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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23 1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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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歌•壳中诞生的少女】
乘坐着鱼住驾驶的皇冠警车,我们来到了位于保谷镇的间宫宅邸。
间宫邸依旧笼罩在一片阴暗寂静中,然而这片森林已被警方重重包围。
我下了车,走向被传唤来的几个人。
“请问,时坂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朽木兄妹率先向我问道。
“不用担心,等加菜子和冬子来了就知道了。”我只能这么回答道。
“可是,加菜子同学为什么要把我们叫来这里呢?”佐伯望向身后这栋破败的洋房,满脸疑惑。
“那、那个……我……”一旁的水原未央颤抖着声音。
“放轻松一些,很快就结束了。”我安慰道。
“久等了各位——”加菜子和冬子从黑暗中现出身来。“今天晚上就能解决掉大部分的问题了。”她举了举手里提着的箱子。
“冬子——你的身体还好吗?”文弥立刻向迎面走来的侄女问道。
“嗯,舅舅,我没事——”冬子微笑着说道:“这几天让您担心了。”
“没事就好……”文弥松了一口气。
“……冬子……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吗?”千鹤缓缓开口问道。
“当然——”冬子点了点头。“不过,你们始终还是我的家人——一直以来辛苦你们了。”她向文弥和千鹤深深地鞠了一躬。两人紧绷的脸也终于放松了。
“事不宜迟,我们赶快进去吧——”加菜子向鱼住问道:“鱼住先生,间宫心像应该同意了吧?”
“那当然,门已经开了——”鱼住凶巴巴地盯着她。“话说你这小鬼哪来这么大的本事,居然一句话就把间宫家的门撬开了。”
“嘛,这是冬子的功劳——”加菜子拍了拍身旁的少女。“咱们走吧——解谜的时候到了。”
推门进去——
屋内的光景,用废墟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地板上积了厚厚的好几层灰尘,残留着显眼的鞋印;
看上去十分昂贵的家具全都失去了昔日的色泽,玻璃碎裂一地;四处布满的蜘蛛网同样落满了灰尘,而拉网的蜘蛛早就已经不在了。
——放眼望去,尽是凄凉的景象。
“就在里面吗?”我用手帕捂住嘴不让自己咳嗽,然后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一扇门——门微微张开着,有光从缝隙中漏出。
“恐怕正是——”加菜子带领众人那个房间走去。
推开房门——好像是个书斋。
“都来到这里了吗……”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独自站在房间里——正是之前在美术馆里遇到过的老人。
果然——他就是间宫心像。
“间宫心像——”加菜子冷冷地望着他。“我代母亲来向你问好。”
“你的母亲……也是中原美砂吗……?”他淡淡地回了一句,然后望向人群中的冬子。“那一位才是吧……”
“你快说,我的母亲去哪里了!”冬子激动地朝他喊叫着:“快把我的母亲还给我!”她正想冲上去,却被加菜子拦住了。
“是谁无所谓,实际上两个都是——今晚的关键在于你。”加菜子指着间宫心像:“你多年以来怀有的偏执,成了如今一切悲剧的开端与起因。”
“偏执……或许是吧……”心像轻轻地点了点头。
加菜子踏前一步,走到心像的面前。
“我今天来到这里,是为了查明三桩谋杀案的真相,还有——解开纠结在那幅画的一切偏执。”
“三桩谋杀案?!”我惊叫起来。“你没搞错吧?还有另外两起?”
“嗯——前两桩的诉讼时效就快过了,得抓紧时间才行。那么,我们现在就进入正题吧——”加菜子转过身来,向屋内的众人宣布道。
“首先得从一切事件的开端说起——那就是间宫心像所绘制的被称为《壳之少女》的名画。而谈到这幅画,就不得不说起一位女性的人生经历。她就是《壳之少女》的模特——名为中原美砂的女性。”
“那一位……就是冬子的母亲吗……?”千鹤出声询问道。
冬子点了点头。“当然——千鹤妈妈,你也是我的母亲。”
“是这样吗……”她不禁低下了头。
加菜子继续往下说道:
“昭和17年,她曾在仓敷的中原美术馆工作,在那里与身为馆长的中原幸人相遇了;他是美术馆的拥有者,仓敷数一数二的实业家中原慎二郎的儿子。两人相遇,坠入爱河,差一点就结婚了;
“问题是——美砂小姐有个带来的孩子,也就是冬子。实在很遗憾,她的亲生父亲仍然不明——”
“那个,加菜子,可能是这样的——”冬子正要说些什么,却被她制止了。
“中原老先生当然不允许自己的儿子跟带着孩子的女人结婚;在他看来,美砂就是来骗取中原家的丰硕家产的。不过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破裂——凭借着一流的修复技术,美砂和冬子暂时留在了仓敷。
“不久,中原幸人被征召入伍;奔赴战场之前,他排除万难让美砂和冬子母女入籍了中原家。似乎是预感到什么了——事实上,幸人先生后来战死在了硫磺岛。”
“硫磺岛……”我不禁咒骂起来:“他也真是倒霉……摊上了那么个鬼地方,回得来才怪……”
“随着中原幸人的出征,姓氏改为中原的美砂带着冬子离开了仓敷;她们去往的是位于群马县的名叫‘亲爱修女会’的地方,那里有一位姓桂木的修女可以作证;
“美砂把年幼的冬子托付给教会以后,就到东京去工作了。她的工作地点是在位于上野的东京都美术馆——当时是东京府美术馆。
“尽管是战争时期,美砂仍然每逢周末就回到群马探望冬子。可是,昭和19年——美砂的消息断绝了。”
说到这里,加菜子分别看了看佐伯主任和间宫心像。
“据曾经照顾过她的佐伯主任所说,那个时候美砂成为了间宫心像的助手,对吧?”
“……那是在夏天的时候啊……”心像如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
加菜子重新以冰冷的目光望向他。
“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成为了《壳之少女》的模特,对吧?如果把当时的照片跟画对比一下的话,就一目了然了——你完全无法否认,对吧?”
“……嗯……”面对着她的逼问,心像只点了点头。
“当了你的模特以后,美砂小姐就突然下落不明了——这个说法你也无法否认,对吧?”她直直地盯着心像的眼睛,但他没有半句回答。
“不说是吧——你会后悔的。”丢了这么一句话,加菜子重新转过身来。
“关于我和冬子的母亲——中原美砂的事,先说到这里。接下来是另一位行踪不明的人——她也是模特,同时也是间宫心像的妻子——间宫美雪女士。时坂老师,告诉我你查到的情况。”
——这正是她今天在电话上的委托之一。
我点了点头,开始说道:“没有显示她已经死亡的正式文件。当然,因为是在终战前夕,不排除有户籍消失了的可能性——”
“非常感谢——”加菜子打开随身带来的箱子,取出四月号的《文艺小说》。
“这本杂志里有篇颇有意思的小说——《Sheol之壳》,作者葛城心——本名,间宫心尔,是间宫心像的长子,也是这次事件的主犯。他在终战前夕离家出走,不过现在成了一名小有名气的小说家。”她翻到登载着《Sheol之壳》的那一页。
“我通读过间宫心尔的小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问题——无论是《Sheol之壳》,还是之前的《Neanis之卵》,他创作的小说,说白了就是记载自身经历的私小说;
“他一直使用少年,少女这种第三人称的视角,恰恰反映出他在拼命地隐藏着小说中的主角就是他自己本身的事实;
“我们来看看《Sheol之壳》这篇小说好了——小说中的主角某少年从家里出走,被深山的教会收容,与少女相遇,画画,最后返回东京——与他的行动惊人地相似;如果我以此类推,将写在这里的情节全部都看作事实的话,就得出了很可怕的结论;
“少年母亲的脸上负了轻微的烫伤,因此被伤痕日益变大的幻想所困——这就是被称为“丑形恐怖”的精神病——据说美雪小姐是位漂亮的人,所以她可能连微不足道的伤也无法忍受——但我想,应该有更深刻的原因。”
加菜子停顿了一下。
“我想,估计是因为这个伤痕,迫使间宫心像放弃了以她作为《壳之少女》模特的想法,甚至越来越冷落她——这令她无法忍受,无论是作为妻子还是作为模特;
“肉体上的烫伤即使可以消失,她内心的伤痕却始终无法愈合,于是便做出了自残行为——后来,更是虐待起了儿子间宫心尔:殴打,敲砸,针扎,刀割,甚至性侵犯——简直令人发指。最后,忍无可忍的少年下定了决心——”
她重新站到间宫心像面前。
“——间宫美雪被间宫心尔杀害以后,你处理了她的尸体。”
“喂,小鬼——那是真的吗?”鱼住连忙插嘴道。
“虽然这些都是假设,我也完全没有证据。可是——”加菜子指了指默不作声的老人。“这个人一点否认的意思也没有。”
她继续说道:“至于母亲为何会如此虐待自己的儿子,我们暂且不表——总之,少年心尔后来离家出走了;从他日后的行动上考虑,《壳之少女》在那时已经完成了;
“他被群马的教会收容,然后——教会了那里的少女画画。那里的少女玛丽丝·史黛拉基于他的描述,创作出了一幅与《壳之少女》极其相似的画——事实与小说由此重叠了。”
“……心尔离家出走是在昭和二十年的春天。”心像承认了。
“很好,桂木女士也是那么说的——间宫心像,我再来问你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完成《壳之少女》的?顺便一提,欺骗我是不可能的。”
“做那种事情有意义吗……”心像缓缓地说道:“应该是在昭和十九年的年末吧……”
“也就是美砂成为助手大约半年以后,对吧——好,我们继续回到文本中。”加菜子重新翻起了小说。
“少年杀了母亲以后,新的母亲来了——这位肯定就是美砂;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那种关系,也不想知道——但我还是想说,你根本就不配。”加菜子的话语里闪着锋芒。
“不过,对于少年心尔来说,比起侵犯过自己的女人,她才更像是自己的母亲——可是,那也没持续多久;
“少年心尔的父亲对新的母亲似乎抱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执着——那是远比男女关系强烈的——偏执;妻子死了以后,他总算又找到了合适的素材,以便完成他那所谓的杰作。”说到这里,加菜子的声音颤抖了——我注意到,她一直在竭力地维持着冷静。
“父亲用极为残忍狡猾的方法虐待少年心尔——彻底地无视他;他恐怕对已经从壳里出来的东西没有兴趣了;因此,他创作了一个作品,那便是以即将从壳中诞生——圣者的复活为主题的作品——《壳之少女》。”
加菜子转过身来面向众人,声音变得格外铿锵有力:
“从创作时间上看,这个作品的创作初衷肯定跟日本在战场上的节节败退有着密切的关联。我不知道创作者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这一场愚蠢至极的战争,已经毁掉了包括冬子,心尔,时坂老师,水原女士,还有我在内的数以亿计普通人的家庭——决不仅仅只是日本人,还有这世上所有被无辜地卷入战火的人;
“我只知道,这一场战争虽然已经结束了,可是它所留下的无尽余毒,至今仍盘桓在这个国家的每一个角落,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我们的灵魂;
“我只知道,如果它的创作者和我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一样,至今反对的仍然只是战败,而不是战争本身,那么相同的悲剧迟早会在我们身上重演。”
听到这些,众人都沉默了——心像更是微微地发起抖来。
“新的母亲失踪以后,寻找着她的少年最终看到了那个作品——于是从那一刻起,他和父亲一样,被那个作品束缚住了;他选择了离家出走——估计是为了制作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来——这样,他就能找回自己的母亲了;
“少年心尔千里迢迢来到了群马的榛名山,或许在那里用光了路费吧,他就被前面提到过的桂木女士收容了。自那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就在那里生活着,并且与她——冬子相遇了。”
冬子点点头。“大概不到一年的时间——半年左右吧,我和他曾经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不过后来就不记得了;直到昨天,我才回想起自己的童年。”
原来如此——怪不得那张明信片上会出现冬子的名字。
“现在看来——他之所以会和冬子成为好朋友,或许正是因为冬子长得像他的母亲吧。到了昭和21年,朽木家提出了收养冬子的申请,是那个时候吧?”加菜子向千鹤问道。
“是、是的……冬子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来到我们家里的……”千鹤慌忙回答道。
“嗯,美砂断绝消息以后都快两年了。桂木女士作出那样的决定也不奇怪——大概五年前,成长起来的青年心尔回到东京,成为了小说家葛城心。”
她接着取出在水原家找到《文艺小说》五月号。“这是理应在今天发售的五月号,却被我在水原女士的家中找到了,原因同样暂且不表——总之,上面连载的《Sheol之壳》讲述的是回到东京以后,仍然在不断地寻找母亲的少年引发了一系列杀人事件的情节;
“开头是这么写的——‘我先是见了父亲,问了他那个东西究竟在何方。即使四处遍寻也无从觅得,当即醒悟,唯有自己制作。’”
加菜子一字一顿地读给间宫心像听,观察他的反应。
“这里的‘那个’,指的就是《壳之少女》。无从觅得——于是他决定靠自己制作,导致的结果就是——那四个人的尸体;
“小林由子、狩野智子、四十宫缀子、水原透子——都被切断了四肢,塞进了壳里,做成跟壳之少女一模一样的雕像。”
“……啊……”一直沉默着的未央倒吸了一口气。
“水原女士——”加菜子转向她,无情地宣告道:
“你的女儿水原透子,是被和她一母所生的哥哥所杀,然后被生下她的母亲抛尸灭迹的。”
“——啊,那、那个是……?”未央说不出话来了。
“喂喂,怎么回事啊——”我惊讶地跳了起来,然后想起了那份文件——
Mamiya(间宫) Mio(未央)。
“水原未央——旧姓,间宫。虽然我不知道你与间宫心像是什么关系——”
“……是我的侄女……”心像低声说道。
“很好,碎片又多了一块。”加菜子掏出一份文件。“这是我从所长办公室里带出来的,上面记载了一个超越时代的医学实验——
“间宫心像的妻子间宫美雪由于输卵管闭塞无法怀孕。但是,你很想要孩子,对吧?”
心像无言地轻轻点头。
“于是你找担任主治医生的朽木所长商量。最后,你们讨论的方案是——被称为人工体外受精的方法——采取美雪的卵子和心像的精子,在体外环境进行受精后放回母体。被选为母体的就是未央小姐你吧?”
“我、我……那个……”
“怎么可能——!”身为医生的文弥叫了起来。“即使是在国内,用注射器把精子注入子宫内受精至少也得等到昭和二十四年才有成功案例啊!”
“这个世上只存在可能存在之物,只发生可能发生之事——总而言之,朽木先生,请相信您父亲的技术——或者说,相信他曾经所属的某个组织。”加菜子平静地说道。
“什么组织——”文弥刚想追问,加菜子却转向了未央。
“未央女士,您因此怀孕了——十个月又十天后的昭和十年十二月三十日,产下一名男性婴儿,那便是间宫心尔,对吧?”
未央不说话,只是哽咽着点点头。
“我现在并不是要责备您——事实上,这项技术若是能够推广开来,必将造福全人类。”她转过身来,重现面向我们。
“又是亲戚,又是有交情的医院——在出生登记上不难动些手脚。于是在户籍上心尔就变成了间宫美雪生下的孩子;
“但是——十月怀胎历尽艰辛生下孩子的人却的的确确是你——未央女士。”
“是、是的……”未央无力地垂下头。
“抱歉,但是不说明这个事实的话,一切就无法继续下去了。”加菜子朝她鞠了一躬。
“我……那个……把、把透子……”她双手捂着脸
“嗯——我知道的,但是请您再稍微辛苦一下就可以了——”加菜子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然后,她接着说道:
“关于间宫心尔的犯罪,有几个地方表明他并非独自犯案:首先——”
“这一段让我来说明吧。”我示意了一下加菜子,她点点头表示同意。
“首先心尔不会开车,可是后两起的尸体却很有可能是被人用车运到现场的;然后是被塞进蛋壳里遭到遗弃的尸体。现在考虑的话,虽然会觉得那像是被《壳之少女》所束缚的他的犯罪行为,不过——我想间宫心尔应该不知道这么一回事。”
“……究竟怎么回事,玲人?”鱼住问道。
“——以前,我为了探望因病缺席的透子而到她家去打扰过;那个时候,房间里扔着贝壳之类的东西;贝壳、石灰、蛋壳——这些材料的主要成分全都是碳酸钙,加工也很简单,还是粉笔的原材料,那么——”
我向未央问道:“做成鸡蛋壳是不是很麻烦?”
“——啊、啊……啊啊……”未央双膝触地,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自从我对你说了能够加工成各种形状的话以后,被塞进壳里的尸体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尽管我那时候并没有表明身份,不过——恐怕你察觉到危险了吧,对吗?”
“是……是那样的……”
“于是从那以后——你就决定把四肢直接扔掉,从四十宫缀子——透子的朋友开始;然后,报应来了——你在回家途中,把自己亲生女儿的尸体扔到了路边。”加菜子接着我的话说道。
“啊、啊啊……那、那是……啊!!”未央失了魂似地哀嚎起来。
没错——弃尸的线路,刚好就经过水原家;而她家门口,刚好又停着一辆旧卡车。
——工作室门口多出来的脚印,想必就是她的了。
——她怎么就不进去看看死的到底是谁呢?
“您对于没有血缘关系,只是让您在怀胎分娩时疼痛万分的孩子过于偏执了。”望着哭倒在地的未央,加菜子平静地说道:“恰好与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间宫美雪对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儿子却百般虐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她没有感受过生产的痛苦,自然无法对心尔产生认同感。”
她叹了口气:“这是科学无意间酿成的伦理悲剧,也是后世无法回避的尖锐问题。”
“这么说起来……透子算是被自己的哥哥杀了……可是,那个人……心尔其实也怪可怜的吧……”冬子感慨了一句。
“让我们谈回心尔吧——说起来,为什么间宫心尔不早不晚,偏偏在最近才开始制作他的《壳之少女》呢?”
“为什么?”我下意识地问道。
“一方面是因为他去见了父亲吧,就像小说里写到的那样;而另一方面——”加菜子突然走到了我的面前,无奈地摇了摇头。“估计是因为时坂老师您吧~”
“什么——?!我?!”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是因为我!”
“准确地说,是因为日下达彦——不过这些都只是我的一个假设。”
“哈啊?怎么又提到他了?”我没搞懂加菜子的逻辑。
“老师,你曾经去找过心尔对吧?你当时是怎么跟他说的?”
“额,我想想——‘葛城先生的著作现在有被用于犯罪的可能’。怎么了吗?”
“他当时什么反应?”加菜子接二连三地追问道。
“额,一开始我说自己是侦探的时候,他根本就不肯开门;后来一听说自己的小说可能被用于犯罪了,间宫心尔就立刻跑了出来。你想说明什么?”
“就是这个——间宫心尔想要用活人来制作壳之少女,但他总不可能不知道这是犯罪吧,所以就一直没动手;可是当他知道,这个世上居然真的有人按照一部小说中的情节来杀人的时候,他潜意识中的一个开关可能就被打开了——既然这个是可以的话,那么我模仿一件美术作品来杀人,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他估计就是这么想的。
“如果用我之前的说法,那就是他在那一刻被过路魔上身了,而老师你那一番话恰恰就成了导火索。如果不相信的话,就请回想一下第一具尸体的死亡推定时间吧。”
不必去回想死亡推定时间了;
我清楚地记得心尔在笔记本上的记载——
三月十七日——小林由子;
正是在我去找他之后不久。
虽然她说这仅仅只是一个猜想,但我还是懊恼地把头低了下去;
——毕竟很有可能就是这样;
——我很有可能就在无意之中促成了一系列的杀人。
“还有——冬子,你四月七日那天离家出走了对吧?”加菜子向冬子问道。
“嗯……”冬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还好,那天有加菜子在呢……”
“以后别再做那种傻事了,好吗?”加菜子摸了摸她的脑袋。“现在我想请你回想一下——坐你对面的那个人,你记得他长什么样吗?”
“这个真不大记得了——”冬子歪着头想了一下。“是个男的,瘦瘦高高,看上去挺文弱的……”
“是不是长这样?”加菜子从箱子里取出一张照片递到她面前。
“对对对,就是他!”冬子指着照片上的人连连点头。
“你知道他是谁么?”加菜子故作神秘地问道,然后她把照片递到我面前。“还是让老师来说吧。”
“这个人,就是葛城心——间宫心尔。”我一边说着,一边更觉诧异。
“你是说,心尔一直坐在我的对面?!”冬子的声音颤抖了。
“嗯——”加菜子指了指杂志。“你看这里写着‘少年在列车里遇到了母亲’——我果然猜得没错,心尔跟你搭乘的是同一趟火车。那时的他看到自己苦苦寻找已久的母亲居然就坐在了对面,心情想必是十分激动的吧。”
“可是…..他当时为什么没有对我下手呢……”冬子心有余悸地问道。
“我还是只能结合文本猜测——”加菜子重新看回了杂志。“刚刚那一句接下来便是‘列车中遇到的少女,与自己是一样的’。我想,他可能是觉得那时候的你看上去十分孤独吧,就跟那时候的他一模一样——孤独这种东西,其实是很容易让人理解并产生共鸣的情感;
“又或者,他是想起了你和他小时候的事情,想起了那些你和他都是孤身一人,唯有依靠彼此才能坚强地生活下去的日子——可能两种情况都有吧,但无论如何,他当时实在是无法对曾经和自己一样被父母抛弃,内心十分孤独的你下手。”
“心尔是这样想的吗……看来……他的确也很孤独呢……”冬子喃喃自语道。
“但没过多久,他的偏执又占了上风——于是才有了时坂老师那一场太平间追逐战。”
“你是说那个试图抢走冬子的身影就是他?!”我恍然大悟。
“当然,虽然我也没搞清楚他是怎么知道冬子被朱崎藏在那里的——或许他当时就在医院里,无意中撞见了掳走冬子的朱崎吧。”
“很有可能——这家伙的事务所就在中野,离研究所很近,他也说过他经常到那边散心。”我补充道。
“嘛~时坂老师,我得感谢你——”加菜子转过身来望向我。“你这次并没有缠着我,问心尔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反正你肯定又会说是过路魔上身的,对吧?”我不满地回答道。
“确实是这样——心尔他存在什么通常意义上的动机吗?他跟那四位女生有仇吗?应该没有;他是为了抢钱吗?那何必做成人肉雕像?归根到底,其实就是在他看到《壳之少女》那个作品的一瞬间——过路魔上身了;他被那个幻影所迷惑,才会接二连三地犯下这些匪夷所思的命案来。
“什么?!仅仅因为这么点原因,仅仅为了这么点事情,那个杀人犯就残忍地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孩子吗?!”鱼住怒不可遏地喊了起来:“这简直太荒谬,太不可理喻了!混蛋,居然活生生地切下女孩子的四肢——等我逮到他,非把他揍一顿不可!!!”他一拳砸在了墙壁上,整个屋子似乎为之一振。
“准确地说——他并没有想过要杀害她们,他只是想卸掉她们的四肢,制作出自己的母亲罢了——当然,我也同样可以给你们一个科学的解释。”无视鱼住的反应,加菜子继续说道:
“记得上次的阿阇世情结吗?这次多半便是俄狄浦斯情结——也就是恋母情结在作祟了。不过我还是更偏好于无动机论,而且也只有这种理论才能更好地解释间宫心像的偏执行为。”
“为什么……心尔他会对我……对我母亲……对《壳之少女》偏执到这种程度?”冬子还是无法理解。“那幅画究竟有什么魔力?”
“想知道吗?亲眼见证一下不就好了——间宫心像,我听说上野美术馆那幅不是原作对吧?”她转向心像。
心像没有回答,而是把头扭向了房间深处——那里又有一扇门。
“《壳之少女》的原作就在那里面吗?”我问道。
“里面的是Fresco。”心像静静地开了口。
“Fresco——壁画对吧?还好我没忘记母亲教给我的东西,虽然我没什么天赋就是了。不过你多次改变了《壳之少女》的表现手法,还真是相当入迷呢。”加菜子讽刺道。
“所谓绘画,就是将周围的一切,包括那一瞬间的气氛都捕捉下来,并将其呈现在画布上。”
“留在画中的东西亘古不变——如果那样你就能够得到满足的话,那我真得谢天谢地了。”加菜子重新用冰冷的目光打量着他。“你也是——心尔也是,没有一人懂得这个道理,就别在我面前装什么印象派——你根本不配。”
她转身面向我们。“咱们去那里看看吧——现在到了最后一个环节了。”
我和鱼住打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那里,是纯白的世界;
就像是在卵壳内往外窥探一样;
几乎没有凹凸的空间;
不过——只有最里面的墙壁有所不同。
那正是《壳之少女》的壁画——使用了一面墙壁来描绘的巨大壁画;
远远超过普通绘画的震撼力;
似乎身在壳中的少女此刻就要从画中飞跃出来一般——
站在它的面前,就连这种疯狂的气氛也能感受到。
不,还有比这个更疯狂的东西;
我隐约猜到了真正的作品究竟为何;
那是远超于此的偏执。
只有这样,刚才加菜子所说的一切才能解释得通。
“冬子……?”
抬头看到壁画,文弥和千鹤失声叫了出来
“怎么会……像到这个地步……”佐伯也不由得目瞪口呆了。
冬子静静地走到壁画前,深情地凝望着画中的少女——她的母亲。
而不知为何,加菜子突然站着不动了。
我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地说道;“加菜子,我不得不说——这一次你错了。”
然后,我面向众人,抬高了声调:
“各位——真正让间宫心尔产生偏执的并不是这幅巨大的壁画,而是某样更疯狂的东西;间宫心尔诱拐少女,切除四肢,再用石膏粘土整形成同一个模样——他想让她们尽可能地接近母亲中原美砂,接近他最后一次看到她的样子。”
我转向了心像。
“年幼的心尔看过的东西并不是画布上的《壳之少女》,也不是这幅壁画——而是用中原美砂的肉体制作的壳之少女吧?你被你自己的偏执所禁锢,把中原美砂本人做成了一个作品,对吧?回答我的问题!”
——这才是间宫心尔心怀偏执到那种程度的原因;
——挚爱的母亲,居然被父亲活生生地做成了人蜡;
——强烈得彻底扭曲了他幼小心灵的冲击。
心像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壁画。“就在这个后面,有一间地下室。”
听了他的回答,冬子一下子愣住了——她踉踉跄跄地上前走了几步,直直地望着他。“就是你……杀害了……我的母亲……”她颤抖着用手指着他
见他承认了如此的罪行,几乎所有人都被事实的真相震撼了——
除了一个人。
“你当真以为,我没料到这点吗?”身后一个幽幽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当真以为,我之前不知道吗?”
我转过头去,只见加菜子抬起头来,缓缓开了口:
“我刚刚不是说了,有三起命案吗~”她突然表情诡异地笑了。
“鱼住,赶快叫几个人过来帮忙。”我向他命令道。
“那个……要把这个破坏掉吗……?”佐伯不无惋惜地说道:“多好的一幅画啊……”
“当然了,佐伯老师~”加菜子依旧微笑着。“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今晚是来让间宫心像身败名裂的啊~莫非你对曾经排挤过你的他产生了同情?”
“这、这个,是两回事吧——”佐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不一会儿,鱼住和几个人带着鹤嘴镐回来了。
“真的可以吗?”他向间宫心像问道。
“没关系……请动手吧……”他把头低了下去。
“不用你说,我们也会动手的~”加菜子突然抢过了一把鹤嘴镐,然后径直走到了壁画前。她抡起鹤嘴镐,重重地朝墙上挥了下去——
少女无暇的肌肤上,出现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啊,好高兴啊……一下挥下去,再一下挥下去……一下挥下去,再一下挥下去……这一切,都与你紧紧相连……你也一样……正在延续着美梦吧……这些……全都是幸福的障碍啊……得破坏掉才行……”加菜子一下接一下地挥着鹤嘴镐,胡乱地自言自语起来。
她看上去——像是疯了。
墙上的壁画被她破坏殆尽后,露出了一扇古老的木质门。加菜子立刻扔掉手中的镐斧,转动门把手走了进去,我连忙跟在了她的身后。
里面十分阴暗,漂浮着湿冷的空气。
我和加菜子小心翼翼地下着石砌台阶,感觉像是来到了地牢。
估计是有地下水渗进来的缘故,这个空间里的湿度很高。地板和墙壁都湿透了,就连天花板也在滴水。
吸取了上次的经验,我从怀里取出随身携带的手电筒,照向地下室的深处。
——一个不大的空间,尽头摆放着床和破旧的画架;
——房间里明显有人活动过的迹象;
——角落里,放置着一个用黑布盖起来的东西;
——不远处,地板上摆着一具骷髅。
——白骨被堆在一起,很随意地放着。
“这是……间宫美雪吧……”
没有人回话——我一个人在自问自答。
加菜子走近角落里摆放着的物品,一把扯下了黑布——
黑布下方,是失去了四肢的赤裸少女——
朽木冬子——不,是中原美砂;
冬子长大以后,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真美啊……”我不合时宜地感叹道。
她看上去就像是在熟睡中一般,完全不似已经死去多年——
估计是被心像尸蜡化处理过了,所以才没有腐烂。
加菜子蹲下身去,伸出双手,颤抖着抱住了美砂的遗体——
大颗大颗的泪珠扑簌簌地掉了下来,一滴又一滴地滴落在壳之少女的肌肤上。
她怀抱着美砂,将自己的脸伏在了那冰冷多时的胸膛上,去感受那早已停止的心跳。
“妈妈……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们拉勾……约好的呢……”
她哽咽着,伸出手抚摸美砂的脸庞。
“刚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跟现在的你一样小……你就跟现在的我一样大……现在……我终于跟你一样大了……可我还是怀念……当初……我比你小的时候……”
手轻轻地拂过精致的脸庞,一路往下,来到白皙的胸口;
手握成了拳头,无力地敲了下去——
“求求你……能不能为了我……重新活过来……”
无人应答——
她重新趴在美砂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这副悲伤的样子,简直就像是刚刚失去母亲的孩子。
“呐,加菜子……”我静静地开口问道:“你刚刚说……美砂是你的妈妈……这是真的吗……”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我也蹲了下来,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别太难过了……我们先上去吧……好吗……”我向她伸出手。
她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望着我——带着一种摄人心魂的美丽。踌躇了很久,她才缓缓地接过了我的手。
我们就这样默默无言地护送着美砂的遗体,走向地下室的出口;
每踏出一步,都漫长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推开门——迎接光明的世界;
光明,但并不美好的世界。
早已在门后等候多时的冬子立刻扑了上来——她接过加菜子手中的美砂,眼泪同样哗啦啦地掉了下来。
“妈妈……妈妈……妈妈!”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自己的母亲。
文弥和千鹤也围了上来——他们默不作声,只是紧紧地拥抱已经泣不成声的冬子。
我沉重地走向鱼住,拍了拍他的肩膀。“里面还有一具白骨,是间宫美雪的,你们等会也带回去吧。”
然后,我转身望向加菜子——
只见她一把抹去了眼泪,然后望向间宫心像——杀害她母亲的人。
——我已隐隐预感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
“你有亲人吗?”她莫名其妙地问了起来。“你有父母吗?啊,他们肯定已经死了好多年了吧;你有孩子吗?没错,还有一个间宫心尔呢;你还有别的亲人吗?应该有吧,水原女士不就在那里么?好,就这么办——”
加菜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笑了——比之前更加诡异的微笑。
“我先把水原女士杀了,再把你儿子抓回来,在你面前一下一下地折磨死,让你感受一下我这十四年来的痛苦——让你知道,什么叫白白地看着至爱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的痛苦。”
骇人听闻的话语,被加菜子平静地从口中道出。
“不对,怎么能就这么简单地杀掉呢?”她很快便摇了摇头。“女的做成飞翔的胜利女神(无首无臂雕像),男的做成受苦受难的普罗米修斯(肚子被切开,内脏被扒出)怎么样?这些,得你教教我呢~”
“还是不对,这些得花很长时间呢~”加菜子又摇了摇头。“抱歉,我太性急了,等不了那么久,所以——”她又一次笑了。“我还是先把你杀了吧。”
她的面容一下子变得扭曲起来:“我要把你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再挫骨扬灰——让你死后永不超生!”
——顷刻间,加菜子的身影扑了上去。
“快住手——”我立刻反应过来,向鱼住喊道。“你们快拦住她!”
鱼住和几个警察迅速冲了上去,挡在加菜子的面前。加菜子冷笑一声,游鱼一般灵巧地从几个彪形大汉中间穿了过去。一眨眼的功夫,她已来到了间宫心像的面前——
下一个瞬间,加菜子的右手高高举过头顶——手中紧握的手术刀闪烁着寒光;
——这个行刑的身影,我依稀在哪里见过。
间宫心像没有避开,而是静静地闭上了双眼;
加菜子的刀锋,眼看着就要往他的脖颈上挥下——
她的手却被一把抓住了。
“不可以啊,加菜子不可以杀人啊!”冬子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加菜子。加菜子使劲地挣扎起来,可冬子就是不肯放手。
“这一切……全都是我的错……”在二人面前,心像缓缓开了口。
“咚”一声——他朝加菜子和冬子跪了下去,深深地低下了头。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加菜子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用?!”
“要杀要剐,请您动手吧。”面对她的斥责,心像毫无反抗之意。
“还用你说——”加菜子的瞳孔一下收紧,想要一刀挥下——无奈手被冬子抓住了,她的刀锋始终无法往前。
“冬子,放开我!”她扭头向冬子喊道。“这家伙可是杀了你的母亲啊!你难道不想报仇了吗?!”
“可我更不想看到,加菜子为了我杀人啊!”冬子咬紧牙关,拼命地摇了摇头。“你忘了那天你跟我说过的话了吗?”
一听这话,加菜子愣住了——手中的刀“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
“你说过的吧,不可以因为复仇而杀人啊!”冬子抱得更紧了。“如果杀人的话,加菜子不就变得跟他们一模一样了吗!”
手突然松开了,冬子整个人往后倒去——加菜子急忙一个转身,在她落地之前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身体。
“冬子,你没事吧!”她惶恐至极地凑近冬子的胸口,试图去听她的心跳。
——刚才那狰狞的表情已完全消失,加菜子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加菜子……答应我……不可以……成为杀人犯啊……”耳边传来了浅浅的一声低语。
“好好好,我答应你……”加菜子慌忙答应着,然后立刻抬头望向走过来的文弥。“朽木先生,有没有铁剂?维生素也行!”
文弥却笑了笑,指了指她怀里的冬子。
加菜子正大惑不解的时候——一只小手伸了过来;
轻轻地,勾住了她的小指头。
“那你可要跟我约好,绝对不可以食言啊~”理应昏迷不醒的冬子睁开了双眼,微笑着晃动着加菜子的小指头。
一行眼泪又顺着加菜子的脸庞流了下来——
只是这一次,她笑了。
“你真是……够狡猾的……”加菜子无可奈何地望着冬子。“……就跟你母亲……一样呢……”
“抱歉呢~”她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不过——加菜子真的很担心我呢~”
“你个小笨蛋——”加菜子使劲捏了捏她的脸。“你知不知道你的病有多严重——”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便住口不说了。
接着,她走向依旧伏在地上的心像;
弯下腰,捡起了手术刀——
收入怀中。
“今天我就看在冬子的份上,饶你一条狗命。”加菜子冷冷地朝他说道:“你就给我到监狱里去反省一辈子吧。”她转身拂袖而去。
“好了,事情都差不多了。”我在一旁建议道。“那么——加菜子,你也该说出你的真实身份了吧?”
“对啊对啊——”冬子也在一旁怂恿道:“加菜子你答应过我——等你找到了我的母亲,就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的。”
“嘛~”加菜子望向我。“老师不先试着猜一猜吗?”
“这个……”我皱了皱眉头。
“首先我敢肯定,你不是中学生;不仅仅是因为你那极高的智商和非凡的推理能力,你的思想和心智远比周围的同学成熟,眼界和知识面也比她们宽广得多,还非常难得地具有质疑精神——你绝对不止十四岁;
“你博学多才,但从你平时阅读的书籍来看,你最精通的估计是医学和心理学;你的胆量过人,敢于直面尸体和骸骨,而且使用手术刀——你是个外科医生?至少,也是学外科的吧。”
“差不多就是这样吧~”加菜子轻轻地鼓起了掌。“不愧是老师呢~”
“另外——”我补充道:“中原美砂应该是你的养母,对吧?”
“嗯。”她坦诚地点了点头。“妈妈曾经照顾过我三年。”
“这么说的话——加菜子就是我的义姐了?”冬子兴奋地向她说道:“呐,我以后可以叫你姐姐吗?”
“不要,我讨厌这个称呼——”加菜子立刻便拒绝了。“以后千万别这么叫我——绝对不要,记住了吗?”她一脸严肃地叮嘱冬子,可冬子却故意捂起了耳朵。
“还有——你跟月岛家是什么关系?”我继续发问:“柚木不是什么响当当的姓氏,但你的出身肯定十分显赫——告诉我,你的真名是什么?”
“呵呵~连这都被老师注意到了呢~”加菜子无奈地笑了笑。“如果我告诉你——柚木是我母亲的姓氏,我其实姓柴田呢?”
“柴田,莫非是——?!”一个如雷贯耳般的名字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制丝业巨头柴田耀弘是你什么人?”我屏住呼吸问道。
“我爷爷。”
“原来如此,中原家世交柴田家的第三代继承人——你是受中原慎二郎的委托来到冬子身边的吗?”
“准确地说,我是受了我妈妈中原美砂的委托——我答应过她我要照顾冬子的。”
“加菜子,原来我出生的时候你也在场吗?”冬子感到十分意外。
——这样的话,就不难理解她为何会知晓冬子的身世了;
——只是,还有几个关键的疑点。
“最后一个问题——”我盯着加菜子的眼睛问道。“你今年多少岁了?”
“老师真是失礼呢~”加菜子不满地瞪了我一眼。“放心啦,我又没有很老~只不过年长冬子四岁罢了。”
“不过你看上去也真嫩,怪不得能混进中学呢~”我伸出手想捏一捏她的脸,却被她狠狠地拨开了——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句“色狼!”的斥骂。
“怪不得——”冬子恍然大悟。“我一直觉得加菜子姐姐很成熟呢,原来是这样。”
“住口——顺便说一句,你还有个哥哥,我们明天得去解决掉他。”
“哥哥……说的是间宫心尔吗……”冬子的表情一下子黯然了。但很快,她又抬起头来:“加菜子姐姐,答应我——无论如何,请你不要伤害他,好吗?”
加菜子并没有回答,而是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
“或许……我跟心尔是一样的吧……都只不过……是个重度的俄狄浦斯情结患者罢了……”她那残留着泪痕的侧脸,看上去十分疲惫。
我轻轻地搭上了她的肩膀。“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家吧——小紫一定很担心呢。”
“嗯。”她点了点头。“那——冬子,我和老师就先告辞了。”
“嗯,明天见——”冬子挥了挥手,便和文弥千鹤一同离开了。
我们缓缓走出了间宫家。
就这样——
三起命案都算是告破了;
除了间宫心尔依旧在逃以外,其余的犯人——间宫心像和水原未央都被警方带走了;
未央依旧在默默地哭泣——她会因为遗弃尸体而被问罪吧;
间宫心像依旧低着头——他的身影看上去更瘦小了;
中原美砂的遗体和间宫美雪的遗骸都将被送到朽木病理学研究所进行处理——估计很快她们就能入土为安了吧。
我转过身去,最后看了一眼这栋阴森森的建筑——
这下,间宫家的宅邸就真的是彻底荒废了呢;
不过——反正本来就已经够衰败的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估计用不了多久——
这栋房子就会被推倒,铲平;
这块地会盖上新的房子,住进新的主人;
那么——
有关旧主人的一切;
有关旧房子的一切;
有关《壳之少女》的一切;
曾经在这里发生的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很快,也都会被人们所遗忘的吧。
归根到底,我们不过是历史洪流中的一颗细小沙粒罢了——
坐在鱼住的警车里,我和加菜子挨着肩膀渐渐睡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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