知道月岛家的势力吧?我们根本就开不出搜查令啊!”
  ——奈良桥旁,东有月岛,西有绫崎,南有上月,以上合称为御三家。
  这三家原本便是高贵的华族,历经明治,大正,昭和三代,不仅创下了殷厚的家业,还各自掌控了这个国家的不同领域;
  月岛家大办文化事业,不仅有多位族人曾在内阁教育部任职,还一手创办了包括樱羽在内的众多名校,在教育界内首屈一指;
  绫崎家专营土地房产,占有广大的私人领地,战后在东京建起了数不尽的新式建筑,借全国各地的重建工程进一步扩张了实力;
  上月家起初垄断化工,上至石油燃料,下至服装纺织,皆有染指;后致力于医疗卫生事业,投资大量医院与制药厂,在御三家中实力最盛。
  不过,御三家历年来可谓灾厄连连——五年前的上野连续杀人事件,绫崎家的千金绫崎楼子和上月家的上月由良纷纷殒命;而如今,月岛家的织姬又不幸遇害。
  人们早就开始议论纷纷——三大家族已是日渐式微,很快便要被仓敷的新兴财阀中原家后来居上,从此黯然退出历史舞台;其中,接连失去上月由良和上月和菜两位继承人,深陷命案丑闻的上月家,更是时日无多了。
  ——不过现在,这三个显赫的姓氏在东京仍旧是一手遮天,小小的警视厅奈何不了他们半分。
  但是,也不能就这么放弃。
  “鱼住,告诉我地址。”我下定了决心。“我打算以学校教师的身份去一趟,应该会好办一些。”
  “可是就算你能进去又如何呢?无论找到了什么,也不能当作是证据。”鱼住并不支持我的这一行动。
  “这我当然知道,反正在那里也不大可能找得到跟犯人直接相关的东西。”
  我想调查的是另一件事——Schisma,月岛织姬生前没来得及说的事情。
  ——也许已经没有转弯抹角的闲工夫了,但只要是能够接近犯人真面目的机会。我就绝不会错过。
  “鱼住,我不想再看到牺牲者了。”我恳求道。
  “搞了半天,你们原来在浪费时间啊?”加菜子突然插了进来。“月岛家不就在三鹰的上连雀吗?有必要遮遮掩掩这么久吗?”
  我立刻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没什么,我家和月岛家还算有点交情。对了,不如我也一起去吧,这样老师办事也会更方便的。”
  “不行不行!你还要回去上课呢!”我连忙拒绝道。
  “老师——”加菜子挽过了我的胳膊。“我逃课又不是第一天的事情了。”
  
  月岛宅邸静静地坐落于森林之中,是一栋比朽木家还要气派的西洋公馆。
  摁了门铃以后,我和加菜子在门外耐心地等待着。
  许久,一位像是管家的人才走了出来,很有礼貌地告诉我们,月岛家现在有事,恕不迎接客人。
  ——言下之意,就是叫我们快滚吧。
  “请等一下。”管家刚要转身离开,加菜子叫住了他:“请把这个交给你的主人。”她递给管家一封信笺。
  信笺上用火漆封口,上面印着某个鸟类纹饰——我还没来得及看清,管家便已将信收入怀中。
  “我明白了,这就去办。”他转身飞快地走进了屋子里。
  这一次,管家没过多久便出来了。“快请进——”他的态度明显变得恭敬起来。刚才怠慢了两位,还望多多包涵。”
  穿过长长的走廊,我们来到了一间大理石装饰的豪华客厅,一位衣着考究的老者正在里面等着我们。
  “月岛先生,最近别来无恙?”加菜子率先向他行了一礼。“今日突然冒昧造访,实在是过意不去。”
  真没想到,平日以违反校规著称的加菜子,竟然也会有如此遵守礼节的时候。
  “哪里的话,倒是我好久没见到你这家伙了~”被称为月岛先生的老人微微一笑。“那么这边这位就是学校的时坂老师了吧。”
  “初次见面,鄙人时坂玲人,正是织姬的教师。”我向他鞠了一躬。
  “织姬啊——”提到这个名字,月岛先生便消沉了许多。“我孙女给你们添了许多的麻烦啊——”
  他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起来:“就这样任性地走了……明明是她的家人……到头来,我们竟一点也不了解她吗……所谓的豪门子弟……其实她一直都很痛苦吧……”
  “请不要这样说——我们这次前来,正是为了帮助您更好地了解她。”
  “我明白的。”月岛先生点了点头。“我这就让人带你们去她的房间吧。”
  ——现在确实不是沉浸在悲伤中的时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进了织姬的房间,我和加菜子分头调查了起来。
  粗略一看,房间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比想象中的更加朴素整洁罢了。
  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戏曲、哲学、心理学、恋爱小说和神秘推理小说,甚至连外国文学都有——这些书,只怕永远失去了阅读它们的人。
  但即使如此,我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书。
  “老师,这里好像被垫高了一点。”加菜子指着落地书柜的底层说道。
  “夹着什么东西吗?”在加菜子的帮助下,我抬起底板,在下面发现了一本被精心包装过的书。
  中彩了——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打开书本,却发现这不过是一本普通的小说。
  名为《Neanis之卵》(Neanis:希伯来语,意为少女)——多半是最近出版的幻想小说,文风简直如同在给小孩子讲故事。
  ——织姬也不小了,为什么会看这种书,还非得包上书皮。
  我随意往后翻了翻,几个字眼冒了出来。
  “黑之卵——黑之圣母——”
  难道,这就是我苦苦寻找的传闻出处吗?
  “老师你这么激动,想必找到了线索吧。”加菜子盯着我的脸。
  “嗯,在学校流传已久的传闻的出处,总算是找到了。”我一边应答着,一边取下书皮。从封面上看,作者是“葛城心”。
  “葛城心?不就是最近刚出道的新人小说家吗?”加菜子指着这个名字对我说道。
  “听说他的书在女生当中可流行了,虽然我不怎么喜欢就是了——现在有些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既不工作,也不学习,多半觉得自己以后能当一个作家呢~”她挖苦道。
  ——说起来,我记得在纪伊国书店前见过这个名字
  “加菜子,你觉不觉得得这个封面很眼熟?”
  “好像确实在哪里见过…….”她歪起了脑袋,陷入思考。
  ——拜托了,你那敏锐的洞察力和超强的记忆力
  “对了,西园唯的照片!”她喊了出来。
  “唔——我也想起来了!森夜月的照片上有拍到那本书——虽然被挡住了一部分,但是那本书封面的黑白装帧很特别,就跟这个一模一样!”回忆逐渐清晰,我激动得险些失控。
  那么——这个名叫葛城心的人,很有必要找他谈谈。
  
  离开月岛家的时候,月岛先生送我们出门。
  “非常抱歉——”我面带愧色地对老先生说道:“现在还不能给您一个完整的解释——但我保证,这一切很快就会水落石出,凶手一定会被绳之以法的。”
  “这样啊……”月岛先生若有所思。“那么,我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吧……”
  回到吉祥寺车站以后,我在纪伊国书店里买了一本《Neanis之卵》——总不可能把织姬的那本带走吧。
  “加菜子——”我向她吩咐道:“你现在赶紧回学校,和缀子调查一下今邑遥有没有这本书——再顺便看看,学校里还有没有残余的Schisma成员。”
  “我明白了——老师接下来要去找葛城心对吧?”
  “嗯,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家伙——可能是凶手也说不定,你就别跟来了。”
   听了我的话,加菜子一副很失望的样子——但她还是照办了。
   望着她远去的背景,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加菜子,冬子,还有小紫,无论哪一个,我都不希望她们有事。
   加菜子走了以后,我到月世界去打了个电话。
  “玲人,怎么样?你们没被月岛家的人赶出来吧?”
  “托加菜子的福,我们恭恭敬敬地被请进去了。”我毫不客气地予以回击。“别说废话了,鱼住,我又找了一条线索——拜托你搜查一下其他被害者的家,看有没有一本叫《Neanis之卵》的小说。”
  “《Neanis之卵》?找这个干嘛?”鱼住听得一头雾水
  “先别管就是了——小说的作者是葛城心,你能帮我查查他的住址吗?”
  “小说家那边倒可以调查一下——至于要确认被害者是否拥有那本小说,这点理由照样拿不到搜查令啊。”
  “其实没必要特意去搜查别人的家,问问家人应该就可以了。”我提议道。“我会在月世界待一阵子,你查到了什么就直接联络这边吧。”
  挂了鱼住的电话,我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翻开了书。
  越读下去,就越觉得这本小说跟这次的杀人事件之间有莫大的关联——
  作为主人公的少女巡游地狱,给予罪人黑之卵。若十三天内卵没有碎的话,罪人就会得到救赎;一旦卵壳破碎,罪人就会被黑之圣母杀死——这些跟传闻一模一样。
  然后——
  巡游地狱和被折磨的罪人——这些不都是照搬神曲的么?
  就连惩处罪人的刑罚,也几乎跟神曲相同——原来如此,抄袭他人作品,还能心安理得地作为自己的小说发表,现在的年轻人写文章真是轻松啊。
  但更为严重的是,这些刑罚与本次事件的被害人的情况完全一致——
  为了得到黑之卵,就要交出身体的一部分——少女把那些肢体收集起来,想要造出母亲;
  少女认为母亲的头部在自己所持的巨大黑之卵中,然后她弄碎了卵——
  一切都重归于虚无,什么也没有留下。
  ——只是这么一个无限延续的故事罢了。
  但故事和案件之间绝非毫无关联——迄今为止,基本上每个被害者都缺失了四肢的其中之一。
  古泉萤的左臂,多岐川夕美的右臂,月岛织姬的左腿——还剩一条右腿,凶手难道还要再度犯案吗?
  电话铃响了,我立刻冲到吧台去接,把杏子吓了一大跳。
 “玲人,我查到了——葛城心那家伙在中野车站附近有间事务所。他平时似乎都在那里工作,你现在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
  记下鱼住告诉我的地址,我马不停蹄地启程了。
  
  从吉祥寺乘坐中央线来到中野,往北走了一段就找到了目的地。
  我找到门牌上写着“葛城心事务所”的房间,然后敲了敲房门。
  很快,里面便传出了动静。
  “请问是哪位?”屋里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是葛城先生的个人事务所吗?我是私家侦探时坂玲人,想问葛城先生一些——”
  “实在很抱歉,不过我现在很忙,可以麻烦你下次再来吗?”
  “等——请等一下!”一下子就被拒绝了,于是我急忙说道:
  “葛城先生的著作现在有被用于犯罪的可能。是一部名叫《Neanis之卵》的小说中的情节——”
  “我的小说被用于犯罪?可以请你稍等一下吗?”
  门开了,一位年轻男性走了出来,他看上去一副瘦弱的样子。
  “——让您久等了。虽然很抱歉,但房间里真的很乱,可以就在这里谈吗?”
  “嗯,随便哪里都行。”我看了看四周——这里行人不多,只要低声交谈就不是问题了。
  “还没有自我介绍呢——在下就是葛城心。”
  “那么我也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好了——我是侦探时坂玲人,现在正受到警视厅的委托对事件进行调查。”稍微虚张一下声势还是必要的。
  “受警方委托吗……”葛城像是相信了我的说辞。
  “那么,这段时间以学生为目标的连续杀人事件——我想您应该已经通过报纸或其他途径了解到了吧。照现在的状况看,只能认为这一连串的犯罪是参考了您的书——”
  “是《Neanis之卵》对吧?”
  “正是,书的内容您应该是最清楚的了吧。”
  “但是——”他一脸困惑的表情。“那个故事,绝对不是以杀人为主题的。”
  “嗯,惩罚罪人——巡游地狱,那本书是以但丁的《神曲》为蓝本写成的吧?”
  “对,仅仅只是我通俗地将《神曲》演绎出来的拙作罢了——不过说来,那些事情也许只是遵照了神曲而已?”葛城心满怀希望地看着我。
  “我起初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弄错了,某个在《神曲》中没有被提及,仅存在于你的《Neanis之卵》中的描写成为了关键。”
  “黑之卵——是吗”他立刻得出了答案。
  “即使堕入地狱,仍有一丝希望存留——黑之卵就是基于这样的意义出现的。”葛城喃喃自语道。
  “我认为,被害者恐怕全都读过《Neanis之卵》。”我及时将话题扯了回来。
  “哦?难道不是加害者读过了以后模仿其中的手法作案吗?”
  “当然,加害者也是读者之一——但您的作品面向的读者层次更接近于被害人群。”
  “的确如此——”他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的读者似乎以女学生居多,成年人很少~”
  说着,葛城突然用手扶着下巴低下头,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应该是去年年底吧——”他想到了什么。“《Neanis之卵》发售后不久,我遇到了一个自称读者的女学生。
  “那时候我还只是个新人,所以和她聊了很多话题,很开心呢~”
  “女学生?还记得名字吗?”我一下敏感起来。
  “不记得了~虽说我给她签了名,但并没有加上她自己的名字。”
  去年年底,是她?
  “难不成,是这位少女吗?”我从笔记本里取出西园唯的照片拿给他看。
  “啊,就是她~我对这一身白色的制服印象很深。”
  “很遗憾,她——已经在这一连串的事件中被杀害了。”
  “真、真的吗?那个,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葛城似乎真的很吃惊,不大像是在演戏。本来还想用尚未确定的事情试探一下他的——
  “既然我的书现在已被用于犯罪,那么事态就不容忽视了——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协助您的。”葛城心郑重地向我说道。
  “嗯,届时请务必多多关照。”
  “现在有些工作还没做完,我就先告辞了。”向我行了一礼后,葛城回到了事务所中
  西园唯曾经和他接触过?
  这跟事件有联系吗?
  
  坐西武新宿线到高田马场下车,我火速赶到了高城医院。
 “哟,玲人——”夏目正在解剖室里若无其事地喝茶。“那么急着想知道结果?”
 “嗯,请马上告诉我。”
 “那就开始吧——”她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死者生前名叫月岛织姬,这些你是知道的;死因是遍及全身的创伤引起的失血过多。看起来凶手是想将她折磨致死;
 “不仅仅是这样——嘴,腹部,左腿,所有的创口都检测到了生活反应。”
  “混账!犯人在她活着的时候做了那一切吗?!!”我不由得咒骂起来。
  “是啊,腹部和腿部事先都注射了吗啡,看来凶手已经相当熟练了呢。”无视我的怒火,夏目平静地发表着感想。
  “也许手术过程中失血不多吧,她死的时候已经过了相当一段时间了——目击时间是一点左右吧?推定的死亡时间也差不多,我估计就是在现场死亡的。
  “总之,从这次的死者身上,我能够隐约地感觉到——凶手不想简单地杀死她。
  “至今为止的受害者几乎都是一击毙命的——比如说那个扭断脖子的;但对这个女孩子——从某种意义上讲,凶手毫无慈悲可言。”
  “人他妈都杀了还有什么慈悲可言!!!”我抑制不住冲动,大吼了一句。
  “也是呢……”夏目的眼神也露出了少见的怜悯。
  “对了——跟之前一样,子宫被挖掉,然后黑色的蛋壳被塞了进去。虽然阴道里也有性交过的痕迹,但这次并没有堕胎过的迹象。”
  “……没有堕胎?”
  “大概是避孕措施做得好吧。”她淡淡地回答道。“从遗体上能了解到的目前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至于那两张纸片的鉴定,你傍晚再来吧。”
  
  二年藤班的教室里,历史老师正在讲台上一阵接一阵地对学生进行催眠。
  新撰组,近藤勇,土方岁三,冲田总司……那些原本激动人心的名字,在他的口中居然会变得那么冗长乏味,令人昏昏欲睡,简直是不可思议。
  ——时坂老师不来的话,那历史课真是无聊透顶了;
  ——身边的这家伙今天竟然也不见了,那就更加无聊了;
  ——难道说,她也卷进了杀人事件中?不会吧,怎么可能!
  冬子使劲摇了摇头,望向窗外——她很快就看到了,那个衣衫略显凌乱的熟悉身影正从走廊上走过来。
  太好了,加菜子没事——冬子舒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她这么冰雪聪明,怎么可能出事呢。
  没过多久,加菜子走进了教室——
  “抱歉,我回来晚了——”她低低鞠了一躬,声音显得异常低落。
  “柚木加菜子,又是你这家伙!”历史老师见到了自己的死对头,不由得火冒三丈。“你又违反校规逃到哪里去了?你一个早上都没来了对吧!”他气得一挥教鞭。
  “去给某个朋友送行了——她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无视老师的怒火,加菜子淡淡地回答道。
  “好啊!就这点理由你就可以逃课了对吧!”老师的怒气更甚,脸上青筋直冒。“你怎么就不学学月岛同学呢!”
  “我的那个朋友,就是织姬——”加菜子抬起头来。“她今天走了,永远地离开我们了。”
   “你什么意思?”老师不耐烦地问道:“‘永远离开我们’?,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没听懂吗?”加菜子冷冷地望着他。“意思就是,她今天去世了——我刚见了她最后一面。”
  原本安静的教室里,出乎意料地产生了一阵骚动。
  “安静!安静一点!”老师猛地一拍桌子。“别听这家伙妖言惑众!她是存心来这里搞破坏的!不把樱羽搅得天翻地覆她誓不罢休!”
  教室立刻安静了下来,可还是有些许的议论声。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要顾及那可悲的颜面去维稳吗?你真的,把我们都当成傻子了吗?”
  加菜子抬高了声音:
  “她死了,她是被你——”她直直地盯着老师。“被你们这群人,被这个学校杀死的。”
  语罢,她回过头来——冬子不由得吃了一惊。
  晶莹的瞳孔,似乎失去了焦点;眼神不复灵动,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空虚。
  ——那是本应与她无缘的,怅然若失的表情。
   
  刚来到朽木病理学研究所,我就遇到了一脸不快的村濑。
  “怎么又是你这家伙……”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所长不在。”
  “不,我今天是有事找山之内医生。”
  “哼——赶快办完事给我走人。”
  犯不着您费心,待在您身边我整个人都觉得恶心——我冲着他的背后暗暗地咒骂了一句。
  到了小春的办公室,我开口问道;
  “山之内医生,以前曾经在这里问过您关于堕胎手术的事,不过还有一个人想请您帮我调查一下——月岛织姬,同样是樱羽女子学院的学生。”
  “月岛织姬同学是吗?请稍等一下。”
  “啊,虽然她应该没有接受过堕胎手术,不过如果有她的门诊记录的话,照样拜托您了。”
  “嗯,我知道了。”小春转身走进里面的书架。
  “咦——?”
  过了一阵子后,小春走了出来,疑惑地向我说道:“月岛同学似乎从未参加过学院的定期检查——我这里没有一丁点她接受过检查的记录。”
  仔细想想,这并不奇怪——织姬出身豪门,肯定有专属的主治医师;学校又是她家开的,不参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有利于家里的人隐瞒一些情况,不光彩的事情要是传出去可就麻烦了——
  等等,家里人?
  “山之内医生,女学生们来这里的时候,都是有家人陪着的吧?”我想到了一个地方。
  “嗯,大部分都是由母亲陪伴着来医院的。”她点头说道。
  “那么,西园同学是由谁陪着来的?”
  ——她的母亲在去年秋天去世了,是独自一人前来的吗,还是?
  “西园同学是去年底来医院的……她是一个人吗……不对,她进门诊室的时候是一个人,但外面似乎有谁在等着……”
  “那位是谁?”
  “这我就不清楚了——是哥哥吧,总之是位较她年长的男性。”
  西园唯的哥哥?从没听说过。要说是正在交往的男人,倒还有可能——
  “是这家伙吗?”我取出了森夜月的照片,但她只看了一眼就否定了。“不是他,比他要秀气得多。”
  ——我想起了刚刚见到的那个家伙。
  “总不会是他吧?”我翻开带来的《Neanis之卵》,指着封面内折上葛城心的照片问道。
  “啊,正是这位——他好像来这里看过精神科。”小春肯定地点了点头。
  想不到,葛城心竟然会在这里又和案件扯上关系——他就是凶手吗?
  “精神科是西藤医生负责的,我觉得详细的情况你直接去问他会更好。”小春向我建议道。
  “我明白了——谢谢您帮我了这么多忙。”我深深地向她鞠躬致谢。
  
  请小春写下了介绍信后,我来到了走廊上。
  “——说找我有事的是您吗?”
  我一回头,看到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他满带笑容地自我介绍道:“我是精神科医生西藤环,今后请多多指教。”
  “嗯——请多关照。但是——您为什么觉得是我在找您?”
  “这很简单——山之内君打了内线电话让我来接您,而当我看到一个男人独自站在妇产科门口的时候,我立刻就知道这肯定是时坂先生您了。”
  “原来如此——”我暗暗佩服他的分析能力。
  随后,西藤带我来到了他位于精神科的办公室。一进门,我发现墙上又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
  “您应该是在找那位陪西园同学去妇产科的男性吧?”坐在会客的沙发上,西藤开门见山地问道。
  “嗯,就是这位少女——”我把西园唯的照片给西藤看了看。“同行的是一个叫葛城心的男人没错吧?”
  “葛城心……嗯,他确实是在我这里接受治疗的。”西藤点点头,表示肯定。
  “您见过他跟西园唯在一起吗?”
  “嗯,我曾经看到他们一起出现在医院外面,但更多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葛城心说过他不知道唯的名字;
  ——如果在这里是初次见面的话,不知道名字也不奇怪。
  “对了,说到西园同学——她的哥哥也是我负责治疗的。”西藤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您说什么?!”我吃惊地问他。
  ——西园唯真的有一个哥哥?
  ——可我记得,任何资料上都没有关于她哥哥的记载。
  “啊,说漏嘴了~您不知道这件事吗?”他露出了一个有点尴尬的表情。
  “能请您详细地说说这件事吗?”我急切地追问道。
  “那个,关于患者的个人隐私,我们不能随便透露……”西藤显得十分为难。
  “抱歉了,希望您能够通融一下——”
  “……好吧,这也是迫不得已的……”西藤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坐正了身子。
  “据我所知——西园同学的父母在战争末期离婚了。妹妹跟的是母亲,于是就改姓西园了;至于他的哥哥——”
  “他哥哥的名字是?”我屏住了呼吸。
  “由于战后的混乱,户籍资料丢失严重。因此——从户籍记录上看,他们之间的兄妹关系并不被承认——日下先生是这么跟我说的。”
  “日下,达彦?”
  ——他曾经跟我说过,自己来这里接受治疗的事情。
  “嗯,正是。”西藤点了点头。
  ——原来日下达彦和西园唯是兄妹!!!
  “他是樱羽女子学院的教师呢……”西藤自言自语起来。“历经十几年的时光,好不容易得以再会的妹妹,却完全不记得自己的事情了——即便如此,还是不得不以教师的身份面对她——此时此刻,他的心里会是什么感受呢……”
  他走近墙上的油画。“当得知妹妹失踪的时候,他又是何等地痛苦呢……恐怕就连身为精神科医生的我也难以想象吧……”
  那是一幅描绘着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拼命挣扎的人们的画——题名为《炼狱》,作者果然又是间宫心像。
  “因为自从新年以后,他就再也没来过啊……”说这话的时候,西藤明显地看向了我。
  “没有来过吗?”
  “嗯,但您不觉得这正说明了他心中的痛苦吗?”
  “抱歉,我只是一介侦探,没办法做到那么深入的心理分析。”我苦笑道。
  话虽然这么说,我却开始思考了起来——
  亲妹妹失踪了——那确实是一件令人痛苦乃至狂乱的事情;
  我甚至不敢想象,自己要是失去了小紫,到底会变成怎样;
  但是——遇到这种情况,一般来说应该会拼命地去找才对啊?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这么做。
  可是日下他——
  “——人的想法千差万别,表现方式自然也多种多样。”如同看穿了我心中的想法,西藤静静地说道。
 
  回到樱羽女子学院,已是放学时分。
  学生们似乎早已回家了,教学楼内显得一片冷清。
  本想找日下谈谈的,却发现办公室内空无一人。
  无奈之下,我只得到别处去碰碰运气。路过保健室的时候,我发现门没关——
  “朱崎老师?”我推门进去,看到她正在书桌前认真地读着什么。
  “啊,是时坂老师——”注意到我,朱崎慌慌张张地合上书站起来。
  我瞄了一眼封面。“这是跟遗传学有关的书吗?”
  “嗯,我大学的时候是专攻遗传基因这一方面的。”朱崎解释道:“不久以前,英国的学者发表了一篇论文,提出了DNA的双螺旋结构——我正在读的就是这个。”
  “真厉害呢,这可是我完全陌生的领域——”我由衷地赞叹道。
  “即使现在工作了,也不能停止学习啊~”
  随后,朱崎收敛了笑容,严肃地问道:“时坂老师,我想——是出了什么事对吧?”
  “嗯,月岛同学,她——”刚一开口。我便不忍继续说下去。
  “是这样吗…….”她立刻便明白了。
  “多可惜的孩子啊……就这么……”朱崎表情沉重地说道。
  
  离开教学楼的时候,我在操场的一角瞥见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走近一看,是正在作画的冬子——
  如同在冥思一般,她静静地凝视着画布,手中紧握的铅笔也纹丝不动。
  突然,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放弃了——那双细长清秀的眼睛,也转向了我:
  “时坂老师,你可终于回来了~”冬子向我抱怨道:“今天一整天都很无聊呢~”
  “抱歉,因为工作的缘故——”
  “我知道的,月岛前辈去世了,对吧?”她抢先说道。“是加菜子告诉我的——现在,老师和同学们都慌张得很呢~”
  仿佛事不关己一般,冬子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不难过吗?”我问她:“毕竟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啊——”
  “但我和她毫无交集啊——”冬子率直地回答道。
  “但是……加菜子看上去很难过呢……明明平时最喜欢去惹人家生气了……”
  ——转眼间,冬子变得消沉了起来。
  “真是的……看着她一整天都是那副样子……好像就连我也被传染了……”她苦恼地指了指一片杂乱的画布。“你瞧——脑袋乱七八糟的,结果什么也画不出来呢——”
  “冬子,你千万要小心啊~”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唯有这般叮嘱道。
  “哦?难不成,下一个目标是我?”她故作恐慌地问道。
  “不仅仅是你,还有加菜子,小紫,缀子,透子也是——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目标。”我辩解道:“若是一开始便放松了警惕,等到事情发生了——就为时已晚了。”
  “但是啊,老师——”冬子摇了摇头。“想要守护好一切,是不可能的……”
  “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曾经,有多少人的生命因我的保护不周而逝去;
  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珍惜如今仍陪在我身边的人。
  “所以——我更要尽力啊。”
  “老师你那么钻牛角尖的话,迟早有一天会崩溃的——”冬子的眼神有些黯淡。
  
  最后,我来到了高城医院。
  “纸片的鉴定已经完成了。”——不愧是夏目,工作效率极高。
  “放进嘴里的纸片跟之前的一样,笔迹和指纹都是西园唯的;至于另外的那张纸片——上面有一个人的血迹和一男一女两个人的指纹——血迹和女性指纹都是属于月岛织姬的,男性的暂时还不清楚——”她详细地向我说明道。
  “还有,鱼住让我转告你——他说他已经和所有被害人的家属接触过了,好像每个被害人都有一本叫做什么什么卵的书。”
  “非常感谢——托你的福,我得到了很关键的情报。”我向夏目道谢。
  很好,拼图的碎片已经全都集齐了;
  凶手的轮廓已基本形成,只待揭开真面目的最后一击;
  一切,将在明天迎来结束——
  ——说起来,明天是三月十七日呢;
  ——已经,过去六年了吗。
  那就这么决定了——
  明天,先去给由记子上坟;
  然后——在六识命案的六周年之际,由我亲自解开如今的这一桩连环命案。
          
  
 楼主| 发表于 2012-9-18 21: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歌•人间椅子】
  天蒙蒙亮,我就醒了过来。
       ——已经没有可以酣睡的闲暇了。
  到车站前的花店买了一束白菊,在佛具店买了线香,我孤身一人前往吊唁由记子。
  ——在那里,我无论如何都希望能够独处;
  ——到如今,已是第六回了吧。
  车站出来的人群中有好几名穿着樱羽女子学院制服的少女,但她们并没有注意到我。也许是注意到了,却故意无视掉了吧。
  她们的神情和平时毫无二致——但我记得,织姬的死讯已经在学校里传开了。
  她们,不感到悲伤么?
  还是说,在那所学校里,就连哭泣也是不允许的吗?
  
  穿过铁路没多久,就来到了三鹰市内某座寺庙的墓地。
  从吉祥寺车站开始,就一直觉得背后有股视线盯着。
  我本是打算独自前来扫墓的啊——
  “出来如何,冬子——”
  “什么嘛,果然被发现了吗?”冬子在墓碑之间露出脸来,毫无歉意。
  “看到老师买了花,我就知道你要去哪里了呢。”
  “......会捧着白菊去的地方也只有一个吧......”
  “也许——你是要去菊人偶展呢~”冬子依旧在开着玩笑。
  真是的——虽然她的言行完全没有礼数可言,但我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开玩笑的……可以让我也一起去扫墓吗?”冬子的脸变得认真起来。
  “嗯,她说不定也希望能更热闹一点吧——”我点了点头。“因为平常就只有我一个人来这里呢。”
  “由记子小姐——是吗?”冬子凑近我的脸,观察着我的表情。
  “啊啊——就是这里。”
  我们来到墓前,发现墓碑已经被打扫干净了,还供上了花。恐怕,是杏子先来过了吧。
  “咦……这里写的是……时坂家……”冬子指着墓碑上的名字问道。
  “这确实是我家的墓。”
  “那么你们结婚了吗……?”
  “没有。”我蹲下身,把自己带来的菊花插入那束花中,然后点上了线香。
  “她家里的人,拒绝接受将一具无头的尸体葬入家族的墓地。”
  听了这话,冬子倒吸一口凉气。
  我也没有理会她,在墓前双手合十。
  ——已经六年了;
  ——与那时相比,城市和人都变了很多;
  ——我也变了;不仅工作变了,生活方式也变了;
  ——不得不改变;不然的话,我就会一直这么浑浑噩噩直至生命的终结吧;
  ——所以我变了。
  但即便如此——
  “你还是没变啊,由记子……”
  在我心底最深处的由记子,永远保持着六年前的样子,丝毫未变。
  从那令人讳莫如深的事件发生之日起,就一直没有变过——
  
  昭和二十五年,二月。
  新年伊始,便发生了孕妇遭到残杀的事件。
  孕妇的腹部被剖开,胎儿被强行拽出来然后绞死;而且,尸体像是被处以了耶稣所受的刑罚一般,被钉在十字架上然后抛弃。
  当时隶属上野警察局刑事科的我,与同事鱼住和高城一起负责这起事件的调查。
  ——被害者是在上野附近活动的暗娼。
  那惨绝人寰的手法,唯有战前发生的“占星术杀人魔法”能与之相媲美——侦查工作也陷入了泥潭。
  从被害者的工作、地点考虑,起初以为是与之同床过的男人所犯下的罪行。
  警察也以此为目标进行过调查,但一无所获。
  与被害者睡过的男人多如恒河沙数,其中有不少难以掌握行踪的人;更要命的是,还有很多是驻扎美军,这是我们碰都不敢碰的。
  ——从那些人当中找出唯一的凶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于是,在时间就这么白白地流逝的过程中,被害者的数目一个接一个地增加了——
  
  青白色的月光倾泻入屋内,我与由记子静静地躺在床上,相拥无言。
  “那个——”两个人几乎同时发出声音。
  “呵呵……什么事?”由记子抬起脸来,笑着问我。
  “……还是你先说吧……”我抚摸着她的头发,突然感到有些犹豫。
  “……你先说。”
  “我先说?……好吧……”虽然刚才话就在嘴边,但被这么打断之后,我反倒觉得开不了口了。
  ——即使这样,这件事情总有一天也是要说的。
  我伸出手,从枕边的皮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包裹。
  “这个……给你……”我把东西直接塞进了她的手心里。
  “这是……?”月光下,她的视线看起来有些讶异——但也含有一丝期待。
  “……打开看看吧。”
  “嗯……”由记子纤细的手指打开了袋子的封口——看到里面的东西,她发出一声惊呼。
  “……我们结婚吧,由记子。”我握住放在戒指上的由记子的手,鼓起全部勇气告白道。
  “呵呵……太好了……”由记子望着我。“果然……让玲人先说真是太好了……”
  她的眼角留下一丝清泪,落在我的胸前。
  “……好吗?”我将她柔弱的身子揽入怀中。
 “嗯!当然了……从今以后直到永远,请多关照。”
  两人偎依在一起,我把戒指戴在了她的左手无名指上。
  “……稍微有点紧啊。”尽管这么说着,她还是举起手把戒指沐浴在月光下,一副满足的样子。
  “……那么,由记子刚才想说的事情是?……跟我一样吗?”
  “……有点不一样呢。”由记子用戴着戒指的左手牵起我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在这里啊,已经孕育着新的生命了……”
  “是真的吗?!”
  “这种事情,不可能拿来开玩笑吧~”由记子有些嗔怪地说道。
  “……由玲人先说真是太好了……这样就能事先定下婚约了呢。”
  “我可是很久以前就有这打算了哦~”
  “呵呵……那么,你给我们以后的孩子想过名字了吗?”由记子笑了。
  “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吧?所以现在没法决定啊……”
  “两方面都考虑一下啊,好吗?”
  “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没有任何真实感呢……”
  “好好地想想啊……”由记子的声音有些摇晃。“就算是我,也没有什么真实感呢。”
  但是——孩子的确已经在这里了吧。
  “呐,玲人……我出生的时候的事,跟你说过吧?”由记子小声地问道。
  “——嗯。”
  ——她出生的时候,遇上的是一种罕见的难产。
  ——为此,她的母亲在分娩的时候去世了;由记子自身又是早产儿,当时相当危险。
  ——幸好四国而来的久远寺家族医术高明,全力把她抢救了过来。
  “我……会没事吗?”由记子不安地低语道。
  “会没事的哦~”我摸了摸她的脑袋,将她抱得更紧了。“因为有我陪着你,所以什么也不用担心。”
  “玲人……”她似乎哽咽了起来。
  “相信自己,让我们两人幸福地生活——与即将出生的孩子一起,好吗?”
  “嗯,谢谢你——我感觉好多了。”由记子握住我的手。
  我像是要确认左手上的戒指一般,紧紧地回握着。
  “明天,我就去六识大夫复诊一下——应该没事的。”她笑着说道。
  ——那个时候,要是我能早一点注意到他就好了。
  
  到了三月。
  这一连串事件的被害者增加到五人,为了寻找杳无踪影的犯人,警察加紧了行动。
  被害者全都是孕妇;随着调查的进行,已经查明所有的被害者对生产都怀有烦恼。
  妓女、寡妇、贫困家庭——据说因为养不起孩子,都在考虑堕胎。
  然后是钉在十字架上的尸体——考虑到这隐含着某种狂热的宗教信仰,我们彻底调查了都内的宗教相关人员,但也没能找出犯人。
  然后,三月中旬,由记子失踪了——
  怎么可能——由记子不会去考虑堕胎的!
  要和我一起建立幸福的家庭——我们明明约好的。
  ——我想起了以前由记子说过自己不安的事情。
  不,即使是那样,堕胎也——
  我去找给由记子诊察的医生,却落空了。
  名为六识命的医生,就和所谓的助产士一样,没有自己的医院。
  而且,他没有医生执照,是个连助产士登记都没做过的“黑医”;由于战后的混乱,那样的医生比比皆是;然而,他的技术似乎很好,请他去帮忙的大医院也很多。
  警察马上在全国通缉六识命。之前的一系列犯罪,也都被认定为是他的凶行——被害人死前,都曾接受过六识命的诊察。
  虽然警方收集了所有现存的资料,但与六识命有关的东西却一点也没有。
  不仅仅是,就连履历和脸部照片也毫无存留。六识命这个名字,就是他的全部信息。
  然后,昭和二十五年三月十七日早上——
  一个小包裹寄到了我家里来。
  在那个小小的盒子里,是握着一朵百合花的,由记子的左手;无名指上那稍嫌窄紧的银戒指,散发着色泽黯淡的光芒。
  就在当天,由记子被发现了。但是——我没能立刻认出她来。
  被丢弃在泷川的十字架——
  钉在上面的遗体,左手和头部不翼而飞。
  由记子的头部,直到今天也没有找回来。
  
  ——回忆就此结束,我总算向冬子说完了由记子的事情。
  “你,后悔了?”静静地听完了以后,冬子问道。
  “……为什么那么想?”
  “因为——”她指着我的脸。“时坂老师你看起来一脸悲伤啊……你寂寞吗?”
  “已经过了六年了——”我打住了话头,回想起上次她问我的时候。
  “不……寂寞过吧,大概……”我叹了口气。
  “……过去,我一直不让自己觉得寂寞——也许这么说才对。因为只要稍微停住脚步,就无论如何都会想起来。”
  “是我……勾起了你的伤心回忆吗?”冬子有些愧疚。
  “不——多亏冬子让我重拾了这段回忆。即使逃避,发生了的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不仅如此,还会失去更珍贵的东西——”
  ——的确如此。
  这次的事件,跟那起事件非常地相似——
  “……时坂先生果然很坚强呢。我却总是逃避重要的事情……”冬子低下了头。
  “……我想,我大概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关爱吧……”她呢喃道。
  ——这个傻丫头,又在想着自己是养女的事情吗?
  ——你决不是没有得到过他人的关爱的。
  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一声熟悉的叫喊响起了。
 “啊啦~抱歉,打扰两位了呢——”
  加菜子冒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大束花和线香。
 “怎么又是你?”比起整天胡思乱想的冬子,这个行动力极强的家伙更麻烦呢。
  她挥了挥手中的东西。“我也是来扫墓的,不可以吗?”
  只见加菜子在许多个墓碑前静静蹲下,逐一插上花束,点上线香,双手合十地祈祷。
  我和冬子走过去一看,只见上面的名字是——
  乙羽,凛,小雪,芹,
  绫崎楼子,祠草时子,
  上月由良。
  ——全部都是,五年前上野连续杀人事件中的死者。
 “为什么,你要给上月由良上坟?”我开口问道。
 “上月由良,那是谁?”冬子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不可以给她上坟?”
 “因为她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在五年前夺去了十多个无辜的性命——比六识命还可怕;幸好,她已经死了。”我向她解释道。
 “反正,都是死人了——”加菜子站起身来。“而且,她也挺可怜的,不是吗?”
  ——等等,那个时候你只有九岁;
  ——为什么,你会知道那起事件的内幕?
  ——为什么,你会来拜祭她们?
 “时坂老师——”加菜子打断了我的思绪。“是时候了,该送冬子回家了。”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心领神会。
 “冬子——”我转向身边的少女。“我们送你回家吧。”
 “你们,该不会是要做什么秘密的事情吧?”冬子猫一般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这个——到时候我再告诉你吧~”加菜子模仿起了冬子招牌式的狡黠笑容。
 
  送冬子回家以后,我和加菜子搭上了前往上野站的电车。
 “大侦探先生——”在车上,加菜子低声说道:“今天应该可以找出凶手了吧?”
 “等等——”我突然心血来潮。“你不是一直说想当我的助手么?那我就来考考你吧——”
  ——算是有了答案,但还不是很确定。多一个脑袋想想总是好的。
  我把迄今为止收集到的全部情报告诉了加菜子,然后问道:
 “碎片已经齐全了,可以请你进行一番推理吗?”
 “简单得很哪——”加菜子一脸不屑。“老师,那我开始了——”
 “首先是井之头公园的碎尸,死者看似一人,实为两人——西园唯和今邑遥。
 “被害人之间有一个显著的联系——她们都自称是Schisma的一员。这是一个由学生组成的卖淫犯罪组织,领导者毫无疑问是织姬;
 “至于被害人的遗体,则存在着一个更深的联系——基于神曲和《Neanis之卵》的比拟杀人。”
 “那么——”我打断了她的话。“你能告诉我现在谁的嫌疑最大?”
 “别急嘛——老师,要是时坂同学失踪了,您会变得怎样呢?”她不紧不慢地说道;“想必会急得团团转吧,可是——
 “你觉得日下达彦很着急么?亲妹妹失踪了,他反应很大么?照我之前的观察,他的表现太过镇定了;至少,他也应该说出自己的身份,恳求警方加大搜查的力度才是。这些,统统都没有——实在是太不自然了。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解释了——他一开始就知道西园唯在哪里,无论是生是死。
 “除去西园唯外,杀害其他人的动机显而易见——Schisma逼迫日下达彦的妹妹卖淫;作为报复,他不杀光这个组织的成员,尤其是杀掉织姬才怪呢。
 “至于西园唯,我暂时还不知道她是被谁杀的——我只知道,日下达彦搜集被害者的四肢,是想把它们和西园唯的躯干以及头部拼到一起,组成一具完整的人体——他认为,这样就能将他妹妹复活。
  “这接近于一种狂热的宗教仪式——与《Neanis之卵》中的记载很像。”加菜子冷静地说道:“还差一个肢体,这意味着——日下还要再杀一个人。老师,赶紧叫人去逮捕他——至于证据的话,我想可以是这个:去看看日下家里有没有一本缺了一角的《Neanis之卵》,再把他的指纹和那张纸片上的指纹比对一下——应该是吻合的。”
  轻轻地,我鼓起了掌。
  “加菜子,你果然非常优秀。”
  ——她所说的,与我所想的一模一样。
  “嘿嘿——”加菜子得意地笑了笑。“老师,你该不会是没想出凶手是谁,需要我来告诉你吧?”
  ——这家伙,还真是容易翘起尾巴来。
  “到了这里,我就不送了。”出了上野车站,我对加菜子说道:“我现在得立刻赶去荻洼——日下的家在那里。”
  “嗯,我会小心的——”加菜子点了点头。“老师,一切就拜托你了。”
  ——这个当然。
  
  坐出租车来到荻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我曾经从佐伯那里拿到过教职工的地址簿——按照昨天在笔记本上写下的地址,我来到了日下所住的公寓。
  总算是找到了他家——从窗外看,屋内灯火全灭,空无一人。
  我敲了敲门,没人应答。
  这样啊——只得干老本行咯。
  我取出了一根随身携带的铁丝,伸进了门锁里。摆弄了几下,门锁应声而开。
  我蹑手蹑脚地走进日下的家——不出所料,日下不在。
  大半夜的,他跑到哪里去了——在日下回来之前,我得抓紧。
  环顾了一下房间——家具挺普通的,唯一显眼的是书柜。
  有了上次的经验,我仔细地搜索起夹层来——很快,我在书架的空隙里找到一本笔记本。
  翻开一看——“吾迷失正路,于人生羁旅之半途误入幽冥之林——”
  《神曲》!
  笔记似曾相识——这是西园唯的!
  我赶忙翻到第二十篇——被撕掉了;除此之外,第三篇,第四篇,第十九篇,第二十八篇也被撕掉了。这果然就是被塞入嘴里的纸片的来源。
  等等——
  西园唯对应第三篇,古泉萤对应第十九篇,多岐川夕美对应第二十篇,月岛织姬对应第二十八篇。
  那么,撕掉第四篇的理由是——?!
  日下不在的理由是——?!
  “得赶紧把他抓起来!”
  我飞奔而出,跑到附近的公用电话,拨了警视厅的号码。
  “喂,鱼住——”
  “玲人,你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鱼住的怒吼震得我鼓膜生痛。“现在立刻给我到上野来,出大事了!!!”
  “喂喂,发生什么了?”我的背上传来一阵恶寒。
  “高城他家的媳妇不见了!!!”鱼住的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在我耳边炸响。
  喂喂,为什么是她?
  和菜无论是和Schisma还是和日下,应该都毫无联系才对——
  难道是因为——她是孕妇?
  这不就是六年前的重现吗?!
  
  
 楼主| 发表于 2012-9-18 21: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歌•暗流蠢动】
  ——上野那边姑且先交给鱼住他们;
  ——只要找到了日下的踪迹,想必也会找到被绑架的和菜;
  ——如果去日下的办公桌上找找,说不定会得到什么线索。
  我坐出租车赶到了樱羽女子学院,整个学校笼罩在一篇漆黑中,只有办公室还亮着一丝灯光。
  该不会,那就是日下——
  来到了办公室,我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不远处,一张办公桌被翻得乱七八糟,东西全被推到了地上——桌上的名牌显示,这正是日下的。
  走近一看,桌面上放着一把钥匙——上面粘着一张纸片,写着“东伏见”。
  东伏见?东伏见车站?
  对了,月岛织姬的尸体就在东伏见车站附近的武藏关公园被遗弃的!
  ——她在目击现场短暂存活的可能性很高,也就是说犯罪地点很有可能就在那里。
  我立刻拨打了高城家的电话。
  “……这里是高城侦探事务所。”电话那头,秋五的声音听不出半点生气。
  “……是我,时坂。鱼住在你那里吗?”
  “啊,在……我现在就换他听电话。”
  没过多久,鱼住来了——“喂喂,你这小子,怎么不滚过来?”
  “鱼住,在东伏见!犯人是日下达彦!赶紧去找户主是日下或者西园的屋子,他和和菜肯定在那里!”我接二连三地吼道。
  “西园……?”
  “没时间说明了,快带人去,我现在也赶过去,还有——”我特意吩咐道。“让秋五留下,他现在什么也干不了。”
  挂断了电话,我再次飞奔而出——
  围剿凶手的时候,终于到了。

   终于,终于这一刻来临了。
   眼前的这女人正在熟睡,能在医院里抓到如此匹配的素材真是荣幸。
   抚摸着她的脸颊,并不是太像呢。
   没关系,不管怎样还是可以用的。
   看着那女子的肢体,不仅沉思——
   果然——很碍事。
   不必要的部分应该剔除。
   拿起斧头,向她靠近。
   肌肤真是细腻——这样的话作为替代品已经相当不错了。
   抓起右脚,按住,正欲挥落——
  “呜啊——”
  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声乌鸦的声音。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乌鸦?
  “呜啊——”
  凄厉的鸣叫声再度响起,宛若来自地狱的幽冥鬼啸;
  黑夜中,翅膀扑扇的声音似乎越来越近——
  先轰走那只不吉利的蠢鸟,再继续手头上的工作好了。
  提起斧头,寻找着鸟叫声的来源——
  “你可曾后悔过——”
  乌鸦的叫声消失了,耳边飘过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
  哈啊!原来是某个家伙在作怪!杀了他好了——
  “杀戮的刽子手,你不知道后悔么——”
  声音渐渐远去——不能让他逃了!
  追逐那个声音冲出了屋子;这下,那个家伙可无处藏身了吧!
  “哗啦啦——”
  不由得立刻后退了一步——
  月光下,成千上百只乌鸦扇动翅膀飞起,无数根羽毛如雨般落下——
  一切,宛若炼狱的风景。
  
   
   
 楼主| 发表于 2012-9-18 21: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歌•旋转的木马】
  在东伏见车站前,我与鱼住等人会合。
  到达现场时,夜色正浓。
 “就是这里吧——”门柱上挂着写有日下的门牌,房屋已是老朽不堪。
  鱼住掐灭了手中的卷烟。“走吧。”
  ——这里,恐怕残留着一切真相。
  走进屋子里——
  腐臭——已经不能这么轻描淡写地形容。
  建筑物里,满溢着死亡的气息。
 “这还真是难以忍受啊——”就连鱼住也蹙起了眉头,用手捂起了嘴。
  屋内一片狼藉,地板上落满了沙土和灰尘。
  玄关处,有几个脚印留下——似乎只有日下一个人的。
 “喂,你们绕到后面去,以防万一,决不能让他跑了!”鱼住向身边待命的警员指示道。
  那么——
  日下达彦,上演这出杀戮惨剧的男子,他就在这死之世界的另一侧。
  循味来到腐臭根源所在的房间——那里,正可谓是死之空间
  床上安置着一具女尸,眼窝深陷,双颊破裂的皮肤上有蛆虫蠕动;
  毛发差不多脱落殆尽,露出了头盖骨。
  与头部相比,身体的状况要好上许多——
  若是无视头部和四肢与躯干之间的细线的话。
 “这是,西园唯吗?”鱼住整个人都惊呆了。
 “准确地说,是西园唯和其他五个人的尸体——”我取出照片,脸部已经蜕变得完全无法辨认了。
 “去找一下其他房间吧——”鱼住嘀咕着,转身走了。
  我远观着床上的尸体,发现旁边正放置着一本《Neanis之卵》——封面破损了一角。
  再往下看——缺少右腿部分。
  ——太好了,日下还没实施最后一起。
 “玲人,快过来——”
  来到走廊,鱼住指着一个房间说道:“和菜在那里——被五花大绑着,看上去没什么事,只是头上多了个大包。”一听这话,我悬着一颗心终于放下了。
 “啊,她有身孕——得赶紧送医院。”
  这时候,走廊的另一端传来声响——
  一抬头,日下那家伙就站在门口处。
 “呵呵……你们几个……不要碍事……必须给予那个女人惩罚……”他抡起一把斧头,逐渐向这边靠近。
 “喂,放下武器,啊——!”上前阻挡的警员被日下一斧砍中,惨叫着倒了下去。
 “我不是说过不要碍事了吗?!好了,现在给我让开!”
 “混蛋!快住手——”鱼住冲了过去,在日下再次抡起斧头前,朝他身上狠狠地一撞。
  被鱼住巨大的身躯一撞,日下险些失去了平衡——抓住机会,鱼住正面挥出一记重拳。
  挥空了——刚才被撞的时候,日下顺势一低头,躲过了这一拳。
  趁鱼住还没来得及退下,他往下挥出一斧——砍中了鱼住的左腿。
 “嗯——!”鱼住跪了下去,只发出一声闷哼。
 “哈哈,看见没——快给我退下!虽然你的腿没法作为替代品,但要砍下来还真是轻而易举啊!”日下得意道宣告道。
 “接下来——”他向我抡起斧头。“是你么,冒牌老师?”
  我向后退去,意图避开这致命的一击——
  “怎么回事——?!”听到打斗声,屋子里的其他警察冲了出来。
  日下一看情况不妙,连忙转身往门口跑去。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鱼住勉强站了起来,想要追出去。
  晚了!——日下已经跑到了门口!
  他推开门——
  天边的乌云散开了,月光从窗户照了进来,照在一个出现在门口的黑色身影上。
  “滚开,少来碍事——!”日下高高举起斧头,朝他身上挥下;眼看着那个身影即将被劈成两半——
  “是你!怎么可能!你不是——”看清了来人的面容,日下的动作突然变得慌乱了。
  那黑色的身影灵巧地闪到一侧,躲过了日下的一记重砍;
  日下一记挥空,重心不稳,便往前跌——
  那身影转身一击,正中日下后颈;他再伸腿一扫,日下还没来得及叫喊,整个人便摔倒在地上。
  他刚想站起来,握住斧头的左手腕便挨了一刀。
  “哇啊——”鲜血喷涌而出,日下不由得松开了斧头;接下来——轮到那黑影举起右手,手中细长的刀刃如一泓秋水,泛着冰冷的寒光。
  他正欲挥刀砍下——
  “不许动!放下武器!”鱼住来到门口,枪依然在握。
  黑影见状,立刻退开,转身便往武藏关公园跑去。
  “别跑!”鱼住正要开枪,手却被我挡下了。“别恩将仇报了——先别管他是谁,人家可是帮了我们大忙。”
  说话间,那黑影已与夜色融为一体。
  “嗯,倒也是——”鱼住收起了枪,一瘸一拐地走向了日下。
  “日下达彦,你被捕了——”刚碰到他,日下又开始嚷嚷起来。
  “放开我!你们懂我的什么!你们又懂唯的什么!疼痛,这种东西无关紧要!趁现在,赶紧把那个女人给杀了!别再让她跑了!”至始至终,他都在惦记着那件事。
  “臭小子,还不死心!”鱼住挥起拳头。
  “够了——让我来处理。”我劝住了鱼住,走近日下。“日下老师,你也差不多该把西园同学——把你妹妹给解放出来了。”
  “什,什么——”日下连眨几次眼皮。
  “让她继续陪同你一起妄想岂不是太可怜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我静静地说着。
  “你只是想让自己的妄想成为现实罢了——但那只是自我陶醉,只是逃避而已。”
  “少来这套,你以为你是精神科大夫吗!”日下打断了我的话。“别胡说,唯的身体是必须的!”他咆哮道。
  “也许,躲在自己构筑的壳中,十分愉快对吧?想要创造出幻想中的美好世界——这点我能理解。若是在那里的话,西园同学也能生存吧。
  “——但是,那只不过是妄想的世界而已。”
  “是啊,唯还活着!我要为她找寻身体!”日下想要站起来,却被鱼住按住,动弹不得。
  “醒醒吧,日下老师——人死不能复生,无论你如何逃避都是。”
  “烦死了!”
  “那么,在你的幻想中,唯都说了些什么?她很感谢你把她和别人的身体连在一起?”
  “这个当然了!!!”
  “那么——她真正的身体到底在哪里?四肢和躯干都遭到遗弃,难道不是正在哭泣吗?——就在刚才,我遇到她了,她正在哭泣啊——”
  “骗人,唯,唯她——!”
  “要去见见她么?”说着,我给了鱼住一个眼神。他明白了我的意图,便把日下拉起来。
  到了屋子里——
  “啊……唯…….唯……”日下立刻冲到了尸体旁,抱着她,不住地发出悲恸的呻吟。
  “——看吧,唯,她正在哭泣呢。”
  “骗人……唯,你很悲伤吗……为什么……身体马上就要凑齐了啊……”
  “她现在所期望的只有静静的安眠。唯有集齐自己完整的身体,她才能得到安息。”我努力把日下往正确的方向引导。
  “唯,我把你——”他惊骇地望着自己怀中的尸体——那尸体自然不可能给出任何回答。
  “来吧,让唯得到解脱——然后,认同一切的你也会得到解脱。”
  我来到日下身边,给出最后一击:“西园唯已经死了。”
  “呜……啊,啊…….啊啊啊!”日下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就连周围的空气也为之震颤。
  “是这样吗……我把唯给……”他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然后低头——
  深深地在尸体的脸上留下一吻。
  “再见了呢…….唯……来世,再重逢吧……”日下轻轻把尸体放到了地上后,鱼住一把铐住了他。
  “——五时二十三分,嫌疑犯被捕,带走——受伤的立刻送医院!”鱼住向周围的人下达指示——他完全无视了自己也是伤者。
  我走向另一间房内,望向昏迷中的高城和菜——
  胸口尚有微弱的起伏——太好了,死者并没有进一步增加。
  不像六年前,这次来得及了——咦,这是什么?
  我在地上意外地发现了一根黑色的羽毛。
  这是,乌鸦的?
  说起乌鸦,不由得想起了刚才的黑影——
  那个,到底是谁?
  刚才,为什么要出手相助?
  不管是谁——现在,我只想发自内心地对他说一声:
  谢谢。
  
  高城和菜被立刻送到了朽木病理学研究所接受检查。
  稍微有些脑震荡——但好歹母子平安。
  不过短期内需要接受检查,于是她便住进了这家医院。
  去探望的初音告诉我,高城一直陪在她身边;那两个家伙,还真是历经磨难啊——
  至于鱼住,更是奇迹;当我去到医院的时候,他已经能自如走动了——
  “哈?你说这点小伤?涂点唾沫就没事了——”这家伙的身体到底是用什么铸的啊?
  “那么,现在日下如何了?”
  “啊,我们的警视大人正在问话呢——最初被砍中的那个人似乎也救活了,不过就算这样他的罪也不会减轻。”
  “杀人,毁尸,弃尸,诱拐,监禁,人身伤害——再加上妨碍公务,得判几年?”
  “谁知道——量刑又不是警察的工作。”
  ——若是开庭审理,检方肯定会要求死刑的。
  ——很可惜,进驻军那边一直在嚷嚷着废除死刑呢。
  “嘛,我去讯问一下高城和菜了,玲人你小子如何?”
  “我?先休息一下吧……今晚累死了……”
  这么说着,我做到了医院的长椅上。
  ——这种时候,医院会不会接受患者挂号呢?
  ——村濑,小春还有西藤会爬起来吗?
  想着这些无聊的事情,心中突然感到一阵空虚——
  案子,就这么破了呢。
  
  两天后,我造访了高城医院。
  “头部是西园唯,躯干是今邑遥,左臂是古泉萤,右臂是多岐川夕美,左腿是月岛织姬,右脚差一点就是我弟媳的了——占星术杀人魔法中的阿索德,差一点就完成了呢~”夏目悠然地吐出一口烟。
  “警方后来发现,今邑遥的双臂被埋在日下家中的庭院里;西园唯的躯干和双腿被贮存在冰箱里,已开始腐烂——毕竟是老式的冰块冰箱呢。”
  “只有自己的妹妹要好好珍藏——他应该是这么想的。”
  鱼住也来了——
  “我们找到了日下和西园的父亲,他们的兄妹关系属实——”他讲述道:“这老家伙,在地方上的医院工作,从不回家,也不看看自己的子女都成什么样了——总而言之,他因为家里囤积了太多药物,涉嫌违反药品法和麻药取缔法,已被警方带走了。”
  鱼住扔来一个大号信封。“详细的已经写在这里了——不过犯人精神状况还不稳定,动机之类的关键部分还没弄清楚。”
  ——已经崩溃了吧。
  日下挥舞着斧头时的表情,那张被疯狂所扭曲的狰狞面孔——
  只不过是没能成为黑之圣母的,可悲的罪人罢了。
  结果,打碎黑之卵的正是他自己。
  “据说,他现在正接受朽木病理学研究所的西藤大夫的治疗。”鱼住补充道。
  ——他以前就是日下的主治医师了,交给他应该没问题吧。
  
  三月二十四日——
  我静静伫立于樱羽女子学院礼拜堂的一角。
  学生们整齐肃穆地列队,认真倾听讲坛上佐伯教导主任的讲话。
  这是休业式——以及,月岛织姬,西园唯,今邑遥的追悼仪式。关于此次事件,只是被浅浅地一笔带过。
  沉默——可以算得上是这学校的特色了;但如今,这里就连一丝啜泣声也听不到,实在是过于异样了。
  ——遍是残缺,学生的队伍也是,教师的队伍也是。
  谢绝了佐伯的报酬,我离开了历史准备教室。
  从今以后,就得和这个房间告别了呢;
  我的工作,也告一段落了呢;
  成功——我难以如此启齿。
  搜索对象死亡,牺牲人数增加——
  不过到了最后,总算还是有人得救了,包括那尚未降生的新生命。
  说起来,日下其实也算是个善良的人吧——作为老师,他是非常认真而且尽心尽职的;跟我一样,他也十分欣赏加菜子的才华——这在学校里可是很难得的啊。
  不过——他或许就是认真过头了,才会变得如此偏执吧——
  要是我能早一点察觉到就好了。
  离开学校,有人叫住了我。
  “时坂老师——”佐东步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已经不是老师了——虽说是这样,有什么事吗,佐东同学?”
  “您知道,唯的墓在哪里吗?”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请带我去吧…....我还没有和她道别呢……”
  “嗯,请跟我来。”望着步坚定的眼神,我点了点头。
  到了墓地——
  “这次的事情——唯她,什么也没有对我说。”步低低地说道。
  “……有些话,正因为是好朋友,所以才不能说的……”我只能这样回答她。
  “但是……哪怕只是和我简单地商量一下,也好啊……”
  ——她并不了解详情;
  ——学院正式宣布的时候,只是简单地把它说成是“学生被卷入事件遭到杀害”;
  ——如此破坏学校形象的内幕,怎么可能说出来呢。
  “在这边——”给步指了路——我却突然驻足。
  “森夜月君,好久不见。”
  “啊……时坂先生,你好……”提着桶和酒壶的森夜月朝我颔首致意,然后走了。
  “那个人是……?”步问道。
  “……据说以前经常跟西园同学见面,还给她拍照片什么的……”
  “是那个人啊……”步望着夜月的背影说道:“唯在信里写过…….说他是个有趣的人……”
  是吗,看来西园唯并不讨厌他呢。
  “就是这里——”
  西园唯的墓被打扫得很干净;线香上还缭绕着袅袅轻烟,应该是先来的夜月放的。
  “唯……”步蹲下身子,双手合十。
  我静静地凝视着她——
  西园唯的尸体已经支离破碎了;经过司法解剖以后,总算是按原样拼回火化了。
  经过了数月的时间,她终于能在这里安眠了。
  我也闭上双眼,双手合十。
  ——刹那间,脑海中浮现的,是失去了头颅的,被草草下葬的由记子。
  
  到了傍晚,步先回家了。
  面带落寞的笑容,她说她以后也会时常来看唯的。
  那么,我也回去吧——
  回首处,她不知为何已身在此地——
  “辛苦了,老师——”加菜子向我挥了挥手。“利落地解决了东瀛的开膛手杰克呢~”
  “不,没有那回事呢——”我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加菜子的表现很优秀才对~”
  “嘛,或许吧~不过老师——”她话锋一转。“仅仅只是抓住开膛手杰克是不够的,我们得把躲在幕后策划一切的莫里亚提教授给找到。所以——”
  加菜子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老师,请成为歇洛克·福尔摩斯吧~我会成为协助您的华生医生的~”
  ——唉唉,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啊。
  “既然这样——”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你就来我家住吧。”
  “诶——老师你在开玩笑吧?”加菜子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开玩笑啦——你一个女孩子住在上野多不安全,那地方以前可是发生过非常残忍的杀人案呢。
  “真的可以吗?不会给老师添麻烦吗?”加菜子一个劲地追问道,她似乎还不大相信我的话。
  “嗯,我家还算大,足够让你这个小丫头住下了,而且——”我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不是说要当我的助手吗?那就搬过来吧,记得到时候帮忙做家务就是了~”
  “太好了——”加菜子欢呼起来。
  望着她兴奋的表情,我摇了摇头——
  侦探助手什么的,只是借口;
  担心安全什么的,也是借口;
  最重要的是——
  柚木加菜子,你到底是谁?
  
 
 
 
 
 
  
  
  
  
  
  
  
  
 楼主| 发表于 2012-9-18 21:26 | 显示全部楼层
以上,本同人《琉璃之鸟与炼狱之鸦》上篇《神曲篇》就此完结
发表于 2012-9-18 22:12 | 显示全部楼层
竟然是我最爱的壳之少女,果断浏览呀。
发表于 2012-9-19 00:32 | 显示全部楼层
哦 猎奇推理系的 在下要看看是怎么个猎奇法 话说在下也很喜欢壳之少女 嗯
 楼主| 发表于 2012-9-19 14:01 | 显示全部楼层
pcwang 发表于 2012-9-18 22:12
竟然是我最爱的壳之少女,果断浏览呀。

这是治愈游戏BE用的
 楼主| 发表于 2012-9-19 14:01 | 显示全部楼层
www1212 发表于 2012-9-19 00:32
哦 猎奇推理系的 在下要看看是怎么个猎奇法 话说在下也很喜欢壳之少女 嗯

比游戏更猎奇,比游戏更治愈
 楼主| 发表于 2012-9-19 14:04 | 显示全部楼层
【休歌•一纸票券】
  今天真是累得半死。
  我答应过让加菜子住到家里来,于是下午就到她住的地方去帮她搬家——出人意料的是,加菜子住的旅馆正是雪白——前身是五年前卷入杀人事件中的妓馆。
  难怪她知道五年前的事情,也难怪她会去拜祭去当年的死者——一定是听老板娘说过那些事情。
  到了房间,我惊呆了——
  满屋子都是书——医学,心理学,历史学,数学……各种各样的书都有,已经打包成捆堆在角落里。
  回过头去——正好迎上满面笑容的加菜子。“那个~老师,这些就拜托你了~”她双手合十向我鞠了一躬。“人家还要搬别的行李呢~”
  我险些晕了过去——可总不能让她这么一个弱小的女生去搬吧?走在路上只怕会被人鄙视。
  “嘿哟,嘿哟——”我气喘吁吁地搬起这么一大捆书,加菜子一脸轻松地提着个箱子走在前面,还不时催促道:“老师快一点啊,电车都来了——”
  真是倒霉——要不是秋五那小子还在医院里,我早就叫他来帮忙了。
  汗流浃背地回到了家,我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老师辛苦了,我会好好感谢您的~”加菜子拍了拍我酸痛的肩膀。
  ——算了吧,我不敢想象你会怎么感谢我。
  为了缓解周身的疲劳,我来到了月世界;刚想和平时一样点一杯咖啡,吧台后的杏子却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店里深处的一个角落——鱼住正坐在那里。
  一见到我,他连忙招呼我坐下——然后摇晃着手中的玻璃瓶:“老板娘私藏的上好烧酒,要来一点么?今天我请好了~”
  “你的伤不要紧么?这么快就开始喝了~”在他的对面坐下后,我有点担心地问道。
  “没事~不过是缝了几针罢了~”他拔开瓶塞,透明无色的液体很快便注满了两个杯子。
  “为我们的神探——”鱼住率先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神探什么的还是算了吧——”我只浅浅地抿了一口,便不再留恋。“鱼住,你只是想找人喝一杯吧~”
  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给自己倒了第二杯。“好歹,也是破了起棘手的案子啊——”
  “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付连环杀人案都是这一套——最初的那起让人一头雾水,于是我们便多等几回——犯下几次命案以后,凶手总会出一些纰漏,这样我们就可以顺藤摸瓜了——可这又有什么用呢?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一想到自己未能拯救织姬和其他少女的性命,我便又端起了杯子——
  “要是,六年前的那次命案也这么容易就好了——”辛辣的液体流过喉咙的时候,由记子的身影蓦地出现在眼前。
  “呐,玲人——”鱼住点起了烟。“这么多年来,你觉得东京的治安变得如何了?”
  “毫无起色,甚至可以说更糟了——”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来。“谋杀率什么的,肯定也是越来越高吧?”
  “那还用说——连年增长,数目大得吓人。”鱼住喝干了第二杯。“这年头,杀人的理由越来越荒唐了,芝麻点大的事情就可以砍人了——说说之前八王子市的那起案子好了。”他开始斟第三杯。
  “那户人家平时跟人无冤无仇,也没和黑帮有过瓜葛,一天晚上突然就被灭门了——还包括两个女儿,一个8岁,一个4岁,都被乱刀砍死了——我们正头疼着呢,却发现凶手居然在现场留下了一封信——你知道是谁干的么?包你猜不出来。”鱼住笑了出来,脸色开始泛红。
  我摇摇头,他便继续说道:“公布答案——是住在楼上的某个中年大叔;他受不了楼下两个小女孩每天晚上练习钢琴时发出的噪音,就到厨房里找了把菜刀冲了出去——没过多久,这人就乖乖地自首了。”
  “我也挺讨厌噪音的。但比起钢琴声,装修的声音可怕得多了。”
  鱼住摆了摆手:“这件事情只要一登报纸,全东京的人肯定都不敢再随便弹钢琴或者大搞装修了——当然了,他们的攀比心是怎么也改不掉的。不过这还不算最荒唐的——”
  他的眼神已经有些呆滞,可是依旧把酒杯往嘴边送。我也不好意思光看着,只得给自己又倒了一点。
  “更荒唐的是什么——”鱼住猛地喝完了第三杯。“有个据说考不上东大的年轻人,一时情绪低落,居然潜入了附近的一间小学;这也就罢了——在厕所里他刚好碰到了一个小女孩,二话没说就把她强暴了;完事之后,居然还把她的脑袋拧了下来——杀人简直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变得健谈起来,这在之前简直难以想象。
  “这才是最可怕的杀人犯——”我有些感慨。“比起精心策划蓄谋已久的杀人犯,我更害怕的是那些人——他们在火车上随便挑一个站下,在夜深人静的小巷里,随便挑一个路过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他开一枪,然后坐末班车回家,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上哪里去找他们的动机呢?被害人和凶手之前完全就不认识。”
  一讲起火车,我又想起了冬子告诉我的事情,就把一个女学生在深夜的武藏小金井站被人推下铁轨,结果给火车撞死的事情告诉了鱼住;他也不遑多让,告诉我有个喝醉了的美国大兵到日比谷公园去嫖娼,看上了一个家伙就在草地上做起那事情来,像狗一样——等天亮了,酒醒了,那个粗心大意的大兵哥才发现跟自己缠绵了一晚上竟然是个男妓,就把他的脑袋打开花了。
  ——对话的内容完全变了,我们开始轮流讲起恐怖故事来,而且颇有比拼的意味——看来我也醉了,整个场面看上去就是两个醉鬼在自言自语。
  “玲人,你之前不是问过我,日下那小子该判几年——”鱼住不仅眼神变得呆滞了,就连倒酒的动作也迟钝了。“没用,判多少年都没用——对这种家伙,就该杀头,或者像美国佬一样,上黑色大电椅;别他娘的跟我讲人权,弄死一个混蛋,你起码知道他以后再也不会犯了。”他想给自己倒第五杯,却发现酒瓶已经空了,就骂骂咧咧地把它扔到一旁——我连忙伸手接住。
  “干警察的越来越少,还被盟军缴了械——有段时间,别说带枪了,我们连刀都不准带,只能别着根警棍——而人渣却越来越多,随便花几个子儿就能到上野或者新宿的黑市去搞来一把上好的左轮——东京就跟原始森林差不多,我们这些人却没穿衣服,犯罪率不上去才怪呢。”
  虽然话变得语无伦次起来,可是鱼住说的却基本上属实——秋五那家伙跟上野的黑道混得比较熟,他告诉我,只要给钱,有些人什么都能帮你弄到——麻药和枪弹完全不在话下。
  “最可恨的是,有些人杀了人——不是杀一两个,是杀成百上千个,却连屁点事儿也没有,照样西装革履大腹便便——”没了酒,鱼住只得开始抽烟。“前两年从美国进口的发霉大米,政府居然掺上白米照样发放——那个月的医院就挤满了上吐下泻的人。”
  “我至今记得《朝日新闻》揭发他们的报道——‘外国的黄米难道就比本国的白米高贵?’”那天看了报纸,我连忙吩咐小紫看清楚买来的米是否干净。
  “你说我们这些成年人不吃米还行吧,小孩子他妈的不能不喝奶啊——”鱼住絮絮叨叨地从杀人犯骂到了卫生问题。“森永往奶粉里掺砒霜,死了几十个孩子了还死不认账——为了保护这家大企业,上面的人居然昧起良心来要各大医院封口——我敢赌,没过几年,森永背后的中原家就得完蛋。”他恶狠狠地瞪着我,好像我就成了中原家的家主。
  “你还漏了熊本县的水俣病和富山县的痛痛病呢——谁敢保证东京湾里没有汞和镉?”
  “照我说——最该杀的就是厚生省那群养着大公司的崽子,直接弄死他们太便宜了——”鱼住伸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应该让他们每天都喝毒奶粉,就着霉变的镉米尝尝汞虾汞蟹——死了就说是他们自身的问题,反正他们不是信誓旦旦地保证过没问题的么?”
  “可是啊——”鱼住的表情突然不再激动了,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除了骂两句过过嘴瘾,我们现在还能干些什么呢——整天抓些鸡毛蒜皮的小偷小摸,真正在搞大规模谋杀的却碰也碰不到——碰到了也判不了死刑,杀的人越多越是这样;
  “法庭不敢得罪麦克阿瑟,只得小心翼翼地判个十年;不,有可能只有两三年,还全是顶包替罪的;幕后的大老板最多出来在国旗下鞠一躬,来一句“深表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就完了;之后大家各回各家各干各的——现在赚钱要紧,谁有时间多管闲事啊?”
  我很想走人了,可鱼住还是一个劲地往下说:“还有王八蛋医院里输的黄血——居然是从黑社会那边买来的;全是流浪汉和瘾君子的脏血,肝炎,梅毒——什么病都有,厚生省的崽子照样管都不管。这年头,日本人连病都不敢生了;去一趟医院,没准连自己最后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个得提醒冬子啊,她好像就是得了贫血。
  “最荒唐的就是这个了——今年新年,三十八万人在二重桥向天皇拜年,结果踩死了十六个人,完全就是一出闹剧——我原本以为自己什么都听说过了,却总有新的出现——这次的杀人案也是,玲人你说是不?。”鱼住突然问道。
  “我猜是吧——”我已经站起来了,准备找杏子结账。
  “你还记得报纸上是怎么说的吗?‘在这个城市里有一千万个故事’,说得真好——”到了最后,鱼住又开始骂起来:
  “一千万个故事?你知道这个可以随便死人的城市里他娘的有什么吗?有一千万人,还有一千万种死法。”
  
  委托杏子照看一下那个醉醺醺的家伙后,我好不容易逃回了家。
  一进门,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
  “好棒——小紫,今天你做的晚饭很不错呢~”我向坐在客厅里的妹妹说道。
  “不是啦~这是加菜子的功劳哦~”小紫指着身旁的少女说道。
  “是你——?!”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大大咧咧的家伙居然会做菜?
  “嘿嘿~”加菜子腼腆地笑了。“我好歹也是一个人住的啊~老师快尝尝我的手艺~”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我伸出了筷子。
  味道果然极佳,我和小紫都赞不绝口——真没想到,加菜子的料理水平竟是如此高超。
  ——以后要是每天都能尝到那么棒的料理,让她住进来也真是值了。
  “对了,哥哥——”小紫对我说道:“这个周日,学校就要举办复活节祭了,我们美术部也要做准备,明天你能来帮忙吗?”
  “可以是可以,只不过——”我苦笑了一下。“我再也不是你们的老师了呢~”
  
  夜晚静谧无声。
  赏花客的喧嚣,列车震响铁轨的轰鸣,都无法传至此处。
  不用为任何事情分心,这里是最适合聚精会神进行作业的地方。
  月光从窗口射入,台上浮现出一个熟睡少女的身影。
  肌肤白净通透,珠圆玉润。
  用固定在桌上的皮带绑住她的躯干,躯干,头,手臂和腿。
  好——仪式开始。
  首先要除去赘余之物。
  她所不应有的东西必须除去。
  用斧子?菜刀?还是用锯子——
  要想留下平整的截面就应当用锯子,切断面只需用刨子或者锉刀打磨一下就十分完美。
  不过难点在于相当耗费时间,并且还会留下大量的残屑。
  那么就用菜刀吧!的确,用这个来切开皮肉实在是再好不过了,不过要想切断骨头似乎有些困难。
  果然,还是应该像上次一样用斧子。
  提来手斧,无论是握柄的姿势,还是斧刃的重量,都已颇为习惯。
  先切手腕,还是先剁腿呢?
  先把腿剁下,然后洗去血污;
  还是先卸下手臂,戏为米罗的维纳斯呢?
  从腿开始吧——起初应先卸去体积较大的赘余物。
  举起斧头,朝右大腿的根部干脆地挥了下去。
 “喀”地一声,斧刃撞上了硬物,赤红的液体喷涌而出。
  坏了——不再加点劲的话就无法切断骨头。
  沉睡中的少女睁开眼睛——如同渴求饵食的鲤鱼一般,口部一开一合。
  ——太丑陋了,果然必须重塑面容。
  用斧头剜下那被剁落的大腿之肉,塞入少女口中。
  ——这样就好。
  即使吃下去也无妨,能够用于填塞口腔的肉还有很多。
  重新回到切除腿部的工作。
  ——没办法,还是用锯子吧。
  犬牙交错的锯齿加上了皮肉间隐约可见的白骨,拉了起来。
  嘎吱声中,骨粉飞散,然后与血肉混同。
  ——原来如此。
  只要不溅出残屑的话,今后也一直用锯子好了——
  右腿被取下,接着是左腿;
  锯刃嵌入肉中,手感凝滞沉重;
  拉锯之时,皮破肉绽;
  ——果然还是需要锉刀么,锯子会让截面参差不齐。
  最后又用了下菜刀,总算完成了四肢的分离工作。
  也许是黎明时分,外头传来清脆的雀鸣声;
  女子已无法发出哭喊。
  ——对了,最后再用粘土处理下吧。
  之前留下了红白骨肉截面,实在是有伤大雅。
  就用灰白的粘土涂抹伤口处吧,纸粘土即可。
  有那个的话,面容的重塑也一定能轻易地做到——
  
  
  
  
 楼主| 发表于 2012-9-19 14: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歌•杀人迷路】
  少年每天晚上,都做着同一个梦。
  是一个去天国看望母亲的梦。
  以天国为目标,少年在森林中走着。
  可是——在路上前进着的时候,少年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正在跟来。
  回首望去却空无一物,只是已经走过的森林变得越来越黑暗。
  莫名的恐慌,使得少年忍不住跑了起来。
  ——曾经听说过,天国与地狱紧挨在一起。
  也许自己是迷路误闯进地狱里了——少年越发地感到害怕起来。
  那么想着,少年仿佛觉得背后的黑暗也化成了妖魔,于是跑得更快了。
  跑啊,跑啊,黑暗始终不曾离去,颜色反而更深了。
  少年不停地跑着;
  从草丛灌木中间穿过,即使差点被树根绊倒也还是拼命地往前跑去。
  但即便如此,背后的黑暗仿佛仍是近在咫尺。
  脚陷入地面的泥潭,少年摔倒在地,剧烈的疼痛在脚踝乱窜。
  黑暗,已经迫近到了少年的眼前——
  少年边哭边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个非常暗的房间。
  虽然刚才做了非常可怕的梦,但梦到了什么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少年在被褥里蜷缩着身体,闭上眼睛。
  ——仿佛有一张恐怖的面孔就在他的身边。
  
  起初并没有当做是一回事。
  做油炸食物的时候,油不小心溅了起来,脸颊上出现了小小的烫伤。
  虽然不是什么大碍,她却还是非常慌张。
  涂上好多层粉底,如名妓花魁般浓妆地过着每一天。
  那白香粉的气味,让少年无比地厌恶;
  那副白色的脸孔,简直就好像蛋壳一样。
  她是一位美丽的女性。
  连少年见了都这么觉得,那么大人们的话就更是那么认为的吧。
  她是少年的母亲;
  父亲是一个孤僻的人,从来没跟少年认真地说过话;
  所以少年总是孤单的一个人。
  只有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自己的被窝里,才是少年唯一可以感到安心的地方。
  
  春天独有的柔和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
  我喝着早餐后的咖啡,打开报纸。
  “非洲某处某国独立了,世田谷的小学内发生了小型火灾,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呢~”
  “谁说的,老师快看社会版——”加菜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异常兴奋。
  “嗯——疑似人肉的肉片,纷纷在各地出现?!”我大吃一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仔细读了一遍,发现报纸上一点详细的信息也没记载。
  把尸体剁成肉片这种事,是仇恨吗,还是——
  “老师~你又可以出场了——”加菜子在一旁怂恿道。
  “没空,我手头还有别的工作呢——”我把报纸折好,站了起来。“加菜子你也是,给我乖乖呆在家里,不准多管闲事——”
  “真无聊——”走出门的时候,背后传来长长的一声抱怨。
  
  在三鹰的市政府里,我借到了朽木家的户口本。
  翻开一看,上面确实记载着冬子是养女这件事——除此之外,什么情报也没留下。
  说起来,现行的户籍法已经实施了快十年了,不过似乎还有很多户口本没有被重做——比如说这本——按照现行法律不应该被记载的朽木家户主——朽木靖匡及其已故妻子千里,还有冬子的舅舅文弥的名字都还留在上面。
  意外地,我了解到朽木千鹤没有配偶——也就是说,她保持着独身将冬子收为养女的。
  虽然很想问她为什么,但转念一想——现在离那一步还差得远,必须得让她当面承认冬子是养女这个事实才行。
  那么,该怎么做呢——
  “玲人,你小子在这里干什么?”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一下,原来是鱼住。
  “工作,完成委托,你呢——”我揉了揉疼痛的部位,没好气地回答道。只见他的神情异常严肃——
“当然也是工作——”他压低了声音。“又有类似的尸体出现了。
  “怎么回事?日下不是已经被关起来了吗?”——霎时间,我回想起了今天早上读过的报纸。
  “虽然跟日下应该没什么关系,不过很相似——死者又是个年轻女人。”鱼住的眉头紧锁。“总之,以后可能又要拜托你了。”
  “嗯,我明白了,我会尽量抽出时间来的。”
  不得不承认——只有等我们这些侦探和警察都失业了,天下才会太平。
  “对了——日下那小子还是老样子,死都不肯开口;还有——”他向我使了个眼神。“那天晚上出现的家伙,我们直到现在都没查出他是谁——不如这个也交给你吧?”
  那个神出鬼没的黑影吗?
  总觉得,有点眼熟呢。
  
  回到吉祥寺车站以后,我突然看到了透子——她正低着头,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徘徊着。
  “水原同学——”一开口我就后悔了——这个孩子似乎很讨厌我。
  “啊——”透子抬起头来,一脸悲伤的表情——眼角间,隐约可以看到闪闪发亮的泪水。
  “怎么了呢?”
  “……什、什么事也没有……”她把脸背了过去。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可能对哭泣着的学生放任不管吧?”
  “……我才没哭呢……”她固执地小声说道。
  “透子——你可能一直很讨厌我,也不信任我——但如果可以的话,你能跟我说说吗?”我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问道。
  “……冬子不见了……”她总算是开了口。
  “——朽木同学?”一瞬间,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今天……本来和冬子约好一起在学校画画的……但是……她没有来……”透子的声音越来越小。
  真叫人担心,冬子的身体状况又出问题了吗?
  “那么——”我建议道:“现在就到朽木同学的家里去看看如何?”
  “哎……?!”透子吃了一惊。
  “水原同学不是很担心吗?”
  “虽然是这样……可是……”她变得犹豫起来。
  “那就这么定了,她家离这里不远,跟我来——”我率先迈开了脚步。
  “……所以我才不想说的……”尽管小声嘟囔了几句,透子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了我的后面。
  穿过樱花盛开的公园,我们来到了冬子的家。
  ——似乎是第一次来,透子不停地张望着四周,眼神充满着好奇与不安。
  我摁下了玄关的门铃,等了许久,门终于开了——
  “呀……老师,透子也来啦……?”冬子穿着和服,出现在我们面前。
  “冬子!!”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透子就冲向了冬子,一把握住她的手。
  “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差……”
  “哈哈,老师跟透子——真是罕见的组合啊~”无视透子担心的表情,冬子揶揄道。“只是有点感冒而已,所以就多睡了一会儿——”她向忧心忡忡的友人解释道。
  “那样的话……一定要好好休息才行……”透子总算是放下心来了。
  “嗯……今天对不起了,透子……明明约好了,却没去成……”冬子低下了头。
  “没关系没关系!这不是冬子的错!”透子使劲地摇晃着冬子的手。
  “那么——好好休息吧,朽木同学。”——两人这么亲密,我也就不打扰她们了。
  “嗯,我会的,时坂老师——”冬子坦诚地点了点头。“接下来我还要检查身体,就请你送透子回家吧~”说完,她转身便回屋里去了。
  “好的——回去吧,水原同学。”
  透子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跟在我后面离开了朽木家。
  “——老师。”
  到了公园,透子突然开口道。我回过头去,只见她在离我不远处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那个……老师,你对冬子……是怎么想的……?”她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问道。
 “怎么想……是什么意思?”
 “请不要装傻好吗!”透子一下子提高了嗓门。
 “刚才,老师知道冬子的家在哪里对吧?冬子很高兴地跟我说了哦,说你之前去她家里了…..”透子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没什么,我只是去家访。”我搪塞道。
 “那……只是个借口……不是吗……你们都是这样……”
  ——的确,那是个借口;但是,也决不能告诉她实情。
  ——显然,冬子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正在找寻着自己,就连挚友也是。
 “请不要从我这里夺走冬子……除了冬子以外……我什么都没有了……”说着说着,透子哭了起来。
 “……没事的哦,你们是好朋友对吧?”我试图安慰她道。“我从一开始就是外人啊~”
 “但是……冬子……她最近老是和时坂老师还有柚木那家伙待在一起……”透子稍稍平静了些。
 “…….我想,那恐怕只是你想太多了……你对她把意识转向其他人这件事太敏感了——”我也稍微体会到了透子的心情。“但是……朽木同学她不可能只有一个朋友对吧?”
 “但是……”
 “不用担心——我想,朽木同学对你应该是最重视的。”
 “就算是那样——不,没什么……抱歉,老师……我告辞了……”没等我回话,透子就急忙跑开了。
  ——似乎被人误解了。
  ——透子该不会以为我和冬子是那种关系吧?
  ——怎么可能呢?
  ——我早就已经过了谈恋爱的年纪了。
  “呀,这不是时坂先生吗?”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原来是葛城。
  “啊……是葛城先生啊,在吉祥寺见到真是稀奇呢~”
  “是啊,我是来这里稍微换换心情的,现在正在执笔新作呢——站着说话多不好,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如何?”葛城提议道。
  “那么,附近有家不错的咖啡店哦?”
  ——他应该是有什么话要说。恐怕,跟之前的事件有关。
  “那就去那里吧~我也不会开车,没法到远处去呢~”
  “好的,请跟我来——”我带着葛城心来到了月世界,往最里面的座位走去。
  ——虽说没有什么密谈的打算,但关于这次事件的话题,我也不太想让旁人听到。
  “——真是一家安静的店呢~”葛城喝着红茶称赞道。
  “只是没什么客人罢了~”我确认了一下,还好杏子不在附近。
  “——那么,那个事件怎么样了?”他问道。
  “嗯,托你的福已经解决了。”
  “那么真是太好了——辛苦您了。”
  “经过调查,犯人确实在他的犯罪行为中模仿了《Neanis之卵》的部分内容。”恐怕,他最想问的就是这个了。
  “是吗……我,可不是抱着那种打算写那本书的呢……”葛城扶着额头,一脸沉重。
  “您的书并不是犯罪开始的契机;只是,口无遮拦的报纸杂志可能会那么写——嗯,为了制造噱头,他们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确实——不过要是怕那些的话,我们可就什么都写不出来了呢~”葛城轻轻地笑了。
  “啊,老师在这里——”
  我抬起头,只见缀子正站在门口向我打招呼。
  “在这里碰到还真是少见呐~”
  “我正在等小紫喔~这位是?”她望向了葛城。
  “我叫葛城心。”葛城向她礼貌地介绍道。
  “哎……?!那、那个小说家……?!”缀子一听,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对了,这家伙也在写小说——她叫四十宫缀子。”
  “原来是同行啊~明明还是学生,真了不起。”
  “啊、不,我这样的还差得远……”听到了葛城的称赞,缀子竟然变得十分紧张起来。
  “今后也请继续努力呢~”
  “是、是的!!”缀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我这就告辞了——”葛城转过身来,拿起账单。“这次就由我来买单吧。”
  我刚想拒绝,但他已经往吧台走去了,只得作罢。
  “为什么老师会认识葛城老师?”刚一坐下,缀子便急不可耐地问道。
  “工作的原因,跟之前的案件也有关——你以前就知道他吗?”
  “嗯,虽然没读过他的书,不过经常听人提起他的名字。编辑先生经常对我说,要是我也能像葛城老师那么有名的话就好了——要是刚才能要个签名那该多好~”她的表情很懊悔。
  “这样吧——”算是感谢她以前为我提供的情报好了。“要是我以后又遇上葛城,就给你要个签名吧。”
  “真的——?!”缀子两眼放光。“老师,实在是太感谢您了!我的新书很快就要出版了,开庆功会的时候一定邀请您参加!”
  “嘛~缀子的庆功会就在我们家举行哦~”小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们身边。
  “小紫,你可终于来了~”缀子站起身来向我道别,然后和小紫一同走出了月世界。
  两人走后,杏子走了过来。
  “时坂君,那边的墙上空着对吧?我想挂幅画装饰一下,挂什么画好呢?”她向我征求意见道。
  “画……嗯,间宫心像的画怎么样?”我脱口而出的就是这个名字。
  “间宫心像?!”杏子吃惊得张大了嘴巴。“不行不行,太贵了,小小的一张都要一百万日元。”
  “一百万日元!不如去抢?!”我的天啊,这比我当十年警察的工资还要高。
  “虽然我是很想啦~毕竟间宫的画确实很有情调——”杏子小声地嘀咕起来。
  对了,上野美术馆不是还在举办间宫心像的个人展吗?去问问价钱好了。
  顺便把另一件事情也调查一下。
  
  从吉祥寺车站坐车来到上野,从上野公园那盛开的樱花树下穿过,我又一次踏进了美术馆的大门。
  馆内冷冷清清的,大概有兴趣的人都来过了吧。
  史黛拉非常清闲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我向她打招呼道:“哟,史黛拉——”
  她疑惑地抬起头看我:“……谁?”
  “……我就知道你多半会是这种反应。”我该怎么说这家伙好?除了工作以外一窍不通?
  “……啊,玲人?”看样子她想起来了。
  “正好,我有些关于间宫心像的事想要问你——”
  “心像?现在不在。”她摇了摇头。
  “不,我知道他不在。有关他出身经历之类的事,你知道吗?”我重新问了一遍,可她又摇了摇头。
  算了,向普通的美术馆职员问这些问题,也太难为她了。
  “那我再问一下,间宫的画最便宜的是哪幅?”
  “五日元的在这里。”不知是不是因为工作的缘故,史黛拉说话变得流畅了。
  “五日元——!原来是明信片。”我顿时泄了气——总不可能把这个贴墙上吧。
  “还有八张一组的套装哦。”
  史黛拉拿给我看的,正是在这里展出的绘画的缩小版。
  “咦……?好像没有《壳之少女》啊?”
  “据说间宫心像没有下达《壳之少女》的许可。”
  ——大概,是拘泥于那幅画吧,不屑于被别人复制,落入他人手中什么的。
  的确,那幅画有某种令人着迷的东西。
  是因为那位少女,跟她毫无二致吗?
  这么想着,我重新走向了《壳之少女》。
  ——越看,就越发觉得这位少女像我所认识的冬子。
  她的身影,几乎与她重合了——
  可是,这幅画据说是在战争结束前夕创作的;那么的话,模特就不可能是冬子。
  话又说回来——冬子不是朽木家的养女吗?找出这幅画的模特跟解决她的委托之间会不会有联系呢?
  说不定,这幅画的模特正是冬子的生身母亲。
  “——喜欢这幅画吗?”
  突然听到有人搭话,我扭过头,看到眼前正站着一个瘦小的老人。
 “您觉得,这幅画看起来怎样呢?”老人闭上双眼,静静地问道。
 “怎样?你是指——”
 “不同的观众,会有完全不同的视角;有在画具中看出价值的人,有在主题中看出价值的人,还有仅仅只在价格中看出价值的人——您是哪一种?”
 “我觉得——这描绘细腻的少女,简直就好像是活着的一样。”我说出了我最初的感想。
  ——简直就好像,把冬子本人埋进画布里一样。
 “那大概又是另一种看法吧。不管怎么说,观者的认知就是一切;作者的意志并没有介入其中——作者想要表现些什么,在欣赏上倒不如说只是妨碍。”老人抬起头,仔细凝望着墙上的画作。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知道——当时的他为什么想要画这么一幅画呢……为什么要画如此扭曲的画呢……”
  ——扭曲?
  我再一次望向了《壳之少女》。
  ——那样理解这幅画的人也有吧。
  不过——老人刚才的话实在让人在意。
  “对不起——咦?”转头一看,他已经不在了。
  那位老人——莫非是间宫心像本人吗?
  刚才,他像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不过理解为他本人想回忆起创作时的心情的话,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正好,史黛拉从对面走了过来。
  “喂——史黛拉,刚才在那里的老人是——?”
  “……什么?”史黛拉疑惑地歪着脑袋。
  “……间宫心像刚才不在吗?”
  “……心像?不知道长相。因为孤僻,他谁都不见的。”
  这样吗?那去找找刚才的老人好了。
  出人意料的是——我寻遍了美术馆以及附近的地方,甚至包括上野车站,但都没能发现刚才那位老人的踪影。
  “可恶……”我气得直跺脚。
  后悔也没有用,还是去查查间宫心像的住所好了。
  “够了!!!”
  一声熟悉的吼叫传了过来,我定睛一看——又是水原透子。
  此刻,她正大声地和某位女性对峙着——是她的母亲吗?因为离得很远,我并不清楚她们在说些什么。
  透子稍稍降低了一下声调——但从她剑拔弩张的气势来看,她们仍然在争吵。
  “所以妈妈你!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透子狠狠地扔下这句话,然后朝车站方向走去;而那像是母亲的女性则用很悲伤的目光目送着透子离开,然后垂着肩膀走进了美术馆。
  幸福的家庭的幸福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却各有各的不幸啊。
  
  刚到事务所,我就给鱼住打了通电话,向他打听间宫心像的住址。
  “小子——”电话那头的鱼住叹了口气。“又没发生事件,我哪能告诉你呢?”
  “这样啊——那我把那天你喝醉酒的丑态到处宣扬一下如何?秋五一定爱听。”
  “你这混蛋,居然敢威胁我——”鱼住刚想发怒,但又平静了下来。“算了,就当作是还你一个人情好了……间宫心像他家在保谷。”
  “保谷?樱羽女子学院附近?”
  “不,那是田无的方向上延伸过去的地方吧。间宫的宅邸是在西武池袋线的保谷站还要往北的地方。详细的地址是——”
  沿着写下的地址,我来到了一个极其荒凉的地方。
  新兴的住宅街上,孤零零地伫立着杂树林;一旦踏入其中,简直就像是在森林中迷路了一般。
  森林——不,这是树海。
  我记得自己应该还在街上——方向感却变得奇怪了。
  小路上杂草丛生,就连沙砾也没有铺,更没有半点车辙。稍微找了一阵子,我便看到了一栋已经腐朽不堪的洋馆。
  这就是间宫心像的家吗?完全没有人的气息,简直就是一栋凶宅——庭院里齐膝高的野草疯狂地生长着,原本华丽的雕栏早已覆盖上厚厚一层藤蔓;老旧的百叶窗紧紧闭着——从外面看,里面透不出一点灯光。
  我壮着胆子走近了大门,敲了敲。
  毫无反应——鱼住该不会是骗人的吧?可是门牌上那模糊不清的字迹,确实又是“间宫家”。
  走了一圈,发现百叶窗不仅仅是关着——内侧似乎全部都钉上了木板,一点缝隙都见不到,难怪完全不透光。
  ——这是偏执狂,还是吸血鬼?
  最后,我注意了一下大门前的地面——残留着几个和自己不同的脚印,虽然无法确定人数,不过可以肯定不只一个人;其中,有很多比自己的鞋子稍小。
  真的没人吗?我试着转了下门把手,门牢牢地锁着——
  算了,史黛拉说过间宫心像不愿见客,那么今天就别干老本行了。
  天色已晚,我到保谷站坐上了回家的巴士。
  
  回到家吃晚饭的时候,我向小紫和加菜子问道:
  “对了,我想问一下——朽木冬子和水原透子是什么关系?”今天发生的事情,令我对透子有些在意。
  “是朋友哦。”小紫回答道。
  “不对,那两个家伙是双胞胎——”加菜子纠正道。“她们两个整天黏在一起,就连名字读起来都一样。”
  “说起来,确实是这样呢——那么,她们大概就是‘S’的关系吧~”小紫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便点头说道。
  “S?那是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事。
  “就是Sister——姐妹的‘S’。”小紫解释道:“与其说是前辈和后辈,不如说是关系极好的朋友呢~”
  “……就像你和缀子那样吗?”
  “跟我和缀子可不一样喔~”小紫摇了摇头。“应该说……精神上的联系更紧密吧……就好像——”
  “就好比男女之间所谓的恋人那种关系。”加菜子一针见血地补充道。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要我别抢走冬子吗。
  等一下,另一个当事人不就在这里吗?
  “那么,加菜子——”我揶揄道:“你好像最近在横刀夺爱啊~”
  “什么呀——”加菜子一脸鄙夷的表情。“冬子又不是谁的东西,反正不是透子一个人的,她凭什么独占?”
  “先别说这个了——两位,我还想问一下,关于间宫心像这个画家,你们知道些什么?”她们都是美术部的成员,想必了解得比我更多。
  一听到这个名字,加菜子立刻便沉默了;小紫则是托着下巴,认真地思考着;半晌,她终于开口:“是这样的……详细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教导主任的话很有可能知道些什么。”
  “佐伯主任吗?啊,他好像是美术部的顾问对吧?”
  “嗯,而且教导主任好像以前就是画家,或许他和间宫心像有过交流也说不定。”
  “我明白了——加菜子不说点什么吗?”我望向正在发呆的少女。
  “啊——”她总算反应了过来,然后使劲地摇了摇头。“抱歉,这个领域我完全不了解呢。”语罢,她又低下了头。
  显然是另有所思——不过我没当面点破。
  
  又过了一天,转眼便到了四月一日——复活节祭。
  我和紫还有加菜子三人一同走在樱花盛开的街道上,前往久违的樱羽女子学院。
  “——话说回来,为什么连我也要被你们拉上?”
  “哥哥不是说过要来帮过忙的吗?”小紫微笑着说道。
  “难得的复活节祭,不来享受一下就真是太可惜了。”加菜子也附和道。
  “说是复活节祭——你们学校到底要做什么呢?”我虽然了解风俗,却不知道活动的具体内容。
  “要祈祷喔~还做了复活节彩蛋——我们把彩蛋藏起来,然后再让同学们去找——其实就是小孩子的游戏啦~”小紫详细地说明道。
  “在学校里做这个吗?”
  “嗯——全体参加者都要去找,听上去很有趣吧?”
  “我可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实在是很期待呢~”加菜子一脸兴奋——她果然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我就算了,在一旁看着就好——”我推脱道。
  
  到了校内,发现这里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寂静——全然没有节日祭典应有的热闹气氛。
  和往常相比,学生更少了——可能是自由参加的吧。
  我们来到了美术室,发现已经有人来了——是冬子和缀子。
  “奇怪——”我向冬子问道:“水原同学呢?”
  “很遗憾,透子今天休息呢——她好像是身体不太舒服。”冬子无奈地耸了耸肩。
  “现在正是季节交替的时候呢——冬子你也得注意下身体啊~”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她——这家伙今天倒是好像没什么问题。
  “我知道的啦——”冬子笑了笑,从椅子上站起来。“既然全员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准备吧。”
  随着冬子一声令下,大家都纷纷投入到各自的工作当中去——我也不好意思闲着,就来到了冬子身边。“冬子要做些什么呢?”
  “啊,我要把那边的彩蛋运到教室里去。”她指了指角落里的箱子和手推车。
  “让我来吧——”我抢着把一箱箱的彩蛋搬到车上。“可不能让你累着了。”
  “那么,就拜托老师您了——”她向我行了一礼。
  推着堆满各色彩蛋的手推车,我走过装饰朴素的走廊。
  遇到的学生们都用稀奇古怪的眼神看着我——但照样没有一个人上来和我搭话。
  在走廊的中间,我和另一辆手推车擦肩而过——上面堆着的似乎是用来吃的普通鸡蛋。
  把蛋送到指定的教室后,我回头遇到了朱崎。
  “哎呀,这不是时坂先生吗。今天是来陪妹妹的吗?”
  “嘛~不完全算是。”
  我们两人站在一起,看着有些冷清的走廊。“……这里跟平时一样呢……明明发生了那种事件……大家却好像不怎么在乎……”我直率地说道。
  “也不是那样喔……月岛同学去世以后,来我这里的学生也增加了呢……大家虽然心里很痛苦,却都不愿意表现出来呢……”
  “我现在已经不是老师了,所以我要说——没必要从学生时代开始就要求女生们以那种拘谨的方式活着——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了。”
  “可是,传统的文化还是被顽固地继承下来了。女人规矩,克制才是美德——这种想法照样在到处横行着——”朱崎无奈地说道。
  ——我本以为,自己就是战前那种古板的人,但社会上显然还有比我更古板的人;
  ——不过,在这个森严的体制里,并不是没有一丝希望的。
  正这么想着,朱崎突然说道:“时坂先生,好像走廊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抬头望去——果然,对面站满了人。
  大家罕见地骚动着;仔细一看,似乎有学生跌坐在地上。
  “发生了什么事?”我用手拨开人群冲到最前面。
  “什么啊,这是——”
  鸡蛋打翻一地,从破碎的蛋壳中出现的是——肉。缀子站在一旁,整个人呆住了。
  “啊,老师——”她望着我,说不话来。
  “退后,缀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首先应该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廊的地面上散落着肉片和碎掉的蛋壳;
  ——正在孵化中的鸡?绝不可能。
  ——这明显就是某种大型动物的肉;
  ——应该开始腐烂了吧,肉片散发着酸臭味,还有少量的血;
  “这该不会是——”
  “不用怀疑了,老师——”加菜子也来到了现场。她蹲下来,用戴着手套的手捡起一个东西——一个手指头。“你看这个,肯定是灵长类动物——人类的。”
  我点了点头,然后转向站在一旁的缀子:“缀子,马上到办公室去——让佐伯主任叫警察来。”
  “嗯……嗯……”愣在那里的缀子回过神来,急忙下楼去了。
  “加菜子,疏散周围的学生,保护现场——”我向自己新任命的助手下达了第一个指示后,便开始打量起这些填进了人肉的蛋来。
  “混蛋,究竟是谁做了这种恶心的事情——”
   我用手绢包起箱子里一个还没碎掉的蛋——很沉,比普通的蛋要重得多。
   莫非这箱子里的,都是——
   仔细察看了一下壳的表面,还真没发现这和普通的鸡蛋有什么不同。
   很快,佐伯主任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眼前的这一幕,让他大惊失色——
  “时坂老师,这到底是……”
  “联络过警察了吗?”
  “嗯、是的……说是马上就来。”佐伯连忙回答道。
  “那么——现在请你让全体学生都进教室里。”
  “好的——”在佐伯的命令下,学生们都回到了各自的教室。
  ——有不少人目睹了现场的惨状,不安的情绪很快便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可即使如此,这个学校里也只响起了小声的议论。
  “……时坂先生……”朱崎也走了过来,一脸惊恐地望着地面。
  “朱崎老师……你也别看这个比较好……”
  “刚才……四十宫同学告诉我的……这到底是……?”她时不时用余光瞄一眼那些鸡蛋,然后立刻收回。
  “……我想,这恐怕是人身体的一部分……难以置信,好像是塞在蛋里了……”我也向返回来的佐伯进行了说明。
  “为什么,这种事情……”佐伯焦急地问道。“那个事件……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应该是这样啊——等等,学校里现在没有行踪不明的学生吧?”
  “今天倒是有请假休息的学生——”朱崎回答道:“我先去确认一下看看。”她转身便跑开了。
  说起来——透子今天没来。
  难不成——她与这个有关系吗?
  “佐伯主任,知道这些鸡蛋的供货商吗?”我转向他。“警察来了以后应该会询问的——请先把鸡蛋的交货单收集起来。”
  “嗯,我知道了。”佐伯随后也跑下了二楼,我则一个人留在了这个匪夷所思的现场——
  腐臭正在飘散;
  肉片看上去并不是很新鲜,至少也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前两天还在上野见过透子,那么就不可能是她;
  对了,前几天读过的报纸!
  ——“疑似人肉的肉片,纷纷在各地出现”;
  还有,鱼住跟我讲过的事情——
  那么,又是分尸案件吗?
  这个城市,到底怎么了?
  我疲惫地转身离开,耳边回响起了加菜子在墓地里说过的那句话:
  “——得把躲在幕后策划一切的莫里亚提教授给找到。”

  把事后处理交给赶来的警察后,我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历史准备室。
  当初还以为,自己不大可能会回到这个地方来了——没想到,那么快又来打扰了。
  不过,或许是曾经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的缘故,我总算是平静下来了。
  ——这次的事件,鱼住那边很快就会知道的吧;
  ——就算不情愿,自己恐怕又得卷进来了;
  ——冬子的委托什么时候才能完成,我现在也没底了;
  “——稍微打扰一下可以吗,时坂老师?”佐伯主任出现在门口。
  “嗯,当然可以——抱歉,我擅自占用了这个房间。”
  “没关系的,从今以后也请继续使用。”佐伯向我鞠了一躬。
  “从今以后?也就是说——”
  “像这样的事件又发生了,学生当中的骚动也在不断扩大——”佐伯恳求道:“我希望您能继续在这工作一段时间,保护樱羽的学生。”
  “可是——这次只是碰巧在学校里发生了,学生并没有受到伤害。”——我留在这里应该也没有意义才是。
  “……老实说,警察进入学校的话,家长委员会可不会给什么好脸色——但如果是您的话,还能以教师的身份留在这里。”
  他再一次向我鞠起了躬。“拜托您了,时坂老师……我们也很不安……这种事情该如何应对才好……我们也完全不知道……直到新学期稳定下来为止,请一定……”
  “——没办法啊~那就约好了,如果再发生什么事情的话,我会来帮忙的。”既然佐伯态度如此诚恳,我也不好拒绝。
  “在您百忙之中,实在抱歉——”佐伯低下了头。
  “请别说这话——对了,跟水原同学联系上了吗?”
  “啊——朱崎老师打过电话了。据说水原同学因为发烧现在正在家里休息——她家里没有父亲,好像是母亲一个人在操劳着。”
  “是这样吗……说起来,她们之前好像在美术馆前吵过架呢。”
  “母女关系不怎么好呢……”佐伯叹息道。
  稍后就到透子那里去探望一下吧——
  “对了,佐伯主任,我还有一件事想问——您知道名叫间宫心像的画家吗?”
  “间宫心像?”佐伯瞪大了眼睛。“和普通人了解的差不多,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很在意他的一幅画而已——”
  真的不知道吗?
  可佐伯刚才的反应,实在有些异常。
  
  走在操场上,我不禁想着——今年的复活节祭,也算是完了吧。
  毕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继续举办的。
  只是可惜了小紫她们啊,明明辛辛苦苦准备了那么久的——
  “啊,老师好——”抬起头来,我看到了佐东步。
  “佐东同学,是去参加社团活动吗?”
  “不——美术部那边正叫我过去呢~”步摇了摇头。
  “那些家伙,打算干些什么吗?”
  “她们刚才说是要举办一个自己的复活祭。”
  这样吗——学校的活动取消了,她们肯定也不甘心吧。
  “我也正打算去美术室呢,一起走吧——对了,佐东同学,我还要给你这个——”我把之前在日下家里找到的《Neanis之卵》交给步。
  “这是——”她疑惑地接过去——封面上还沾着点点血迹。
  “这是西园同学的遗物,我想交给你会比较好——不是本保存得很好的书呢。”
  “……谢谢老师……”步深情地抚摸着书,眼角有些湿润。“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到了美术室,我发现大家把窗帘放了下来,房间里显得一片昏暗。
  “啊,老师和小步也来了呢~”一见到我们,加菜子快活地说道。
  “你认识这家伙吗?”我向步问道。
  “嗯——”步点了点头。“柚木前辈很厉害的——据我所知,剑道部里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对手。”
  ——哎呀呀,这家伙要是把性格改一改,就真的完美了呢。
  “这样就全员到齐了吧——”冬子向我们走了过来。“虽然透子不在,不过我们还是开始吧~”
  桌子上,整齐地排满了蜡烛——这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众人并排坐下,双手合十,开始祈祷——
  整个美术室安静下来,我也闭上了双眼——
   祈祷结束以后,缀子突然问道:“大家都祈祷了什么呢?”
  “明明是祈祷,怎么可以说出来呢——那么缀子,你先说说你的好了。”我向她提问道。
  “嘿嘿——”她摸了摸脑袋。“当然是预祝我的小说大卖啦~”
  “我的话——”小紫也开口说道:“我希望现在的事件能够尽快得以解决——”
   我也是这样想的呢——小紫,看来我们真是兄妹。
  “我希望……”步低下了头。“……唯她……能够早日安息……”
  “啊啦~到我了吗?”冬子狡黠地一笑。“这个,还是保密好了~加菜子你呢?”
   我望向她——从刚才祈祷的时候开始,这家伙的表情就十分认真。
  “怎么了?你也不说吗?”冬子问道。
   意外地,加菜子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开口道:
  “——我只想,在阳光下手牵着手散步。”
  “……什么?”冬子疑惑地看着她,想从她的脸上找出答案。
  “没、没什么——”加菜子粲然一笑,恢复了往日的开朗表情。“最近天气很好呢~一直想出去走走——”
   ——谁都听得出来,这是谎言;
   ——这家伙,她一定有一段不可思议的过去。
   
  祈祷结束后,大家开始收拾美术室。
  “——蛋,完全没用上呢~”小紫懊恼地说道:“明明是那么努力做出来的——”
  “算了,这也没办法啊~毕竟发生了那种事情呢~”冬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对了,老师——这个事件你也要调查吧?”缀子兴奋地问道。
  “谁知道呢~目前我还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委托——”我敷衍道。  
  “老师,你知道我是志怪小说家对吧?”她双眼开始放光。“我对刚才的事件很有兴趣呢~”
  “那可真是低级趣味啊——”
  ——不妙,这家伙也要来掺一脚?
  “什么呀~这个完全可以成为小说的素材啊~老师,上次的事件我也帮到你了吧?所以这次……嘿嘿……”她的脸逐渐向我靠近。
  “你激动什么——”我用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不是说了吗——我还没有受到委托呢,这件事件目前跟我可没关系哦~”
  “可是——”她揉着脑袋,不服气地说道:“事件是在这里发生的对吧?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原谅不是吗?”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要交给警察的,外行人随便插手进来可是很危险的啊——”我决定吓唬她一下。“搞不好,下一个被塞进蛋里的就是你了。”
  “可是,加菜子那次不也——”缀子争辩道。
  “嘛~缀子帮忙搜集一下情报就好了——”加菜子走了过来,望着我:“可以吗,老师?”
  “嗯,那你可得管着她啊——”我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有她在的话,我应该可以放心了。
  
  来到美术室外,我发现冬子正无所事事地站在那里。
  “冬子,你在等我吗?”
  “别自作多情了,老师~”冬子揶揄道:“我只是在考虑着要不要去买画具而已~”
  “对了——你知道透子家在哪里吗?”
  “透子的家?”她有些意外。
  “今天她没来,我有点担心,想去探望一下。”
  “透子看上去不大喜欢老师哦~”冬子一脸讥讽的表情。“老师做好被赶出来的心理准备了吗?”
  “别胡说八道~她母亲应该在吧?”
  “……嗯,大概在吧……”冬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吗?”她们母女关系不好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不过——
  “……没什么,我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三道四……”冬子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那你也一起来吗?”我向她问道。
  “我去的话就麻烦了,所以还是算了——”她罢了罢手。“地址是上井草的石神井公园附近——”
  按照冬子所说的地址,我徒步来到了水原家。
  这里离石神井公园并不太远;在早稻田大街拐进几条小巷后,我来到了一处隐秘的住宅区。
  ——破败的平房排列在狭窄泥泞的道路两旁,一派战后初期的衰败光景。
  没想到,东京现在居然还有这样的建筑;由此可以推测,水原家的家庭条件并不好。
  “喂喂,水原女士,不在吗?!”
  “真麻烦啊——喂,我们砸门了!”
  两个面相凶恶的男人正在一栋房子前嚷嚷着什么——我立刻藏起来,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刚说了——水原;那么那里肯定就是透子家了。
  “喂,停下来,这样她就更不会还钱了!”其中一个人举起一块砖头正要门上砸去,另一个人连忙制止住他。
  “可是大哥,她们肯定是假装不在家啊!这下可怎么办?”
  ——原来是放高利贷的来讨债了。
  我屏住呼吸,耐心地等那两个人离开——没过多久,他们总算是骂骂咧咧地走了。
  四处张望了一下,确认了周围没有任何人以后,我来到了那栋房子前——破旧不堪的门牌上写着“水原”两个字——果然是这里;我还注意到,门前停放着一辆美军转让给平民的同样破旧的小卡车。
  尽管觉得是徒劳,我还是敲了敲门:“水原女士,我是樱羽女子学院的人——”
  如我所料,门后一点反应也没有——那群人才刚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正想离开的时候,屋里传出了一声轻微的声响——
  我一动不动,静静地听着门后的动静——门后,肯定也有一双耳朵在捕捉我的动静。
  “对不起——我想问问有关透子同学的事——”
  “……透子她,做了什么吗……?”门后传来了一个软弱胆怯的女性声音。
  “不,并不是这样——据说她今天病了,我是来探望她的——”
  “……请您稍等。”话音刚落,门后便传来了移动家具的声音——估计她刚才是用柜子什么的抵住门了。
  门小心翼翼地被推开了——透过门缝,我看到了以前曾经在上野美术馆见过的女性。
  “让你久等了……请进。”看清了我的模样后,她才把门完全推开。
  进到水原家里——房间正如外表般十分简陋;与其说整理得很干净——不如说,这里没有那么多足以凌乱的东西;角落里,杂七杂八地摆放着几个坛子。
  “我是樱羽女子学院的历史讲师,敝姓时坂。”我向她自我介绍道。
  “您好……我叫水原未央,是透子的母亲……”她低头行礼。
  “透子同学——她现在正在休息吗?
  “嗯……她在自己的房间睡觉……”
  “是这样吗?那我就放心了——事实上,今天学校里发生了一起事件,我来这里也是为了确认透子同学的安全——”
  “……发生什么了吗……?”未央问道。
  “嗯——本来有些鸡蛋是要在今天使用的,不过里面却出现了人肉——”
  “竟然有这种事情——”未央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虽然还不能断定,不过警方好像是以杀人事件为前提展开调查了。”
  “那、那么,了解到什么了吗?”
  “没有,到目前为止什么都不知道——由于上个月在学校里也发生过事件,我希望您家千万别放松对可疑之人的警惕。”我嘱咐道。
  “好、好的……”未央连连点头。
  “一旦发生了什么,请立刻联络警察或者学校——”说完这些,我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下来。
  “咦,这个是?”目光不经意间瞥到脚边的一块扁平的石头。
  “那是……白云母……”未央小声说道。
  ——确实如她所说,这是一块仿佛好几层薄板重叠在一起的云母结晶。
  “这个是要用来做什么的?”
  “啊……是用来做颜料的……我是颜料师……”
  “颜料……就是上色用的东西吗?”
  “嗯——”她点了点头。“不只是云母,贝壳、炭、动物的骨头等等也能做成颜料。”
  她这么一说,我环顾了一下房间,发现角落里还有几个贝壳。
  “这些要弄碎成粉末来使用,凝固了的话还能做成粉笔。”
  “原来如此——还能加工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对吧?”
  “嗯,确实是这样。”
  我又凝望了一会儿贝壳,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啊——是这个吗?”
  ——某件事情终于想通了,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诶……是、是……什么事?”未央显得有些慌张。
  “以前我曾经看到你和透子同学一起出现上野美术馆的附近——因为您在制作颜料,对美术也一定熟悉吧?”
  “没有……那种事……我只是提供颜料……”未央不安地回过头去看着隔扇——透子估计就睡在那里。
  “那、那个……也就是说,您看到了吧……?”她畏畏缩缩地向我问道。
  “万分抱歉,我那时没打算偷看的……”我连忙向她道歉。
  “……不,没关系的……那都是……常有的事了……”她痛苦地低下了头——此情此景,我知道自己不该久留了。
  “那么,请转告透子——大家都很担心她,拜托了。”
  我站起身来,行了一礼后,便离开了水原家。
  
  回到家,只见加菜子和紫正在认真地观察着一个盒子。
  走近一看,吓了我一大跳——盒子里全是蜜蜂的标本,各种各样的都有。
  “哇啊——谁把这种烦人的家伙带回来了?”我抱怨道。
  “哥哥,这是加菜子带过来的宝贝呢——”小紫不满地撅起了嘴。“而且你对蜜蜂了解得太少了——”
  “什么啊~不就是扎人一次就会死掉吗?”
  “这只是其中一点而已~”小紫叹了口气。“你知道吗?被称为工蜂的全都是雌性蜜蜂。”
  “什么?雄性不工作吗?”
  “嗯,雄性仅仅为了生殖而存在——”加菜子解释道:“而且,雄蜂是通过女王蜂的孤雌生殖诞生出来的。”
  “孤雌生殖?”我对这个名词感到陌生。
  “指的是不需要受精就能产卵的繁殖方式——据说水蚤也是这样;最有名的,莫过于圣母玛利亚的处女怀胎了——”
  “……蜜蜂和神同等级吗……”我不由得赞叹道。
  “差不多啦——”加菜子耸了耸肩。“假以时日,人类也能掌握这种技术的——”
“那么——到时候,这个世界还需要男人吗?”“我想——应该是不需要了。”她认真地对我说道——那口气,绝不像是在开玩笑。
  “比如说我们家的某个男人,不去好好工作,整天只知道在女学生堆里晃悠——这种男人当然不需要了。”妹妹狠狠地把我批了一顿。
  什么呀,今天可是有重大发现呢——
  
  我缩在被子里,屏息凝神。
  直到刚才为止,老师都在隔壁的房间里——应该是在跟妈妈说些什么吧。
  反正,是关于我的事情吧。
  我倒也不是真的有多讨厌老师。
  该怎么说呢——这很难形容。
  我知道他不是个坏人;
  但是——每当老师,或者柚木和冬子在一起的时候,我的心就好痛。
  我的冬子——
  只属于我一人的冬子——
  老师和柚木要将冬子从我的身边夺走。
  尤其是老师——我决不允许冬子依从于男人。
  依赖他人而活的生存方式,并不适合冬子;
  那是像妈妈一样的生存方式——我决不认同。
  妈妈是软弱的女性;
  虽然独自一人将我抚养长大,但兴许是父亲不在的缘故,她似乎总是在和别的男人纠缠不清。
  妈妈是美丽的。
  即使由作为女儿的我来看——她也完全不像是生过孩子,是个依然如少女般纯粹的女子。
  那样的妈妈——我非常讨厌。
  讨厌她那向男人卖弄风情般的身姿;
  讨厌她那打着为我着想的名号指手画脚的模样;
  讨厌她的一切行为举止。
  我无比地讨厌她。
  其实妈妈,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
  只是装作在看我的样子罢了;
  只不过是因为在乎他人的眼光而一直扮演着母亲的角色罢了。
  妈妈的话里,从未有过真心;
  所以,她的话也从未传到过我的心里。
  因为妈妈讨厌我,所以我也讨厌妈妈;
  所以——我讨厌的东西,肯定都很讨厌我。
  我讨厌学校;
  一个封闭的空间里被塞进众多的人,几乎让人窒息;
  我讨厌朋友;
  她们总是试图窥探我的私事,介入我的生活;
  我讨厌世界;
  它总是束缚着我,折磨着我。
  我所喜欢的东西只有一个——
  我的冬子;
  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冬子。
  她的言语熠熠生辉,
  她的声音宛若天籁;
  我迷恋着她的一切,不愿自拔。
  因为她,我变得不再孤单;
  变得不再黯淡;
  与她在一起,仿佛就能远离俗世的污浊;
  仿佛就能抛弃凡胎肉体,在云端自在地翱翔;
  光是冬子这个人的存在,便赋予了我一切。
  冬子可以依赖的只有我;
  我可以依赖的也只有冬子。
  因为我与冬子是一心同体——同一的存在。
  明明是那样的——
  大家却总想着把我们拆散。
  我不过是,想要成为冬子而已;
  冬子她,才是我理想中的存在形式——
  我是——冬子(透子),
  我们,是一个人;
  冬子是我的前世,
  我是冬子的前世。
 楼主| 发表于 2012-9-19 14: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歌•指环】
  “奈奈——你怎么在这里?”
  少女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被女子从背后一把抱住。
  “啊——是妈妈!”确认到手臂肌肤的细腻与触感的温热,她兴奋地喊了出来。
  “真乖——”女子低下头来蹭她的脸,少女“咯咯”地发出了笑声。
  “嘛~这不是比以前开朗多了吗?”看着女儿灿烂的笑颜,她的声音却变得有些低沉:“奈奈酱,你知道吗?妈妈好担心你啊——”
  “咦?妈妈,怎么了吗?”少女转过身来,一脸不解。
  “从昨天开始,那些坏蛋就一直在你身上做实验,无论我怎么求哥哥都没用,他们死也不肯让我见你——”女子怜爱地轻抚着少女脸庞和秀发,眼眶有些湿润。“现在终于又见到你了,真是太好了,妈妈真没用——”说着说着,她便哽咽了。
  “妈妈,别难过了——”这次,反倒是少女安慰起女子来。“他们没有对我怎么样啦——因为,实验好像成功了呢~”
  “真的吗?!”女子抬起头望向少女,大为惊讶。“奈奈酱——你掌握了那种能力吗?”
  “嗯!”少女使劲地点了点头。“只要轻轻一碰,我就知道妈妈在想什么哦~”
  “哦——?”女子抹去了眼泪,狡黠地一笑:“那你说说——妈妈现在正在想什么?”她轻轻地握住少女的小手。
  “这个——”少女闭上眼睛,表情变得极为严肃。“我看到自己了呢,还有六识医生——咦,好多六识医生呢,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女子的脸“唰”地一下变红了,她立刻把头转了过去。“奈奈酱说什么呢?!”
  “嘿嘿——”少女不怀好意地笑了:“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恋爱吗?妈妈,你喜欢六识医生,对吗?”
  “不然的话——妈妈为什么老是想着他呢?”她接二连三地追问道。
  “小小年纪懂什么,别胡说——”女子捏了捏少女的脸蛋。“他可是我哥哥!我想他是正常的!”她使劲争辩道。
  “那没办法了——”少女叹出一口气。“等我下次见到医生的时候,就跟他说妈妈不喜欢他咯——”
  “真是人小鬼大,妈妈服了你了——”女子似乎是放弃了,她的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
  “那我说对了呢——!”欢呼了一阵后,少女又产生了新的疑惑:“可是,妈妈——他不是你哥哥吗?为什么,你会喜欢他呢?”
  “呐,奈奈酱——”女子抱紧了少女。“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哦——当你一天到晚牵挂着他,思念着他,为他欣喜,为他担心的时候,你就喜欢上他了呢~
  “而爱一个人,是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不求回报,只求他平安无事;自己默默守望,便心满意足了——这就是爱呢~”
  她拍了拍少女的后背。“总有一天,奈奈酱会找到一个倾心相许的人,和他恋爱,组建一个新的家庭,生儿育女——到时候,奈奈酱就得离开妈妈了呢~”女子的声音有些伤感。
  “不要!我不要离开妈妈!”少女拼命抗议道:“我除了妈妈以外就什么也没有了!除了妈妈以外,没有人会喜欢我的……”
  “别这么说嘛~奈奈酱多可爱啊,长大以后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的——”
  “可我喜欢的只有妈妈——”少女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兴奋地望向抱着自己的女子。“对了,不如我和妈妈恋爱吧~”
  “说什么呢!”女子嗔怪道。“我们都是女生,怎么可以恋爱呢!”
  “可是,你和医生是兄妹啊~兄妹都可以恋爱,为什么我和妈妈就不可以呢?”少女非常失望。“我一天到晚想着的,可是只有妈妈呢!”
  她泪眼汪汪地问道:“难道说——妈妈不喜欢我?”
  “才不是!这可不是一回事——”女子刚想说出后半句,却又心软了。
  “好啦好啦~我答应奈奈酱,以后绝对不离开你就是了——”她哄道。“但是以后,奈奈酱也一定要找到自己心爱的人啊~”
  “嗯,我知道了!”少女元气满满地回答道。
  
  ——这是,你教会我的最重要的东西;
  ——终生,我将铭记,至死。
  
  接到鱼住打过来的电话,我来到了高田马场。
  据说警方针对碎尸事件已经正式成立了搜查本部,而且担任搜查本部指挥的警视也要来这里听取鉴定结果——
  “哦呀,玲人,好久不见呢~”夏目一如往常地穿着大褂,从医院门口探出头来。
  “免了吧——我要是来见你,说明肯定没好事发生。”
  “那倒也是——你和鱼住他们是为同一件事情来的对吧?”夏目转身走进了医院。“那跟我来吧。”
  熟悉的解剖室里,夏目开始了说明:
  “从上个月的二十日左右开始,有好几户家庭都碰上了在买回来的鸡蛋里发现人肉这件事——报纸上没写明是鸡蛋,那是怕引起恐慌;光是上个月,在东京都内发现的人肉鸡蛋就差不多有二百个。”
  “居然有那么多……”
  “嗯,但就算这样也远远不够一人份——一个鸡蛋大概有六十到七十克,塞进去的肉也就是十五千克左右;更要命的是,因为尸体全都被切碎了,只能用重量估计——我们也搞不清这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抑或是更多的人。”
  “身份之类的也都不清楚吗?”
  “昨天你看到的那个还留着指尖,所以调查起来很简单——狩野智子,东京都内的女学生。几天前她家提出过搜索申请。”
  “又是女学生……你说,几天前?”
  “——也就是说,上个月被发现的不是这个女孩子。”
  “还有别的失踪者吗?”
  “有很多,完全无法缩小范围。”夏目耸了耸肩。“上个月的肉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腐烂了,而且也没有容易判断的部位——啊,对了,被发现的几乎都是肌肉和骨头,内脏之类的一点也没有——很有可能,这些都只是手脚。”
  “只是手脚……难道说,和上个月的——”
  “和上个月的事件应该没有关系——把从犯人家院子里挖出来的手臂也算上的话,被害者的肢体就凑齐了。”
  “那么照这样发展下去,肯定也会出现缺少四肢的遗体吧?”
  “嗯。不过,这还真是麻烦到家了呢——”夏目随意地拿起一个鸡蛋壳。“特地把肉塞进鸡蛋里,亏他想得出来。”
  “这种事情能办得到吗?”
  “把鸡蛋整齐地切开,塞进肉,再按照原样贴起来就行了——你看,这里还有粘合的痕迹。”在夏目指着的地方,的确残留着一道道异常的纹理。
  “做了这么费工夫的事,是有什么意义的吧?”我向夏目问道。
  “别问我——我可是正经市民,怎么可能知道?”明显不是正经市民的夏目板起脸孔说道。
  “是愉快犯吗?看上去也不像呢……”
  “——那方面目前也正在调查。”解剖室的门被打开,鱼住走了进来。
  “哦呀,鱼住,来得真晚呢~”夏目向他打起了招呼。“你的上司来了吧?”
  “嗯,就是我身后的这位——”鱼住退到一旁。“从警察厅派来的管理官大人。”
  “从那种地方过来的人,只会让现场更混乱吧?”我一脸反感地道。
  “——那就是你的问候啊,前辈。”一个令人厌恶的声音传入耳中,鱼住也皱起了脸。
  ——解剖室的门口,正站着一个西装革履,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他嘴边的笑容看上去充满恶意与嘲讽;
  ——这也难怪,年纪轻轻就能爬到这么高的地方,绝非什么善男信女。
  “——什么嘛,这不是八木沼这小子吗?”看到走进解剖室的男人,夏目开口了。
  “你好,好久不见了——高城医生。”那虚伪的家伙装作有礼貌地低下了头,然后斜视了我一眼。
  “你——是时坂玲人,对吧?”他傲慢地问道。
  “是啊,有何贵干?”我冷冷地顶回去。
  “我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呢~”
  “哦,那又如何?”对话剑拔弩张地持续着。
  ——这家伙好像叫八木沼了一,应该是在我辞职以后来到上野局的刑警;
  ——据说当年解决上野连续杀人事件的时候,他功劳极大,因此得以步步攀升。
  “创立警察厅的时候,长官拜托我一定要过去;最近已经预定升为警视正了,像我这样优秀的人可是很辛苦的呢~”他得意洋洋地炫耀道。
  “那就别来这种地方啊,回你的本部摆官威不是更好吗?”
  “亲自指导士兵也是长官的职责呢——所以才来这种地方见见明明没有关系,却还偷偷摸摸地在调查的家伙。”他直直地盯着我,我毫不留情地瞪回去。
  “今天只有冷茶,要来一点吗?(京都方言中用来催促客人离开的话)”夏目也看这家伙不顺眼。
  “好吧,我也没空,所以就先告辞了——啊啊,时坂前辈。”他突然回过头来。“请千万不要作出多余的举动呢——走了,鱼住。”
  “切……”鱼住咋了咋舌,跟着八木沼出去了。
  “夏目,你也很讨厌那家伙吗?”我向一旁的夏目问道。
  “当然了,以前这家伙欺负过我家的小秋呢——我们来撒盐吧!(不欢迎客人第二次来的风俗)”
  “算了吧,何必为那种家伙浪费时间。”
  
  我来到了学校,向佐伯报告昨天的事情。
 “我来向您就昨天的事做一下报告。那个,果然是——”
 “……是吗……”还没听完,佐伯便垂下了眼睛——估计是推测出来了。
 “被害者好像是名叫狩野智子的外校学生——不过我想这里也注意一下会比较好。”
 “是呢……”佐伯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佐伯主任?”我觉得不对劲,又喊了他一声,佐伯这才抬起头来。
 “抱歉……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往事?”
 “嗯……昨天你问过我吧?关于间宫心像的事……”他的脸上写满疲惫。
 “那个,想起怎么了吗?”
 “事实上……我跟他以前是认识的……不过不是什么很好的回忆就没有说了……”佐伯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过现在,说出来又有何妨呢?”
  “在战前,我和他曾被视为艺术界的后起之秀——但是,我不大懂人情世故;等察觉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排挤出圈子了。”佐伯说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不过,我跟他的关系也就仅仅只是这样;他和身为模特的妻子结婚的时候,也没邀请我参加婚礼。”
  这样啊——世界真是小得大家在很多地方都有关联。
  
  离开办公室,我正想走到外面去的的时候。
  “——所以我觉得应该这样。”朱崎的声音从保健室里传了出来——她在打电话吧。
  走进保健室后,我看到她果然在紧张地说着些什么。注意到我,朱崎就像要摔了听筒一样,很用力地把电话挂断了。
  “原来是时坂老师啊——”她掩饰着笑了。
  “嗯,刚刚路过。”我扫了一眼她面前的桌子,发现上面散落着许多文件——最上面的一个,赫然写着“朽木冬子”四个字。
  “那个是……”
  “哦——我正在找东西,结果就弄得乱七八糟了。”朱崎边说着边把文件全部塞到抽屉里。
  有点不对劲,她好像在隐瞒什么——刚才的电话也是。
  多半与那位少女——朽木冬子有关。
  “还有什么事吗?”收拾完了桌子,朱崎警戒地看着我。
  “不,没什么特别的——那我就告辞了。”
  我决定先记下来,以后再慢慢盘问——现在还有别的事情。
  
  轻风拂过水面,扬起落英无数。
  湖边的长椅上,冬子怔怔地望着一树盛开的樱花出神。
  “冬子,你又逃课了——”背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嘛,这是跟你学来的呢~”她回头望向走来的加菜子。“还是说,你想要代替月岛前辈教训教训我这个坏学生呢~”
  加菜子摇了摇头,在她身边坐下。“我只是,陪你一起逃课罢了。”
  “是吗……”冬子淡淡地笑了笑,便把脑袋转了过去。
  “那天,我看到了呢,满地的鸡蛋——”她喃喃自语起来,又似乎在向谁倾诉着什么。“好残忍……好可怕……为什么,会有人做出这种事情来……”
  她重新望向了樱花树。“难道说……就连这樱花树下,也埋着死人吗……”
  “我想是不可能的——樱花树下的土壤里盘根错节,想要挖开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别提埋着尸体了。”加菜子答上了她的话。
  “加菜子真博学呢……”冬子望着她。“呐,加菜子,你能告诉我,人为什么要杀人呢?”
  “我也不知道……”加菜子摇了摇头。“很多时候,杀人不过像是过路魔上身了一样——眨眼之间,生命就被终结了;到最后,自己也搞不清楚最初的动机是什么。”
  “形容得很详细呢……难不成,加菜子你杀过人吗?”冬子突然问道。
  “如果我告诉你是的话,你会相信吗?”加菜子的回答很平静。
  冬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可能呢~”她捏了捏加菜子的脸。“真是说谎话不脸红呢~明明就跟我一样大——虽然,比我成熟得多就是了……”说到这里,她又把头低了下去。
  “呐,加菜子,如果我被杀了你会难过吗?”
  “不要问这种傻瓜的问题——虽然,我确实会很难过。”加菜子嗔怪道。
  “那么——”冬子直直地盯着加菜子的眼睛。“这份感情,会成为杀人的动机吗?”
  “复仇吗……就跟日下一样呢……”她叹息了一声。“曾经……我也跟他想的一样呢……不过现在……”
  “那,加菜子,你能告诉我,人死了的话会变成怎样呢?”冬子又问了起来。“人死了以后,会重生吗……会怎样重生呢……重生以后会变成谁……”她开始自言自语。“我的话……是绝对不想重生以后,再次成为自己的……”
  “为什么……你要这么说呢?”
  向着强烈否定自己的冬子,加菜子问道。
  “因为……我讨厌自己啊……”冬子的肩膀微微起伏。“这样的自己……为什么要存在啊?!”她突然哭了出来。
  ——轻轻地,加菜子搂住了冬子的身体。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存在于这个世上……谁能告诉我……”在同伴的怀抱中,冬子一遍又一遍地啜泣道。
  加菜子温柔地抚摸着冬子的后背,任凭她在自己怀里哭泣。
  “冬子,你的存在,绝非虚无飘渺,也绝非毫无意义;总有一天,你会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谁——”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可是现在,你与我,与周围的人所缔结的羁绊,不正映出了你自身的存在吗?”
  “真的是……这样吗……”冬子抬起脸来,难以置信地望向她。
  “嗯,真的,没骗你哦~”加菜子绽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人,正是因为羁绊而存在着——冬子,你是被人爱着的,所以请不要再说讨厌自己了,好吗?”她伸出了小指头。“和我拉勾约好行吗?”
  看着这一幕,冬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刚刚还说你成熟呢……都几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尽管这么说着,她还是向她伸出了手。
  
  ——冬子,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自己名字的来由。
  ——我一直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来到上野,我径直奔向美术馆。
 “呀,史黛拉——”在馆内张望了一下,马上就看到了史黛拉的身影。
  我打过招呼后,她歪过脑袋盯了我好一会儿。
 “……玲人?”
  ……总算记住了吗。
 “你知道名叫佐伯时生的艺术家吗?”我向她问道。
 “佐伯……时生……”她若有所思地朝天花板望去;过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便开始一点一点地向我说明起来:
 “……被排挤……权力争斗……输了……然后不在了……”她一个词一个词地说着。
 “权力争斗……那是,和间宫心像吗……?”
  听了我的问题,她点点头,继续说道:“心像……是坚强的人,也是……软弱的人……”
  ——那是什么意思?
 “不让任何人接近的坚强,不让任何人接近的软弱……孤独的人……”
  原来间宫心像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向史黛拉道谢后,我刚想走出美术馆,却发现地上掉了某样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个挂坠,上面刻着一个八瓣花的图案——我隐约记得,自己在很久以前见过这个纹饰。
  这个挂坠似乎是史黛拉的——我抬起头来,却发现她已经走远了。
  算了,下次再还给她吧。

  在吉祥寺车站,我遇到了朽木文弥。
  他大概是在思考着什么,一直低着头在路上走着。
  “——朽木先生。”我打了声招呼。
  “哎?——啊啊,是时坂老师啊。”文弥好像被吓到了一样抬起头来。
  “在这里碰面真是少见啊~诊所不营业吗?”
  “是啊,本来就是个只有附近的居民才会来的小诊所,光是上午就差不多能结束了。”说完以后,文弥又露出了阴郁的表情——看上去似乎很没精神。
  “发生什么了吗?”
  “没……没什么,不过……”他望向我。“时坂老师或许知道些什么呢……”
  “哎……我……?”
  他点了点头:“……最近,小冬子的样子变得很奇怪啊……不像以前那么爱说话了……也不像是因为青春期的缘故……”
  文弥所说的事情,我心里已经有底了。
  她——冬子,知道了自己是朽木家的养女。
  曾一直认为是家人的存在,实际上却是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当知道这个的时候,我想她肯定是心乱如麻的。
  这件事情,也许应该跟她和她的母亲说说。
  “冬子同学现在在家吗?”
  “不,现在应该在外面,怎么了?”文弥问道,
  “是这样的——我有件事情想和你们说一下。现在到府上打扰一下可以吗?”
  “嗯,我知道了——”文弥似乎从我的话里推测到了什么,原本就很苍白的脸色变得更白了。“请跟我来。”
  到了起居室,千鹤正坐在里面
  “一直以来都麻烦您照顾冬子了。”
  “啊啊——不,没什么。”看到千鹤深深地低下头,我顿时也慌了。
  “听说时坂老师今天有话要说……”她一脸不安。“是什么呢……?”
  “嗯——是关于冬子同学的事情,以前她曾经找我谈过……恕我冒昧,她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吧?”我试探性地问道。
  千鹤深吸了口气;不过,她并不像是十分意外,看上去似乎已经做好了觉悟。
  “这是……从那孩子那里听说的吗?”
  “……是的,她自己好像调查过了,比如说确认户籍之类的。”
  “……是吗……”千鹤叹息了一声。“……果然,没办法隐瞒呢……”
  “那么……果然——”
  “……我本来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她一切的……不,如果可能的话……永远不让她知道或许会比较好……”她本来就雪白的肌肤,此刻变得更加苍白。
  “……那孩子……比我想的要成熟得多呢……”她断断续续地说道:“……是我们没有被她信任吧……要是能跟我们谈谈心的话……”
  “我觉得……她是不想让你们费心吧……那一点也很成熟,对吧?”
  听了我的话,千鹤低下头陷入了沉默。
  “对了——我也进行过调查,不过冬子是从哪里被收养来的呢?这一点我还不清楚。”
  “那个——很抱歉,我们也无从知晓。”
  “无从知晓?!”千鹤的话实在让我感到意外。
  “是的……冬子是战争刚结束的时候被送到这里来的……关于她原来的户籍,我们也不太清楚……”
  虽然不知道她说的是真的还是有所隐瞒,但是我觉得更深入的事情还是别问了。
  “今天的谈话请暂时保密,也请您像平时一样对待冬子,可以吗?”
  “嗯……到头来,我还是没能成为那孩子的母亲呢……”她喃喃自语起来。
  “请别这么说——她应该还是把您当做自己的母亲的;只不过,她想要知道自己身世而已。”我劝慰道。
  “也许是吧……虽然……可能很难……”听到千鹤这么说,我不禁产生了一丝罪恶感——
  我今天所做的事情,说不定是徒增了她家的混乱罢了。
  “……我做了多余的事,十分抱歉……”
  现在的我除了道歉,什么都做不到。
  
  晚饭后,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
  “——哥哥,稍微打扰一下可以吗?”
  “什么事,小紫?”听到妹妹叫我,我熄灭了香烟,然后推开房门。
  “是关于之前说过的事情——”小紫走了进来,在我面前坐下。“因为缀子最近就要出书了,我和加菜子想给她举办一个庆祝派对。”
  “是说过那么一回事——我记得,你好像是说要在这里举办?”
  “可以吗?”小紫一脸恳求地问道。
  “没关系~”我罢了罢手。“对了,还会邀请别人的吧?”
  “嗯——是这么打算的。”
  “不能给别人家添麻烦啊——要是会吵闹的话,就在我们家里办吧。”
  “我觉得不会很吵闹的喔~”小紫看上去很是兴奋。
  “对了,我正好要就之前的事情向她道谢一番,该送她什么礼物好呢?”我向妹妹问道。
  “嘛~我的话,是送了她一个银戒指;至于哥哥的话——”想了一会儿,她便笑着回答道:“不如就帮缀子弄到葛城心的签名吧~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好主意,我明天就去办。”
  
  第二天,我来到了朽木病理学研究所,打算探望一下和菜。
  在医院旁正好就碰到了那个要找的家伙,便向他打了声招呼。
  “你好,葛城先生。”
  “哟,时坂先生——”见到我以后,葛城心也停下了脚步。
  “是要去医院吗?”
  “不——”他摇了摇头。“我的事务所就在附近,所以来这边散散步。”
  ——我曾经去拜访过一次,记得他的事务所是在中野车站附近,距离这里确实不是太远。
  “说起来——”葛城凑近了些,低声说道:“我在报纸上读到,好像又出现了什么奇怪的杀人事件……”
  “……您的消息真灵通呢……”
  “再怎么说我也是写小说的,社会上发生的事情我可时时刻刻在关注呢~”他好奇地盯着我。“难道说,时坂先生又参与调查了?”
  “抱歉,详细情况我什么也不能说——”这家伙似乎想要套我的口风,我可不能随便把情报透露出去。
  “我理解,所以也没打算继续为难您。”葛城温和地笑了笑。“不过——最近的事件还真是多呢~”
  “此言差矣——”我反驳道。“事件的数量从以前开始就没多大变化,只是被报刊杂志盯上的机会多了而已——当了警察或侦探的话,就什么时候都不愁没有事件可查了。”
  “原来如此——”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过这也说明,报道的自由程度已经比以前大得多了吧——跟战争时期完全不同呢。”
  “是啊——”我点点头。“战争时期这种报道是绝对不允许有的,只会被当局以‘降低国民士气’为由掩盖掉——不过现在也没好多少,扰乱社会治安、破坏稳定……他们总会想出各种名堂来封杀这种事件的报道的。”
  “不管怎么说,如果能快点解决掉就好了呢。”
  “嗯——等等,葛城先生。”我叫住了正要走的他。“是这样的,上次的那位四十宫同学,您还记得吧?她想让我拜托您签个名,可以吗?”我掏出纸和笔。
  “啊,那位缀子同学是吧——没问题~”葛城“刷刷”地在纸上签下“葛城心”这个名字。“那么时坂先生,我就先告辞了。”签了名以后,他便离开了。
  来到和菜的病房前,我敲了敲门。
  “请进~”迎接我的是一声爽朗的回答,
  推开门一看,和菜正精神抖擞地坐在病床上,完全看不出曾经受过外伤;秋五此刻也正陪在她的身边,给她削着苹果。
  “——好像恢复得相当好了呢,和菜。”
  “嗯!好像马上就能出院了。”她抚摸着隆起的肚子,愉快地回答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由衷地祝福道。
  有段时间我还担心和菜会不会有事,不过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没问题了。
  “——玲人,谢谢。”一旁的秋五站起身来。
  “……多亏了你,我们才得救了……真的……谢谢你……”他颤抖着说完以后,便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别说了~”我连连罢手。“都多少年交情了——你这么一本正经地道谢,我总觉得很肉麻;而且,你最应该感谢的人也不是我。”
  “咦?”秋五大为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救回和菜的可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我故作神秘地说道:“某个神出鬼没的黑影哦~”
  “啊——”秋五恍然大悟。“难道是东史?我可得好好感谢她啊——”
  ——苍木冬史,上野地区头号黑帮“死之腕”的大干部,也是高城夫妇的至交;在上野连续杀人事件中奋力斩杀了二号主谋赤尾生马,居功至伟;
  ——说不定,当日擒拿日下的正是这位身手过人的女中豪杰。
  “那么——”和菜快活地捧起一盒点心。“这盒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上野名产‘大卸八块’,一定是她的礼物了!”
  “不对啊?”秋五说道:“冬史不混黑道很久了,她完全没理由偷偷摸摸地送过来啊?还不留下半个名字——”
  “难道说是你妹妹干的好事?”我开口问道。
  “不可能~”秋五捧起另一盒一模一样的点心。“她送的在这里——真是的,谁的趣味跟她一样这么恶劣啊~大卸八块——”话没说完,他便沉默了下去。
  ——这家伙,肯定又想起五年前的事情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再胡思乱想了——对了,我家有个小鬼以前是住在雪白的;上个月,她还去拜祭了五年前的遇害者;说不定,你们认识那家伙呢~”
  “是吗……”秋五突然变得无精打采起来。“……或许吧……”
  看着他又沉浸在回忆中,我也不好说些什么,便向和菜道了句“祝愿以后生下健康的小宝宝”,然后离开了病房。
  
  一出门,我便看到西藤医生往这边走来。
  “西藤医生——”我向他挥了挥手。“日下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扬了扬手中的信封。“我现在正要到警视厅去交这份日下的精神分析报告书呢。”
  “那么——”我问起了最关心的事情:“他说了什么吗?”
  “时坂先生,可不能操之过急。”西藤的话一下子便扫兴了。“目前,日下先生仍处在只能进行日常对话的阶段——要问他关于事件的事情,还得再等一阵子吧。”
  “这样吗——也挺难治疗的呢~”
  “确实如此。”西藤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人心才是真正的魍魉,才是真正深不可测的地狱——很多人往往只看重肉体表面的健康,却忽视了精神深处的创伤。”
  “说起来——”我突然很好奇。“西藤医生当初为何想要成为精神科医生呢?”
  “我吗……?哈哈,实在没想到,还会人被问起那种事呢~”西藤大笑了出来。
  “我家世代为医,我从小就一直接受着将来要成为医生的教育。”他浮现出怀念往昔的表情。“掌握了差不多所有的医学知识以后,我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发展了——”西藤自嘲地笑了。
  “决定成为精神科医生是战争结束以后的事情了——我想治愈在战争中受伤士兵的心灵;我相信,比起肉体上的疼痛,精神上的煎熬才是他们最大的痛苦。”
  人还真是有着各式各样的经历啊——我在心里暗暗感叹道。
  “那么,希望您能早日让日下亲口说出真相——这对他来说,肯定也是一种解脱。”
  向西藤告辞以后,我便离开了医院。
  回到吉祥寺车站后,眼前突然晃过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我一看——居然是朽木病理学研究所的村濑医生。
  正想无视这个家伙的时候,又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
  这回是朱崎;和村濑一样,她正急匆匆地往车站方向跑去。
  在检票处,我清楚地看到他们两人站在一起,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原来那两个人是熟人吗?
  先留个心好了。
  
  在月世界,我碰到了鱼住。
  “你这小子来得正好——我打听到了点关于管理官大人的事情。”
  “提他干什么?真是煞风景。”我的表情变得极度厌恶起来。
  “先别这么激动~”鱼住这次居然如此冷静,真是难得。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是这样的,八木沼那家伙有个大学同学现在是检察官,我从他那里听来了这么一段故事——”
  
  这是名为八木沼了一的警察的过去——
  八木沼了一的父亲,在战前曾是个相当有名的检察官;
  了一的母亲,则是名校的教师;
  了一与年纪相差很多的哥哥健一,还有大他三岁的姐姐英理子一同生活。
  双亲总是拿了一和健一作比较,无论哪件事情都说哥哥干得更好;而哥哥在他面前,总是有一种优越感;
  了一无时无刻不感到自卑;
  但是,只有姐姐从来不做那种事情;她只是训斥了一,但决不拿他们兄弟二人作比较。
  所以了一他——喜欢姐姐。
  了一的父亲是检察官。
  为了立案不惜使用任何手段,是个甚至可以说卑劣的——有才能的检察官。
  了一从没见父亲笑过。
  说到底,父亲几乎没在家里待过。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母亲肯定觉得很寂寞;
  对于不顾家庭的父亲,她的心里一定感到很厌烦。
  母亲见异思迁,和同事的老师搞上了;
  仅仅一次的过失——就令一切都变得疯狂了。
  母亲怀上了外遇对象的孩子;
  父亲勃然大怒,于是双亲离婚了。
  三人被父亲抚养;由母亲养育他们,在经济上是负担不起的。
  成了单身以后,父亲变得非常暴戾;
  刚好,同一时期的共产主义者检举他不正当行为的事情也很严重;
  父亲借助检察院以及特别高等警察的力量把事情压了下去;
  不过,曾一度加身的污名并没有被洗刷掉。
  父亲开始沉溺于酒精,并逐渐对子女三人动用起暴力来;
  哥哥健一很聪明,他决不做违抗父亲的事;他知道,一旦惹恼父亲会有什么后果;
  因此,父亲的暴力主要施向了一和姐姐英理子;
  了一被父亲无理地殴打的时候,英理子一定会挺身保护;
  她对了一越关心,父亲的愤怒就越强烈。
  英理子是像母亲一样美丽的女性;
  父亲是在嫉妒吧——没过多久,施加的暴力就变成了性暴力。
  但是英理子忍耐住了——她是坚强的女性,她明白只要自己一个人忍受的话,对弟弟施加的暴力就会减少;
  的确,了一被打的次数变少了;
  但那只是因为,父亲将全部的郁愤都转向了英理子而已。
  对每天晚上反复施加的暴行,了一无法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还年幼,年幼到不可能反抗得了父亲。
  不久,英理子——怀上了亲生父亲的孩子;
  父亲无理的暴怒使他变本加厉地虐待英理子;
  侵犯怀孕的身体,踢打腹部,殴打脸部——
  英理子崩溃了。
  了一第一个发现了在家里上吊自杀的她;
  从寻死开始,已经过了几分钟;
  立刻被送到医院抢救的英理子保住了一命;
  但是,她却从此患上了因缺氧而导致的脑部障碍疾病。
  事后查明——她颈部上的绳子勒痕下,残留着扼痕——手指的痕迹;
  不过,父亲又运用权力将这件事压下去了;
  那是昭和十六年十一月的事。
  自那以后的十五年来,八木沼英理子一直躺在朽木病理学研究所的一间病房里;
  去探病的人,从过去到现在,都只有了一而已。
  没过多久,父亲就被特别高等警察以违反治安维持法那种莫须有的罪名逮捕,最终死在了狱中;有谣传说,他是死于军部派阀的斗争。
  为了不再失去像姐姐那样的人,八木沼了一戴上了面具。
  不相信任何人,不靠近任何人,不依赖任何人,变得比任何人都强大——
  如果自己只是一个人的话,
  就不会有愿意为了自己挺身而出的人;
  如果不曾拥有过,
  那么就不怕失去。

  店内的气氛变得格外沉重,我静静地听鱼住讲完了这段故事。
  “真是有趣的家伙啊……”在些许的吃惊中,我道出了那样的感想。
  如果说,八木沼真的背负着如此黑暗的过去;那么,他迄今为止的所作作为,也似乎变得可以理解了。
  说起来,又是朽木病理学研究所吗——
  “——不管怎么说,他作为管理官的手腕还是有的。近几年来,他的逮捕数量出类拔萃。”鱼住点起了烟。
  “算了吧,说不定那是为了泄恨而逮捕的大批左翼人士呢。”
  “谁知道呢——总而言之,你要是不接受他的做法的话,就一个人单干吧。”
  “谁告诉你我是一个人单干的了?”我忿忿不平地说:“对了,之前的那个事件有什么进展吗?”
  “嗯,说起来这个才是重点——总算知道被害者的身份了呢。”
  “真想不到,你们竟然能从肉片里把情报拼凑出来。”
  “感谢法医院去——他们不辞劳苦回收了所有的鸡蛋,想尽办法将残留下来的没变形的骨头拼合到一起进行了鉴定。”
  “那还真是辛苦啊……夏目的话绝对不会做种事情的。”
  “法医院的人根据血型之类的信息与失踪者名单进行对照,得出的结果是——死者是名为小林由子的少女,在都内的女子学院上学,不过不是樱羽女子学院。”
  听了后半句,我总算松了一口气;可是——
  少女,又是少女——
  这个城市疯了。
  “手指上比较新的骨折痕迹是决定性证据,恐怕是不会有错的。”鱼住最后补充道。
  “这样,就有两个死者了呢——”我喃喃自语道。
  “至少。”喝完咖啡后,鱼住站了起来。“要是又掌握了什么的话我再联络你吧。”
  “好的——这次我请好了。”我抢过了账单。“感谢你带来的故事。”
  
  冬子走在我的身边;
  十指相扣,紧紧相握。
  好不容易把冬子约了出来——这是我唯一能够感到安心的时间。
  “春天真是美好呢,冬子~”
  走在上野公园绚烂的樱花下,我向她轻声说道。
  “嗯……是啊……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呢……”冬子抬起头来。“看着这盛开的樱花……感觉好像自己也能重获新生一样……”她浅浅地笑了。
  ——仅仅是她的一个微笑,在我眼里,就是比那娇弱的樱花更惹人怜爱千百倍的存在;
  ——冬子的姿态,就算以同性的我来看也会心跳不已;
  撩起秀发的瞬间,望向远方的瞳色,优雅慵懒的侧脸——令我如此向往的姿态,蕴藏着无尽的魅力。
  但是,冬子最近变了——
  变得与我一直憧憬着的冬子不一样了;
  变得与我想成为的冬子不一样了;
  她似乎总是在困惑着,忧虑着,心事重重——
  再也不复往日的豁达与率性。
  恐怕是时坂老师和柚木——不,绝对是柚木的错!
  我还曾经以为,时坂老师需要负主要责任;
  后来我才知道,柚木加菜子——她才是罪魁祸首。
  有好几次,我看到她和冬子在一起——
  她整天缠着冬子不放;
  害得冬子与我在一起的时间都变少了;
  还有那一天也是,我看到了——
  在公园里,她居然抱着冬子,
  冬子居然在她的怀里哭泣。
  一定是她,给冬子灌输了些什么;
  她,改变了我的冬子。
  ——冬子是不能改变的;
  ——冬子必须保持冬子的样子;
  ——冬子必须是我理想中的冬子。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这样下去,冬子就会变成另一个人的;
  这样下去,我——是无法成为冬子的。
  “——怎么了,透子?”
  见我默不作声,冬子出言问道。
  ——她的脸庞就在咫尺之间;
  ——她的眼神正凝望着我。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冬子。”
  明明是接近得嘴唇都快要触碰到一起的距离,
  我却只能说出那些话。
  “……总觉得,你好像很没精神呢……”
  冬子在担心我;
  冬子的手,触到了我的额头;
  那是带着凉意的手。
  ——曾有人说,手凉的人,心是暖的。
  “那个,冬子——”我终于鼓起了勇气。
  “什么?”
  “比起我,你更重视柚木吗?”
  ——这句话,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透子,为什么要这么问呢?”她疑惑地望着我,似乎在看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那么——冬子更重视我,对吧?”我满怀期待地问道:“你愿意为了我,放弃她吗?”
  ——果然,冬子更重视的是我!
  然而,她却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被否定了。
  “你和她,都是我最最重要的朋友——”她平静地说道:“是不可以拿来比较的;我不愿意,失去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为什么——?!”我稍稍抬高了音调。“冬子不是说过,只有我才能理解你吗?不是说过,只有我,才是你的朋友吗?”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冬子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对不起,透子,请原谅我——”她满怀歉意地低下了头。
  ——这绝不是,我想要见到的冬子!
  ——这种痛苦的表情,是不应该属于她的!
  ——已经,不能再忍耐了!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冬子不可以变成这样!”我向着眼前的她,拼命吼了出来。
  “透子,你这是——”
  “这样下去,冬子会……变得奇怪的!”我用力甩开了紧扣在一起的手,带着哭腔,一字一顿地说道:
  “冬子,我的心情——你一定不懂的吧?”
  丢下踉踉跄跄想要追来的冬子,我跑开了——
  够了,已经受够了;
  冬子的心,已经完全偏向她了;
  和我的来往,也不过是情理上的;
  仅仅只是,勉强地维持着往日的关系罢了。
  为了她——冬子可以变得那么痛苦,那么不安;
  ——那样的人,不是冬子;
  ——那样的人,不是我想要成为的冬子;
  ——不肯心向于我的冬子,已经不是冬子了!
 
  四月五日——距离最初接到鱼住委托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樱羽女子学院的新学期开始了。
  和加菜子和小紫一同走在前往学校的路上——这样的清晨,我似乎已习以为常了。
  一路上,我们看到不少穿着崭新制服的新入生——她们大多衣装整齐,表情愉快。
  即将进入新的学校,大家肯定都是充满期待的吧。
  ——那是我从在读的学生身上无法感觉到的东西。
  总有一天,这些新入生也会变成那副样子的吧。
  当然,有少数人可能是例外——比如我身后的这位。
  礼拜堂里,全校师生齐聚一堂;人很多,但却依然鸦雀无声。
  开学典礼庄严肃穆地进行着,简直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月岛织姬和日下达彦已经不在了;
  ——西园唯和今邑遥也都不在了。
  尽管如此,这所学校仍旧在一成不变的令人发毛的寂静中,安然有序地运行着,并不因部分零件的缺失而改变自身的外观,或是停下工作的齿轮。
  典礼结束后,我和其他教师一起回到了办公室。
  “——佐伯主任,又要承蒙您照顾了。”我向佐伯打了个招呼。
  “不,这边才是——特意让您来这里真的很抱歉,只要有任何吩咐请尽管开口——”
  “虽然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帮上忙,但我会竭尽全力的。”我向他点头保证道:“不过,为了收集情报和确定嫌疑人,出席率就——”
  “啊,这个我理解,没关系的——那么时坂老师,还是那句话,一切就拜托您了。”
  又一次,佐伯委托了我;不多不少,刚好一个月的时间。
  宿命的轮回,吗?
   
  给学生们讲了一天的文艺复兴,感觉累到不行了。
  走到操场上打算散散心,却又碰到了那位少女——
  大概是没注意到我吧,她头也不抬地面对着画布。
  在她集中精神的时候打扰也不好,于是我就在稍远的地方悄悄地观察她。
  说起来,我似乎经常看到她在这里画画;
  她到底在画什么呢——
  “——老师,你不觉得一声不响地偷看是很失礼的吗?”
  “怎么,你注意到我了吗?”
  “当然了,因为你一直在往这个方向走过来嘛~”
  冬子轻轻地笑着,把头转了过来。
  ——不知怎的,那笑容似乎有些柔弱无力。
  “你在画什么呢?”
  “老师你真健忘——”冬子的表情十分无奈。“我上次不是说了吗?画完了再告诉你哦~”
  “不过,肯定是跟这里有关的东西吧——因为我老是在这里碰到你呢。”
  “不是这样的~”她摇了摇头。“在室外画画的话,我的心情更容易平静下来;房间里太狭窄了,也不能集中精神呢。”
  “跟我正好相反呢~我在堆满书的地方才能静得下心来。”
  “是那样吗……果然,我对老师还不太了解啊……”冬子苦笑了一下。
  “那是因为,我们只认识了一个月啊~”
  “是吗……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呢……”她的表情突然消沉了。“这一个月里……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呢…….各种各样的……”
  打了个呵欠,冬子趴在了画架上。
  “呐,时坂老师——”她的声音似乎很疲倦。“时间能够解决的事,会有吗……?”
  “……发生了什么事吗?”我问道。
  “……跟透子吵架了。我想,大概是我不好吧——”冬子轻叹一声。“不知不觉中,我或许冷落她了……”
  “那么,就向她道歉吧?”我提议道。“然后更多地陪陪她如何?”
  “嗯……”冬子点了点头。“我虽然明白……可是,却还没跟透子说过话……”
  “如果乐观地认为时间会解决一切的话,肯定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的。”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正好,今晚在我家要举行一个给缀子庆祝的派对,不如你拉上透子一起来吧?”
  “可以吗?”冬子望着我。“透子她……会跟我来的吗?”
  “只要坦诚相对,你们两个一定能和好的。”
  似乎是相信了我的话,冬子的表情终于开朗了些。
  ——可我总觉得,这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的问题。
  透子对冬子似乎有一种超乎寻常的执着,
  或者说,占有欲。
  
  经过一天的劳累,总算回到了家。
  小紫和加菜子正在客厅和厨房里准备派对,我则赶在开始前躲到了书房。
  随手拿起一本书,是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
  ——说起来,我记得这里也有一本黑岩泪香的《岩窟王》;
  ——对比着读读看,说不定也挺有趣的。
  我再次站起来,向书架走去。
  “——嗯,在哪里呢……”
  “什么东西?”
  “不是说了《岩窟王》吗——”
  “岩窟王?”
  等一下,这个声音是——
  回过头,我看到冬子正歪着头。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老师真是健忘啊——明明是你邀请我来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可是——”
  “刚才我问了时坂同学,她说老师逃到这里来了。”冬子朝我笑了笑。“话说回来,加菜子住你这里的吗?”
  “嗯。对了,大家都来了吗?”
  “抱歉……”冬子低下了头。“我失败了……”
  “透子她没来吗?”我有些意外。
  “嗯……我试过去找她……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她看上去很难过。“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和她有什么隔阂……”
  “先别想这些了——”我拉起了她的手。“其他人还等着呢。”
  来到客厅,步正坐在沙发上。“打扰了,时坂老师。”她起身向我行礼。
  “不用客气,把这里当作是自己家就好了。”一旁的小紫微笑着说道。
  “大家,久等了——!”加菜子围着围裙,提着勺子欢快地从厨房里出来。“奇怪,缀子还没来吗?”她向众人问道。
  “是啊,还没来呢。”小紫回答道:“我也觉得奇怪,她应该是先回自己家一趟的,可是怎么现在……”
  “……打电话到她家去问一下吧?”
  “嗯……也对呢。”小紫急忙回房间去了。
  但是,怎么回事——
  不知为何,总觉得心绪不安。
  该不会——
  “老师——?”
  回过神来的时候,加菜子凑近了我的脸。“你该不会,跟我想的一样吧?”
  “被你发现了呢。”我点点头。
  “因为老师刚才的表情很可怕呢~”她飞快地解下围裙。“我们出去看看吧。”
  来到外面,我定睛凝视着家门前的路——
  没有任何人通过;
  缀子还没有来。
  马上,就会若无其事地突然出现吧——我只能在心中如此默念道。
  可就算这样期待着,缀子也始终没有来。
  小紫从家里出来,担忧地说道:“哥哥,据她家人说,缀子很久之前就出门了。”
 “……是吗。”
 “还有——虽然好像是多此一举,不过我也联络了鱼住先生,他说会开车赶来这里。”
 “鱼住吗……?也对呢……不把大家送回去可不行……还要找缀子呢……”我失神地自言自语起来。
  ——这是迟早都要面对的。
  你快来啊,缀子;
  我可是弄到了你梦寐以求的签名呢;
  所以,求求你快点出现吧——
  “老师,缀子家住在西荻洼南侧,离这里两公里都不到。”加菜子向我冷静地分析道。“徒步的话也就是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路上能闲逛的地方也没有,所以——”
  估计是看到了我的表情,她很快便打住不说了。
  ——此刻的我,看上去又是怎样的黯然呢?
  道路对面突然亮起了灯光,一辆黑色的达特桑汽车向这边开了过来——
  莫非,缀子来了!
  我睁大眼睛往车的方向望去,却只看到鱼住从车里出来。
  “玲人,让你久等了。”
  “……我在等的人,可不是你啊。”
  ——希望落空了;不,幻想破灭了。
  “废话,有一个人下落不明了是吧?我已经跟西荻洼车站的派出所联络过了。”
  “在那之前——”我转身望向走出来的冬子和步。“你能把来我家的女孩子们送回去吗?”
  “放心,这一切就交给我吧。”随后,鱼住便载着冬子和步离开了。
  和加菜子回到空荡荡的客厅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九点了。
  “……哥哥,据说缀子的妈妈已经向警察提出申请了。”迎上来的小紫焦虑地向我说道。
  “……我知道了……”
  我点燃了一根香烟,静静地抽了起来。
  “那个……缀子,她会没事的吧……?”妹妹的声音越发恐惧起来。
  “没事的——”加菜子连忙安慰她:“缀子不会有事的,我们很快就会找到她的——”
  这种回答,我不止一次听过;
  却一次也没有相信过。
  六年前由记子失踪的时候是这样;
  上个月织姬失踪的时候也是这样;
  一次又一次地,自己没能保护好身边的人;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逝去;
  所以——
  “等鱼住回来以后,你就告诉他我在西荻洼那边。”我掐灭香烟,披上了外套。“加菜子,小紫就拜托你了。”
  “嗯,我知道了。”加菜子异常严肃地向我点了点头。“老师,路上小心。”
  ——无论如何,我也没办法做到仅仅只是等待。

  “缀子!!你在哪里!!”我一边在街上跑着一边高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公园找遍了,河边也找过了,慎重到一点蛛丝马迹也不放过;
  也向途中遇到的巡警询问了情况,不过依旧没有缀子的下落。
  死寂幽暗的夜晚,仅仅以沉默回应我直至嘶哑的呼喊;
  铅重的疲劳袭上身来,只得倚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拼命喘息;
  尽管已接近虚脱,却仍然摇摇欲坠地支撑起身躯;
  还不可以倒下;
  还没有找到缀子——
  突然,车前照灯的灯光从背后照在了我的身上;
  一阵刺耳的笛声响起——
  “玲人,你在这里啊。”鱼住从车上下来。
  “呼……抱歉……送人的事情真是麻烦你了……你没在值班吧?”我勉强恢复了过来。
  “说什么值不值班的——人命要紧,我跟同事借来了这个。”鱼住拍了拍车顶说道。“搜索申请已经提交给辖区警署了;虽然不知道会不会上报到我们那里,不过我打算尽可能地找找。”
  “——拜托您了。”我唯有向他深深地鞠躬。
  “总之先上车吧!”鱼住打开车门。“我们绕着这附近先转几圈再说。”
  坐进达特桑的副驾驶席后,我和鱼住开始了夜巡。
  今晚,又将是一个无眠之夜了——
  
  这实在是很简单的事情。
  趁少女不备,用麻药使她沉睡过去;
  装进旅行包运到这里,把衣服脱掉然后固定在台上。
  仅此而已。
  真是苗条匀称的肢体,
  做成尸体,实在是觉得有点可惜。
  ——可是,不能放弃;
  为了崇高的目的,不能放弃
  拿起锯子,
  这已经用得非常顺手了。
  为了除去多余的东西,没有必要花太多时间。
  将锯刃贴在用皮带固定住的手臂上,拉动起来。
  少女睁开了眼睛。
  事先塞住嘴真是太好了;
  用不着听见令人不快的叫声。
  少女的眼睛朝这边看过来;
  眼里含着泪。
  现在的自己,究竟是一副怎样的样子呢。
  充满喜悦?
  还是面无表情?
  为了确认而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的血污沾了上去;
  如同沐浴在溅回的血当中。
  用少女的乳房擦拭血迹;
  乳房之下的心脏正在剧烈跳动着;
  但是,马上就会停止了吧。
  左臂落到地上;
  少女翻起白眼,身体痉挛着;
  失禁排出的尿液的臭味在房间里飘荡。
  卸下左腿,削去右腿,切除右臂;
  切断面涂上纸粘土,堵住伤口;
  好像修补得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完美;
  染透粘土的红色也很不错。
  短发令人不满;
  这的确是个问题;
  没关系,戴上假发就行了——
  仅此而已。
  这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啊。

 
 
  
 
  
  
 
 
 
 
 
 楼主| 发表于 2012-9-19 14: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歌•阁楼中的散步者】
  天亮后,我回了一趟家。
  “——迟点来警视厅吗?”下车的时候,鱼住问我。
  “啊——正有此意。”我疲惫地回答道。
  “稍微休息一下再来,别顶着那么一张难看的脸。”
  鱼住开车离开了,我转身走进了家门。
  “哥哥——”
  刚一进门,小紫就向我奔了过来——她的眼眶很红。
  “老师……找到了吗……?”紧跟在她后面的加菜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一言不发,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是吗……”小紫低下了头。
  “我接下来还会继续去找的,你们两个给我好好去休息,等下还要上课——对了,小紫,你有缀子的照片吗?”
  “啊,我有。”小紫急忙转身跑回了房间;一旁的加菜子见状,便开口道:
  “老师,我也要跟你一起去。人多总会方便一些的——”
  “不行。”我立刻拒绝了。“你给我好好地看着小紫,别让她做傻事。拜托了——”
  虽然心有不甘,加菜子还是同意了。
  趁着小紫回房间的时候,我换了身衣服,决定睡一下——
  虽然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但疲劳作战的话只会影响判断力。
  “让你久等了,这张可以吗?”小紫回到了客厅,把照片递给了我。“哥哥,求求你请一定要找到缀子。”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这张照片,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最后,我只能这么回答道。
  
  在被窝里勉强躺了一下,刚过七点我便爬了起来。
  实在是毫无睡意。
  到吉祥寺车站搭上地铁,在虎之门下车后,我朝着樱田门走去。
  拐角处,一栋释放着威严的建筑物静静耸立——正是我以前上班的地方,警视厅。
  周围有好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正在担任警戒工作;毕竟是熟人,一见到我他们很快就放行了。
  警备部里,除了鱼住以外还有八木沼。
  “有什么进展吗?”我劈头就问。
  “什么也没有,我们正在打听有没有目击情报。”鱼住无奈地说。
  “你们可真能折腾——这里可是碎尸事件的搜查总部,别把无关紧要的事情扯过来。”八木沼插嘴进来。
  “不过——”他冷笑起来。“那个失踪的学生要是成了碎尸的话,就归这里管了呢。”
  “——少说两句,翅膀没硬的臭小子。”
  已经不能算是愤怒,我带着一种悲哀望着这个家伙。
 “啊呀呀,我好怕啊——”八木沼更肆无忌惮地叫嚣起来。“总之,这边的事情也给我好好干,别给我耽搁了。”丢下这么一句话,他便得意洋洋地走了。
 “切,这个该死的小兔崽子……”鱼住忍不住骂了出来。
 “别为这种家伙心烦了。鱼住,你知道缀子当天的行动吗?”
 “据她母亲说,她离开位于西荻洼的家的时候是下午六点以后。到你家需要大约三十分钟,就算再怎么绕远路,七点也应该到了。”
 “但是她却没有到——最好的考虑,就是她到别的地方去了。”
  最坏的考虑,就是她哪里也不会去了——
  “鱼住,我继续去找了。”没等他回话,我便离开了警视厅。
 
  之后,我跑遍了学校,井之头公园,新宿,还有上野。
  遇到的人——没一个能告诉我缀子的确切行踪。
  只有一个巡警告诉我,昨晚他曾在五日市街道附近往东的地方,目击到缀子和某个人一块往车站的对面方向去了。
  至于那个人——身材纤细,一身黑色的装束,看不清容貌。
  黑之圣母?
  不可能,日下已经被抓起来了。
  那么,难道是那个黑影?
  怀揣着这些疑问,我回到了警视厅,却发现里面忙作一团。
  ——正中央,八木沼正在气急败坏地打电话。
  “立刻进行紧急部署,审问一切可疑人物,我们这边正在派搜查官过去,希望你们给予协助,以上。”
  “发生什么事了?”我看他的电话打完了,就出声询问。
  “虽然和之前的事件有所不同,不过——有碎尸被发现了。”八木沼也变得严肃起来。
  一瞬间,我几近窒息。
  “手法完全不同,更接近于上个月的事件——单纯的分尸,没有被放进鸡蛋里。”他补充道。
  “就算是那样,还是有人被杀了吧!那个被杀了的人才是问题啊!”我吼了出来。
  无视我的怒气,八木沼把手一摊。“我们正在调查人肉鸡蛋事件,其余的事情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知道你会嚷嚷,我让鱼住巡查部长过去了。”
  “……现场在哪里?”我压抑住情绪问道。
  “据说是在吉祥寺的垃圾场里发现的——不过只有两臂和两腿,躯干和头部都没有被找到。”八木沼翻看着桌上的报告说道。“对了,右手指上还戴着一个银戒指,前辈?”
  ——我现在,到底是怎样的表情呢。
  “原来如此啊~”八木沼的嘴角歪了起来。
  “前辈,就算你去现场也没用了——尸体正被送往法医院呢,我想身份马上就会被判明了。”他假装亲切地说道:“或许,最后会归到我们这边进行调查呢~”
  我已经,听不进这家伙的话了。
  大脑一片空白,我梦游一般地走了出去。
  
  迷迷糊糊地走着,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家了。
  暮色四合,残阳如血。
  客厅里,小紫和加菜子正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我的归来。
  “哥哥,缀子呢?!”一看到我,她便激动喊了出来。
  “还不知道。”我麻木地回应道。
  “真的吗?”小紫的眼神里霎时充满了希望;
  加菜子却摇了摇头,一脸沉重地问:“如果是真的话——那为什么,老师现在看上去那么痛苦呢?”
  ——果然,一切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真的还不知道……只是,在吉祥寺发现了只有手脚的尸体……”
  “哥哥……你说……那个就是缀子吗?!”小紫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衣服。

  “我不知道……”我只能摇摇头。
  没有确凿的证据,吗?
  那个戒指——小紫亲口说过,她送给了缀子一枚银戒指。
  “抱歉……小紫,缀子已经……”
  “回答我啊,哥哥!”小紫突然放声哭了出来。“不要说那种话来糊弄我啊!"
  “小紫,请冷静一点!”加菜子连忙按住她的双肩。“请不要那么难过,好吗?”
  我轻轻地推开加菜子,然后抱紧了妹妹。
  小紫将脸深深地埋进我的胸口,她瘦弱的身躯在我的怀里不住地颤抖着。
  保持着这个姿势,我耐心地等着小紫冷静下来。
  “……对不起,哥哥……”许久,她终于开口了
  “没事吧……?”
  “嗯……”紫松开了我。“我先回去休息了……”
  她向加菜子鞠了一躬:“今天的晚饭,还是拜托您了——”
  “没关系没关系~”加菜子连连罢手。“小紫,请好好休息,不要再让你哥哥担心了。”
  小紫就这么低着头,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回过头去,只见加菜子低声自言自语起来——
  “都怪我……没有早点察觉到……”她攥紧了拳头。“……织姬的时候就是这样……现在,缀子也是……每一次,我都差了一步……该死……”咬着牙,加菜子恨恨地挤出了这几句话。
  她的表情,逐渐由悲伤转为悔恨;
  此刻的她,与我是多么地相似——
  我把手搭上了加菜子的肩膀,静静地对她说道:“这不是谁的错……你不需要自责……你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而已……”
  加菜子转过身来——
  “一直以来感谢您了,老师——”她向我鞠了一躬,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接下来,我不能袖手旁观了。”
  那一双瞳孔中映出的坚定,令我为之目眩。
  
  终于,熬过了这个难眠之夜。
  天刚破晓,我便爬了起来,发现小紫和加菜子还没起床。
  也好,就让她们多睡一会儿吧。
  留下一张向学校请假的纸条后,我便出门了。
  虽然八木沼说过尸体已经被送到了法医院进行司法尸检,来高田马场也没用;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跑到了这里来碰碰运气。
  入口处,挂着一个‘外出诊断中’的纸条;没人吗,那我也走吧——
  刚想离开的时候,便看到一辆警车从对面驶来,在我面前停下。车门打开,鱼住和夏目一同走了出来。
 “真少见啊,你们居然会出现在一起……”
 “刚从法医院回来,那里的人真没用——”夏目指了指车后排的座位。“玲人,把那个箱子拿过来。”
 “箱子……?”我望过去,只见后排的座位上放着一个长方形木箱。我打开车门,把箱子抬了出来。
  ——感觉好冷,好像还是湿的,是那个吗?
  “是昨天的尸体,大体上的验尸已经结束了——”鱼住过来帮我扶住箱子。
  “昨天的……是吗?”我盯着这个细长的箱子。“……居然只有这么小呢……”       
  “我们进去吧。”夏目拍了拍我。
  
  按照夏目的指示,我把箱子放进了冷藏库。
  “……身份弄清楚了吗?”
  “弄清楚了。因为能提取到清晰的指纹,所以和失踪者一对照就行了。那个,四十宫锥子?”
  “……是四十宫缀子。”
  “啊,原来是那么念啊~玲人知道的真清楚呢。”夏目不合时宜地开起了玩笑。
  “夏目……”我木然地抬起头来。“尸体右手上戴有戒指吗……?”
  “有啊,虽然套得很结实,不过我还是勉强摘下来了。”夏目给我看了看包在纸里的戒指。
  这应该就是,小紫送的那一枚了吧。
  这样啊,
  那个总是一脸开朗的缀子;
  那个无比崇拜月岛前辈的缀子;
  那个帮我搜集情报功劳极大的缀子;
  那个立志要成为志怪小说大师的缀子;
  我的好学生,小紫的好朋友,真的已经去世了——
  记忆中的她,依旧是看到偶像葛城心时的那一副兴奋的样子;
  明明,我都已经帮她把签名弄到了;到最后——
  却再也无法交到她的手上了呢。
  “玲人……你怎么了?”
  “这个戒指……是我妹妹送的……她和缀子是很要好的朋友……”
  “这样吗……”夏目拉过我的手,把戒指放到我的手里,我一把握住。
  “这个戒指,就交给玲人吧。”
  “……对不起……”
  “解剖结果,要听吗?”
  “……请开始吧,我已经没事了。”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我知道了。首先是遇害时间;从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应该是在一天多以前——推测是在五日的深夜到六日的早上之间。”夏目淡淡地翻阅着文件。
  “切断尸体时用的是锯子,在创口处有生活反应;血液中还检测出了麻醉药剂的成分。”
  又是在……还活着的情况下……
  “虽然我们在现场仔细地搜索过了,但仍然没有发现头部和躯干。”鱼住继续说道。“被发现的四肢被分别装在黑色塑料袋中;有人目击到被怀疑是犯人的黑衣人和被害者出现在一起。”
  “简直,就跟上个月的事件一样。”他最后下起了结论。“这肯定和现在的事件无关,跟人肉鸡蛋事件的手法不同;当然,凶手不可能是日下,他现在还被关在朽木病理学研究所里;不过——说不定真的和他有什么关系,因为凶手也可能是模仿犯。”
  “……通知被害者的亲属和学校了吗?”
  “确定身份的时候我们就通知了。本来也打算把尸体返还的,但不是全身的话,真不知道家属会怎么想……”
  “是吗……不过,鱼住啊……即使只是一部分,她的家人也应该会想要的吧……”
   ——当然,也有不想要的情况。
  那么,我就去把完整的缀子给找回来吧。
  走出高城医院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总觉得,樱花已经凋谢了。
 
  “你说什么!”
  冬子正要打开保健室的门,听到里面突然传出了这样的声音,便停下了动作。
  朱崎老师大概是正在跟谁打电话吧;
  那么,打扰到她就不好了——
  这样想着,冬子便静静地等在门外。
  “——你说,朽木冬子的父亲并不存在?!这是真的?!”
  ——啊?!
  突然出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关于父亲的话题,冬子呼吸一滞。
  靠着刹那间的判断,她将耳朵贴在门上。
  “那么——你是说染色体上只留有母亲的信息?孤雌生殖?那不简直就是——圣子降临了吗!”
  “确实,那是很珍贵的样本。但是你说让我该怎么办?现在说出去?那么遗产的事怎么办啊?那边也继续?别开玩笑了!”保健室里,朱崎接二连三地咆哮起来。
  挎在肩上的画具滑了一下,撞到了门上。
  被察觉到了吧——?
  冬子慌慌张张地离开了保健室,跑了出去。
  “哈啊、哈啊、哈啊……”
  马上就喘不过气来了。
  跑到了从保健室处无法看到的楼梯口后,冬子一下子坐了下来。
  “哈啊、哈啊、哈啊……”
  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平复着呼吸,冬子眨了好几次眼睛。
  被察觉到了吗?
  至少,没有被人从后面叫住的印象。
  就算想去确认一下,身体也动不了。
  好痛苦。
  药……我的药——
  把手伸进书包,取出药。
  依旧无法抑制住晕眩。
  就算用了这个,贫血的症状也不会立刻得以改善。
  尽管如此,冬子还是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哈啊……”
  药液逐渐渗透全身的感觉,令人安心。
  暂时闭上眼,放松身体;
  不知不觉中,冬子回想起了今年二月份发生在自己家里的事——
  那个男人来访的时候,千鹤正好出门去了。
  “请问朽木千鹤小姐在吗?”
  “不……不在,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
  这是冬子第一次见到这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他看上去西装笔挺,一脸正派。
  “是吗……你就是冬子小姐吧?”他仔细盯着冬子问道。
  “是的……”他的目光,令冬子有些躲闪。
  “这样啊,果然——”他的表情有些兴奋。
  “……果然?”
  “不,没什么。我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男人像是醒悟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朽木家。
  果然——是什么意思呢?
  我是……什么?
  “请等一下——”
  等冬子出声的时候,已经看不到男人的身影了。
  “我是……什么……?”
  冬子在朦胧之中脱口而出。
  ——我所不知道的自己到底在哪里?
  ——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到底在哪里发生?。
  ——我,到底是什么人?
  ——在这里的我,到底是谁?
  正是因为想知道,所以才去拜托了时坂先生。
  可是现在——
  好害怕。
  好害怕知道,好害怕被知道。
  “……救救我……”
  “……冬子?!”
  透子出现在走廊里。
  “……透子?”
  “你怎么了?!没事吧?!”她不安地跑了过来。
  冬子把药放进书包里,然后站了起来。
  ——药总算发挥效果了;
  ——至少,停止眩晕了。
  “不用担心喔,透子。”她勉强笑了笑。“不过……身体状况不是太好,所以我现在要回去了。”
  说完以后,冬子转身便往玄关走去。
  “那、那个,我也一起——”
  “——我没事的,可以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吗?”
  虽然,又一次拒绝了她;
  可是,想一个人静静地思考。
  离回家之前还有时间;
  至少思考的时间还是很充裕的。
  “贵安——透子。”
  不顾身后的人,冬子加快了脚步。
  
  买了一束蒲公英,我来到了吉祥寺车站。
  这种花虽然小,可是很活泼,应该挺适合缀子的吧。
  走到车站后面的一条小巷中,我在一块空地上看到了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的几个花圈。
  ——应该就是这里吧,好像是个垃圾场。
  可能是现场查证的警察或者前来祭奠的家人收拾过了,那里显得十分干净;但是,周围常年积累起来的微弱臭味依旧没有消失。
  我不由得想到,那气味是来自缀子遗体的残渣。
  单膝跪下,将花束摆放在花圈当中,然后双手合十。
  缀子——你如今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没关系,我一定会把你找出来的。
  
  到了新宿站,我举着缀子的照片,不停地询问着路人有关她的情报,可迎来的却总是一声声“不知道”、“没见过”、“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哟,这不是时坂先生吗?”葛城心的声音突然响起。“请问你在这里做些什么呢?”他笑着向我走了过来。
  “葛城先生。”我递给她照片。“请问你见过这个孩子吗?”
  “咦?”他有些意外。“这不是上次的那位四十宫小姐吗?她怎么了吗?”
  “她现在失踪了。”我只能这么告诉他。
  “是吗……真遗憾……”葛城叹了一口气。“不过我最近都没见到她呢。”
  “另外,这次的凶手,似乎又和黑之圣母有关——”
  “哎——”葛城大惊失色。“可是,之前的事件不是已经——
  “没错,犯人被逮捕了;不过,这次的手法很类似。或许,又是参考了《Neanis》之卵。”
  “那样的话——”葛城似乎松了一口气。“如果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请尽管说。”
  “那就请你多关照了。”我点了点头,然后注意到他拖着一个带轮子的大箱子。“你要去旅行吗?”
  “嗯——稍微去散散心。最近小说遇到瓶颈了呢。”葛城露出苦笑。
  “那可真是辛苦呢。”
  “到截稿日期还有一段时间,我打算先休息一下。”
  “你要去哪里呢?”
  “我打算去看海。或许,湘南,房总吧?”
  “是吗,请一路小心啊。”
  “那我就告辞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时坂先生,请你加油。”
  道别过后,葛城走进了车站。
  
  晚上,我回到了家。
  “哥哥,你回来了——”小紫上来迎接我。
  “小紫,好点了吗?”我关切地问道。
  “嗯……一直这么消沉下去是不行的……而且,这样做也对不起缀子……”尽管这么说着,可她看起来还是很没精神。
  “咦,加菜子呢?”我向屋里张望了一下。
  ——她似乎不在,桌上也只放着两人份的晚餐。
  “啊,加菜子刚才在学校里告诉我,她最近得回老家一趟。”小紫回答道。“也不能老是拜托她做晚饭呢~”
  说的也是,我已经好久没尝到妹妹的手艺了。
  “那我们就吃饭吧。”小紫坐在桌旁,双手合十。
  “好的,我也开动了。”
  菜肴依旧十分精致,可是缺席一人的餐桌,终究不及往日的热闹。
  “今天鳕鱼很便宜,所以我就试着做了干烧鳕鱼。”
  “嗯——”
  “说起来——缀子完全不会做料理呢,以前经常来请教我。什么小说中出现的料理啦,烹饪方法啦,还有虫子的事情——尸体上孳生的蛆的成长速度啦,蜗牛爬行的速度啦……这些话题,以前整天都跟我说……”
  “小紫——?”
  奇怪,今晚的小紫似乎话很多。
  “还有……小说的名字我们也一起想过呢……叫做《无间之珠》呢……不过……那是我想出来的喔……”
  小紫——在哭。
  “所以……所以……”尽管在哭泣,紫仍想继续说下去。
  “对、对不起……哥哥……”她痛苦地望向我。
  “小紫……没有必要道歉……你也没必要忍耐……”
  我坐到小紫的旁边,将她的头抱近自己的胸口。
  “啊……哥哥……”
  “……今晚就为了缀子尽情地哭出来吧……为了明天能够笑得出来……好吗?”
  “呜呜……呜呜……”
  小紫就这么一直哭着,哭了很久。
  摸着她的脑袋,我不禁想——
  看来,妹妹跟我完全不同呢;
  之前,我到底把自己的心封闭到什么程度呢;
  能够哭出来,总是一件好事啊。
  ——这一次,一定要快点解决事件;
  ——无论如何,我也想要为缀子雪恨;
  能够这样想的我,应该也成长了吧。
  ——突然记起,加菜子曾经说过她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这是什么意思?
  她今晚不在,难道跟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长久以来的疑惑,再次笼罩在心头。
  ——又多了一桩麻烦事呢。
  
  哐当哐当地,列车摇晃着。
  少女带着非常忧郁的表情,把手肘靠在窗边。
  少女在哭泣;
  无声地,只是注视着外窗,默默地流着泪;
  可是,她却好像没有察觉到自己在哭。
  “——我。”
  她张开口。
  “我……变得不认识自己了。”
  她低下头——小小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手背上青筋浮现。
  “我逃出来了啊……从自己那里。”
  并非对着任何人,她小声地嘟囔着。
  “名叫冬子的存在,真的是代表着我本身吗——”
  自问自答;
  少女孤身一人;
  孤身一个人乘上这趟列车。
  窗外是一片漆黑,偶尔有街灯流过。
  她是要去哪里呢——
  列车比之前更强烈地摇晃着,开始减速;
  站台的广播夹杂着电流声播放着到站的消息。
  少女站起身来,
  向对面的乘客点头致意后,就直接走进了过道。

  夜空十分美丽。
  冬子摊开两手,将全身沐浴在月光中;
  好像,生命的活力瞬间涌了出来。
  “呼呼——”
  脱掉鞋袜,赤脚踏入眼前的湖中;
  虽然有些寒冷,但却让人清醒。
  “哈啊……”
  大大地舒了口气。
  想要就这样仰面躺下,却做不到。
  除了现在穿着的制服以外,什么衣服也没带。
  弄湿的话就麻烦了。
  不如索性就全身湿透吧——
  冬子也不是没有考虑过。
  ——就这样躺在这里,冻死或许也没什么不好的;
  ——像这种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我,不如消失就好了。
  ——就算我不在了,也没有任何人会痛苦。
  “啊啊——透子可能会哭呢。”
  突然想到了她;
  她是软弱的人;冬子无法支持她;
  因为,冬子也是软弱的人。
  曾经相互支持才能勉强站着的两个人。
  “不过……她现在还会为我而哭泣吗?”
  想起了吵架的事;
  冬子并不是不喜欢透子;
  透子是重要的存在;
  ——但是透子是透子,决不是冬子。
  透子不理解那一点。
  “……明明加菜子就理解的。”
  从水中起身,冬子随意地躺在草地上。
  因为穿着外套,草汁应该不会沾到制服上吧。
  纯白的制服;
  包裹住身体的制服,简直就像是蛋壳一样——冬子这么想道。
  ——就像无论经过多久,都不会孵化的小鸟一样。
  “真正的我到底在哪里呢?”
  存在于此处的朽木冬子,决不是真正的我。
  虽然是喜欢的名字——但这决不是我。
  尽管是代表着我的名字,不过——
  “好寂寞啊……加菜子……”
  蜷起身子,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来了那个自由自在的身影——
  微笑着鼓励我的人;
  认同我的存在的人;
  任由我软弱撒娇的人;
  会为我的离开而难过的人
  突然,后悔了——
  不应该跑出来的;
  想要见到她,
  想要向她倾述;
  想要她陪在自己的身边。
  “你还真是不让我省心啊,冬子~”
  脑海中那个的声音,就这么出现在耳畔。
  冬子猛地抬起头来——
  梦寐以求的少女,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弦月倾泻下的光芒,温柔地将她包裹住;
  夜幕下,她那熠熠生辉的身影,宛如九天之上的辉夜姬——
  “是错觉吗……”冬子捏了捏自己的脸,怀疑自己身处梦中。
  “不是错觉哦~”眼前的她笑了。“倒是你,怎么跑到我的老家相模湖来了?”
  “真的是你吗……加菜子……”她颤抖着问道。
  “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哦~”少女优雅地倾下身子,向冬子递出右手。
  “悉听您的差遣,大小姐~”
  手缓缓伸向空中,触碰到了她的手心,然后紧紧握住——
  一阵温热传来。
  
  四月八日,距离缀子被害已过了两天多。
  缀子和那个黑衣人的踪迹,依旧杳无音信。
  也尝试着使用了人海战术,委托秋五在上野那一带寻找,可始终是徒劳无用。
  再次来到了遇害现场,短暂的默哀祷告后,我开始思考起另外的一些问题。
  ——车站的喧嚣传到了耳边。
  没错,这里出去就是大街了,从这里也能看到街上的行人;
  换言之,众目睽睽之下,凶手很难把尸体带到这里来丢弃;可一旦丢弃了,却也不会那么容易地被发现——因为这条小巷本身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傍晚——白天很有可能会被人看到,所以应该是在早上被丢弃的;
  电车运行之前——不,说到底拿着人类的四肢走路极其引人注目。
  那样的话,就是用汽车吗——
  把车停在道路旁,打开车窗,迅速扔掉尸体——并不是办不到。
  缀子和黑衣人被发现的时候,是往车站的反方向去的;犯罪现场离这里应该也有一定的距离。
  可以这么判定吗——凶手是有汽车的人。
  还有——
  人肉鸡蛋事件和缀子的事件之间,除了被害者年龄相近以外,到底还有没有别的关联呢?
  被发现的只有四肢?可是前两起为什么非得塞到蛋里去呢?
  是想毁尸灭迹?可我们发现了手指头,提取出指纹的话就能查明身份;

  之前的两名被害者,从失踪到被发现尸体为止确实经过了一段时间;
  而缀子的尸体,则是在失踪的第二天就被发现了;
  出现了什么无法保存尸体的情况吗?
  还是凶手嫌麻烦了,所以在第三起的时候就放弃了?
  可照这么说,第二起的时候不就该放弃了吗?
  因此,这个说法不大成立。
  还有——
  五日晚上六点以后,缀子从位于西荻洼的家里出来;
  她没有直接去位于善福寺的我家,而是穿过了五日市街道往吉祥寺去了——可能是打算要买什么。
  在那途中,被所谓的黑衣人搭话,然后一起消失了——
  是黑衣人说了要送她到我家之类的话吗?
  不对,如果两人互不相识的话,交谈本身就应该无法成立才对。
  难道那个时候她被黑衣人以问路为由拐骗走了——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临时起意的犯罪行为了——
  回想起那天和鱼住喝酒时的对话,我不由得冷汗直流。
  抬起头的一瞬间,我突然发现朽木文弥横穿过外面的大街——他的脸上挂着从未见过的严峻表情。
  怎么回事?难道说冬子——
  等我走到大街上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回到吉祥寺车站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
  “加菜子,我的身体是不是有些发臭了?”冬子担心地问道。
  加菜子凑近冬子的身上闻了闻,笑着说道:“没事哦~不过还是快回家去洗个澡吧。”
  “嗯。”
  夜幕降临的时候,两人终于来到了朽木家;
  家门口,文弥抱着胳膊站着;
  好像在生气。
  离家一天以上,只是打了个电话回去——难怪会这样。
  光是那一点,简直就像家人一样呢。
  “好了,冬子快去吧~你的家人在等着你呢~”
  被加菜子催促着,冬子才慢吞吞地朝家门走去——
  “——小冬子。”
  “我回来了,舅舅。”冬子低下了头。
  “……你到底去哪里了?我和千鹤都很担心你……”
  冬子抬起头看着文弥——眼底下好像还留着黑眼圈。
  似乎是真的在担心。
  “……对不起,舅舅。”冬子再一次低下头抱歉道。
  “……总之,能平安回来就太好了。快进屋里去吧,千鹤在等着呢。”文弥闪到一边。“对了,加菜子同学——”
  他深深地向加菜子鞠了一躬。“这一次又麻烦您了~老是麻烦您照顾小冬子真是抱歉。”
  “没什么没什么~”加菜子连忙回礼。“只是冬子刚好跑到了我老家附近而已呢,就顺便把她带回来了。”
  “是吗……那也真是奇缘呢……”
  
  打开家门,冬子进了屋里。
  “冬子……”
  千鹤抬头看着冬子。
  “妈妈……对不起……”
  “……没事了,只要你能平安就什么都好。我已经跟学校请过病假了,你先去泡个澡然后休息吧。”
  “嗯……”
  “……别总让人担心啊。”
  最后,千鹤也只说出了这么一句。
  “我知道的……妈妈。”
  
  出了起居室,来到走廊上。
  ——总觉得,有些疏远。
  抬头望向窗外;
  一轮弦月更细,更弯,
  却恰恰被云霏所遮挡,
  漏不出半点昨夜的柔光;
  ——我为什么,要回来呢?
  明明就没有回来的打算。
  要不是她突然出现,劝我回去,
  我早已葬身于那一片寒冷。
  本就打算,独自一人在湖边沉沉睡去,
  从此长眠不醒——
  可是,她却来了;
  出乎意料,她并没有出言训斥;
  也没有硬逼着我起身;
  反而躺在了我的身边,陪我一同仰望夜空的辽远;
  最后——
  她伸出双手,温柔地搂住了我;
  寒冷的夜风中,冰凉的月光下,
  她用她的身躯,温暖了我一宿——
  在她的怀里,我安然地进入了梦乡。
  ——我和她,明明是同龄人;
  ——却不知为何,总在她身上感觉到母亲的气息。
   谜一样的加菜子,她到底是谁呢。
   莫非,是我的生身母亲吗。
  那为什么,不带我离开呢。
  带我离开的话,就不必像现在这样烦恼了——
  我想,我肯定是做了对不起舅舅的事情吧;
  一定是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找我吧;
  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妈妈——还是平时的妈妈;
  并不是没有担心我,不过——
  果然——这里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么。
  我的容身之处——到底在哪里呢。
  在加菜子哪里吗。
  还是说,哪里也没有吗。
  站起身来——
  先去洗个澡吧。
  暖和暖和身体的话,说不定心情会好一些的——
  “啊——”
  突然倒在了地板上;
  这个病,又复发了呢~
  
  今天妈妈也开车到别的地方去了。
  ——最近总是这样,一到晚上就不见了;
  ——但这对我来说更方便。
  不管妈妈在哪里,做什么,都跟我没有关系。
  反正是跟男人在一起吧。
  
  透子裹在被子里,独自一人呆在昏暗的房间中。
  ——今天没能见到冬子。
  ——仅仅如此,就不可抑制地觉得这一天都过得毫无意义。
  ——明明都到她家了,冬子也不让我见她。
  为什么,为什么,冬子会——
  莫非,又是跟柚木在一起?
  据说,她们有一天去开派对了;
  冬子至始至终也没有邀请我;
  她已经抛弃我了。

  爬起来后,透子来到起居室。
  妈妈的工作道具滚落一地。
  妈妈在制作绘画用的颜料;
  妈妈制作的颜料显色良好,评价也很不错。
  可是,家里的积蓄一点也没有增加;
  家里一直都这么贫穷。
 “啊……”
  脚底窜过微微的疼痛,好像踩到了细小的蛋壳碎片。
  皱着眉头剥下碎片——
  收集这种东西然后换成钱,我就是这么被妈妈养活的。

  透子来到妈妈的房间。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反正,也没有能偷的钱吧。
  只是,很在意这个稍稍打开的隔扇。
  这是个煞风景的房间;
  除了工作用的道具以外,没有像样的东西;
  日式书桌上堆着好几本杂志。
  透子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看了看;
  中间夹着书签;
  打开看看,好像是连载小说的杂志;
  书签所在的页面,是正在连载着的名为《Neanis之卵》的小说。
  “这是……”
  因上个月发生的事件而成为话题的小说。
  “为什么……妈妈会……?”
  其它的杂志里也夹着书签;
  打开来看了看——不出所料,同样是《Neanis之卵》。
  拿起最新的杂志;
  这里除了书签,还夹着一张照片;
  是个男人。
  “为什么——?”
  是妈妈去见的男人吗。
  夹着书签和照片的页面上登载的小说并不是《Neanis之卵》。
  ——Sheol之壳
  页面上这么写着。
  透子在纸面上移动着视线——
  这是个不可思议的故事;
  这个感觉——是什么呢?
  透子不知不觉地沉浸其中。
  “啊……”
  好像妈妈回来了。
  透子站起来,离开了妈妈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钻入被窝中。
  ——不想跟妈妈说话。
  ——装作睡着好了。
  隔扇被打开,起居室的灯光照了进来;
  但是立刻又变暗了。
  这时候,透子才注意到自己把杂志拿了过来。
  这本书——该怎么办。
  盘算了一会儿后,悄悄地溜出被窝,把杂志塞到了书架后面。
  不想被妈妈知道。
  不想被知道的不是偷了妈妈的东西,而是对妈妈的东西感兴趣。

  透子抬头看向那开始凋零的樱花,叹了口气。
  ——昨晚没能睡好。
  明明一直闷在被窝里,却怎么也睡不着;
  等意识到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因为不想呆在家里,所以很早就到学校去了。
  透子没有前往教室,而是往社团活动室走去。
  透子打算继续完成之前没画完的画。
  ——就像冬子平时做的那样,在操场上架起画架吧。
  这么考虑着,透子来到了美术室。
  放下书包,寻找自己的画簿;
  桌子上放着的,正是冬子的画簿;
  尽管觉得不好,透子还是翻开了:
  果然,很漂亮。
  不管是用色还是运笔,就连铅笔稿也是;
  自己也想要画得这么好。
  冬子的才能非常优秀,透子是最清楚的。
  明明是那样——
  透子回忆起了前些天在学校里目睹的场景。
  最了解冬子的优秀;
  明明是那样——
  冬子是不能被玷污的存在;
  我的冬子必须又可爱又圣洁的存在。
  该怎么办——
  这样下去,我的冬子就会——
  透子注视着冬子的画,用力地咬紧了嘴唇。

  缀子的事件依旧没有半点进展。
  而雪上加霜的是——冬子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来上课。
  放学以后,我打算到保健室去探望一下。
  真不凑巧,刚到保健室,就被朱崎老师告知冬子已经走了。
  最后,我决定到美术室来碰碰运气。
  一进门,就看到冬子坐在里面。
  “啊,时坂老师——”冬子从画架后走了出来;她的脸有些泛红,还挂着汗珠。
  “在找什么吗?”
  “不,已经没事了。”冬子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
  “身体不太好吧?”我关心地问道。
  “还好,刚才休息了一会儿,不过——”她又狡黠地笑了笑。“老师真爱担心人呢~”
  “总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我没事的,不用担心~”冬子坐了下来,在画架放上画簿。“今天我想把昨天没能画完的部分一起画了。这样,我的画很快就能完成了~”
  “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哦——那我不打扰你了,明天见。”
  “嗯,明天见。”
  我转身离开了美术室。
  
  ——后来我才知道;
  ——那一刻起,我便错过了故事;
  ——那正,是通向终章的序幕。
  
  “哈啊……”
  冬子坐在椅子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见了。
  药不见了。
  没有那个的话,我就——
  文弥说过,那是为了抑制贫血的药。
  被叮嘱过要在早上和中午注射,一直以来自己就是这么做的。
  早上刚到校的时候贫血突然发作了,于是自己就在保健室里注射了一剂。
  虽然自己给自己打针是很困难的,不过已经习惯了。
  后来——
  中午用的药不见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就已经确认过药在书包里;
  不小心弄错了,放到别的地方去了吗?
  保健室,教室,美术室……全都找遍了,可还是找不到药。
  注射器也在,不可能跟其它的东西搞混的——
  怎么跟上次一模一样呢?
  
  冬子昏昏沉沉地离开了学校。
  ——放弃找药了。
  身体状况恶化的话,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慢慢地走着;
  感觉剧烈运动的话,脑部的供血就会不足。
  冬子在路边停下了脚步。
  ——刚才对时坂老师作出了失礼的举动。
  明明是特意来关心我的;
  也许是因为找不到药,心里非常焦躁不安吧。
  下次见面的时候必须道歉。
  “啊……”
  眼前突然暗了下去;
  身体的知觉逐渐变得微弱。
  不行——
  身体正不断倾斜;
  立刻把脚迈到前面去;
  撑不住了——
  踩空了几步;
  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什么淡蓝色的物体正在接近;
  等意识到,那是一辆大货车的时候——
  却也来不及了。
  自己就要这么,被狠狠地撞上了吗?
  看来,
  我终于可以消失了呢。
  
  千钧一发之际——
  一双有力的手突然伸出,及时揪住了冬子的衣领;
  在货车即将撞上她的一刹那——
  加菜子硬生生地把冬子拖到了一边。
  “呼……总算是赶上了呢……”她松了一口气。“差一点——我的妹妹就要离开我了呢。”
  
   红字真相——
   原作中不存在名为柚木加菜子的人物;
   昭和31年4月10日,朽木冬子于樱羽女子学院校门前遭遇车祸,无法躲避。
   至此,世界线已发生变动率大于1%的变动,跳出收缩范围ā。
   El Psy Congroo.
发表于 2012-9-19 20:51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先说感觉很给力 该有情节都有 要是再多点就好了
 楼主| 发表于 2012-9-19 22:11 | 显示全部楼层
1290131999 发表于 2012-9-19 20:51
这先说感觉很给力 该有情节都有 要是再多点就好了

我把能填的坑都填了
发表于 2012-9-19 22:14 | 显示全部楼层

RE: 【猎奇推理系】【恋狱月狂病X壳之少女X魍魉之匣同人】琉璃之鸟与炼狱之鸦

秋之枫叶鱼 发表于 2012-9-19 22:11
我把能填的坑都填了

感觉写的非常好 还写了啥类型得小说吗 谢谢
 楼主| 发表于 2012-9-19 23:12 | 显示全部楼层
1290131999 发表于 2012-9-19 22:14
感觉写的非常好 还写了啥类型得小说吗 谢谢

嘛,是原作本身就非常优秀,我只是借借光
 楼主| 发表于 2012-9-20 23: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歌•妖虫】
  尽管怀里抱着冬子,可加菜子脚下的步伐依旧飞快。
  她直奔保健室,把朱崎老师吓了一大跳。
  “加菜子,这是——”
  “朱崎老师——”加菜子一边昏迷不醒的冬子扶到床上,一边吩咐道:“请立刻联系朽木家;就跟他们说冬子的贫血病发了,请朽木文弥赶紧把药带过来。”
  “好的——”朱崎立刻拿起了话筒;而加菜子则开始在药架上翻找起来。
  “乳酸亚铁,富马酸亚铁,葡萄糖酸亚铁…..该死…..”她低声咒骂起来:“怎么一丁点铁剂都找不到?”
  “柚木同学,我联系不上朽木家。”朱崎叫住了正在翻箱倒柜的加菜子。“不过我联系了朽木病理学研究所,他们的救护车很快就会到达的。”
  加菜子盯着她,问道:“真的打不通?”
  “嗯,没人接。”被她这么直直地盯着,朱崎不禁心里有些发毛。
  过了好一会儿,加菜子才开口道:“朱崎老师——辛苦你了,我先告辞了。”没等朱崎回话,她便转身跑出了保健室,然后——
  直奔教室办公室,不顾佐伯主任和其他老师的惊讶,冲到了电话前。
  “你好,这里是朽木家,请问有什么事?”
  “文弥先生,请听我说——”
  
  救护车很快就赶到了樱羽女子学院,引来了一众学生的围观。
  车上的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来到了保健室。在加菜子的陪同下,他们小心翼翼地扛着冬子下到了一楼,准备搬到救护车上去。而一楼此刻已是人山人海,加菜子连忙喝令大家让出一条路来。
  “冬子——?!”一声惊叫从围观的人群中传来,加菜子回头一看,正是透子——
  “冬子怎么样了?!没事吧?!”她奋力从人群中挤出来,想要靠近救护车,却被加菜子一把拦住了。
  “放开我!你这个可恶的家伙!”透子拼命地挣扎起来。
  “何必呢——”加菜子牢牢地按住了透子的肩膀。“冬子因为贫血而昏倒了,差点被车撞死——这不刚好,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什么——?!”透子一时停下了反抗。
  “呵呵——”加菜子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她伸出手,指着透子的脑袋——
  “你难道忘了,你刚才的所作所为了吗?”
  一听这话,透子的表情如遭五雷轰顶。“不可能的……不可能是这样……”她浑身发起抖来,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好了,我们现在就要出发了。”冬子被抬到救护车上以后,一名医护人员便要关上救护车门,可他的手被一把抓住了——
  “等一下——”加菜子朝他笑了笑。“我也要跟来,可以吗?”
  
  ——为什么?
  ——为什么冬子要遭遇那种不幸?
  那个时候,透子一直在学校里;
  从冬子身后目送着她走出校门。
  难以启齿——。
  想要消失到某处去。
  在车站前跳上巴士,随便找个地方下了车,漫无目的地徘徊起来。
  这是完全陌生的街道;
  在住宅区里转来转去,然后来到了一个死胡同。
  “这里是……?“
  眼前的这栋建筑物,实在不像是普通民居;
  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主人的名牌,只有地址牌被贴在门前的立柱上。
  “下落合……?”
  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这里到底是哪里呢——并不像是同学或者朋友居住的地方。
  “……回去吧。”
  不知为何,总觉得这里冷得让人瑟瑟发抖。
  转过身去,一个身影映入眼帘。
  “啊,你是——”
  
  护送冬子到达朽木病理学研究所的时候,文弥也来了——他看上去很是慌张,不停地观察着担架上昏迷不醒的冬子。
  看着冬子被抬入了病房,加菜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转过身去,正要离开——
  却正面迎上了某人;
  某个多年来熟悉的身影。
  加菜子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果然,一切都是你吗?
  然而她却低下了头,快步地往前走去,仅仅与那人擦肩而过。
  ——不,现在不是解决这件事情的时候;
  ——还有更要紧的事情。
  乘坐电车在日落前赶回学校以后,加菜子马不停蹄地跑到了二年藤班的教室。
  找到垃圾桶,发现空空无物——
  糟了,可能被扔到焚烧炉里去了。
  她急忙冲下楼,来到了操场后的焚烧炉——还好,里面堆满了垃圾,还没开始焚烧。
  顾不得脏臭,加菜子打开焚烧炉盖,将一旁的铁铲伸了进去,来回地搅动着垃圾。
  终于,在炉子的底部出现了圆筒状的东西——
  正是冬子遗失的注射器与药剂。
  加菜子取出一块洁净的手帕,轻轻地将这两样东西包起,放入她的口袋中。
  ——接下来,该拜托他了。
  
  回到家的时候,迎接我的不是妹妹,反而是加菜子。
  “时坂老师,出事了——”她看上很惊慌。“冬子因为贫血发作,已经被送到医院去抢救了!”
  “你说什么?!”——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我立刻追问道:“她现在没事吧?!是在病理学研究所吗?!”
  “嗯——虽然差点遇到交通事故,不过还好躲开了。”看到加菜子点了点头,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缀子已经遭遇不测了,冬子你可千万别有事啊——我在心里祈祷道。
  “加菜子,我们明天去探望一下冬子吧。”我提议道。
  “嗯,我也正有这个打算呢。”
  “那好,我这就去向佐伯请假,你可别又逃课了——”我走向了电话。
  “等一下——”她叫住了我,然后递给我一包用手帕包着的东西。
  “这是什么?”
  “这是冬子的药,不知道被谁扔到垃圾桶里去了,所以才害得她今天昏迷了——”加菜子打开手帕,露出了里面的注射器和药瓶。“老师,你能找人检测一下上面的指纹都是谁的吗?”
  “完全可以。”我连同手帕一起收下了这两样东西。“我这就到高田马场去一趟。”
  ——到底是哪个混蛋,把冬子的药给扔了?
  
  ——碰上的正是时候
  把少女请进屋,端出咖啡,和她谈了一会儿话。
  她的名字非常好听——依稀是记忆中某位故人的名字。
  称赞她的时候,她害羞着说那是跟友人一模一样的名字。
  问到的事情,她都一一回答了。
  说着说着,她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少女想要逃跑;
  没打算让她逃掉。
  在那个时候,下在咖啡里的安眠药终于发挥了效果。
  好了——开始吧。
  将少女横放在台上,剥掉白色的制服。
  细瘦白皙的肢体暴露了出来。
  作为素材来说稍嫌太细了吧?
  不——这个程度或许正好。
  塞进堵口物,固定住身体;
  稳稳地举起锯子,紧贴在她的右臂根部;
  锯齿尖端噗哧噗哧地侵入肌肤;
  白色的肌肤上流淌着赤色的涓涓细流。
  没有看到流血就会兴奋的那种爱好;
  所以,立即拉动了锯子。
  血喷涌而出。
  少女睁开了眼睛,注视着自己;
  恐怕还不知道正在发生些什么吧。
  飞散的血液溅进少女的眼睛里;
  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后,她闭上了眼;
  就好像,在流淌着血泪一样。
  右臂掉落在地板上;
  紧接着开始处理左臂的作业;
  然后是腿。
  等到这个时候,少女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
  收起四肢堆在一起;
  这是不需要的东西;
  像往常一样处理就好。
  用纸粘土堵住断面,用绷带包起来压住。
  剩下的作业要在隔壁的房间完成。
  啊啊——或许该买新的纸粘土了。
  
  最近的这段时间里,早上醒来后总觉得十分失落。
  每次醒来的时候,认识的人都会减少——我不禁产生了这么一种感觉。
  已经想终结这种疯狂的轮回了。
  到了客厅里,加菜子已经在桌上摆好了早餐。
  “时坂老师——”她向我点头致意。“今天要去探望冬子对吧?”
  “嗯。等一下我们就直接去吧——”我用勺子舀起了味增汤,尝了一口。
  味道真是不错——
  “加菜子,你要是已经成年了,我一定向你求婚。”我半开玩笑地向她说道。
  加菜子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去;她冷冷地别过头去,不再看我。
  “抱歉——”我连忙低头赔礼道:“加菜子,我只是开玩笑的,请千万不要在意……”
  她默不作声,过了许久,才长叹出一口气:“快点吃吧——冬子还在等着我们呢。”
  
  到了朽木病理学研究所,我发现这里乱成一团。
  朽木文弥急匆匆地跑向某间病房,我连忙叫住了他:“文弥先生,出什么事了吗?”
  “不好了——”文弥回过头来,慌慌张张地说道:“听说冬子不见了!”
  又是一个霹雳打来——
  我们立刻随着文弥赶到了冬子的病房。
  进去一看,病床上空空如也——只剩折痕明显的床单。
  我观察了一下——没有窗户,只有门这么一个出口;床底下,也没有半点可以藏身的地方。
  很快,朽木所长和一众医生也赶来了。一见到他,我便开始发问:“朽木所长,能说明一下状况吗?”
  “嗯——”朽木所长点点头。“从昨天开始,冬子就被送到了这间病房,接受村濑医生的治疗;不过,即使注射了以往使用过的药物,冬子却依旧没有醒来。直到今天早上,她仍处于昏迷状态,所以我和村濑医生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将近六点的时候,我去休息了;距现在大约一小时以前——上午八点左右,村濑医生也因为有事离开了——是那样吧?”他对在身边待命的村濑问道。
  “嗯,有从外部打来的电话,我就暂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然后她就不见了?”我问道。
  “恐怕是这样——”村濑面无表情地回答道:“等我回到这个房间的时候,朽木冬子已经不见了。”
  “那时候是几点?”
  “大概是八点过几分的时候——”村濑挽起衣袖,看了看表。
  到上午八点为止,冬子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是这样吗。
  “那段时间里,没有任何人接近这个房间,是吗?”我向来到病房的小春问道。
  “嗯,当时我就在旁边的走廊上跟患者交谈。那个时候,我看到村濑医生从病房里出来。还向他打了招呼。”
  “那么,到他回来为止,没有任何人经过这里吗?”
  小春摇了摇头:“虽然确实有几个人经过了这间病房,但我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也没有发现冬子。”
  是这样吗。
  以目前了解的状况而言,这就是所谓的——
  “完美的密室状态呢。”还没开口,一旁的加菜子便把我要说的话说出来了。
  “你这小鬼是哪里来的?”村濑一脸凶恶地望着她。“无关人员就给我赶快离开这里——”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了——”加菜子轻轻一躬身。“我是华生医生。”
  “这小鬼在胡说什么——”村濑伸出手,想要一把揪住加菜子,却被我拦住了。
  “这家伙是冬子的朋友,也是我的侦探助手,没意见吧?”见我发话了,村濑才极不情愿地把手收了回去,还不忘瞪加菜子一眼——她则回以一个嘲讽的笑容。
  “时坂先生,原来你是侦探吗?”文弥有些吃惊。
  “嗯,没时间说这些了。在警察来之前,就先让我来调查一下——”我重新望向小春。“请问,您今天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那个——”小春低头沉思起来。“今天来了不少客人,导致我也很忙……”
  “客人?那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
  “是小诊所和学校方面的人,他们来找我商量健康检查的事。”
  “也就是说——外人可以来到这里是吗?”加菜子问道。
  “嗯,医院里并没有特别的限制。因为住院患者的家属也会来这边探望,所以这边是出入自由的。”
  “嫌疑人的范围很广呢——”我转向了一直沉默的西藤。“西藤医生,你呢?”
  “我的话——今天早上一直在办公室里整理资料,基本上没见到什么人呢。”西藤苦笑了一下。“不过,实际上是我转告村濑医生有他的电话的。”
  “是那样的吗?”我望向村濑。
  “是的,西藤医生来这里叫我接电话,然后我就回自己的办公室了。”
  “是哪一位打来的电话呢?”
  他皱起了眉头,一脸不快:“这跟调查有关系吗?不管是谁打来的都无所谓吧?”
  “是没关系,可是——”
  “大概是其他地方的医生吧——至于电话的内容我就不知道了。”西藤代替村濑回答道。
  那么,还有什么可以问的呢?
  医生们在案发时间的具体位置?不在场证明?
  可这,不就等于是在怀疑医院内部有人捣鬼吗?
  “请问一下,这个床单是什么时候换上去的?看上去没人躺过呢。”加菜子指着病床向朽木所长问道。
  “床单?按照医院规定,每天都会更换的——”
  “是负责回收寝具的护士在每天早上七点查房的时候用手推车送到各个房间里的。”小春回答道。
  “那么,这个房间里的床单也换了吗?”加菜子面向村濑问道。
  “是啊,是啊,我亲自看着她把床单、被子和枕头都换了。”村濑看上去极其厌恶。
  ——听了加菜子的问话,我总算有些头绪了。
  “原来如此——请问寝具室在哪里?”我问小春。
  “在这条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什么吗?”
  “加菜子——”我转向自己的侦探助手。“你能跟山之内医生走一趟吗?去看看寝具室里有没有混着这么一样东西——”
  “我明白了——”加菜子点了点头,便和山之内医生出去了。
  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我仔细地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一件小事浮上心头。
  “老师,果然找到了——”加菜子很快便回到了病房,她手里拿着一件粉红色的制服。
  “这是护士的制服,柚木在床单里找到的。”小春解释道:“真是的——为什么有人会把这个跟病人的寝具混在一起,明明是要每天分开清洗的。”她小声地抱怨起来。
  “打断一下——”朽木所长插话道:“虽然我外孙女的行踪很重要,不过各位医生也有别的工作要做——那么,请问你了解到什么了吗?”
  只差几块碎片就能完成拼图了,先试一下吧——
  “嗯——抱歉,让各位久等了。”我点了点头,然后走到了这群人当中嫌疑最大的那个人面前。
  “——怎么了?”村濑不耐烦地问道。
  “刚才——”我举起护士的制服。“我的助手在寝具室里找到了这个。”
  “那又怎么了吗?这个东西出现在寝具室里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因为要拿去清洗啊。”
  “并非如此——刚才找到这件制服的时候,山之内医生说过,制服和寝具要每天分开清洗。”
  “是的,更衣室里还有专用的回收箱,不会有人在寝具室换衣服的。”小春补充道。
  “那么,为什么这件制服会被放在那里呢——如果是某人从外部潜入,然后打扮成回收寝具的护士的话,那就成立了吧——”
  “荒唐——”村濑一脸不屑。“会有那种事吗?真有外人混进来的话,看一眼就知道了吧?”
  “那么山之内医生——”我转向她:“你见到今天早上那个回收寝具的护士了吗?你有看清她的样子吗?”
  “哎,见到了……可你那么一说,我还真没看到她的脸。”小春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意外。“因为没有特别放在心上,所以我只知道她是在回收寝具,其它的就……”
  “——有没有可能是这样,那位护士故意把脸转过去了?”
  “把脸转过去?说起来,她好像一直在低头看着手推车。不过有什么问题吗?”
  “我记得,她跟山之内医生是熟人;穿着护士装的话会让你觉得很奇怪,所以她把脸藏起来了。”
  “我的熟人……啊,难道是……?”小春惊呼了一声。
  ——她也想到那是谁了吧。
  “先不管这个护士是真是假好了——重点是,冬子是如何在山之内医生的监视下,从这个房间里被带走的。”我指了指床单。“床单就跟新的一样,看不出有谁睡过——也就是说,回收旧床单的时候,顺便把冬子带走了——她就藏在床单堆里。
  “别胡说了,手推车装得下一个人吗?”村濑一脸鄙夷。
  “理论上,是可以的。”回答的是小春,她沉重地说道:“堆上厚厚一层床单的话,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
  “那么——村濑医生,你刚刚说过,在换床单的时候,你是在场的。”我盯着他。
  “你在怀疑我?”村濑恶狠狠地望着我。“真是愚蠢——直到我接电话离开的时候,患者还在这间病房里的!”
  “西藤医生。”我再次向他问道:“请问你转告村濑医生的时候,有进入到这间病房里吗?”
  “没有,我只是敲了敲门,隔着门告诉了他这件事——村濑医生昨天就吩咐过,冬子的病情很严重,任何人都不能随便打扰。”西藤详细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村濑医生,实际上冬子在那个时候早就已经失踪了——”我继续说道:“七点换床单时候,你的同伴就已经把冬子带走了——那个时候,病房里只有你们两个人;你和同伴约好,让她在八点的时候打电话到医院来,帮你伪造不在场证明罢了——犯罪时间并不在那几分钟里,而在六点到八点的两个小时里。”
  “全是假设而已——”他冷笑道:“我可以告诉你,那个护士是真的——”
  “哦,真的?”加菜子淡淡地说道:“只要检测一下这件制服留下的痕迹,就能查明穿着者的身份了。如果那个人不是医院的护士,而是打电话来的那个人的话,村濑医生,你的麻烦就大了~”
  “另外——就在几天前,我看到你和她在吉祥寺车站碰面了。”我继续逼问道:“关系还很亲密呢——她到底是谁,还是由你自己来说吧~”
  “哐当”一声,只见村濑两腿一软,往后倒在了椅子上。
  “朱崎宁宁,我大学时期的后辈。”他小声地说道,脸上早已没有往日的凶恶表情。
  “谢谢你的自供,村濑医生——我至今为止都还没说过她的名字呢。”我走近了他。“你还是快点老实交代,冬子现在哪里吧!”
  “哈哈,大侦探,你不是很厉害的么——”村濑抬起头来,一脸嘲讽。“你快推理出来啊,哈哈哈——”他放声大笑起来。
  这个——正是缺失的碎片。
  冬子不在寝具室里。
  那个人该如何把冬子从寝具室里转移出去呢——她该如何避开众人的眼目呢?
  “这个还不简单吗——”加菜子开口了。“在什么情况下,我们才不会注意到病床上躺着的人呢?”
  她走近村濑,朝他微微一笑。“没错——就是当床上的人全身都盖着白布的时候啊!我说得对吧?”
  听了这话,村濑的肩膀猛地一松,整个人瘫软了下去——他看上去终于放弃了。
  原来如此——
  我立刻向朽木所长问道:“请问太平间在什么地方?”
  “地下一层,你说冬子就在那里吗?”
  “应该是——”我点了点头。“我这就去把她带回来。朽木所长,请你立刻联络警察,让他们逮捕樱羽女子学院的保健老师朱崎宁宁——我估计她应该就在医院附近的地方待命;还有——”我指着村濑。“别让这小子跑了。”
  “我明白了,把这个拿去吧。”朽木所长递给我一把钥匙。
  “等一下——”加菜子跟了过来。“我也要去。”
  “你可想好了,那里可不是公园——”
  已经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了——我们两人一同奔向了楼梯。
  冬子,等等我。
  
  到了太平间门口,我反倒有些退缩——
  “快进去吧,老师。”加菜子催促道:“难不成,你在害怕吗?”
  “我倒是要问你呢——你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难道就不害怕死人吗?”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加菜子耸了耸肩。“活人才更可怕呢——只有活人才会伤害别人。再说了——比起我,里面的冬子肯定更害怕啊~”
  “真是服了你了——”不想输给身边的这家伙,我将钥匙插进锁孔,旋开铁锁,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推开大门——
  一阵强烈的福尔马林气息顷刻间扑面而来,冰冷而焦灼,呛得我眼泪汪汪——远非夏目的解剖室可比;
  我就像打开了一个盛满腐烂的箱子,任凭自身被淹没吞噬,乃至席卷而去;
  墙壁上,只看到为数不多的几盏蓝光灯;
  黯淡的灯光,稀疏地散落在一张张排列整齐的病床上,映出一具具被白布覆盖的躯体;
  阴森死寂的巨大空间里,收纳着成百上千具同类的尸骸;
  在这压倒性的死亡面前,我们二人的身影不免显得格外渺小;
  ——还曾以为,日下的家便是死亡的世界;到了这里,才知道那真是小巫见大巫。
  “真是夸张……哪里搞来的那么多死尸……”刚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
  ——战争才刚刚结束十年呢。
  “对了,老师,你有口罩和手套吗?”加菜子向我问道。
  “当然有,我这就给你——”
  戴上口罩和白手套后,我们正式踏入了这真正的死亡世界——
  没走几步,便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来——究竟是因为这里保存尸体的低温,还是内心深处无法掩饰的恐惧,我自己也说不清;
  ——虽然从业十年以来,已对死亡司空见惯;可如此高密度的呈现,却还是第一次。
  我只知道——我不大愿意掀开病床上的白床单,在那一张张因为溃烂而变得千篇一律的面孔中,辨认出唯一的生者来。
  可是加菜子愿意——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她已经利索地检查了十几具尸体。
  “加菜子——不如我们多叫些人过来吧。”我开始说话,试图让自己镇静一些。
  “老师~你又害怕了?”加菜子一边凑近病床仔细地辨认着,一边揶揄我道:“你是怎么当侦探的啊~”
  “才不是这样——”我使劲摇了摇头。“这里起码得有几百具尸体吧,就靠我们两个得找到猴年马月啊?”
  “别紧张~”加菜子却不为所动。“太平间的每一张病床上都有编号,只要我们能找到一张没有编号的床,那肯定就是——是谁?!”她突然大喝一声,差点把我吓了一跳。
  我定睛一看——前方似乎有一个黑影在推着某张病床。
  “赶紧追上去,冬子很有可能就在那里!”加菜子向我喊道。
  顾不上恐惧或是寒冷,我拔开腿冲了过去;那黑影见我追来,转身便往后逃。
  两个活人就这么在死人堆里玩起了猫捉老鼠;他不停地绕着弯,还狡猾地把病床推过来挡在我的前面,我只得连忙躲闪。
  可想而知——尽管我使出了全身力气,却始终被那个身影拉开一段距离。
  从一开始,我就没能看清那人的面貌;等追到了太平间的深处,光线愈加昏暗,而那人的身影则更是模糊不清。
  “真该死,要是有手电筒就好了……”我一边咒骂着,一边紧紧地盯着前方——那人却消失了。
  消失了?怎么可能!
  我来到了那人最后出现的位置,发现这里和太平间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没什么两样——除了一具具尸体以外,什么也没有。
  独自一人置身于死亡的环绕之中,我却完全忘记了刚才的恐惧,全神贯注地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有细微的流水声,难道说——
  我往地板上一看,很快便找到了一个下水道口——井盖被打开了。
  可恶,让他逃了——
  “老师,快过来,冬子在这里——”一听到加菜子的呼唤,我便放弃了追逐,赶紧跑回她的身边。
  只见加菜子掀开一张白床单,下面赫然露出了熟悉的少女面容——正是我们苦苦寻找的冬子。
  胸口微微起伏——总算是赶上了。
  当我们将冬子推回病房的时候,警察已经来了,还带来了一脸狼狈的朱崎——却唯独不见鱼住的身影。
  一看到冬子回来了,文弥立刻冲了上去,伸手探她的鼻息——确认她还活着以后,他激动地流下了眼泪。
  “真是太好了……”文弥的肩膀剧烈起伏着。“可你怎么……就不肯醒过来呢……”
  “朽木先生,没事的~”加菜子拍了拍他的后背。“冬子早被村濑下了麻药,能醒过来才怪呢。”
  原来如此——
  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做了一个梦;
  一个悠长的梦;
  梦中的自己,仿佛寄身于温暖的蛋壳里;
  留恋这一种感觉不愿离去,
  梦却始终还是醒了。
  微微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到了一个人的脸;
  ——曾经在哪里见过的,无比亲切的脸。
  那张脸,正不断地靠近着;
  似乎,就要吻上自己的嘴唇——
  “讨厌……不要那么快……”
  ——不由得喊了出来。
  已是咫尺的距离,那张脸却就此停住;
  然后莞尔一笑——
  “冬子,你可终于醒了呢~”
  是她吗;
  怪不得呢;
  那自己刚才说出的话——
  到底是拒绝;
  还是什么呢。
  
  加菜子所言果然不差——经过朽木所长的处理,冬子很快便醒来了。
  她揉着眼睛,满脸疑惑:“请问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咳咳……”加菜子做作地咳嗽了两声,然后正色道:“是这样的——你这家伙昨天因为贫血倒在路上,差点被车撞死了;不过还好,我及时把你拉开了;送到医院以后,我以为这就没事了,没想到这两个混账——”她指了指绑架犯的二人。“居然给你下了麻药,把你绑架到太平间去了;不过还好,我们又把你救出来了~”
  她摸了摸冬子的脑袋。“你这家伙,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为什么,村濑医生和朱崎老师要绑架我?”冬子却更为困惑了。
  “那么——”我转向被铐在椅子上的村濑。“你就老式交代,为什么想要绑架冬子吧。”
  “这样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钱啊。”村濑垂头丧气地说道。
  “钱?你想勒索朽木家?”
  确实,朽木家财产丰厚;村濑即使已经身为研究所副所长,也不免动了心吧。
  “何止啊……”村濑却摇了摇头,望着冬子。“你可是摇钱树啊……”
  “为什么这么说?”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这和冬子的身世有关吗?”
  他点了点头:“大约五天前,我打听到了——朽木冬子,很有可能是中原慎二郎的孙女。”
  中原慎二郎!那不就是——
  “中原慎二郎是冈山的实业家,他在战争年代靠纺织业起家,后来投身食品,电力和金融行业——冈山县数一数二的豪门中原家,指的就是他。”村濑继续说道:“就连仓敷的中原美术馆,也是他建起来的。”
  “中原美术馆……?”冬子大吃一惊:“我新年的时候刚刚去过……没想到……”
  冬子的身世居然是这样——
  中原慎二郎的孙女,中原家的继承人——
  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句话震惊了;
  但更让我震惊的还在后头——
  “玲人,我可总算找到你了——”有人冲了进来——原来是鱼住。“又出现了!这次是在下井草!”
  “你说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尸体吗?!”
  “嗯,和之前缀子那起一模一样。”他严肃地点了点头。“我把警车开来了,你这就跟我去一趟早稻田大道。”
  “好,村濑和朱崎就拜托你的人带走了——”我转向冬子。“至于冬子——”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冬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我想回学校一趟……我觉得这次被杀的……很有可能跟缀子一样……也是学校里的同学……”
  “那么——”加菜子拉起了她的手。“冬子,我陪你回去吧~”
  
  推开教室门的时候,讲台上的老师不由得掩住了口鼻。
  “唔……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他一边转过头去做呕吐状,一边抱怨道:“臭死了……臭死了……”
  加菜子罢了罢手:“老师你就忍忍吧——我们刚从太平间里爬出来,臭一点是正常的。”
  她望向已经倒下一片的同学们,却发现座位上空了不少。
  “好多空位……那是我和冬子的……那是缀子的……还有一个,是谁?”
  “咚”的一声从身旁传来——
  加菜子转过身去,却发现冬子跌坐在了地上。
  她满脸惶恐,喃喃自语道:
  “是透子……”
  
  警车在早稻田大道上向西飞驰着,最终来到了下井草。
  这附近的道路极其狭窄,几乎两辆车都无法并行。
  警车在空地上停下后,我们下了车。
  “从这一带越过西武线铁路直到下石神井,沿着早稻田大道,我们发现了被人胡乱丢弃的四肢。”鱼住向我说明起来。
  “总共有四个地点吗?”
  “嗯,每一个都被装在黑色的塑料袋里——我估计犯人是从车窗扔出来的。”
  “犯人是开车的么……”
  ——这样一来,缀子出事后曾经考虑过的可能性也许就能得到证实了。
  “从尸体的打包方法上考虑,可以和之前的案件看作是同一个犯人所为——是这样吧?”
  “至少缀子的案件是——尸体的身份是?”
  “还不清楚,我到你那里的时候尸体才刚刚送到高田马场。”
  夏目那里吗——
  还得向她要之前的一份鉴定报告。
  我蹲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路面。
  现场鉴定应该已经结束了——但肯定什么也没有发现,不然的话鱼住早就说了。
  的确,如果是从行驶中的汽车里被扔出来的话,除了目击情报以外多半找不到什么——
  “昨晚——对吧?有没有人目击到停在遗弃现场的车?”
  “好像没有——这一带的路宽很窄,车辆只能缓缓行驶,如果停下来的话可是很显眼的。”
  “那么犯人就是行驶过程中扔的吗——鱼住,尸体被扔在哪边?”我指着道路两侧向鱼住问道。
  “全都是落在这边。”鱼住指着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是右边的一侧。“有什么问题吗?”
  “我刚才想,是不是能判断一下犯人前进的方向呢——如果犯人是一个人的话,就必须边驾驶边扔。”
  “嗯,不停车的话就得那样。”
  “在那种情况下,从副驾驶席那边的车窗扔出尸体显然很勉强——如果是我自己的话,虽然有些恶心,不过我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从驾驶席的这一边扔出去。”
  “尸体是落在右边的——也就是说那辆车是向着新宿方向行驶的吗?”鱼住指向道路前方问我。
  “不过也不一定——”我补充道:“刚才我们假定犯人仅仅只是一个人;如果是团体作案,副驾驶席上也有人的话,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那样的话,落在左边——也就是车开往石神井方向也有可能了。”
  “到头来,什么也没弄清楚啊……”我苦笑了一下,却在路边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加菜子?”我向她喊道:“你怎么也跑过来了?”
  “大事不好了——”加菜子向我跑过来。“水原透子今天无故缺席了,我正要到她家去看看。”
  什么——这次是透子?!
  她家确实就在这附近,难道说真的——
  “鱼住,载我们一程——到上石神井去。”
  
  到了西武新宿线的上井草站后,再向北走一段,便来到了水原家。
  鱼住开车走了,剩下我和加菜子两个人继续调查。
  我敲了敲门,向着里面喊道:“水原小姐,我是上次来访过的时坂老师。”
  很快,里面便传出了动静——又是移动家具的声音。
  门微微地张开了一条缝——
  “那个……请问有什么事?”未央从里面不安地探出头来。
  “水原小姐,我有些关于透子同学的话要说。”我开门见山地向她说道。
  “透子……?”
  “实在很冒昧——”加菜子鞠了一躬。“能让我们进去吗?”
  “好、好的……”她将门推开,让我们走了进去。
  进到屋里,我发现客厅比上次更乱了。
  “那个……请问透子怎么了……”未央向我们问道。
  “请问一下,透子今天去哪里了?”加菜子问道。
  “唉……?”未央把头转到后面——那应该是透子的房间。
  “去了学校——吧,我想是的……”她脸上的表情十分不确定。
  “您不知道吗?”我问她。
  “是、是的……今天没有见到她……”未央的眼神有些躲闪。
  “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见到她的?”
  “……昨天晚上,好像是这样……”
  “从昨晚开始就没见到她了?”我隐约猜到什么了。
  “嗯……因为我也出门了……”未央低下了头。
  “是这样吗……”
  “那、那个……请问透子她……到底怎么了……?”
  “今天透子并没有去学校,而且——”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在下井草附近的早稻田大道沿线——也就是这附近,我们发现了被截掉的四肢,很有可能——”
  “哎——!”
  话还没说完,未央整个人便惊呆了——
  “那个……那是,怎么——”她突然趴倒在矮桌上,放声大哭起来。
  “难……难道……怎么会……”
  “水原小姐——”我出言安慰道:“先别激动,只是有这个可能性而已——但是能让我看一下透子同学的房间吗?我想或许能了解她的去向。”
  “呜呜……好……好的……”未央呻吟着点了点头。
  
  打开隔扇,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片煞风景的空间——简陋得简直让人无法想象这是女学生的房间。
  加菜子走向了书桌,我则翻起了书架——
  书架上摆满了袖珍书,以《绿野仙踪》和《爱丽丝梦游仙境》之类的外国儿童文学为主;似乎是反复读了很多遍,每一本都磨损得十分严重。
  秉承了上次的经验,我观察了一下书架的底部,发现底部附近的榻榻米有摩擦过的痕迹——大概是被移动过了。
  查看了一下书架和墙壁之间的狭缝,我意外地发现那里藏着本书。
  伸出手,把那本书取了出来——原来是本杂志。
  昭和三十一年五月号——似乎是最新的。
  这应该是一本文艺杂志——江户川乱步,横沟正史,关口巽,久保竣公……好几个我听说过的作家的名字都列在上面。其中,也有葛城心的名字。
  这上面似乎登载着他写的名叫《Sheol之壳》的小说。
  “怎么又是这家伙——”我翻动了一下,发现某一处夹着书签;翻到那一页,正是登载着《Sheol之壳》的地方。
  这个时候,一张小纸片从杂志里掉了出来——我连忙伸手接住。
  这是——葛城心的照片?
  是附录吗?
  可不管是封面还是别的地方,都没有标明有这样的附录。
  从相纸上看,似乎就是一张普通的照片——
  “咦——?这是谁?”加菜子凑了过来。
  “葛城心,就是《Neanis之卵》的作者。”我扬了扬手中的杂志。“这次的事件好像又跟他有关呢——”
  “等等,这是《文艺小说》的五月刊?”加菜子一把抢了过来。“不对啊,现在才是四月十日啊。”
  “有什么不对吗?”我没好气地说道:“月刊杂志提前发售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那你看这里——”加菜子指着杂志封底的某个地方,我一看——
  上面写着“发售日期——四月十三日”;
  旁边,赫然盖着一个大大的“模本”印章——
  “这是模本……?”我难以置信地望着这本杂志。“透子从哪里弄来的?”
  加菜子却并不答话,而是自顾自地翻起了杂志;没读几页,她的脸色就变了——
  “这是……”她握着杂志的手在不住地颤抖。“原来……是他吗……”
  “喂喂——到底怎么了?”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又想到什么了?”
  “老师,这本杂志我先拿走了,还有这两样东西也是——”没等我反应过来,加菜子便抱着好几样东西跑出去了。
  “等一等,你这个家伙!擅自拿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
  我追了出去,发现客厅里的未央仍趴在桌上,泪水已经沾湿了一大块桌布。
  照现在这么看——估计什么问题也问不了她。
  “非常抱歉,我要借走透子同学的几样东西,可以吗?”我随后又跑到透子的房间里,隔着手套拿了一支铅笔。
  “好、好的……”未央断断续续地回答了以后,便又开始抽泣起来。
  
  出了水原家,我发现加菜子早就跑得没影了——
  混蛋,这小丫头的行动力怎么这么强。
  算了,先不管她了——
  我来到了高城医院,突然发现这里的福尔马林气味真是淡得可以忽略了。
  “夏目,尸检结果出来了吗?”
  “嗯,只有双手双脚的话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夏目摘下了口罩。“死亡时间推定为昨晚——四月十日深夜;和上次一样,可以认为是在生前用锯子之类的东西切断的。”
  “身份呢?”
  夏目摇了摇头:“虽然我已经提取出了清晰的指纹,不过暂时还没有在失踪人员中找到吻合的。”
  “那么——”我掏出了透子的铅笔。“请和这上面附着的指纹对照一下。”
  “不愧是玲人,真是迅速——”接过铅笔以后,夏目走向了工作台。“等我一下,结果很快就可以出来了。”
  可千万别是透子啊——在夏目工作的时候,我又开始默默地祈祷起来。
  然而——
  “结果出来了——”
  “怎样——?”我立刻回过头去——看到夏目的表情以后,我就猜到了结果
  “果然……是一样的吗……”
  “嗯,右手食指的指纹完全一致。”她点了点头。
  又是这样——
  又一条生命——
  我抬起头来,缓缓朝她说道:“尸体的身份是水原透子,樱羽女子学院的学生——夏目,你的报告书上就这么写吧。”
  “我知道了。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夏目递给我一张鉴定报告。“这是之前你委托我的,已经完成了——”
  我看也不看,直接就把报告塞进了口袋里——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
  “夏目,借用一下电话。”我拿起了听筒,拨通了警视厅的电话号码。
  “鱼住吗?尸体的身份已经确定了,是水原透子,樱羽女子学院的学生——”
  “怎么又是那个学校——”电话那头,鱼住小声抱怨了起来。
  “我发现透子正在读葛城心的小说——虽然那家伙可能和这次的案件也没什么关系,可是你之前查过他对吧?”
  “是啊,不过没查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仅仅只是住址和本名而已。”
  “本名?那家伙用的是假名字吗?”我有些意外。
  “与其说是假名,不如说是笔名——”电话里传来了翻找文件的声音。“听好了,玲人,这家伙的本名是——”
  话筒从我的手中滑落,我惊讶得长大了嘴巴。
  脑海中,久久回荡着鱼住刚才的一句话——
  “葛城心,原名间宫心尔;
  “其父,间宫心像。”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Archiver|轻之国度

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JS of wanmeiff.com and vcpic.com Please keep this copyright information, respect of, thank you!

  

GMT+8, 2024-5-15 00:13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