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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士见文库] [水野良]皇帝聖印戰記4 漆黑的公女[台/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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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4 11: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1870406485 于 2016-9-4 11:56 编辑

  皇帝聖印戰記4 漆黑的公女
  ——————————————
  作者:水野良
  插畫:深遊
  譯者:蔚山
  圖源:污驴
  掃圖:污驴
  錄入:污驴
  天使動漫:www.tsdm.net
  僅供個人學習交流使用,禁作商業用途
  下載後請在24小時內刪除,天使動漫不負擔任何責任
  請尊重翻譯、掃圖、錄入、校對的辛勤勞動,轉載請保留資訊
  ——————————————

  內容簡介
  在與提歐的戰爭中吞敗之後,喪失身為大工房同盟盟主威望的
  貝多利德邊境伯爵瑪麗娜,相準了幻想詩聯邦的怯戰,
  決心取下仇敵──奧圖克伯爵維拉爾的性命。
  她將聯邦盟主提出的和平協議棄如敝屣,
  藉由力量、恐懼和全新的「選帝侯」體制讓大工房同盟團結一氣,
  並率領壓倒性的大軍包圍奧圖克。
  為此,治理「永夜之森」的奧圖克代理城主提歐也高舉起戰旗──

  作者簡介
  作者:水野良
  1963年7月13日生,身兼小說家與遊戲設計師二職。
  著有《新羅德斯島戰記》、《魔法戰士李維》系列等膾炙人口的作品,
  被譽為日本奇幻小說之父。


  兩人促膝長談,直至睡意襲來。

  接著便鑽入毛毯迎接早晨——這就是他們度過的每一天。


  大陸曆二○一三年六月──

  貝多利德揮兵進攻過去的附庸國史塔克。而這也是後世稱之為「奧圖克之役」的第一波戰火——


  「我原本是希望妳能獲得幸福的呢。」

  「我看起來像個不幸的女人嗎?」

  維拉爾回首望向瑪格莉特,只見她報以淡淡的微笑。


  CONTENTS

  Chapter1. 外交
  Chapter2. 覺悟
  Chapter3. 攻防
  Chapter4. 落日

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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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9-4 11: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章 外交
  
  
  1
  
  大陸曆二○一三年五月十日──
  
  在貝多利德的首都伯爾塔──
  有一位魔法師拜訪了克萊榭家世代相傳的居城。
  來者是幻想詩聯邦盟主阿雷克西斯•德賽的契約魔法師──賽佛德•拉特齊斯。自五年前左右開始,他就以上一任當家席貝斯托的外交魔法師身分,被派駐於貝多利德。即使發生過大禮堂血案,他也和阿雷克西斯再次簽訂契約,繼續執行原本的工作。
  他將漆黑的直髮梳成中分,髮梢修理得相當整齊;他戴著以銀鍊繫著的單眼眼鏡,像是握著手杖一般持著魔法杖。賽佛德身穿繡有德賽家火龍紋章的法袍,外頭罩了件黑色斗篷,瀟灑地行走於城中的走廊。
  「會是來勸降的嗎?」
  得知賽佛德來訪的消息,克萊榭的當家,同時也身兼大工房同盟盟主的瑪麗娜•克萊榭露出自嘲的笑,將視線投向契約魔法師奧貝斯特。
  「憑空臆測並無意義。」
  奧貝斯特頂著一張撲克臉回應道。
  瑪麗娜也知道這是直接詢問使者就能明白的事,但多少還是希望奧貝斯特能講個兩句慰藉之言。不過,瑪麗娜也明白這位魔法師長並不是這種善於察言觀色的個性。
  瑪麗娜知道,聯邦已在阿雷克西斯•德賽的根據地浩爾西亞開設了君主會議,也透過各種管道得知有許多君主希望能和同盟和平共存。然而,奧圖克伯爵維拉爾卻像是對這些君主下了戰帖般,在從同盟手中奪走了佛比司和克洛維斯這兩塊版圖後,才抵達浩爾西亞。
  如此一來,奧圖克便打通了與伊斯梅雅的陸上交通,突破了被同盟勢力包圍的狀況。
  瑪麗娜雖然收到了佛比司和克洛維斯的求救訊息,但她卻無法給予回應。這是因為她在去年失去了賽維思,而且迄今還無法判讀歐傑爾和布魯塔琺的動向所致。不僅如此,位在東側的鄰國史塔克,也有傳出統治半島地區的帕威爾•沐拉德子爵打算背叛同盟的風聲。這位子爵在沛尼洛普地峽建造了堅固的要塞,還召集兵馬,囤積了許多物資和糧草。
  沐拉德子爵家過去跟達塔尼亞還有奧圖克的淵源頗深,並在南海的貿易中獲得了大筆利益。不過,由於在尤爾根實行遠征之際被劃入了同盟之中,因此受到達塔尼亞和奧圖克海上封鎖,也因此失去了經商路線。在大禮堂血案後,沐拉德子爵成了獨立君主,他想必一直覬覦著脫離同盟的機會吧。此時適逢克萊榭家的名聲失墜,對他來說是個絕佳良機。
  (這是很正確的判斷。)
  有著「貝多利德的腳邊地盤」之稱的史塔克若是舉兵反叛,對目前的同盟來說可是一大危機。聯邦若是趁著這次機會發動總攻擊,同盟可沒有把握能阻擋下來。即使如此,瑪麗娜還是只能善盡自己身為克萊榭家當家──以及同盟盟主的職責。
  瑪麗娜坐在王座上,迎接聯邦的外交魔法師。
  「許久不見了……」
  賽佛德恭敬地行了一禮後,便接著開口讚揚瑪麗娜的美貌。但只見她將手一擺,要他停下這些花言巧語。
  「我沒什麼耐性。你就省略那些社交辭令,直說來意吧。」
  「這真是失禮了。在下今日求見,乃是為了轉達幻想詩聯邦的共同決議。」
  賽佛德誇張地擺出肢體動作,朗聲說道。
  「說吧。」
  瑪麗娜平復心情,催促著聯邦的外交魔法師。
  「那麼……」
  賽佛德在裝腔作勢地調整完呼吸後,才繼續說了下去。
  「幻想詩聯邦願能與大工房同盟和平共存。大禮堂血案的真凶已查明是名為潘朵拉的組織所為,雙方已無繼續對立的理由。」
  「你說什麼?」
  瑪麗娜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因為她萬萬想不到,在這樣的局勢下,聯邦居然還會主動提出和平協議。
  「聯邦不只奪走了賽維思,連佛比司和克洛維斯都被你們打了下來,而你們現在竟說期望和平共存?」
  瑪麗娜為了探出對方的底細,刻意用帶著怒意的口吻說道。
  「您會動怒也是理所當然……」
  賽佛德放低姿態回應。
  「然而,若和平得以實現,雙方就得以擺脫同盟和聯邦的桎梏。吾主阿雷克西斯的願望,便是讓雙方的關係回歸至大禮堂血案之前,並實行當時決定的事項。」
  「你是說,讓阿雷克西斯閣下與我結婚,藉以統合大公家的計畫嗎?」
  「正是。」
  「還真是個遲來的提案。但首先,克萊榭家和德賽家都已無大公的爵位,就算雙方聯姻,皇帝也不會因此誕生。」
  「只需呼籲兩方陣營的君主們加入附庸即可。」
  「你認為回歸為獨立君主的君主們會乖乖配合嗎?說起來,當初反對我們兩家聯姻的君主便不在少數,正是因為身為大公的父親馬帝亞斯和席貝斯托閣下盡力遊說,才能讓雙方勢力的君主同意此事。然而,無法接受這樁婚事的君主仍是大有人在。雖說大禮堂血案看來是由潘朵拉所為,但他們背後想必有著更多人作為靠山……」
  「為了讓事件真相水落石出,同盟和聯邦更是應該化干戈為玉帛。只要雙方同心協力,那個意欲讓極大渾沌時代再臨的邪惡組織也會被我們殲滅吧。如此一來,瑪麗娜大人和阿雷克西斯大人亦能為父親報仇雪恨。」
  賽佛德鼓吹道。
  看來,對方真的是為了和平而來。而且聯邦並不在乎自己占得上風的局勢,向同盟提出「回到大禮堂血案之前的狀態」的建議。
  「奧圖克伯爵維拉爾閣下亦贊同此事嗎?」
  「此為君主會議所決定的結論,他表示願意遵從。」
  「這樣啊……」
  看來,奧圖克伯爵並未掌握到君主會議的主導權。這明明就是殲滅同盟的大好良機,但聯邦的君主們似乎並未做足覺悟。
  (阿雷克西斯……)
  瑪麗娜湧上一股衝動,現在的她很想把那位擔綱聯邦盟主大位的年輕人叫來怒罵一頓。
  (你打算毀了聯邦嗎?)
  浩爾西亞侯爵阿雷克西斯是一位儀表不凡、性格溫柔,且藝術造詣十分高深的優秀青年。然而,他有著過於追求理想的一面,因此在執行實務時往往會出現致命性的缺點。
  瑪麗娜在艾拉姆偶然邂逅了阿雷克西斯,並深愛著他的一切。瑪麗娜打從心底希望能成為他的王妃,並打造他所冀望的理想世界。
  然而,由於他們強硬推行這樁婚事,而樹立了許多敵人,終於招致大禮堂血案的悲劇。瑪麗娜認為,父親之所以會死,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因此,她身上至今仍是穿著喪服。
  「無論如何,這都不是我能立刻做出答覆的提案。我也會召開君主會議,並聽從各方君主的意見,這樣可以吧?」
  瑪麗娜以高傲的口吻回應賽佛德。
  「我明白了……」
  聯邦的外交魔法師大動作地行了一禮,並踏著與來時相同的瀟灑步伐走出了廳堂。
  
  在確認賽佛德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後,瑪麗娜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一股難以言喻的焦躁感在她心中蠢蠢欲動。
  奧貝斯特看了過來,像是在詢問她所為何事。
  「沒什麼……」
  瑪麗娜搖了搖頭。
  「不說這個了。你對聯邦方才的提案有何看法?」
  「他們或許別有打算,但對我們來說卻是個絕好的機會。」
  奧貝斯特答得迅速,但表情和口吻還是一樣冷漠。
  瑪麗娜在內心埋怨,既然這樣認為,那再表現得積極樂觀一點也沒關係吧,因為這會影響到她的判斷。不過,瑪麗娜現在的感想倒是和奧貝斯特一致。
  「無論他們有何打算,我現在最需要的莫過於時間。就現況來看,只要對方依然期望和睦,就不會遣兵攻打我方。我想趁這段期間重拾克萊榭家的威望,並重整同盟的團結。馬上召集君主,舉辦同盟會議吧。」
  「遵命……」
  奧貝斯特向瑪麗娜行完一禮,對屬下的魔法師們做出各種指示。
  
  賽佛德•拉特齊斯回到伯爾塔郊區的宅邸後,便進入辦公室,以魔法杖向位於浩爾西亞本國的契約魔法師長聯繫。
  「……結果如何?」
  一道沙啞的聲音從魔法杖傳了過來。
  這位德賽家的魔法師長,在上一任當家席貝斯托在位時便與之契約,是一名年過六旬的老人。原以為他會趁著當家換人之際引退,但他卻主動向阿雷克西斯提出再次契約的請求。許多八卦都說,他是因為捨不得德賽家優渥的薪水,才會決定留下。
  「就我看來,瑪麗娜大人似乎對我方的提案不感興趣。」
  賽佛德坦言道。這是他方才謁見過後的感想。
  「……這僅是你的個人意見,而不是瑪麗娜閣下的真正想法吧?」
  在隔了幾拍,魔法師長的回應才傳了過來。
  看來,阿雷克西斯就在他身邊。賽佛德其實很想直接向阿雷克西斯稟報,但魔法師長不會允他越級上報的。
  「當然,我並不知道瑪麗娜大人的真正想法。然而,只要觀察對方的語氣和反應,就能推算出這樣的結論。如果連這點本事都沒有,可是沒辦法擔任外交魔法師。」
  這就和以皮膚感受環境相似。賽佛德在心中暗罵這個不在現場還敢裝懂的魔法師長。
  在侍奉席貝斯托時,這位老魔法師長也是充滿了威嚴和霸氣,但在轉侍阿雷克西斯後,氣勢便顯著地衰落許多。
  (他恐怕是對聯邦和阿雷克西斯大人失望了。聯邦若是與同盟全面開戰,他八成會以屆齡為由,要求解除契約吧。)
  賽佛德向魔法杖投以輕蔑的視線。所幸魔法杖能傳遞的只有聲音而已。
  (我倒是沒能及時抽身啊。)
  他忍不住露出苦笑。
  在過去約莫五年的時光中,賽佛德為了促成德賽家和克萊榭家的婚事,可說是全心全意地到處奔波。反對兩大公家爵位統一的不只是同盟而已,以聯邦的奧圖克伯爵維拉爾為首,許多人都不贊同。而他說服了這些反對勢力,終於在聯邦的君主會議中取得了贊同婚事的決議。
  也許賽佛德並不會名留青史,但他仍對自己為大陸統一而四處奔走的工作感到光榮。然而,那起如惡夢般的大禮堂血案卻讓他的努力付之一炬。
  賽佛德之所以會和阿雷克西斯再次簽訂契約,是想讓自己構築起來的大陸統一之路能延續下去。不過,自去年爆發奧圖克和貝多利德的衝突後,局勢便走向雙方展開全面對決。
  「我認為,若對方沒有回應的意志,那交涉這件事就與緣木求魚無異。」
  賽佛德勸諫道。
  「但老夫覺得,貝多利德邊境伯爵並不期盼與我方開戰。他們應該是覺得現在貿然同意和平協議,會讓同盟諸侯出現反彈吧。只要提出能讓邊境伯爵保住面子,又能讓同盟諸侯接受的條件即可。」
  「現在的局勢是我方占得上風喔。就算是提出對等的條件,也讓我很不能接受呢。」
  賽佛德也有著身為外交魔法師的自尊。在現在的狀況下,他若是提出損及聯邦的條件才換得和睦,就會成為全天下的笑柄了。
  「不管要提出什麼條件都行,一定要達成和平協議。這可是阿雷克西斯大人再三強調的命令。」
  老魔法師激動的話聲自魔法杖傳了過來。
  (阿雷克西斯大人還是對瑪麗娜大人一往情深啊……)
  賽佛德也知道,這兩人曾經無比相愛。
  (但兩位的婚事卻未受到祝福……)
  這起大禮堂血案,就像是藏在檯面下的東西爬了上來般,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賽佛德也聽過關於潘朵拉這個組織的傳聞,但也只知道那是與魔法師協會對立,由闇魔法師組成的祕密組織。他不認為那樣的組織有辦法幹出這等大事。
  但對潘朵拉來說,他們恐怕也是不得不為。皇帝聖印若真的誕生,渾沌的時代就會邁向終結。不願讓事態如此發展的人們,被這樁婚事給逼了出來。
  (若聖印繼續邁向統一之路,那個組織遲早會再次出手。)
  瑪麗娜和阿雷克西斯都希望能夠統一大陸,也希望結束渾沌時代。
  然而,就剛才的謁見來看,賽佛德認為瑪麗娜已經決定要換個方法實現這兩個願望了。在那起事件尚未結案前,兩人是絕對不可能結婚,因為那很有可能再次招致悲劇發生。
  對於身為克萊榭家當家的瑪麗娜來說,這是極為合理的想法。
  但阿雷克西斯的眼中似乎只有瑪麗娜一人。
  「我會試試,但對方恐怕會以各種理由拖延。我認為反該趁這個機會侵略同盟,以戰逼和才是上上之策。」
  軟硬兼施正是外交的常道手段。
  「你認為這種會讓瑪麗娜大人感到痛苦的做法,能夠徵得阿雷克西斯大人的同意嗎?」
  一道輕如囈語的話聲從魔法杖傳了過來。
  「應該是沒辦法吧……」
  這就是瑪麗娜和阿雷克西斯的不同之處。
  「正是如此。你就好好發揮在大學的辯論大會時常勝不敗的雄辯之才吧。」
  老魔法師說完,便切斷了魔法杖的通訊。
  (真是亂來的指示……)
  賽佛德將魔法杖粗暴地往辦公桌上一摔。
  「辯論」和「交涉」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辯論只需戳破對方的論點即可,但交涉必須找出雙方都能接受的妥協點才行。
  「這是叫我扮演丑角嗎?他打算在交涉失敗之後,把責任全推到我身上吧……」
  賽佛德已經能清楚預見這樣的未來。
  「呵哈哈哈……」
  甚至不自覺笑出聲來。
  被要求執行矛盾又亂來的命令,讓他忍不住感到可笑至極。
  (所謂的人之常情,對我來說盡是些滑稽無比的東西。)
  
  
  2
  
  大陸曆二○一三年五月十五日──
  
  在聯邦提出議和要求的五天後,所屬大工房同盟有力諸侯的契約魔法師們,被邀至克萊榭家的居城舉辦同盟會議。
  根據創立同盟的尤爾根•克萊榭所制定的規則,爵位在子爵之上的君主必須派遣專司外交的契約魔法師滯留於貝多利德的王都伯爾塔。雖然他們未對這些契約魔法師明文規定職銜,但為了方便,現下都以外交魔法師稱之。
  拜此之賜,只要同盟認為有那個必要,就隨時有辦法召開會議,並在短期內定出決議,將訊息傳達給各國君主。當然,外交魔法師被賦予了相當大的權限,甚至還有君主是全權交給外交魔法師處理。
  瑪麗娜坐在王座上,以奧貝斯特為首的貝多利德魔法師團在左右待命,貝多利德騎士團的要員們則是在牆邊整列成隊。諸侯派駐的外交魔法師人數合計約數十人,身穿各國制定的法袍,面向王座單膝跪地。
  奧貝斯特以平板的聲調宣布開會,會議就此開始。
  「我這次有個重要的提議……」
  瑪麗娜首先開口。
  「我要求歐傑爾、布魯塔琺和史塔克的所有君主成為我的附庸。我已再三請人傳達此事,迄今卻未收到回覆,把我這次的提議視為最後通牒吧。」
  瑪麗娜氣勢凜然地說完,被點名的各國魔法師便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面。這是為了讓會議順利進行而自然形成的一種慣例。
  接著,目前史塔克勢力最大的沐拉德子爵的外交魔法師要求發言。
  「身為魔法師,若要談論君主道似乎略顯僭越,但在下認為附庸不該流於形式,而應重於精神上的聯繫。吾主帕威爾曾誠心向前任當家馬帝亞斯大人宣示忠誠,但馬帝亞斯大人卻在艾拉姆死於非命,這令吾主因悲成病,迄今仍無法痊癒。吾主對克萊榭家的現任當家──瑪麗娜大人擔任同盟盟主一事並無異議,但宣示附庸並非一件可以輕率做出的誓言。」
  「閣下的意思是,我不具備成為你們主人的資格?」
  瑪麗娜以尖銳的語氣回問。
  「在下只是認為『現在不是時候』罷了。只要瑪麗娜大人能表現出盟主所應具備的資質,吾主想必也能下定決心吧。」
  「閣下要我率先表現資質?」
  「您是若要吾主即刻回覆的話,那這就會是必要的條件了。」
  「那麼,容我問一句──你們之所以在沛尼洛普地峽的要塞駐軍、屯糧、搬入物資,是出於何種理由?」
  「由於史塔克也是和奧圖克國境接壤的國家,因此我們為防他們侵攻而做了準備。」
  沐拉德子爵家的外交魔法師流暢地應對。
  「若是如此,那你們可以安心了……」
  瑪麗娜露出了微笑。
  「聯邦是不會攻過來的。因為就在幾天前,他們派了人過來議和。」
  聽到這番話,原本保持肅靜的外交魔法師們登時傳出一陣嘈雜。不過,他們很快就恢復了鎮靜,恐怕是已經在腦中推估未來的局勢走向吧。
  「在下原以為聯邦會揮兵進攻……」
  史塔克的外交魔法師說道。
  「出乎你的預料了嗎?」
  瑪麗娜對他投以冰冷的視線。
  「這確實與在下預期的狀況有所出入,但能迴避一場戰事,也是萬人之福。」
  史塔克的外交魔法師露出沉穩的笑容回應。外交魔法師可是經歷了千錘百鍊,就算內心翻騰得有如浪濤,也不會將之表現在臉上。
  「這確實值得慶幸,而我打算趁著這個機會強化同盟的向心力。我之所以向接壤聯邦的各國君主要求附庸,也是出於這個理由。倘若和議決裂,要與聯邦一戰時,只要身為我的附庸,就沒有拒絕出兵的藉口了吧?與此同時,我也會擔負起全力馳援的義務。」
  瑪麗娜說到這裡,將視線一一停留在三國的外交魔法師身上。
  「謹遵您的指示……」
  三名魔法師恭敬地行了一禮。
  「我給你們十天,在期限到來前給我答案。」
  「在下會轉達給吾主……」
  史塔克的外交魔法師作為代表回應後,三人便退回原本的隊伍中。
  「至於其他人,你們也聽到我說的了。聯邦打算和我方議和,至於我方是該答應或是反對,我希望能聽聽諸侯的意見。聯邦所提示的條件,是恢復成大禮堂血案之前的狀態。」
  聽到這段話,外交魔法師們再次掀起了一陣騷動。
  「這沒道理啊……」
  這時,某個人的低喃聲傳進了瑪麗娜的耳中。
  「請恕我僭越,這番話是否為真?在下實在是有些無法盡信。」
  侍奉諾爾德的「海洋王」艾力克的外交魔法師環顧四下,在確認無人正式發言的同時,以小心翼翼的態度走上前來。也許是顧慮到主君豪邁的個性眾所周知,這位外交魔法師的舉止十分謹慎,像是刻意表現給眾人看的。
  「我向聖印發誓……」
  瑪麗娜讓右手掌心的聖印發出光輝,並高高舉起,像是要打亮外交魔法師們的臉孔似的。所謂向聖印發誓,就代表那人有著一旦違背誓言,就會立刻捨棄聖印的覺悟。
  「在下明白了。」
  諾爾德的外交魔法師一臉欽佩地行了一禮。
  「今日的會議就到此為止。」
  瑪麗娜端正姿勢,傲然宣布道。
  「十天後將召開下一次的同盟會議。」
  奧貝斯特用公事公辦的口吻接著說。
  諸侯的外交魔法師們紛紛行了禮,一聲不吭地退了出去。
  「好啦,他們會給我怎麼樣的答覆呢?」
  在外交魔法師全數退席之後,瑪麗娜看向奧貝斯特問道。
  「我想,史塔克不會接受附庸的要求,而是繼續觀察瑪麗娜大人的決心和聯邦的動態吧。其餘二國應當是會同意附庸,但恐怕會放慢腳步抵達此城。」
  「我想也是……」
  所謂附庸,其實就等同於將君主的性命託付他人。瑪麗娜也能明白對方會有所猶豫。
  「對於聯邦的提議,諸侯又會做何反應呢?我有些在意海洋王艾力克閣下的想法……」
  「這些臆測是沒有意義的,請等他們的正式回覆吧。」
  「也是……」
  瑪麗娜仰頭望天,嘆了口氣。
  對她來說,倘若諸侯都願意接受聯邦的和議,並祝福他們的婚事,那她就會歡天喜地接受。然而,她很明白就現實狀況來說,這是不可能發生的。
  (阿雷克西斯……)
  瑪麗娜的腦海中浮現出德賽家公子那俊俏的臉龐,但很快就被她趕出了腦子。
  「蓋爾哈特!」
  接著,她喚了今年晉升為新任騎士團長的蓋爾哈特•康內過來。
  由於賽維思之役戰敗和一名騎士隊長牽涉復活魔王的陰謀,前任騎士團長決定引咎辭職,將爵位和職位還給了瑪麗娜。而繼任者便是前任騎士團長的表弟,同時也是之前的副騎士團長之一的蓋爾哈特。
  「請問有何吩咐?」
  蓋爾哈特穿著他那身平日也不換下的厚重盔甲,發著鏗鏗鏘鏘的聲響,來到瑪麗娜面前。
  「做好和史塔克戰鬥的準備,我打算親上前線。」
  「遵命……」
  騎士團長恭敬地行了一禮,招呼聚在廳堂的眾騎士隊長過來。
  而以奧貝斯特為首的魔法師們也跟了過去,攻打史塔克的軍事會議就此召開。
  
  
  3
  
  大陸曆二○一三年五月二十八日──
  
  於浩爾西亞召開的幻想詩聯邦君主會議已經落幕,回到自國的希露卡與提歐,目前一直待在維拉爾的居城之中。這是為了與鄰近的君主們召開檢討會議。
  不過,由於君主會議已經訂定了以和議為主要方針,因此眾君主都沒有採取行動的意思,只能觀望交涉的結果。
  以奧圖克為盟主,強化鄰近國家的團結,做好和同盟開戰的準備──
  在會議做出這些決定之後,鄰近的君主們就各自回國了。
  希露卡處理著外出期間囤積起來的側近事務,但她總覺得自己的靈魂還忘在浩爾西亞。
  一直到最後一刻之前,君主會議的進行都如希露卡所料。然而,在聯邦盟主阿雷克西斯•德賽的一句話下,會議的結論卻徹底遭到了顛覆。
  希露卡也明白維拉爾身為尤爾根•克萊榭的孫子,有著無法擔任盟主的苦衷。然而,只要阿雷克西斯繼續擔任盟主,並讓維拉爾成為對決的主力,那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了。
  但希露卡萬萬沒想到,阿雷克西斯居然會出聲推薦維拉爾擔任盟主。當然,維拉爾唯一的選擇就是婉拒,並讓阿雷克西斯繼續擔任盟主。如此一來,整場會議的氣氛就會導致尊重阿雷克西斯的意思,與大工房同盟提出和平協議的方向了。至此,由於維拉爾已經婉拒了出任盟主的推薦,因此也無法積極捍衛自己的立場。
  「這等於是決定讓聯邦滅亡!」
  在會議結束後,盧克蕊伯爵寇特•加拉斯義憤填膺地如此說道。
  這場會議的結論已經傳往大陸的各個角落,想必連意圖自同盟獨立的君主也會重新思量。這場君主會議的結論,就像是推了瑪麗娜•克萊榭一把,要她趁機把同盟再次團結起來一般。
  只要同盟再次團結起來,集結兵力全力進攻,屆時士氣低迷又是一盤散沙的聯邦自然絕無勝算。未戰先降的君主也會一一出現吧。
  (然而,就只有維拉爾大人沒辦法投降。)
貝多利德對於奧圖克的恨意,正是深沉到這種地步。此外,為了讓大工房同盟再次樹立威信,奧圖克的毀滅顯然是必要的過程。
  不願坐以待斃,卻又無從施展,這種鬱悶的心情一直糾纏著希露卡不放。
  就在這時,史塔克最具勢力的獨立君主──帕威爾•沐拉德突如其來造訪了維拉爾的居城。而帕威爾很快就向維拉爾說明自己打算背叛同盟的意志──
  
  「我希望您能協助我們對抗貝多利德……」
  在置放了王座的廳堂裡,帕威爾面對著維拉爾,氣勢洶洶地說。
  「聯邦已經決定要和同盟議和,目前正在交涉呢。」
  維拉爾面帶困惑地回應。
  希露卡和魔法師長勞菈•哈得利等魔法師站在維拉爾左右,提歐也站在牆邊觀察狀況。
  「我要問的正是這回事!我不明白為何聯邦會在這個時機點選擇談和?這顯然是與同盟開戰的天大良機!盟主瑪麗娜•克萊榭的聲望已一落千丈,整個同盟也受到極大動搖喔!」
  「我也這麼提倡過了,然而,和我看法不一致的聯邦君主畢竟占了多數……」
  維拉爾一臉憂慮地說。
  「我並不期待聯邦的協助。奧圖克就算是獨自與貝多利德開戰,也不會有落敗的可能。只要您願意協助就可以了,歐傑爾和布魯塔琺也會因此撤出同盟。」
  「維拉爾閣下倘若決心開戰,我就去說服父親,讓達塔尼亞也派兵相助吧。只要把貝多利德引入帕威爾閣下鎮守的沛尼洛普地峽,再從背後發動攻勢,就等於是勝券在握了。」
  達塔尼亞的太子米爾札•庫雀司站在稍遠處說道。
  「這的確是相當誘人的計畫……」
  坐在王座上的維拉爾支起了臉頰。
  「米爾札大人所言甚是!」
  希露卡往維拉爾的王座湊近一步,以強勢的口氣進諫。只要米爾札提議的作戰計畫能順利進行,貝多利德騎士團肯定會被打得潰不成軍。
  「我不認為同盟會接受聯邦的議和。為了讓奧圖克存活下來,即使得和聯邦反目,也該與貝多利德一戰!」
  「若只是因為君主會議的結果不合己意就決定脫離聯邦,那可是會成為世人的笑柄呢。況且,我並不打算傷害阿雷克西斯大人的心呀。」
  「打算將奧圖克推向滅亡的,正是阿雷克西斯大人啊!請您放下名譽,選擇讓奧圖克存活下去的道路吧!」
  希露卡苦口婆心地勸說著。
  「希露卡!」
  勞菈尖聲制止了希露卡的發言,將她從維拉爾的身側拉了回來。
  希露卡這時才回過神來,深深地垂低頸子。對於重視名譽更勝一切的君主來說,她剛才那席話實在是說得太過火了。
  「妳的意見對我來說已無參考價值,和提歐回到你們的領地去吧。」
  維拉爾瞥了希露卡一眼,如此命令道。
  「……遵命。」
  低著頭回應的希露卡,挪動腳步準備離去。
  提歐這時跟了上來,像是要撐住希露卡一般,站到她的身邊。
  「剛才的表現真不像妳的作風。」
  提歐輕聲說道。
  「因為我覺得……除了這個計畫之外,奧圖克沒有其他活路……」
  希露卡怔怔地說。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祈禱是我的預測出錯了……」
  說完,她與提歐便一同離開了廳堂。
  「雖然口氣有點不知分寸,但就我聽來,那個魔法師說得好像沒錯啊。」
  在目送兩人離去之後,米爾札看向維拉爾說道。
  「能做決定的不是你,而是我喔。」
  維拉爾罕見地以嚴肅的神色說道。
  「言下之意是,伯爵是鐵了心不願幫助我們?」
  見識完這一連串互動的帕威爾壓抑著感情說道。
  「帕威爾閣下,你也應該要有所自制。和貝多利德開戰絕無勝算。你應該立刻向瑪麗娜閣下宣示忠誠,並成為她的附庸,這對你的未來而言,才是一條康莊之道啊。」
  「感謝您的忠告,但能做出這個決定的不是您,而是我!我已經宣布拒絕附庸並脫離同盟了,現在的我根本沒有退路!」
  帕威爾說完,便跺地一個轉身,踏著大步離開了。
  「那我就去看看帕威爾閣下奮戰的英姿吧。貝多利德騎士團會如何攻打易守難攻的地峽呢?我對這場戰役實在是很有興趣……」
  米爾札斗篷一翻,跟著子爵步出廳堂。
  維拉爾沒看離去的兩人一眼。他沉坐在王座上,緊盯著廳堂的一部分牆面看去。那裡掛有康士坦斯家的獨角獸家紋旗。維拉爾聽說,過去克萊榭家的鐵鎚紋章旗就掛在一旁。
  「還真是有點累了呀,我今天也就此休息吧……」
  在三名魔法師恭敬行禮的同時,維拉爾緩緩地自王座起身,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即使維拉爾已經不在廳堂內,三名魔法師還是好一陣子沒把頭抬起來。她們垂著頸子,各自露出不同的表情。
  第一個抬起頭來的是魔法師長勞菈。她這時已無平時雍容華貴的身段,表情也帶著煩躁。
  「希露卡也真是糊塗,居然用那麼強硬的口吻向維拉爾大人進諫……」
  勞菈說著,將拂到臉龐上的頭髮用雙手順了順,金色髮絲盪漾了幾下,登時又是美麗如昔。
  「我看她是憋不住了吧。」
  海嘉輕聲接話,準備走回辦公室。
  勞菈與她並行,柯琳則是晚了半步跟上。
  「她至少也該想想那樣說會有何後果。況且我們魔法師的職責,就僅是對君主提出建言而已,絕不能對君主下的決定有所異議。她身為梅連提絲家的人,居然連這點常識都沒有。」
  希露卡所屬的梅連提絲家,是在決定魔法師協會方針的賢人委員會上也有席位的名門世族。讓勞菈不甘的是,她所屬的哈得利家在席次上也遜於其後。梅連提絲家遵照魔法師協會的傳統,對君主們總是帶著善意,也積極派出契約魔法師給眾家君主。
  然而,希露卡還在念魔法大學的時候,就已經公開表示過自己厭惡君主,勞菈也聽過她打算在畢業後繼續滯留大學的消息。之後,希露卡被迫與維拉爾簽訂契約,她為了賭氣,才逼迫偶然遇見的流浪君主提歐與她締結契約。
  就魔法師協會所訂定的行事準則來說,希露卡和提歐之間的關係,顯然相當不尋常。他們給勞菈的感覺,是一對以對等的立場共處,並同心協力朝著某個目標努力的印象。而這樣的關係,又和秩序回復戰爭時代的君主與魔法師顯得相近。
  聽說希露卡視為楷模的君主,就是被譽為初代君主的雷歐。
  勞菈在魔法學校時代就聽過雷歐了,他就像個童話故事之中會出現的英雄。大部分的學生多少都曾對雷歐抱有憧憬,但隨著進入大學就讀,與現在的君主打過交道後,這份理想也隨之幻滅。不過,希露卡卻反而是嫌棄這些當代的君主。看來,這就是她仍身為梅連提絲家的一分子,卻不以契約魔法師為志向的原因。
  (想不到她這麼孩子氣。)
  在希露卡加入奧圖克魔法師團的當下,勞菈原本還提防她會不會仗著脾氣鬧事,但希露卡平時倒是相當安分。她仰慕著自己,有時也會請自己幫忙,在最近這段日子,勞菈甚至漸漸覺得她是個可愛的學妹了。然而,只要有個契機,希露卡就會搖身一變,成為一個操弄權謀的魔女。
  想到這裡,勞菈也抵達了辦公室。她朝希露卡的桌子一看,發現希露卡的物事已經被打包帶走,還細心地打掃過了一番。
  「是她的侍者打理的吧……」
  勞菈皺起了臉孔。
  希露卡有一位極為優秀的侍者,勞菈雖然讚嘆他俐落的手法,但心裡還真有點不是滋味。
  「我想,希露卡應該……不會再回到這裡來了吧。」
  柯琳看著希露卡的座位,臉上露出了一抹寂寥。

  「因為和這裡相比,待在永夜之森才更是安全呀……」
  海嘉回到自己座位上,一邊看著堆積如山的文件,一邊用像是在談天般的口氣搭腔。
  「若是維拉爾大人有了萬一,附庸君主們便會回歸獨立。提歐閣下並非本國出身,要捨棄領地出外打拚,也是他的自由。」
  「維拉爾大人心地善良,說不定就是考量到這一層,才會要他們兩人返回領地呢。」
  柯琳點頭稱是。
  「至於我們則是沒地方可去,就一起為了讓奧圖克存活下來動動腦筋吧。」
  勞菈對著海嘉和柯琳呼籲。
  「也是。」
  「我、我會加油的。」
  兩人雖然做出回應,但話題卻就此打住,眾人不再接話。
  (這也是當然啊……)
  該如何讓奧圖克存活下來……對此,連勞菈本人也是毫無頭緒。
  正如希露卡的建言,回應史塔克王的求援,與大工房同盟展開正面對決,才能開出一條活路。然而,維拉爾已經拒絕了這項提案。也許他是基於獨特的美學,不能允許自己做出這種事吧。
  就勞菈看來,伯爵已經將他的生死交託給命運了。
  若以玩牌來形容的話,伯爵已經結束了他的回合,接下來是瑪麗娜•克萊榭的回合了。無論她打算出什麼招,勞菈等人都只有默默關注的份。
  
  
  4
  
  大陸曆二○一三年六月一日──
  
  提歐與希露卡離開了獨角獸城,回到了位於永夜之森的居城。
  「希露∼∼卡∼∼!」
  愛雪拉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飛奔而出,將希露卡抱了個滿懷,接著就將她的頭髮揉得凌亂。
  在佛比司與克洛維斯之役結束後,愛雪拉並未同行前往浩爾西亞,而是受希露卡所託,回到這座城堡留守。
  「我、我就是渴望著這副可愛的模樣!」
  愛雪拉鼻孔噴氣地說道。
  「愛雪拉渴望的東西還真不少呢。」
  希露卡微笑回應。
  她好久沒有這種想笑的心情了。在聯邦的君主會議結束後,她的每一天都在煩悶與苦惱的思緒之中度過,嚴肅的神色簡直就像一張面具,都快黏在她臉上了。
  「畢竟我很貪心嘛!」
  愛雪拉挺胸回道。
  (真羨慕她啊……羨慕她好多地方。)
  希露卡看著愛雪拉的鱗甲被胸部撐得鼓鼓的,不禁在心中嘟嚷了兩句。
  「留守時有碰上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大事。我們在森林裡巡邏,狩獵了危險的投影體,也找到了好幾處化為魔境的地點。雖然還繞去各個聚落普查人口,但這應該還要花上不少時日……」
  愛雪拉一邊扳著手指一邊說。
  「真有效率啊。」
  提歐佩服地說。
  「我可不是為了你才這麼做的喔!」
  愛雪拉回給提歐一個冷冰冰的眼神。當然,這話不是為了掩飾害羞,而就真是一如字面上的意思。
  「這我很清楚……」
  提歐苦笑著點頭回應。
  「不過,還是謝謝妳。」
  「真的是幫了大忙呢。我在獨角獸城的工作繁忙,總是無法優先對應領地的經營事宜。不過,我接下來就可以專心處理了,所以不……要緊……了……」
  希露卡雖是掛著笑容開口,但說到最後卻開始落下淚來。
  「這怎麼看都不是不要緊吧!發生什麼事了嗎?」
  愛雪拉又用力緊抱住希露卡一次,這回她輕柔地撫摸著希露卡的頭髮。
  「發、發生了很多事情……」
  希露卡窩在愛雪拉的胳膊中,語帶哽咽地說道。
  「先進城再慢慢說吧。」
  在城館裡,作侍者打扮的艾維因已經泡好了熱騰騰的茶,而穿著侍女服裝的艾瑪與露娜則是烤了跟母親學來的派,端了一大堆過來。提爾納諾格的貓妖精巴爾迦禮大概是被香氣吸引,此時從希露卡的影子中冒了出來。
  「提歐大人,歡迎您回來!」
  聖印教會的女祭司普莉希拉也走進房間,這些同伴們總算是全員到齊。
  接著,提歐開始說起在浩爾西亞發生的事,以及回到獨角獸城後又發生了些什麼事。
  「……也就是說,那個浩爾西亞的傻瓜君主為了和遠在天邊的戀人重逢,根本不顧當下情勢,就這麼一意獨行的要跟同盟談和了?」
  愛雪拉用很有她個人風格的說法做了個總結。
  「阿雷克西斯大人是個好人喔,還說把我當成朋友呢。」
  提歐苦笑著,幫阿雷克西斯說了些好話。
  「這就是所謂的『同一種羽毛的鳥會聚成一窩』吧。」
  愛雪拉用很有她個人風格的說法解釋給自己聽。
  「我可不覺得自己的羽毛和那位大人一樣啊……」
  提歐深深地嘆了口氣。
  「就是說啊。」
  艾瑪和露娜齊聲附和。她們停留在浩爾西亞時,有看到隱藏身分前來造訪提歐留宿處的阿雷克西斯。
  艾維因咳了一聲,這讓雙胞胎連忙閉上嘴巴。
  「即使羽毛不同,至少同樣是鳥類……」
  希露卡雖然試著幫提歐打氣,但這話很顯然不得要領。
  「我連肯定這點的自信都沒有啊。」
  提歐搖了搖頭。
  對此,愛雪拉一點也不給提歐面子,馬上就發出哄笑。
  普莉希拉則是沒頭沒腦地勸他加入聖印教會。
  狼人雙胞胎想安慰提歐,於是一左一右攀上了提歐的臂膀。
  艾維因則是沒有多做反應,為眾人的紅茶續杯。
  殿下似乎是填飽肚子了,此時正窩在希露卡的膝上準備睡去。
  在這吵吵鬧鬧的氣氛中,希露卡覺得自己總算是平靜下來了。對於已經發生的事情,就是煩惱也是於事無補。
  「好啦,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呢?」
  提歐像是察覺希露卡的心境變化,開口詢問她的意見。
  在這種時候,提歐總是會貼心地有所「觀察」。
  「最好就如阿雷克西斯大人所願,同盟決定回應議和,雙方陣營都推派出優秀的君主,以和平協商的方式推舉出新的盟主。倘若諸侯都乖乖一一附庸,皇帝於焉誕生的話,我就會跑到艾拉姆大禮堂的屋頂,高聲呼喊『我愛人類』了。」
  「再怎麼說,應該也不至於發展成這樣吧。」
  提歐乾笑了幾聲。
  「所以說,我也沒辦法變得那麼喜愛人類嘍。」
  希露卡面無表情地說道。
  「瑪麗娜大人之所以要求史塔克、布魯塔琺和歐傑爾的君主附庸,肯定是為了與奧圖克一戰。分明維拉爾大人若是決心馳援史塔克,布魯塔琺和歐傑爾八成也會選擇背叛啊……」
  雖然說了也改變不了現況,但希露卡還是忍不住叨唸了兩句。
  「看來與同盟之間是免不了一戰了,我們就以這個狀況為前提,想想能做些什麼準備吧。」
  「想改變戰局應該是不太可能,看來只能盡力養兵了。」
  「我們這塊領地養得起多少兵啊?」
  「雖然要看您打算徵多重的稅,但一般來說,我們頂多只能供養兩百名常備兵吧。」
  在特殊的狀況下,領主是可以要求領民服兵役的。
  上次的戰役中,提歐募到了約百名士兵。由於其中大多是擁有不死能力的邪紋使,因此就是對上比己方多出五倍的戰力,想必也能拚個不分上下。不過,由於提歐負責攻略的港灣都市最後是和平投降,所以一直到結束戰爭為止,他們都沒打過一場像樣的仗。
  「雖說只有兩百,但以一介騎士來講,這數量好像還是多得誇張啊。」
  「畢竟這座森林是子爵規模的領地。」
  提歐的爵位並不足以成為此地的正式領主,因此目前名義上的領主是維拉爾,而提歐只是代理領主而已。
  然而,維拉爾也允許提歐在永夜之森鎮壓渾沌,並以此提升自己的爵位。只要不斷提升爵位,總有一天,提歐應該也能成為這裡的正式領主。
  就一個剛加入不久的君主來說,這樣的待遇顯然是相當優渥;然而,提歐可是曾任過賽維思的盟主,並在與貝多利德戰爭中聲名大噪,因此奧圖克的老鳥君主們,對他也是格外注目。此外,去年提歐也在發生於這座森林的事件中出過力,這點也是眾所周知,不過說穿了,還是在於根本就沒有君主想接管這座「有問題」的領地。
  (不僅地下有「魔王」沉睡著,吸血鬼之王也不知何時會回來……)
  然而,提歐卻完全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既然當上領主,他就打算克盡自己的職責。
  「看來只能像迄今所做的那樣,一步一腳印地經營了。」
  「經營領地本來就是這麼回事。」
  希露卡點頭道。
  「好,等到明天,我就再次開始巡視領地。還有,這次只讓希露卡與我同行。」
  「咦?」
  希露卡驚呼出聲。她猜不出提歐這個安排有何用意。
  「妳之前在獨角獸城都忙於公務對吧?統治的基本功,就是要從了解領民開始呢。」
  希露卡當然知道這點,她想問的是為什麼只帶自己去。然而,她卻沒有勇氣開口詢問。
  (不管是領主親自巡察領地,還是領主找契約魔法師同行,不都是很稀鬆平常的事情嗎?)
  希露卡這樣說服自己。
  「我明白了,請讓我與您同行。」
  她壓抑著內心的動搖,將手抵在胸前,向提歐行了一禮。
  
  
  5
  
  大陸曆二○一三年六月二日──
  
  提歐帶著希露卡進行的領地巡察,還真的就定在回城後的隔天出發。
  淚流滿面的愛雪拉前來為希露卡送行,還遞了把短劍給她,說是讓她護身用。
  「妳要我拿這把劍做什麼呀?」
  希露卡問道。
  「要是有人敢侵犯妳,就拿這東西捅上去攪個兩下!」
  愛雪拉比手劃腳地做著示範。
  「妳的好意我心領了……」
  希露卡把短劍給推了回去。
  由於一路上走的都是窄徑,因此他們不騎馬,而是帶了一頭用來載運行李的騾子。雖然希露卡想負責牽著牠走,但表示自己經驗豐富的提歐自告奮勇,從她的手中取走了韁繩。
  (提歐大人在各方面的經驗都很豐富呢。)
  應該是周遊列國的那些年月累積了不少經驗吧。
  一出城,眼前就是城外街。這也是永夜之森裡最大規模的聚落。在鋪設了紅褐色磚頭的道路上,有著藍黑色肌膚的人們正來來往往。然而,路上的人潮並不多,因為住在這座森林的人們不分晝夜,總是很少外出。
  領民之中,有大多數都是不死的邪紋使。
  據說,他們連自己的血液裡都烙上了邪紋,因此他們的血液也變成了黑色,並影響到肌膚的色澤。即使他們的心臟停止運作,這道黑血仍會流入四肢百骸,讓他們行動如常。就算肉體受到傷害,也會立刻再生,對毒與疾病也有抵抗力。雖然有停止成長的副作用,但也獲得了長生不老的好處。此外,若是將自身的黑血輸到他人身上,就能將對方當成僕役使喚。
  至於最登峰造極的不死人,當然就是吸血鬼之王迪米托列了。
  他可是自極大渾沌時代存活至今的超人,在這街道上的居民之中,應該也有不少人是他的僕役吧。
  身為領主的提歐明明就走在街道上,卻都沒人和他打招呼,甚至連個視線都沒有投過來。
  提歐雖然身懷融入各種團體的才能,不過在這永夜之森看來終究是踢到了鐵板。
  這裡就是如此特別的地方。沒有人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方式統治,居民也不會要求任何東西。他們只需要極為少量的糧食和物資就足以生存,而這些物資都能在這座森林取得。再說了,不死人雖會挨餓受凍,卻不會因此喪命。
  然而,對於並非邪紋使的普通人來說,在這座森林討生活恐怕就不太容易了。這裡環境衛生差,而且危機四伏。當然,因為生病或受傷而死的人想必也不在少數。
  由於現在有普莉希拉留駐,因此這裡的居民也能接受醫療了。她也會到各個聚落巡視,將之當成布道的一環。不過,她布道的成效想也知道不會很順利。對於把渾沌打成邪惡一方的聖印教會來說,他們雖然願意接納邪紋使,但會要求邪紋使在死後把邪紋奉獻給教會。由於不死人的目的是永生不死,當然不會和教會的要求產生交集。
  要是普莉希拉侍奉的君主不是提歐,她很可能已經和那位君主成功讓大批領民改信教會了。就這方面來說,她真是個運氣不好又不得要領的女孩。
  希露卡雖然已經不再那麼戒備普莉希拉,但就她看來,聖印教會仍是個不容小覷的勢力。
  教會不斷在大陸各地增加信徒,強化自己的勢力。魔法師協會雖然批判聖印教會是一個「信奉著偽神的邪教」,卻一直拿不出有效的反制策略。也不知道決定魔法師協會方針的賢人委員會是沒把聖印教會當成威脅,還是另有考量……總之,希露卡這個基層魔法師是不會明白的。
  希露卡打算把這一生都奉獻給提歐,當他的契約魔法師,所以不太關心協會的事。不過,她還是得盡些最基本的義務,按時從乾扁的荷包中上繳會費。
  愛雪拉在收到希露卡付給她的薪水之後,也是把其中大半都繳給了協會。
  永夜之森占地廣大,聚落之間的距離相當遙遠,也有許多獨居的領民,想在一趟巡察之旅中踏遍每一處是不可能的。因此,這一趟巡察之旅主要是朝森林的西部出發,直到與布魯塔琺接壤的國境為止。這是萬一和同盟開戰,很有可能首當其衝成為戰場的地區。
  他們在路途中造訪的聚落以及長屋所遇到的居民,反應都和城外街的居民一模一樣。
  就算看到提歐和希露卡的身影,他們也幾乎是視而不見。雖然偶爾會碰上過來打招呼的居民,卻也不會多說上兩句話。不過,提歐也沒有展現出熱情地和居民們搭話的態度,就只是默默地觀察村莊的狀況。
  一旦太陽西沉,他們就會找個隨處可見的空屋休息到天明。畢竟,在夜晚的森林行走是很危險的。
  兩人啃著乾糧,喝著以魔法淨化過的水,一邊促膝長談,直至睡意襲來。接著便鑽入毛毯迎接早晨──這就是他們度過的每一天。
  (怎麼辦,我過得好開心……)
  這其實是希露卡首度和提歐兩人一起旅行。
  在相遇的時候,希露卡的身旁有侍者艾維因;而之後更是增加了愛雪拉、普莉希拉和雙胞胎狼人少女等夥伴。
  雖說巴爾迦禮殿下應該正躲在希露卡的影子裡,但就是到了吃飯時間,他也沒有現身。恐怕是他對乾糧的滋味不屑一顧吧。他一定跳進了艾維因的影子,享用他烹調的大餐。
  
  在踏上巡察之旅的第五天午後,他們在森林走著走著,突然下起了一場雨。
  提歐和希露卡連忙掏出雨具罩住身子。
  「再走一會兒就有個小聚落,我們在那等雨停吧。」
  在提歐的提議下,兩人加緊腳步,順著小溪旁的道路前行。
  這時,他們看到前方有棵巨大的柳樹。雖然高度並不突出,但樹幹相當粗壯,就算讓五六個人合抱,也不見得可以抱得住。此外,樹幹上還有個大大的「樹洞」,宛如一張漆黑的大嘴。
  「要不要到那裡面休息一下?」
  提歐放慢腳步說道。
  「我是可以,不過……」
  希露卡盯著這棵大樹好一會兒後,取出了魔法杖。
  「怎麼了?」
  「我看,這陣雨應該是一種渾沌現象。那棵柳樹當然也不是尋常的植物。」
  由於天空一片赤紅,因此有些難以辨識,但只要伸手捧些雨水,就能看出水色泛紅。此外,這水也帶著一股黏稠感,更是隱約散發著惡臭。而這棵粗壯的柳樹則是像在呼吸般吸納著渾沌。因此,希露卡判斷,這棵樹就是這場渾沌現象的核心。
  「會演變成災害嗎?」
  「目前還不清楚,有可能會自然消散,但也可能會匯集成更大規模的渾沌現象。」
  希露卡盯著魔法杖上的渾沌儀,確認渾沌濃度和變動的幅度。
  這裡的渾沌濃度比森林的其他地方都來得更高,變動幅度則是趨穩。若是魔女長老婕瑪這等精於占卜的魔法師,就能從渾沌儀判讀出未來的趨勢。遺憾的是,就希露卡的眼光看來,這就只是把滴墨入水的光景立體化而已。
  「呃……總之,我認為走進那個『樹洞』會很危險。」
  「看起來的確很像個陷阱呢……」
  說著說著,提歐開始認真思索起來。在隔了一會兒後,他再度開了口:
  「不過,此處離聚落不遠,若是放著不管,也許會讓那邊受到危害。」
  「我就知道您會這麼說……」
  希露卡很清楚提歐的為人。既然聚落周遭出現了異變,他就絕不會袖手旁觀。
  「那我先調查看看。」
  希露卡手握魔法杖,走近巨大的柳樹。
  這時,巨大柳樹的樹幹像是發起抖般晃了兩晃。而積累在葉面上的雨水,就這麼順著勢頭往下一淋。這波雨水的分量可是連雨具都擋不住,希露卡登時被澆成了落湯雞。
  「被擺了一道……」
  希露卡用左手擦了擦臉,這種狀況實在是讓人無比火大。
  「妳還好嗎?」
  「是還好……」
  希露卡忿忿地說。她也只是感到火大而已,並未感受到疼痛。
  她接著窺探「樹洞」裡面,但裡頭卻是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見。
  「光亮啊光亮……」
  希露卡在魔法杖的前端點亮了魔法光。
  她自從向魔女長老婕瑪討教魔法後,對於魔女派系的詠唱咒文就變得流暢許多。這也許和大學時代被許多人揶揄為「魔女」有關吧。
  希露卡將魔法光探向「樹洞」裡面,但光卻照不到底。
  「這裡面也許成了異空間呢。如果這和某個異界相連,說不定會有許多投影體一個接一個從中湧現。」
  這是名為巢穴的渾沌現象。這會讓歐克界之類的異界魔物大舉湧現,是一種災害。
  「該怎麼處理?」
  「最好的做法,就是讓渾沌核消散,並由提歐大人的聖印加以吸收。」
  不過,若不能找出真正的核心,就無法用正確的方法使其消散。希露卡集中意識,以五感探察著渾沌的氣息。
  「看來是在『樹洞』裡面呢。」
  「要進去看看嗎?」
  「也只能這樣了呢。雖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提歐將騾子繫在離柳樹有段距離的地方,從行李中挑出了有可能會用到的物品放入背包。希露卡也拿了些乾糧和施法材料,收入外套的內袋。
  提歐舉盾往前一站,希露卡則是手持魔法杖跟在後頭。
  於是,兩人踏入了「樹洞」之中。
  才進去沒多久,點在魔法杖前端的魔法光就消失了。這代表魔法光也被拉入了渾沌的匯流,也就是前方出現了更強大的渾沌現象,讓這個較小的渾沌現象因而被蓋了過去。
  「還真是伸手不見五指……」
  提歐的聲音迴盪在一整片漆黑之中。
  希露卡雖然轉過身子,但理當會從外頭射入的日光卻沒有照進來。她試著朝著來時路走去,卻沒辦法離開此地。
  「看來我們被關在異空間裡面了。」
  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狀況。
  「既然我們出不去,就代表即使有再危險的魔物在這個空間裡,也不會造成危害吧。」
  提歐自顧自地說道。
  即使面臨這種狀況,他還是把心思放在居民的安危上,而這也很有他的一貫作風。
  「底側那頭好像有東西在發光耶。」
  「雖然您這麼說,但我實在沒辦法分辨哪邊是底側呀……」
  希露卡的視線前方也有一團微光。
  「總之,我們先朝那邊過去看看吧。小心腳下。」
  提歐說著跨出了步伐。
  希露卡也朝著光源前進。
  然而,不知為何兩人的腳步聲卻越離越遠。提歐似乎也察覺到這件事,馬上停下了腳步。
  「妳那邊也看到光了嗎?」
  「提歐大人那邊也有光嗎?」
  希露卡試著轉頭張望,結果,她發現那團光源會隨著視線移動,最後總是會滯留在她的視線前方。
  「這怎麼可能……」
  這實在是違背常理。然而,常理並不適用於渾沌現象。
  「要是走散就麻煩了呢。」
  「我也這麼認為……」
  希露卡附議道。
  「提歐大人,請您待在原地別動,我現在就過去您那邊。」
  「我目前站在這理……不過因為有回音,不知道會不會讓妳不好找……」
  提歐像是在引導希露卡般向她搭話。
  希露卡伸出左手摸索,並朝著提歐發聲的方向走去。在走了幾步路後,她感覺手掌碰到了東西。那摸起來像是盔甲的觸感。
  「妳站著別動。」
  提歐的聲音傳來,並將手攀上了希露卡的手臂。他像是在確認希露卡手臂的形狀般一路摸索,最後終於碰到了她的手掌,也抓到了她的手指。接著,提歐沒有任何猶豫,馬上就握緊了希露卡的手。

  希露卡的心臟用力地跳了幾下。
  「我們就這樣行動吧。」
  「也、也是呢……」
  希露卡為了不讓對方察覺自己內心的動搖,佯裝平靜地做出回應。不過,她的心跳越來越快,臉龐也逐漸燥熱起來。
  「那麼,就朝著我所看到的光源前進吧。」
  「是……」
  光源總是出現在自己視線的前方遠處,換言之,不管是往哪邊走,應該最後都會抵達光源才對。然而,希露卡還不明白這處異空間是依循哪一種超自然法則作用,也只能多加嘗試了。
  兩人手牽著手,在黑暗之中舉步前進。
  (怎麼辦,我好開心……)
  她不禁將意識集中在相繫的手上。
  幸好腳下並沒有任何起伏,就像是鋪了大量落葉般相當柔軟。也因為這樣,兩人並沒有被東西絆到,也沒有跌倒過。
  雖然他們走上了好一陣子,但和光源之間的距離卻沒有縮短的跡象。
  「有點奇怪耶。」
  提歐停下腳步嘟嚷道。
  「不,這也在我的預期之中。」
  「要換個方向嗎?」
  提歐引導著希露卡,將行進方向轉往右邊。之後,他們再度走上一段時間,但這次依舊沒有接近光源。
  「這是怎麼回事?」
  「是無限迴廊……」
  希露卡低喃道。
  「那是什麼?」
  「就如其名所示,是一道沒有盡頭的長廊。也有一種說法是,不管走了多少步,最後都會讓人回到原處……」
  「也就是說,我們永遠到不了那個光源所在的地方?」
  「我認為是這樣沒錯。如果把那個光源想成從無限遙遠的彼端投來的光芒,那我們再怎麼走都會是白費工夫。」
  「這棵樹雖然不小,但『樹洞』裡會有那種東西?」
  「這就是所謂的異空間了。」
  「也就是說,我們出不去嗎?」
  「若碰上最糟的狀況的話,的確是……」
  希露卡低聲道。
  「那可真是棘手呀。」
  提歐嘆了口氣。
  「既然走也沒用,不如稍微休息一下吧?」
  提歐說著,便蹲下身子坐在地上。
  希露卡也在提歐這麼牽引下坐到他身邊。
  「我是不是別放開妳的手比較好?」
  「沒、沒關係的,只要不動的話,就算沒握著也不會走散。」
  「那就靠著吧……」
  提歐說著,就將身子靠了上來。
  希露卡的肩膀感受到對方的觸碰,讓她險些發出怪叫,但總算是強忍了下來。她現在已經不是魔法學校的學生了,豈能因為這點小事動搖。
  希露卡從外套的內袋中取出了糖漬水果,在遞給提歐之後,自己也拿了一個啃了起來。
  「原本還以為會出現魔物呢,這下子我可一點忙也幫不上了。」
  「不,您願意一起來,就是幫了我大忙了。要是我一個人滯留在這處異空間,多少還是會有點害怕……」
  說著說著,希露卡這才驚覺自己說錯話了。這種說法無疑是肯定了提歐幫不上忙,同時也洩漏出自己的心情。
  「是這樣就好……」
  但提歐則是爽朗地笑了出來。
  「不過會弄成這樣也是我的錯。若只是和聚落的人們提醒一聲,也不至於落得如此。」
  「畢竟對於領主來說,守護領民就是重要的任務……」
  希露卡雖開口安慰,但想到聚落住民對於提歐的態度,她不禁覺得沒有必要替他們著想到這個地步。
  「像這樣繞了繞領地後,妳有什麼感想?」
  也許是從希露卡的語調中察覺有異,提歐這時提出了這樣的問題。
  「我只覺得這裡既貧困又沉悶,而且就像現在這般充斥著危險。此外,居民們也沒有表現出配合的態度……」
  希露卡老老實實地回答。
  「不過,既然我們受託管理這處領地,就該盡力讓這片土地繁榮,讓其充滿活力。」
  「我就知道妳會這樣說。」
  「提歐大人不這麼認為嗎?」
  「我起初也是這麼想的,但現在有點不一樣了……」
  提歐這時頓了一頓,似乎是在腦中整理想說的話。
  「我觀察這些住在森林的人民之後,發現他們似乎對繁榮或是活力並沒有興趣。」
  「不是因為這裡與繁榮和活力無緣,才令他們死了心嗎?」
  「我認為是恰恰相反喔。就是因為他們對這些都死心了,才會來到這座森林生活吧。」
  「以人類生活的環境來說,我想這座森林是個不太好受的地方……」
  這裡有長得歪七扭八的樹,就算是白天,天色也總是一片血紅,異世界投影體會在森林中四處徘徊,渾沌事故和災害也像家常便飯一樣,完全就是一處魔境。若不是身為不死人,想在這邊生存下去,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對於這座森林的居民來說,這世上應該還有其他更難生活的地方。」
  「您是說……西詩提那嗎?」
  希露卡覺得提歐是在暗指他的故鄉──那是遭到魔海包圍,受到魔境和領主暴政折磨的絕望之島。
  「那是『其一』。」
  提歐點了點頭。
  「還有其他地方是這樣的嗎?」
  「有很多啊,像艾拉姆就是一例。」
  「咦?」
  希露卡聞言一驚。
  「艾拉姆的渾沌濃度雖然偏高,但市容漂亮、環境整潔、治安良好,氣氛也相當活絡才是呀……」
  不過話說到一半,希露卡也察覺有點不對。
  (會有這種觀念,是因為我身為魔法師的關係吧。)
  在艾拉姆,魔法師屬於高端的權貴階級。而且因為養父供應她優渥的金錢作為養育金,因此她並不曾對生活有所苦惱。她所去過的地方,也都是漂亮、整潔又安全的區域,而這些區域的居民也對自己的生活感到知足。
  她知道艾拉姆也存在著所謂的貧民窟,但就只是知道而已,她並沒有深入了解過。
  「在這座森林裡,有許多人就是從艾拉姆『逃出來』的喔。」
  「逃出來的?」
  希露卡迄今還是搞不懂提歐想說什麼。她覺得與其在這座森林討生活,住在貧民窟還算是比較「像樣」的選擇。
  「他們都不是畏罪潛逃或是遊手好閒之徒嗎?」
  「也是有這樣的人啦。」
  「那不就是自作自受嗎?」
  「也是……」
  她覺得提歐應該是點了點頭。
  「不過,我覺得啊,不管是艾拉姆還是西詩提那──不管是在怎樣的地方,都會有人想往外逃呢。」
  希露卡吃了一驚,朝著提歐所在的方向看去。她很想知道提歐現在臉上是什麼樣的表情,可惜被黑暗給遮蔽了,根本看不見。
  「呃──我說錯了什麼嗎?」
  提歐沒什麼自信地問了一句。
  「不,這與提歐大人這番話的對錯無關……」
  希露卡平靜地搖了搖頭。
  「重要的是,我從來沒有這種念頭,也想不到這一層。」
  「這不是在挖苦我吧?」
  「我這次沒有這個意思!」
  希露卡慌張地回道。
  「那就好。」
  提歐放心地說。
  「不過,這的確是個大問題呢。不管用什麼方式進行統治,總還是會有離開當地的人。不管那人是壞人還是懶人,問題都不在於他們身上,而是因為統治的本質有著不完備性而埋下了種子……」
  「不不不,我沒想得這麼深入啦!」
  「您居然能憑直覺理解這點,實在是相當了不起。提歐大人的觀察力和共鳴力總是會給我驚喜呢。」
  「是……是這樣嗎?」
  提歐不太自在地動了動身子。
  「也就是說,這世界上並不存在可以滿足每一位領民的統治方式。即使提歐大人成了西詩提那的領主,一定也會出現反對的聲音。」
  「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即使會有人反對,我也絕對不會饒恕那個人的統治方式。」
  提歐的聲音微微發顫。
  由於是個被魔海包圍的島國,西詩提那的領民根本無處可逃。因此,身為領主的羅錫尼家和其黨羽才能為所欲為地施行暴政。
  「我會和提歐大人共享這份心情。總有一天,我們一定會回到西詩提那去。屆時,我們就推翻培德利戈,實行讓許多領民都能滿足的統治方式吧。」
  雖然坐在地上,但希露卡還是以手抵胸,向提歐行了一禮。
  「謝謝。我真的覺得,能與妳相遇實在是太好了……」
  提歐的手環了過來,摟住了希露卡的肩。接著,提歐稍稍施了點力──希露卡被他這樣一拉,上半身頓時靠了上去,臉頰也碰到了提歐的肩膀。她感受到一股硬梆梆的金屬觸感,卻湧上一股溫暖之情。
  雖然感到驚訝,但希露卡仍然維持著將頭靠在提歐肩膀上的姿勢。
  「雖然碰上了這樣的災難,但妳之前一直在忙,所以我打算讓妳放鬆一下。妳也歷經了君主會議,又被維拉爾大人斥罵……我是因為這樣,才打算讓妳轉換心情……」
  「所以,您才會帶我出來旅行?」
  在那場君主會議後,希露卡確實沮喪了好一段時間,而提歐一直掛心著這件事。
  「如果是待在城裡,就很難製造兩人獨處的機會了。就算真的有那樣的機會,我看也沒辦法靜下心來……」
  希露卡發現提歐說話的口吻變得有點不一樣了。這也許是因為視覺起不了作用之後,其他感官變得更加敏銳的關係。
  「在妳前往獨角獸城的頻率增加之後,我就變得相當不安。因為我擔心,妳會不會就此成了維拉爾大人契約魔法師……」
  提歐像是在自說自話般繼續說道。
  「不會有這種事的!這可是提歐大人不惜捨棄爵位也要保住的契約呢!我之所以在維拉爾大人底下工作,主要是為了補償我之前的無禮和胡來的舉動,也兼具報恩的性質。不過就結果來說,我仍是一事無成,反而惹了那位大人動怒……」
  希露卡連忙否定。
  「我想,維拉爾大人會這樣做,一定是經過了許多考量。」
  希露卡其實也隱約察覺了這件事,但如此一來,她更是覺得過意不去。
  「總之,我在此宣示,我這一生都只會效忠於提歐大人。只要提歐大人還需要我,我就會一直侍奉您。」
  「聽妳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提歐重重地嘆了口氣,接著不知為何,他又搖了搖頭。
  這時,提歐再次轉向希露卡,並以雙手搭上她的雙肩。現在的提歐果然和平時有些不一樣。
  「總覺得我的心情沒有傳達出去。」
  「您、您是指什麼呢?」
  希露卡又更加緊張了幾分。
  「在和妳初次相遇時,我以為妳是個貨真價實的魔女。然而,當妳直視著我,立下了誓言時,我的心確實也被妳打動了。之後,妳強勢地握著主導權,光是要跟上妳就費盡心力,我甚至覺得自己命在旦夕呢……」
  「給、給您添許多麻煩了……」
  希露卡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那個時候,我也是處在戰戰兢兢的狀態……」
  「不過,妳一直都在認真地為我著想,甚至賭上性命採取了行動吧。所以,我為了有所回應,決定要好好守護妳。在維拉爾大人打算把妳帶走的時候,我選擇捨棄爵位,而且沒有絲毫猶豫;在得知吸血鬼之王將妳囚禁起來的時候,我簡直如同行屍走肉……」
  「您也為我擋下了黑魔女的魔法呢。」
  「那是當然要擋下的。這不只是因為妳是一名魔法師,而是因為妳對我而言……是很重要的存在……」
  希露卡察覺提歐說到這裡便垂下頭來。
  「這就是我想傳達給妳的心情。」
  「是、是的……」
  希露卡內心大為激盪,好一陣子都想不到該怎麼回應。
  「請、請問……提歐大人有察覺到我的心情,對嗎?」
  「我只是覺得有那個可能,但大概也是我想太多了。」
  「您明明有優越的觀察力和共鳴力,這話還真不像是您會說的呀。」
  希露卡感到相當驚訝。
  提歐雖然知道希露卡對自己的心意,但他表白的時候,卻表現得不知道這件事。不過,他還是道出了自己很重視希露卡的心聲,而之前在跳舞或騎馬的時候,提歐也有做出像是在回應希露卡心意的反應。
  「因為我不太擅長客觀地觀察我自己。」
  「那個……因為這很重要,所以我希望能趁這個機會說得更詳盡一點……」
  希露卡謹慎地挑選字詞,並繼續說了下去。
  「我當然也很仰慕提歐大人。在初遇的時候,我並沒有想到這方面的事,不過,我應該是漸漸喜歡上您的。當我真正意識到這件事,便是在您不惜捨棄爵位也要守住與我的契約的時候。從那時起,我對提歐大人一往情深,光是要壓抑自己的心情,就已經費盡心力了。」
  「說到這個程度,還真是讓人害臊啊。」
  提歐苦笑道。
  「因此,我想問您一句……」
  希露卡細聲說著,慢慢將臉蛋貼近了提歐的臉龐。
  「提歐大人,您應該也是愛著我的對吧?」
  「要我說這麼明白呀?妳真的是個魔女呢……」
  提歐嘆了口氣,將手環上希露卡的後背。
  「我當然是愛妳的。」
  最後的那一段距離,是由提歐主動縮短的。
  兩人像是企圖在黑暗之中確認對方的存在般,相吻了好一會兒。
  「我現在非常幸福,幾乎是打算永遠這麼維持下去。」
  在雙方的唇抽離之後,希露卡露出了微笑。
  那段因思念提歐而心慌意亂的日子就像是假象一般。當兩人心意相通之後,心情竟然會變得如此平靜。
  「對了!」
  提歐像是驀然驚覺般大喊出聲。他到這時才想起自己還被關在異空間裡。
  然後,希露卡確認提歐的聲音產生了回音──這代表此地其實是一處相當狹窄的空間。
  「得想個辦法出去才行。不過,我是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就是了。」
  提歐焦躁地站起身子。
  「我說過『幾乎是打算這麼維持下去』了呀……」
  希露卡起身後,摸索著提歐的手,並將其握住。
  「這是什麼意思?」
  「據說,若是在密閉的空間朝著無限遙遠的彼端望去,看到的就會是自己的背影。」
  希露卡說著,站到提歐的身旁。在視線前方,有著一團小小的光芒。
  「抱歉,我還是聽不太懂。」
  「也就是說,那團光芒就是『無限遙遠的彼端』,這時只要這麼做……」
  希露卡取出魔法杖,在心中描繪出柳樹木洞的模樣。她操控著渾沌使其匯集,接著,她將提歐的手用力一拉,朝著自己的正後方跳去。
  下一瞬間,兩人就摔在樹洞外頭。
  永夜之森如今已是薄暮時分。
  「我們出來了?」
  提歐拔高嗓子說著,一臉不可置信。
  然後兩人對上了視線。
  在前一刻,他們明明就還置身於深淵黑暗之中,這讓他們有種像是在作夢的感覺。
  「請問……提歐大人?剛才發生的事情應該是真的吧?」
  「如果剛才和我在一起的是真正的妳,那就沒錯了。」
  提歐有些害羞地說完,便將臉撇向一邊。
  看到提歐的反應,希露卡終於能肯定那不是夢了。因為提歐的態度變化是有連貫性的。
  「依我看,無限迴廊應該是與異世界產生聯繫的前一個階段。艾拉姆近郊的『不可思議森林』的入口有個叫作『夾鏡棧道』的地方,那裡也有許多異世界投影體出沒……」
  雖然有著無限的距離,但有時也會將距離化為烏有。在那瞬間,兩個世界會產生交錯,於這個世界投射出影子。
  這就和心意相似。有時若即若離,也有時會產生交集。
  「剛才的異空間,就與被夾在兩面鏡子之間的狀況相近。自己的身影先是映照在一面鏡子之中,但另一面鏡子卻又映照出那道身影,而原本的那面鏡子又照出了那一道身影……」
  「我還是一點也不懂啊。」
  「請用感受的吧。」
  希露卡看著提歐笑道。
  這時,紅雨止歇,「樹洞」也消失了。
  「那個形似『樹洞』的東西,說不定就是這個世界與異世界之間的邊界。雖然對我們來說是無限的空間,但其實我們未能在那條邊界上越過雷池一步。所以,只要往後一退,就能從那個異空間之中離開。」
  「感覺好像在玩文字遊戲啊……」
  提歐有些不能信服地說。
  「所謂的異空間就是這種東西。異空間會遵循某種超自然法則進行運作,而魔法師則是利用這種法則,恣意操弄著名為魔法的自然現象。」
  「也就是說,我們之所以能夠抽身,是因為施展了魔法的關係?」
  「那是當然……」
  希露卡點了點頭。
  「請把『往後跳』這個動作,當成逃脫異空間所需的儀式。我選用了強硬的手段破解,所以異空間此時已經消散了。」
  消散的渾沌化為渾沌核,此時開始匯集起來。
  在希露卡的催促下,提歐用自己的聖印將其吸納。
  「恭喜您!」
  希露卡拍手叫好。
  「對了,這棵樹又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清楚。這看起來不是投影體,也許是受到渾沌現象的影響而產生變異了。」
  「聽妳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提歐開朗地笑了出來。
  「原來也有妳不知道的事情啊。」
  「我可是一直都不知道提歐大人的心意喔。」
  「我原本是打算在奪回西詩提那前都按捺下來,畢竟若是我會錯意,我們的關係可能會變得相當尷尬……」
  希露卡也有同感。
  若沒有這段被關入黑暗空間的插曲,也許兩人的關係就不會有所變化。
  希露卡以自然的動作依偎在提歐身邊,看向柳樹的「樹洞」曾經存在的位置。
  「這棵樹,看起來就像打算把這個世界的生物誘入那個『樹洞』裡呢。」
  雖說沒有造成危害,但會製造出讓人不舒服的紅雨;而若是為了避雨而跑進洞中,就會進入異世界了。
  「我原本以為那只是看起來像陷阱,想不到真的是啊。」
  提歐恨恨地說。
  「這只是我的猜測……」
  希露卡摟住了提歐的臂膀。雖然她猶豫了一陣子才終於鼓起勇氣這麼做,但現在的她非常開心。
  「在我們踏入『樹洞』的時候,也許我們也成了某個世界的投影體呢。」
  「妳是說,那個異世界也存在著渾沌嗎?」
  「若非如此,就不會產生投影體了。」
  希露卡點了點頭。
  「所以說,我們也在那個世界開始平息渾沌了嗎?但這也只是假設的說法而已……」
  「事實上,初代君主雷歐的來歷也是一個謎團,也有一說認為,他和其中一名同伴──妖精女王蒂塔妮雅一樣,都是屬於投影體呢……」
  希露卡對著提歐的側臉露出微笑。
  「請想像一下我們的投影體在異世界展開冒險的光景,那是不是很讓人開心呢?」
  「若是要冒險,光在這個世界就夠了……」
  提歐走離希露卡的身旁,湊近被拴著的騾子,解開了韁繩。
  「不過,若是和妳一起展開冒險,似乎也不壞呢。」
  提歐背對著希露卡說道。
  (怎麼辦……)
  光是看到提歐這般有些笨拙的反應,希露卡的心中就湧上一股澎湃的幸福感,這甚至令她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楼主| 发表于 2016-9-4 11: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覺悟
  
  
  1
  
  大陸曆二○一三年六月九日──
  
  「──吾主已拒絕瑪麗娜•克萊榭大人的附庸要求,自此脫離大工房同盟。」
  在約半個月前召開的同盟會議中,統治史塔克半島地區的帕威爾•沐拉德子爵的外交魔法師在如此宣示後,便離開了議場。
  而在同一場會議中,歐傑爾和布魯塔琺的君主雖然表示願意成為附庸,卻以需花時間說服境內獨立君主為由,要求在執行儀式的日子到來前,再多給他們一點時間。
  (與奧貝斯特的臆測相符啊……)
  雖然把「臆測並無意義」掛在嘴邊,但奧貝斯特的臆測就和預言一樣神準。
  「──立刻出兵討伐史塔克。另外通知歐傑爾和布魯塔琺,在這場戰爭結束後,就會由我親自去找他們。」
  而現在,瑪麗娜率領著貝多利德騎士團抵達了沛尼洛普地峽。
  在史塔克北部擁有領地的獨立君主們一一趕赴現場,自願成為瑪麗娜的附庸。說起來,這片地區從尤爾根的時代起便是他的直轄領地,這些君主成為附庸本來就是既定事項。
  然而,半島地區的君主卻以帕威爾為頭領,展現出抗戰到底的意志。
  瑪麗娜在建好營地後,便與擔任核心位置的騎士們召開軍事會議。
  「……若要攻打要塞,就只能沿著西岸的單行道進軍。然而,這段道路相當狹隘,還被將地峽分為東西的岩山和大海包夾。岩山上設有好幾處小型堡壘,而西側的海上則有十艘設置了投石機的軍船待命。」
  年輕的魔法師攤開了親手繪製的地圖,說明目前的狀況,並將象徵著要塞、小型堡壘和軍船的木製棋子一一置放其上。
  他的名字是泰利烏斯•薩佛亞,不久前才剛從魔法大學畢業,是克萊榭家的魔法師團的菜鳥。由於他長於軍學,因此被奧貝斯特授予制訂計畫的任務。克萊榭家的契約魔法師會先讓新人多方嘗試,若最後判斷一無是處,就會被改派到騎士團裡頭。
  「若是順著這條路走,就會受到來自山上和海上的夾擊,而且還沒辦法反擊啊……」
  「搬運攻城器也變得相當不易。若要以重弩打垮城門,也得花上不少時間……」
  「然而,時間一拖長,犧牲也會隨之增加……」
  騎士們面色凝重地交換著意見。
  「順帶一提,尤爾根大人在征討史塔克半島時,並沒有走沛尼洛普地峽,而是搭乘船隻直接登陸半島。」
  泰利烏斯看著自己準備的資料說道。
  「能這麼做,是因為當年的奧圖克還是友軍啊。」
  騎士團長蓋爾哈特苦笑道。
  位於內陸的貝多利德並沒有海軍。尤爾根在征服史塔克半島的時候,負責載運貝多利德騎士團的,正是奧圖克的軍船。
  隨著奧圖克背叛同盟,與奧圖克素有往來的小型大陸達塔尼亞也和同盟敵對後,同盟就失去了南海的制海權。
  這對於三方面海的史塔克半島來說,可是個不怎麼樂觀的狀況。既然奧圖克如今拓展了版圖,帕威爾會選擇脫離同盟,也是個理所當然的選擇。
  「根據情報,帕威爾閣下已經趕赴奧圖克,請求對方支援了。」
  奧貝斯特淡淡地說。
  「奧圖克伯爵會有所動作嗎?」
  這話令騎士們一陣譁然。在那場賽維思之役中遭到奧圖克伯爵奇襲,迫使他們撤退的苦澀記憶再次浮上心頭。
  「維拉爾閣下似乎是回絕了。這是因為雙方還在議和的期間,他不敢輕舉妄動吧。雖然不該輕易放下戒心,但目前我並不認為奧圖克會有所動作。」
  聽到奧貝斯特這麼回答,騎士們總算是放下了心。
  「然而,我聽說達塔尼亞派出了船隊,運送了糧食和物資給帕威爾閣下,而且那支船隊就這麼停泊在近海。我也收到了米爾札太子現身在沛尼洛普要塞的情報。」
  「這代表太子受了奧圖克伯爵的指示嗎?」
  蓋爾哈特對奧貝斯特問道。
  米爾札在佛比司之役中曾出手協助奧圖克伯爵,在幻想詩聯邦的君主會議中亦有出席。由於他並非聯邦的正式成員,因此可以不必受議和的壓力。
  「你會這麼想也是當然,但臆測並沒有意義。現在能夠確認的是,達塔尼亞已經採取了行動,而奧圖克則是按兵不動。」
  「就算只有達塔尼亞,要是他們決定派遣主力援助,那也是相當不好對付……」
  蓋爾哈特瞪著地圖說道。
  「總之,想派船登陸半島是不可能的。」
  「若是海路不行,走山路侵攻如何?我們可以登上岩山,一路收拾那些小堡壘,順著山脊殺向要塞。」
  泰利烏斯將象徵騎士的棋子挪到了岩山的小堡壘上。
  「若要登上岩山,就得把馬和鎧甲全擱下來才行……」
  騎士們面面相覷,擺明就是一副不想扛這個苦差事的態度。
  「陸路不行,海路也不行,連山路都不行!這下可沒辦法攻城啊!」
  泰利烏斯尖著嗓子叫苦。
  「人類可不是棋盤上的棋子。」
  奧貝斯特出聲提點。
  「準備大量小船,穿過腐海攻城如何?達塔尼亞的大型船隻是進不了那裡的。」
  其中一名騎士隊長提出意見,並提起騎士團的棋子,放在地峽東側被塗了綠色的海上。
  「腐海嗎……」
  一名領地離這個地區不遠的君主皺起了臉龐。他雖然一直到了昨天才成為瑪麗娜的附庸,卻因為擁有男爵的爵位,也熟知這一帶的地形而獲准參加軍事會議。
  「諸位可知道魔境之海的可怕之處?」
  「這是當然。」
  提案的那位隊長露出了不悅的神色。
  「說到腐海呢……」
  泰利烏斯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神色,開始眉飛色舞地講述關於腐海的知識。
  在沛尼洛普地峽的東側,有著一片占地廣大的潮間帶,上頭堆積著許多汙泥,並被取名為腐海。在遙遠的過去,此地似乎是個綠意盎然的場所,但進入極大渾沌期後,卻出現了巨大的蚯蚓,並被巨大蚯蚓排出的糞便所汙染。由於渾沌濃度提高,愛好泥地環境的投影體也頻繁匯集在此。此外,那些汙泥似乎含有許多有害物質,而且潛於泥地底部高速移動的蚯蚓日以繼夜地攪拌著汙泥,因而不時產生被稱為「瘴氣」的毒霧,讓周遭地區蒙受莫大災害。
  「穿過魔境展開突襲──這算得上是個相當有魅力的計策。」
  泰利烏斯說著,開始朝這個方向擬定計畫。
  「要是被蚯蚓發現行蹤,可是會被牠連人帶船吞下肚的。若不想成為腐海汙泥的一部分,就不該莽撞地闖入。」
  男爵警告道。
  「看來只能做好犧牲的準備,從原本那條單行道殺過去了。」
  蓋爾哈特的語氣像是做好了覺悟。
  泰利烏斯如同附議般,挪動騎士團的棋子沿著海岸道路前進。
  之後,所有人都沉默了好一陣子。就像是到現在才發現他們只能採取正面突破的戰術一樣。
  「若是我軍犧牲甚鉅,那即使是成功討伐帕威爾,也只會助長那些伺機背叛貝多利德的勢力的威風。」
  不過,一直不出聲地聆聽軍事會議的瑪麗娜在這時首度開口,對會議的進行方向提出異議。
  「確實是如此……」
  騎士們點頭表示肯定。
  這場戰爭本就是必勝之戰,若引起太大的犧牲,那就與敗北沒什麼兩樣了。
  「若想在避免犧牲的狀況下獲勝,就得花上許多時間作為代價!」
  泰利烏斯再度發出了哀號。
  「那也是一樣的……」
  瑪麗娜指摘道。
  「我們必須在短時間內大獲全勝。而你的工作,應該就是讓這樣的目的化為可能吧。」
  「怎麼可……」
  泰利烏斯差點就說出「怎麼可能有這種計策」。
  不過他想了想,轉而請教奧貝斯特。
  「在下有一策。」
  奧貝斯特瞄了泰利烏斯一眼,看向瑪麗娜說道。
  「說吧。」
  「那麼……」
  看到瑪麗娜點頭應允,奧貝斯特便指向腐海的位置。
  「這處潮間帶雖然會產生名為瘴氣的渾沌現象,但其實必須先湊齊容易誘發的條件,才會開始形成。也就是說──在下認為可以用人為的方式製造。」
  「製造出瘴氣後,你又有何打算?」
  「讓它乘風吹進沛尼洛普要塞。」
  被騎士們這麼一問,奧貝斯特面無表情地如此回答。
  「你說什麼!」
  騎士們吵鬧起來。
  「守城的士兵不是得放棄城池,就是只能死於瘴氣之下。而我方只要趁著瘴氣散去的時候發動攻勢,就算是固若金湯的城池,也是手到擒來。」
  奧貝斯特淡淡地說著,將象徵要塞的棋子推倒。
  「居然利用渾沌災害……」
  「若非光明正大打上一仗,就算獲得了勝利……」
  「這不也會玷汙瑪麗娜大人的聲譽嗎……」
  「會不會因此樹立更多敵人……」
  騎士們紛紛表示意見。
  沒有任何人附和奧貝斯特的提議。
  然而,克萊榭家的契約魔法師長並未出聲辯駁。魔法師的職責僅止於提供策略,採用與否和他並不相關。
  「不錯的策略。」
  瑪麗娜露出微笑說道。
  「瑪麗娜大人!」
  騎士們面露驚愕,朝著主君看去。
  「如此一來豈不是會惹人非議,認為貝多利德是用卑劣奸計獲勝的嗎?」
  蓋爾哈特代表所有騎士發言道。
  「想必會吧……」
  瑪麗娜點點頭。
  「然而,若是照這個邏輯來看,以壓倒性的兵力與對方交戰,不也是卑劣的手段?也有人認為,我等騎士團不持劍舞槍而是依賴重弩的作戰方式,是一種卑劣的戰術。祖父尤爾根將魔法師推上前線,讓其施展魔法攻擊的戰術,也曾遭到非難。所謂的光明正大一戰,除了雙方君主單挑決勝負的形式以外,其實是不存在的。」
  「此話雖言之有理……」
  「貝多利德騎士團一直名震天下,是讓諸侯聞之喪膽的存在。正因如此,才有許多君主願意加入同盟。在我成為當家之後,總是有股遭人輕視的感覺。那麼,我們更該趁著這個機會讓他們明白,我們仍是那個殘酷無情的殺戮集團。我不打算成為一個善良又無能的盟主,即使會落得惡名昭彰的下場,我也打算在這片大陸上貫徹我的霸道。」
  瑪麗娜環視著騎士們,平靜地宣言。
  騎士們聞言,再也說不出反駁的話語。
  漫長的沉默籠罩當場。
  「若是公主殿下已做足覺悟……」
  騎士團長蓋爾哈特面色凝重地開口。
  「我等唯有遵從主命,走向戰場一途。」
  瑪麗娜滿足地點了點頭。
  「那麼,我在此下令──對於帕威爾•沐拉德子爵和與其同夥的君主,我等一概不接受他們的降伏。展露半吊子的慈悲心,只會被世人認為我等行事軟弱。我等要將忤逆貝多利德之人的末路公諸於世,讓優柔寡斷的布魯塔琺和歐傑爾面臨附庸或是死亡的單純選擇!」
  「遵命!」
  騎士們似乎也下定了決心,只見他們露出不帶陰霾的表情,向瑪麗娜敬了禮──
  
  在那之後,軍事會議針對奧貝斯特該如何實行策略做了一番商討,制定了一連串綿密的作戰計畫。其後,軍事會議宣告散會,騎士們回到了所屬的隊伍中。
  瑪麗娜在奧貝斯特的陪伴下,進入了自己的營帳。兩名侍女隨之現身,為她卸下甲冑。
  「您做了英明的決斷。」
  奧貝斯特對瑪麗娜說道。
  「我因為大陸最強騎士團的威名和大意所致,在賽維思之役錯過了許多機會。而且,我和你都無力壓制住那些騎士……」
  在賽維斯的敗仗,應該給了騎士們相當大的衝擊。
  前任騎士團長為了負起責任,將爵位奉還給瑪麗娜,而不少年邁的騎士也群起效尤。之後,她授勳年輕的見習騎士,讓他們成為騎士團的新血,這讓貝多利德騎士團一口氣變得年輕許多,也強化了對瑪麗娜的忠誠心。
  「我是個女子,還是個年輕女子,不管做出什麼舉動,肯定都會遭人輕視。正是因此,我才認為自己要變得更為冷酷。我要以武力統一大陸,徹底推動君主統治的制度,並對弒父真凶要求血債血償……」
  瑪麗娜以痛下決心的神色說道。
  「在下的職責,就是協助瑪麗娜大人成事。」
  奧貝斯特緩緩地點了點頭。
  「這會是一場艱苦的戰爭。不僅是與幻想詩聯邦之間的戰事,要和藏於世界暗處的惡徒交戰,同樣必須賭上性命。」
  「您的性命由我們保護……」
  其中一名侍女蕾拉在為瑪麗娜鬆開髮辮的同時輕聲說道。另一名侍女卡蜜則是一邊以熱水拭洗著瑪麗娜的手腳,點頭呼應。
  這兩人從瑪麗娜還小的時候開始,便一直擔任她的侍女。不只是她們而已,以克萊榭家的侍從長為首,共有近百名侍者、侍女,都相當忠於自己被分配到的職務。
  祖父尤爾根是明白情報重要性的第一人,甚至將這些情報運用在暗殺等策略上。因此,他手底下養了許多侍者與侍女──亦即被稱為「影子」的邪紋使,並將其組織起來。而父親馬帝亞斯則是繼承了這個組織,並加以靈活運用。然而,即使是他,也沒想到會在大禮堂這種戒備森嚴的場所,被那樣誇張的手段所害吧。
  「我有別的任務要交付給妳們。」
  瑪麗娜在侍女協助她穿上黑色斗篷的同時說道。
  「是什麼任務呢?」
  蕾拉喜孜孜地問道。
  對於侍者和侍女來說,能被交付任務就是無上的喜悅。
  「我要妳們去接觸達塔尼亞的太子米爾札。雖然在軍事會議上未能查個分明,但達塔尼亞這回援助帕威爾的行為,應該和奧圖克伯爵的意圖相左。不只如此,我還聽到了他和奧圖克伯爵產生嫌隙的風聲。我希望能確認這個情報的真偽,而若有機會,我也希望邀達塔尼亞加入同盟。對我們來說,奧圖克伯爵維拉爾是個一定得跨越的高牆。要贏過他,就得箝制住南海的制海權。若能拉攏達塔尼亞,我們就能擁有一支足以抗衡奧圖克的南海海軍。」
  「遵命……」
  蕾拉做出回應,並和卡蜜相互使了個眼色。
  「米爾札是個可怕的戰士,妳們可要小心一點。」
  瑪麗娜換好衣服後,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不勞您費心。」
  兩人恭敬地行了一禮後,便離開了營帳。
  瑪麗娜走近擺設在營帳裡頭的桌子,並邀奧貝斯特也入座。
  「若發展順利的話,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了。」
  奧貝斯特緩緩搖了搖頭。
  瑪麗娜見狀也不再堅持。
  「在結束這場戰事後,我就打算實行那個計畫。」
  「在下認為那是個極佳的時機,雖然不知道諸侯是否會願意接受……」
  「我會讓他們接受的。總之,我要盡快團結同盟的力量,然後將奧圖克打下來。」
  對瑪麗那來說,奧圖克伯爵維拉爾•康士坦斯是她的表哥,她也尊敬這位表哥的才幹。然而,對於貝多利德來說,奧圖克卻是死敵,是必須殲滅的對象。
  (只要能剿滅奧圖克,把善良又無能的傢伙推為盟主的幻想詩聯邦根本不足為懼。)
  瑪麗娜在內心呢喃道。
  
  
  2
  
  大陸曆二○一三年六月十一日──
  
  以史塔克的半島地區為領的帕威爾•沐拉德堅守在沛尼洛普地峽所打造的堅固城池之中,城內的附庸君主和加入他陣營的獨立君主合計約五十人,士兵則約有千名駐守。
  達塔尼亞太子米爾札的身影也出現在這座要塞裡。
  「我誠摯感謝米爾札閣下的支援。」
  帕威爾向米爾札行了一禮。
  米爾札在極短的時間內調度了數十艘達塔尼亞船隻,向史塔克運送了糧食與物資。這支船隊目前仍滯留在半島一帶,協助封鎖海上交通。
  「老實說,我原本是打算率領軍隊,與你一同出戰的。然而,我的父親果不其然不想介入大陸的紛爭。他只想等待大陸統一,再加入那個支配大陸的勢力。」
  米爾札語帶不滿地說道。
  他的父親──達塔尼亞太守賽依德雖然是一名擁有侯爵爵位的君主,但本質更像個商人。他以港灣都市塔洛卡為據點進行南海貿易,賺取了莫大的財富,並打造了黃金宮。其後宮更是收入了數百名之多的美女,其出身地不只是達塔尼亞,還遍及了大陸的每一處。
  米爾札便是在那座後宮中誕生並成長。他有著數十名兄弟姊妹。由於母親是有力部落的族長家之女,因此他便被立為太子。米爾札的父親對於野心勃勃的他感到相當頭痛。豈料,米爾札已經收服了母親所屬部落在內的許多有力部落,獲得了他們的忠誠。
  達塔尼亞之民只要見識到身為盟主的資質,就會臣服其下。此外,父親的家臣也對他抱持期望。他的父親讓臣子出海進行危險的海洋貿易,卻將利益占為己有,這樣的作風自然招得相當差勁的評價。
  「畢竟不是每件事都能稱心如意。我也沒想到聯邦竟會在這樣的情勢下選擇談和……」
  帕威爾皺起了臉。
  「我也對奧圖克伯爵感到失望。這明明就是一個消滅貝多利德的大好機會,他竟然選擇作壁上觀……」
  「一點都沒錯。」
  米爾札點了點頭。當然,維拉爾肯定也明白這一點,但他仍是決定按兵不動。
  米爾札總是認為,維拉爾欠缺了所謂的執著心。因為他真正想要的東西早就已經徹底失去,已經再也得不到了。
  (真是無聊……)
  在看完這場戰事的始末後,米爾札打算直接回達塔尼亞。他已經沒有任何理由要留在奧圖克了。
  「即使兵力相差甚鉅,這座要塞也不會那麼容易被攻陷。」
  帕威爾露出了笑容──那是只有做足覺悟之人才能露出的爽朗表情,並這麼說道。
  「我也這麼認為。」
  米爾札點了點頭。
  只有在平原地形才能發揮出貝多利德重裝騎士的真正威力。在山地或森林地形之中,那身重裝備會成為行動的枷鎖。他們只能承受著來自山與海的夾擊,順著街道殺向要塞。然而,即使重弩威力強大,想打破堅固的城門也不是那麼簡單。
  只是,若無法殲滅拒絕附庸的君主,貝多利德的威信肯定會就此墜入谷底。他們只能付出大量犧牲,來換取帕威爾的性命。
  對於貝多利德會怎麼攻略這座城池,米爾札抱有極為純粹的好奇心。他之所以支援帕威爾,也是為了讓雙方能夠全力以赴。若是要換個說法,就是所謂的入場觀賞費。
  貝多利德軍已經在兩天前抵達沛尼洛普地峽,並設好了營地。其數量約為五千,顯然並非全軍出動。然而,史塔克北部的君主不斷率兵來援,軍隊規模也越來越大。
  米爾札在獲得帕威爾的許可後離開了城池,前往將沛尼洛普地峽分為東西的岩山北端。那邊的小堡壘可以將整座戰場收進眼底。
  在岩山的山腳處,可以看到貝多利德築起了相當堅固的營地,而他們似乎也攜帶了大量糧食和物資。
  (是下定決心要打持久戰了嗎?)
  不過,米爾札也有提供支援,帕威爾子爵是能挺過這波攻勢的。
  (可別打一場無聊的仗啊。)
  米爾札俯視著貝多利德的陣地,在心中嘟嚷道。
  殊不知,就在達塔尼亞太子沒察覺到的某個地方,戰爭已經開始了……
  
  沛尼洛普地峽東側有一片堆積了汙泥的潮間帶,其名為「腐海」。這時,有一艘平底小船輕飄飄地在其上航行。
  負責划槳的是在腐海沿岸擁有領地的男爵隨從,男爵本人也站在船首,一邊確認海象,一邊詳細指示隨從該如何前進。
  奧貝斯特也在這艘小船上,而泰利烏斯也以助手身分被他帶了過來。
  即使身處撲鼻惡臭之中,奧貝斯特也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至於泰利烏斯,則是以沾濕的布遮住口鼻,被嗆得面無血色。
  「再過不久,就是風勢轉向的時刻了……」
  男爵向奧貝斯特告知。
  「我明白了。請再稍微讓船隻往左側行駛,大概開到那片冒泡的海面附近。」
  奧貝斯特以中氣不足的聲音說道。
  「這樣做……真的好嗎?」
  泰利烏斯向奧貝斯特問道。
  「當然不好。」
  奧貝斯特立刻做了回答。
  「那麼,我們不是該想些其他的計策呢?」
  不過,其實泰利烏斯自己也想不出任何計策了。
  再這樣下去,他說不定會被踢到騎士團去。
  「你也參加了軍事會議吧?當時有許多人反對,但瑪麗娜大人還是採用了這個計策。我等只需遵照君主的決定行事即可。好了,要開始了。」
  奧貝斯特抽出魔法杖,面向正在冒泡的海面,開始集中精神。
  這片腐海已經備齊了產生瘴氣的條件。現在只需形成一個小小的核心,就會自動匯集成渾沌災害。
  奧貝斯特先以靜動魔法攪動海底的汙泥,海面很快就被染成一片汙濁的黑,並產生出更多泡泡,一股彷彿足以燒灼鼻腔的臭味也接著飄了過來。
  男爵、隨從以及年輕的契約魔法師都以沾過清水的厚布包住了整張臉。
  奧貝斯特已被熏出了眼淚,連鼻水都流了出來。然而,他依舊集中著精神操控著渾沌。
  最後,海面變得有如即將沸騰一般,升起一道帶著黃色的蒸氣。
  「已經匯集完畢了,我們退開吧。」
  奧貝斯特轉向男爵說道。
  男爵對隨從打了個手勢,隨從隨即用力划起槳,讓小船向後退開。
  這時,奧貝斯特蹲下了身子,劇烈地咳了好幾聲。
  泰利烏斯將以清水沾濕的布遞給貝多利德的魔法師長。奧貝斯特接過之後,用布擦了擦臉。
  「您還好嗎?」
  泰利烏斯關心奧貝斯特的狀況,伸手撫著他的背。
  「我並不好。不過,我已經親身體驗了瘴氣的可怕。這樣一來,守城的兵力肯定會遭到癱瘓。」
  「若再不離遠一點,連我們都會受到波及。」
  「這可不行……」
  奧貝斯特以布覆面,用有些模糊的聲音說:
  「若不能花上整整一個小時平息瘴氣,等風向一變,就會讓鄰近的村落蒙受災害了。」
  「可是……」
  「會因戰爭而受害的,就只能是參加這場戰爭的人們。開始降低渾沌濃度吧。和匯集渾沌災害相比,使之消散才是更加困難呢。」
  
  腐海的惡臭正乘著東北風而來──這點帕威爾確實感受到了。
  這情形在這個季節的這個時間點,是經常會發生的事。
  然而,在天色漸暗的時候,站在瞭望塔上的士兵指向腐海,並發出了近乎慘叫的聲音。
  「是瘴氣!」
  聞言,帕威爾連忙爬上了瞭望塔。接著,他以自己的眼睛目擊──
  有一團形似白霧的東西自腐海的方向逼近。
  帕威爾也對於腐海所產生的瘴氣知之甚詳。若是發生在平時,只需叫所有人去避難即可。然而,目前正在戰爭,他們不能棄守城池。
  「以布覆口撐著,等瘴氣散去!風向總是會改變的!」
  帕威爾向城兵下令。
  「那不是用這種方法就能撐過去的東西……」
  一名士兵出聲說道,但帕威爾相應不理。
  接著,整座要塞都遭到瘴氣包覆。
  城兵們紛紛逃入室內,打算以布巾遮掩口鼻阻隔瘴氣。然而,瘴氣卻穿過縫隙入室,滲透布巾,入侵他們的眼、鼻、喉。一股灼燒般的劇痛襲擊而來,讓他們痛得連呼吸都有困難。
  也有城兵忍耐不住而打開城門逃命。只是這時的帕威爾也受劇痛所苦,甚至無法喝止。
  也不知道被瘴氣折磨了多久,終於,瘴氣開始變得稀薄,風向也隨之改變。但是,帕威爾已經連站起身子的力氣都沒了,只能抽動著喉嚨發著氣音。
  這時突然傳來一陣地鳴聲──而且是從相當近的地方傳來。
  接著鐘聲大作,自岩山的小堡壘傳來了敵襲的消息。
  「居、居然挑在這種時候……」
  帕威爾以劍作杖,用全身的力氣支起身子,看向街道的方向。
  在敵方步兵高舉的火把照映下,貝多利德重裝騎士團排成一列向前挺進。雖然海上的軍船以投石機發動攻擊,山上的小堡壘也灑下了點火的箭矢,但這卻無法停止貝多利德騎士團的腳步。大批敵軍湧入了大開的城門,卻幾乎沒有城兵與之交戰。
  之後,就是一場血淋淋的虐殺光景。
  即使投降乞命,對方也是充耳不聞。不管是君主還是士兵,都一一遭到重弩的箭矢貫穿或是長槍刺穿,化為一具具慘不忍睹的屍骸。
  帕威爾雖然在瞭望塔上目睹了這一切,但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過不多時,敵方士兵也攻到了他身邊,帕維爾登時被長槍的槍尖團團包圍。
  他在開戰前就有了戰死的覺悟,然而,他卻沒想到會死得如此淒慘。他原欲抗戰到最後一刻,再以自己的聖印為條件,換得其他君主與士兵的性命。
  「帕威爾•沐拉德子爵……」
  過了一陣子,隨著士兵們撤開包圍網,一名穿著漆黑甲冑的女子現身了。她那碧綠的眸子正看著自己。
  此人是貝多利德邊境伯爵瑪麗娜•克萊榭。帕威爾上次與她相見,已經是大禮堂血案的那一天了。那個時候,這名女子身上穿的還是純白的新娘禮服。
  「這就是……大陸最強騎士團的作戰方式嗎?」
  即使光是呼吸就讓他的胸腔和喉嚨疼痛不已,帕威爾還是厲聲開口。
  「我僅是遵從克萊榭家的家訓──打了一場合理的仗罷了。」
  瑪麗娜面不改色地說。
  「那股瘴氣……果然不是自然產生的嗎?」
  「『偶然』是不會那麼容易發生的。」
  瑪麗娜冷笑道。
  「將這種卑劣至極的手法用在戰爭之中,妳以為還能獲得君主的忠誠和民眾的支持嗎!」
  帕威爾握住了用以代杖的長劍,拔劍出鞘。他拚了命地踏穩虛浮的腳步,將劍尖指向瑪麗娜。
  「這不是你需要掛懷的事情。不過,我會把你這句話收進克萊榭家的紀錄,好讓後人得以評論……」
  瑪麗娜嘲弄著帕威爾,拔出掛在腰間的細劍,並在瞬間打掉了帕威爾的劍。隨著一道尖銳的鏗聲,帕威爾的劍飛上了半空。
  「帕威爾•沐拉德子爵,我就收下你的爵位了。」
  語畢,瑪麗娜將劍刃抵住帕威爾的脖頸,並迅速地將劍一抽──瞬間,鮮血如湧泉般噴濺出來。
  子爵一直到失去意識前,都死瞪著瑪麗娜不放。過不多時,他便緩緩地仰倒在地。屍體的右手隨之浮現聖印,並化為光之碎片散去;很快地,原本的光芒化為一團黑霧,並在空中劃出了如同漩渦般的軌跡,形成了渾沌核。
  瑪麗娜將手深入漩渦的中心,以自己的聖印將其吸吶。
  「蓋爾哈特!」
  接著,她轉身看向騎士團長。
  「有何吩咐?」
  「後續作戰就交給你了。我要你剿滅殘兵,並繼續進軍,鎮壓整座半島。之後沒收君主和其家族的爵位和所有財產,將他們逐出領地。若有人膽敢抵抗,就格殺勿論。」
  「遵命……」
  蓋爾哈特行了一禮。
  「公主殿下有何打算?」
  「我打算明天就回城。因為我還得召來布魯塔琺和歐傑爾的外交魔法師,告訴他們這場戰爭的始末呀。」
  她不打算給這兩國的君主任何猶豫的時間。她打算親自率領騎士團巡視兩國,讓他們全數成為自己的附庸。
  回到營地後,結束操作腐海工作的奧貝斯特已經先行回來了。他似乎吸到了瘴氣,看起來十分憔悴。年輕的魔法師正對他施展生命魔法,加以治療。
  「辛苦了。拜你所賜,我們並未產生太大的傷亡,就打下了沛尼洛普要塞。」
  瑪麗娜握著魔法師長的手慰勞道。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奧貝斯特啞著嗓子回應。
  「你就好好休息吧。」
  瑪麗娜對奧貝斯特的額頭吻了一下,便回到了自己的營帳。
  兩名侍女依然還沒回來。瑪麗娜坐在椅子上,等待兩人的回營。
  還有一場重要的「戰爭」在等著她。
  
  米爾札在岩山的小堡壘上目擊了整場戰事的來龍去脈。
  (雖然和我想像中的不一樣……)
  但他認為看到了相當有趣的一戰。
  恐怕會有不少人抨擊貝多利德行使的手段太過卑劣,然而,戰爭本來就是以結果來論成敗的。戰場上不存在正義與邪惡,有的只有生死與勝敗。
  此時,貝多利德軍沿著岩山堡壘與要塞的連結通路殺了上來。
  在看到要塞被攻陷後,守著岩山堡壘的士兵們已經喪失了戰意。然而,貝多利德似乎不打算接受他們的投降。還猶豫著該不該逃的士兵,馬上就全成了貝多利德軍的劍下亡魂。也有許多士兵因為無路可逃,而從岩山上頭摔了下去。
  在這場混亂之中,米爾札卻是一點也不慌張,他發揮有如山羊般的靈巧身手,從垂直的斷崖上跳了下來。在著地後,米爾札便混在夜色之中離開戰場。
  不過,他在黑暗之中跑了一會兒,卻察覺到有人追了過來。
  米爾札停下腳步,對著身後凝目望去。
  「什麼人?」
  對著黑暗發聲後,兩道影子像是從暗影中鑽出來般現身,在距離米爾札約十步的地方單膝跪地。
  「報上名來。」
  「我是貝多利德邊境伯爵瑪麗娜•克萊榭的侍女,名為蕾拉。」
  「我名卡蜜,和蕾拉的身分相同。」
  兩人保持著垂首的姿勢報上名號。
  「是影子啊……」
  這是邪紋使的其中一門支流,為侍奉主人,並為其處理各種不可告人的任務的邪紋使。而侍者與侍女則是其中離主人最近的存在,從為主人打理大小事到警備任務都是一手包辦。他們也經常接取密令,化為主人的手腳四處活動。
  「找我有什麼事?」
  「吾主希望能和米爾札大人見上一面。」
  「同盟盟主想見我?」
  米爾札為此感到狐疑。
  雖然這有可能是個圈套,但算計他,對同盟來說可是一點好處都沒有。他雖然在這場戰事中支援了帕威爾,但若要說是為此生恨,似乎又顯得有些牽強。
  「我聽說米爾札大人懷抱著統一大陸的心願,難道這只是空穴來風嗎?」
  自稱蕾拉的侍女抬頭說道。
  這是米爾札常掛在口邊的話語,就算被瑪麗娜的密探聽過,也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
  「就算懷抱著心願,我也不曾認為我能實現。雖然總有一天我會成為達塔尼亞的太守,但我之後不會再涉足大陸,也不打算遵守魔法師所制定的爵位制度。」
  爵位制度是魔法師協會在秩序回復戰爭落幕,君主們開始互爭聖印領地的時候所訂定的制度。制訂的目的,主要是為了防止聖印在戰火之中滅絕。
  根據爵位的高低,君主會獲得各式各樣的權利,也能收到來自魔法師協會的援助。然而,這個制度的真正目的,其實是為了控管君主。違反爵位制度的君主,不僅會失去魔法師協會的協助,甚至還可能會被派遣而來的傭兵團殲滅。
  由於達塔尼亞是一塊小型大陸,因此魔法師協會容許他們可以不遵守爵位制度。然而,若是達塔尼亞正式在大陸展開活動,他們就會面臨遵守爵位制度,或是與艾拉姆為敵的棘手選擇。
  父親賽依德當然不想讓事情變得這麼麻煩。對他來說,只要能憑藉貿易致富就夠了。
  「吾主繼承了同盟創立者尤爾根•克萊榭的遺志,一直以統一大陸為目標。為此,吾主希望能獲得米爾札大人的幫助。」
  「是這麼回事啊……」
  若是在過去,他肯定二話不說就直接回絕。然而,米爾札發現自己有點心動了。
  (奧圖克伯爵維拉爾肯定統一不了大陸。)
  而原因就是這樣的推測成了鐵錚錚的事實。至於幻想詩聯邦的其他諸侯更是不值一提。
  (倘若尤爾根•克萊榭仍在世,那大陸應該早已被他統一了吧……)
  就連那位尤爾根也受私情所縛,因而喪命。上代當家馬帝亞斯也是如此。米爾札原本以為,瑪麗娜也會走上和他們一樣的道路。
  然而,他在今天的戰役中感受到類似覺悟的情緒。她表現出即使犧牲一切也要達成目的的強韌意志。
  (試探一下看看吧。)
  米爾札做了決定。
  「那就幫我告訴她,若是有什麼話要講,就現在來談一談吧。地點就設在這裡,然後,只能帶著邊境伯爵一個人過來。」
  若這是圈套,或是對方帶了護衛過來,他就打算殺了瑪麗娜。如此一來,同盟將會崩潰,並不得不接受議和。維拉爾會就此重獲自由,並能主張自己擁有繼承克萊榭家的權利,出兵攻打貝多利德。
  「好的,我會將此事傳達給吾主。」
  兩名侍女點頭致意後站了起來。
  然後,她們就此消失在黑暗之中。
  米爾札在附近找了顆大石頭坐了下來。
  「那麼,接下來會如何發展呢……」
  米爾札雙手抱胸,瞪視著眼前的黑暗。
  
  
  3
  
  大陸曆二○一三年六月十二日──
  
  瑪麗娜繼續在營帳之中等待著。雖然外頭已經召開了慶功酒宴,但她並沒有露臉的打算。
  瑪麗娜的心冷了下來。
  (要是這場戰爭的始末傳到了阿雷克西斯的耳裡,他會作何感想呢?)
  阿雷克西斯•德賽是個夢想家,也是個溫柔善良的藝術家。他能以優美的嗓子讚詠世間的一切,亦能將世間一切化為美麗畫作。若是能和他這純潔的心靈相通,也許世間的一切看起來都會變得更為美麗吧。
  (真想叫他幫我畫下今天這場殺戮光景呢。)
  瑪麗娜閃過了這般傷人的念頭。
  她的手上還留有殺死帕威爾時的觸感。
  (我已經被血玷汙了……)
  然而,今天的戰爭只是個開端。她打算前進的道路沿途將會是一片血腥,說不定到了最後,她的手也會被阿雷克西斯的血給溽濕。
  瑪麗娜看著自己的右手──她的視線突然變得模糊起來。
  這時,營帳外頭傳來了蕾拉的聲音。
  「大小姐……」
  「妳、妳們回來啦。」
  瑪麗娜以指拭淚,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接著,她要兩人入帳報告。
  蕾拉與卡蜜用如同滑步般的身法走了進來,在瑪麗娜的面前跪下。
  「如何?」
  「我們潛入要塞,獲得了不少情報。如您所料,達塔尼亞太子是獨自決定支援史塔克。另外,雖然士兵們並不知情,但君主們都為奧圖克伯爵拒絕援救帕威爾子爵一事相當憤慨,似乎連達塔尼亞太子都感到不滿……」
  蕾拉報告道。
  「果然如此。」
  她曾聽說奧圖克伯爵維拉爾和達塔尼亞太子米爾札情同兄弟。然而,對於達塔尼亞太子不滿奧圖克伯爵沒有統一大陸的野心的消息,她也是時有所聞。
  在幻想詩聯邦舉辦的君主會議裡,維拉爾曾受阿雷克西斯的推舉,要他成為盟主,卻遭到拒絕。這是因為維拉爾身上流著克萊榭家的血,因此無論如何都不能即位。之後,盟主的位子再次回到阿雷克西斯手中,並以他的意向──和同盟議和作為會議的結論。
  其實,維拉爾大可回應帕威爾的求援。當然,這會讓他與聯邦轉為敵對,但奧圖克周遭的聯邦諸侯都已尊維拉爾為盟主,有著極強的向心力。即使維拉爾自聯邦脫離,這些君主肯定也會追隨他。
  如果奧圖克和達塔尼亞聯手支援帕威爾,貝多利德勢必會面臨一場苦戰。而布魯塔琺和歐傑爾在看到這樣的局面後,也可能會背叛同盟,轉而加入奧圖克的陣營。此外,其他的同盟諸侯肯定也會因此輕視貝多利德,說不定會出現脫離同盟的效應。
  然而,維拉爾卻是按兵不動。他決心尊重自己參加的會議所導出的結論。
  (這代表奧圖克伯爵重視名譽……)
  和我可真不一樣呢──瑪麗娜露出了冷笑。
  「那麼,米爾札太子的回應是?」
  「在轉達瑪麗娜大人統一大陸的意志之後,他便要您立刻與他會面詳談。然而,他說我們只能帶您一人前往……」
  蕾拉皺起臉龐看向卡蜜。
  「我認為這相當危險。就我看來,米爾札太子就如傳聞一般,是個相當可怕的戰士。就憑我們兩人,是守不住大小姐的。然而,若帶了其他護衛前行,太子恐怕就不會回應對話了吧。」
  卡蜜接著蕾拉的話說道。
  「這顯然相當危險,但問題在於有沒有冒險的價值……」
  瑪麗娜思忖了一會兒,仍想不出結論。
  她只好向魔法師長談談此事。
  「叫奧貝斯特過來!」
  她感覺到營帳外頭有人跑了起來。過沒多久,由泰利烏斯攙扶的契約魔法師長就現身了。
  「有何吩咐?」
  奧貝斯特的聲音已經回復到平時的狀況。看來生命魔法的治療進行得相當順利。
  瑪麗娜要奧貝斯特坐在椅子上,並把泰利烏斯遣了出去。之後,她將兩名侍女帶回的情報如實以告,尋求他的建言。
  「我能說的僅止於臆測,這樣也無妨嗎?」
  「沒關係。我現在就只能依賴你了。」
  「那麼……」
  奧貝斯特似乎是在腦中整理了一下說詞,又繼續說下去。
  「我想,米爾札太子應該是在測試瑪麗娜大人有多少覺悟吧。您若是賭上性命回應要求的話,他應該就會產生對話的意志。」
  「有什麼根據嗎?」
  「雖說是有,但都相當薄弱,您可以將其當成是我的直覺。」
  既然是出自奧貝斯特之口,那應該就代表有所根據。他這麼說,主要應該是要瑪麗娜別產生不必要的偏見吧。
  「這樣啊……」
  瑪麗娜點了點頭。
  「那麼,我若是赴了米爾札太子的會,並遭他所殺,你會有何打算?」
  「雖然談不上是對您的賠罪,但我應該只有自我了斷一途吧。」
  奧貝斯特用一如往常的口氣淡淡說道。
  這代表他為這段「臆測」賭上了性命。只要有求於這名魔法師,他就會排除損益和好惡,將腦中的話語照實說出。正因如此,奧貝斯特的話語才值得相信。
  (而做出判斷的則是我。)
  若是自己喪命,蕾拉和卡蜜想必也會死在現場。而貝多利德騎士團和同盟也會因此大亂,許多人會在這場動盪中死去。如此重大的命運分歧,就懸於瑪麗娜的一個決斷之下。
  (真是沉重啊……)
  然而,這就是所謂的責任。她當上克萊榭的當家,以及當上大工房同盟盟主的時候,就已經做好承擔一切的覺悟了。
  (他是在測試我的覺悟有多深啊!)
  瑪麗娜這麼想著。
  (若不能將達塔尼亞納入同盟,我就贏不了奧圖克伯爵。)
  不對,若只是拉攏了達塔尼亞,說不定仍是不夠。奧圖克伯爵就是如此棘手的強敵。
  (那麼,我也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她下定了決心。
  「我要去與米爾札太子見面。蕾拉、卡蜜,帶路。」
  瑪麗娜向兩名侍女下令。
  「遵命。」
  蕾拉神情緊張地應了話。
  卡蜜則是無言地點了點頭。
  之後,瑪麗娜就從熱鬧喧闐的慶功酒宴中抽出了身子──
  
  夜空被雲層遮蔽,連一點星光都看不見。夜風將淡淡的海水氣味自西方捎了過來,而那並非腐海的味道。
  身穿黑衣的米爾札像是融入了黑暗。他隱藏自己的氣息,將精神集中在所有的感官上。
  (若她帶著大批人馬前來,我就只有逃跑一途;若是帶了少量的護衛,就將他們全殺了。然而,若她真的是一個人來的話……)
  他就打算回應瑪麗娜的對話。之後就端看雙方會談的狀況來決定了。
  「……讓您久等了。」
  這時,他突然感受到有人的氣息,並有聲音從黑暗中傳了過來。那是瑪麗娜的侍女之一。

  而稍遠處還看得見火把的火光。
  「邊境伯爵願意赴會嗎?」
  「是的……」
  侍女回答道。
  米爾札聽到了一道摩擦甲冑的輕響,還有另一道腳步聲。那應該是出自另一名侍女吧。
  米爾札緩緩地站起身子。
  不久,在火把的火光照映下,身穿漆黑甲冑的女子現出身影。兩名侍女則跪在她的左右。
  「貝多利德邊境伯爵兼大工房同盟盟主,瑪麗娜•克萊榭大人駕到。」
  一名侍女以司儀般的口吻說道。
  「我是達塔尼亞太子米爾札•庫雀司。初次見面。」
  米爾札也報上自己的名號。
  接著,在高舉起的火把之中,米爾札一語不發地看著同盟盟主。
  銀色頭髮和白色肌膚在火光的照映下,染上了些許緋紅。她的容貌不僅美麗,還讓人感受得到強悍與知性。
  「那真是一場精彩的戰鬥。」
  米爾札搭話道。
  「會這麼評價的人應該不多吧。」
  瑪麗娜以澄澈的嗓聲說道。
  「老實說,我還真沒料到妳願意來。」
  「我也煩惱了好一陣子。」
  「妳沒想過我會對妳不利嗎?」
  「當然想過。然而,我更害怕你無法成為我的同伴。」
  「這還真是個突如其來的要求啊。」
  「因為我也是到了最近,才覺得你有可能成為我的同伴。我聽說你對奧圖克伯爵維拉爾感到失望了是嗎?」
  「我是沒有隱瞞的打算,不過妳的消息挺靈通的啊。」
  米爾札苦笑道。
  他滯留於奧圖克之際,並沒有察覺到影子的氣息。看來是喜好八卦的僕役們沒想太多,就將這件事給洩漏出去了。
  「克萊榭家之所以能擴大同盟的版圖,靠的不是鍛鍊成大陸最強的一支騎士團,而是將魔法師和邪紋使組織化,將他們的價值發揮到極致的關係。」
  「鐵血伯爵尤爾根•克萊榭無疑是個天才,甚至讓人懷疑他是不是來自異世界的投影體。他就是以如此超常的思維促進了同盟的擴大。」
  「父親馬帝亞斯和我都繼承了祖父所描繪的夢想藍圖──我們會統一大陸,並整合所有聖印。倘若傳說無誤,那麼,渾沌的時代想必也會跟著終結吧……」
  米爾札從瑪麗娜的話語中感受到了明確的意志。
  而那和之前那場戰役中表現出來的如出一轍。
  「能否容我一問──米爾札閣下是否也有著相同的意志呢?」
  「這個嘛,誰知道呢?」
  米爾札給了個含糊的回答。
  就算他擁有這份意志,也無法湊齊以此為至的條件。在這一點上,他和湊齊了條件卻不動作的維拉爾大不相同。
  「君主們彼此相爭,是相當無益的一件事。現在應該盡早結束這樣的時代,並將目前被艾拉姆獨占的財富、知識和技術交由萬民共享……」
  「哦……」
  米爾札吃了一驚。他沒想到這位女性居然會說出這種話。
  「這似乎意味著要與艾拉姆的魔法師協會對立啊。」
  「即使我沒有這樣的念頭,但只要朝著我所期望的道路前進,對方總有一日會阻擋在我面前……」
  瑪麗娜這時瞇細了眼睛。
  「因為我認為,在大禮堂殺害了我的父親馬帝亞斯,以及幻想詩聯邦盟主席貝斯托•德賽大公的真凶,正是魔法師協會。」
  對於這個推論,米爾札倒也沒有異議。只要稍微動動頭腦,這其實是任誰都能想像得到的事。想必是由魔法師協會訂定計畫,並交由那個叫潘朵拉的組織下手的吧。他們在暗中將渾沌濃度提升至極限,再讓黑魔女混入婚禮,令其匯集出惡魔領主。
  「若是如此,妳說不定會像令尊一樣落得被暗殺的下場。」
  「若魔法師協會視我為禍害,恐怕就會來要我的命吧……」
  瑪麗娜緩緩地點了點頭。
  (這個女人似乎看清了誰是真正的敵人。)
  然而,這個敵人實在過於強大。在創立迄今的一千五百年裡,魔法師協會已在大陸的各個角落種下了他們的影響力,宛如蜘蛛網般盤根錯節,君主們就只能任憑他們恣意玩弄。
  「由於父親馬帝亞斯身亡,致使同盟陷入混亂,目前仍未重振旗鼓。即使我成功讓同盟振作起來,只要等我一死,這樣的情況就又會再次發生。因此,我打算在下一次的同盟會議上,提出設立『選帝會議』的制度。這是僅由有力君主構成,並從中選出同盟盟主的制度。而在同盟統一大陸之後,就能實現其名,在會議中選出真正的皇帝了吧。」
  「妳打算放棄由克萊榭家世襲盟主的制度嗎?」
  「畢竟我們家族也不見得能一直誕生出有能力的繼承者……」
  瑪麗娜露出微笑。
  「如此一來,我就算在中途殞命,也會有人繼承祖父的意志。若達塔尼亞有意加入同盟的話,我便誠心希望你能成為選帝侯的一員。」
  「這是給我的『好處』嗎?」
  米爾札冷哼了一聲。
  「你若喜歡這種說法,就當成是這樣吧。」
  瑪麗娜微微揚起了下顎。
  看來米爾札的回應並未博得她的好感。
  「我也擁有成為皇帝的機會──或至少能獲得推選皇帝的地位。是個還不錯的條件。」
  就現實層面來說,才剛加入,而且僅是小型大陸領主的米爾札,實在是不太可能被選為皇帝。然而,米爾札本來就沒有親自當上皇帝的念頭,若能成為皇帝的劍,他就滿足了。
  他原本一直對奧圖克伯爵維拉爾有所期待,但上一次的君主會議以及這次拒絕支援帕威爾的決定,讓他徹底對維拉爾失望了。
  (我原本以為,我這輩子是看不到大陸被人統一的……)
  然而,貝多利德邊境伯爵無疑有著實現此事的意志。
  (至少她是賭上性命前來赴會。)
  米爾札也感受到瑪麗娜的覺悟了。
  然而,他的思緒仍在擺盪。
  父親賽依德關心的,就只有自南海貿易所帶來的財富而已。想必他不打算破壞和奧圖克──甚至是整個聯邦之間的友好關係吧。
  若米爾札的身分僅是個仲介──只能以使者身分加入同盟的話,那就一點意義也沒有了。想要實現瑪麗娜的提案,米爾札就同樣得做出「覺悟」。
  米爾札的心已經朝某個方向傾去了;然而,米爾札的內心也湧上一股衝動,讓他想對瑪麗娜索討自己為此事付出的代價。
  「我聽說妳在艾拉姆與阿雷克西斯•德賽相遇,並墜入了情網。」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雖然瑪麗娜如此回應,但她的視線稍微動搖了一瞬,而米爾札並沒有漏看。
  在賽維思之役上,維拉爾曾與瑪麗娜交手過。以維拉爾的身手,要取瑪麗娜的性命並非難事,但他卻沒有下手。
  維拉爾似乎是一邊交手,一邊確認貝多利德邊境伯爵是真心愛著浩爾西亞侯爵。然而,她看來已經放棄與阿雷克西斯結婚,並藉以促進同盟與聯邦整合的那個計畫。她目前打算以武力做個了斷。
  然而,她對阿雷克西斯的心意迄今仍未動搖。
  克萊榭是一門深情的家族。雖然這是個值得讚揚的美德,但對於君主這個身分來說,這樣的個性卻可能會使他們的思考顯得過於天真。無論是尤爾根還是馬帝亞斯,都是因為這份天真而致命。瑪麗娜之所以放棄和阿雷克西斯結婚,也可能是有所顧慮──若是再行婚事,很可能會讓阿雷克西斯身陷險境。
  (讓我幫妳捨棄掉那份天真的念頭吧。)
  米爾札在內心呢喃道。
  他再次端詳起瑪麗娜的容貌。即使是在米爾札出生的後宮當中,也找不到像她這樣散發著高貴之美的女子。阿雷克西斯被譽為太陽,而瑪麗娜則是讓人想用月亮來比喻她的美──既靜謐又帶了點神祕。
  驀地,米爾札發現雲已散去,東邊夜空中的弦月正泛著光芒,星星們也競相閃爍不停。
  「就算只有今晚也無妨──我想要讓妳成為我的女人。」
  米爾札單膝跪下,抬頭看著瑪麗娜說道。
  此言一出,其中一名侍女登時放聲怒罵,眼看就要站起身子。
  「無、無恥之徒!」
  另一名侍女也露出殺氣騰騰的表情瞪向米爾札。
  然而,瑪麗娜卻揮手制止了她們。
  「我不認為你缺女人才是?」
  瑪麗娜睥睨著米爾札,靜靜地問道。
  「這種問題沒有我回答的價值。」
  米爾札冷哼了一聲。
  「就算你抱了我,我也不會成為你的東西。」
  「這我明白,我希望妳能當成是我們並肩奮戰所需的儀式。」
  米爾札認真地說道。
  「你是要我成為這場儀式的活祭品嗎?」
  「妳若喜歡這種說法,就當成是這樣吧。」
  米爾札借用了瑪麗娜先前的說法回應。
  「好吧。不過,我還未經人事,因此必須由你全程引領,可以嗎?」
  瑪麗娜毅然決然地說,而米爾札也嚴肅地點頭回應。
  米爾札已經從她細微的反應中猜出會有這種回應了。為了目的而犧牲一切的「覺悟」才是最重要的,而這也是所謂的霸道。她自願奉獻出純潔的舉動,就能證明她擁有十足覺悟。
  瑪麗娜以眼神向兩名侍女示意後,便將兩手水平伸直。
  兩名侍女一邊流著淚,一邊為主君卸下了身著的漆黑甲冑。過沒多久,瑪麗娜已是一絲不掛。她並不顯得害羞忸怩,反倒是繼續維持著雙手平舉的姿勢,彷彿在藉由月光的照明展露自豪的胴體。
  瑪麗娜這時又使了一個眼色,兩名侍女便自左右退下,消失在黑暗之中。
  米爾札摘下了斗篷和頭巾,將之扔在地上。他並未脫掉其他衣物,就這麼抓住了貝多利德邊境伯爵的纖細雙肩,讓她躺倒於鋪在地上的斗篷和頭巾上。
  「我並不喜歡所謂的君主道,因此,我不會成為妳的附庸。不過從現在起,我就是妳的劍了。我向妳發誓,只要妳還走在霸道上,我就會與妳一同戰鬥……」
  語畢,米爾札的身體便與瑪麗娜的裸身交疊──
  
  瑪麗娜在接近天明的時候回到了己軍的營地。
  米爾札太子在發誓讓達塔尼亞加入大工房同盟後,便搭著自己調度過來的船隊,返回故鄉。
  而在十天之後,達塔尼亞太守賽依德驟逝,並由米爾札繼承地位的消息也傳到她的耳中了。
  (米爾札閣下的確是信守承諾了。)
  而返回貝多利德騎士團的瑪麗娜則一如宣言,僅帶著近衛騎士巡視布魯塔法和歐傑爾,並讓兩國的君主們一一加入成為附庸。
  至此,與奧圖克接境的史塔克、布魯塔琺和歐傑爾都成了貝多利德的附庸國,可以說是已經做好與奧圖克開戰的準備。
  再來,瑪麗娜召開了同盟會議。
  一開始先由瑪麗娜本人親自報告史塔克、布魯塔琺和歐傑爾成為附庸國的始末。而關於沛尼洛普地峽之戰,外交魔法師們肯定早已知道來龍去脈,卻沒有人出聲責難。
  接著,瑪麗娜要諸侯們對於向聯邦談和的條件提出意見。
  談和的條件已經大略成形了──聯邦和同盟的君主都必須成為盟主的附庸,並要艾拉姆建立常設協議機關,制訂統合兩大勢力的條約……諸如此類的項目都已記載成案。
  當然,瑪麗娜不會讓這件案子過關,她也沒打算對這件案子多有關注。
  一如預期,諸侯的外交魔法師並未對議和一事表現出積極的意見。
  (是只想守住自己的獨立勢力呢?還是說他們根本不希望大陸統一呢?)
  瑪麗娜不清楚君主們的真正想法,但很明顯地,他們已經不打算選擇和平這條路了。
  (這代表在聖印整合之前,勢必會流下更多鮮血。)
  那麼,就只能走上米爾札太子所說的「霸道」了──瑪麗娜再次下定了決心。
  不過,諸侯當下還是同意繼續議和。畢竟只要交涉尚未結束,聯邦就不會出兵。
  一定得趁這段時間讓同盟再次團結起來。瑪麗娜在此時提出了久經思量的選帝會議設立案。
  「我希望能參與會議的,就只有爵位在子爵以上的獨立君主──而且是具備成為皇帝的意志和覺悟的君主。這場會議的成員將成為選帝侯,透過選帝的形式選出同盟盟主。而在同盟統一大陸後,這就會成為選出皇帝的會場……」
  瑪麗娜只做出這番宣言,至於詳細辦法則由奧貝斯特開口解釋。
  由於在場的都是魔法師,他們只提出了幾個簡單的問題,就全理解了選帝會議的制度。
  選帝侯雖然會獲得成為同盟盟主的資格,但同時也必須為同盟的決策擔起責任,而其他君主都必須成為任何一個選帝侯的附庸。同盟迄今都是採取由克萊榭家世襲的獨裁制度,而此後將會改為由選帝侯掌權的寡頭政治。
  這代表克萊榭家放棄了自己一部分的權勢,來換得快速凝聚同盟向心力的效果。而她想打造的,是一個就算克萊榭家出了意外,同盟也不會就此瓦解,祖父尤爾根的理念仍能傳承下去的體制。為了與她視為目標的對象開戰,她有必要多上幾道保險。
  「由於是重要的議題,請各位和君主協議後表達意見。」
  奧貝斯特向外交魔法師們這麼告知後,會議便宣告散會。
  之後,同盟會議如連日會議般接連召開,針對選帝會議的制度做出討論。即使在會議結束之後,外交魔法師們仍會相互聯繫,或是直接會面以收集情報。
  同盟的會議素來以「合理」聞名,會拖得如此漫長,也代表著議題的重要性之大。
  不過,隨著時日過去,同意選帝會議的君主逐漸增加,也出現了自薦選帝侯的君主。
  而決定性的關鍵,則是諾爾德侯爵艾力克的外交魔法師,用他那一如往常的戰兢語氣所訴說的內容。
  「吾主艾力克決定贊同選帝會議的設立,並自薦成為選帝侯的候選人。」
  數天後,諾爾德王的代理人──么女烏露力卡來到了伯爾塔的街上。
  烏露莉卡雖然還未滿二十歲,但根據傳聞,她幾乎是完全繼承了艾力克的豪放個性,而且不論是身為水手或是戰士的身手都堪稱一流。諾爾德王似乎也將她列為繼承人之一,將子爵的爵位賜給了這位么女。
  既然諾爾德王都強烈主張了同意的意志,其他諸侯也就跟著一一贊成了選帝會議的制度。之後,討論的內容就變更為選帝侯的人數為何,以及由誰擔任。在一連串激烈的辯論後,最後決定是由八名爵位在伯爵以上的君主擔任選帝候。
  瑪麗娜並未將達塔尼亞加入同盟和內定為選帝侯的密約公諸於世,知道這件事的,除了瑪麗娜和米爾札這兩位當事人之外,就只有兩名侍女和契約魔法師奧貝斯特了。
  至於最後一個問題,就是諸侯該成為哪一位選帝侯的附庸了。這個議題不僅在會場上引發許多口角,也有許多人在場外私下交易。而各地也因此爆發了君主之間的武力衝突,每當這種事情發生,瑪麗娜就得以仲裁人的身分率軍遠征。
  雖然造成了不少混亂,但到了七月下旬,同盟內部的紛爭總算是大致平定了。貝多利德讓國境相連的兩國君主們成了自己的附庸,確保了最大範圍的領地和最多的爵位。
  之後,他們再次召開了同盟會議,為同盟的新體制做確認。同時,他們也正式向幻想詩聯邦發布拒絕議和的消息。
  大陸曆二○一三年八月十日,貝多利德騎士團全軍通過羅比耶橋,朝奧圖克發動了攻勢。
  而在那之後又過了七天──
 楼主| 发表于 2016-9-4 11: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攻防
  
  
  1
  
  大陸曆二○一三年八月十七日──
  
  奧圖克伯爵維拉爾•康士坦斯登上了面海的瞭望塔,眺望著自遠方海面進逼而來的達塔尼亞船隊。
  他的身邊站著換上紅色禮服的瑪格莉特。她藏身於達塔尼亞的船隊之中,向維拉爾通報達塔尼亞太守米爾札加入同盟的消息。
  除了瑪格莉特之外,維拉爾的契約魔法師長勞菈•哈得利等側近魔法師也在身邊。擅長鍊成魔法的柯琳•梅薩拉正在為啟動自製的魔寶器「光線鏡」做準備。
  奧圖克海軍也自停泊的港口出擊,於外海布下陣式。
  看起來,雙方海軍很快就會開始正面衝突了。
  「通知拉圖亞提督,叫他把敵方船隊拉往城堡的方向。」
  維拉爾向勞菈下達了指示。
  「遵命……」
  勞菈使著魔法杖,很快就和提督身邊的魔法師取得聯繫。
  「貝多利德騎士團的動向如何?」
  「目前似乎還沒有出擊的意思。」
  擅長生命魔法的海嘉•皮亞羅札如此報告。
  「居然沒有和達塔尼亞來個前後夾攻,這還真是奇了……」
  維拉爾交抱雙臂,像是在打拍子一般動著右手食指。
  「不過,真沒想到米爾札大人會與奧圖克為敵……」
  勞菈鐵青著一張臉說道。
  「米爾札閣下雖然性子剛烈,卻不是完全依循感情行事的人物。這代表他已經對我失望了。畢竟就算是當我的同伴,也無法統一大陸嘛。」
  維拉爾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他在米爾札還是個少年的時候就認識對方了。當年達塔尼亞太守賽依德在出訪奧圖克之際,將這位太子介紹給維拉爾認識。維拉爾還記得他的眼光銳利,而被那宛如蘊含著殺意的眼神瞪視,更像是發生在昨日的光景般歷歷在目。米爾札似乎把維拉爾看成是軟弱的君主,並向他要求比劍,結果卻三兩下敗下陣來,之後,米爾札對他的態度就大不相同了。他變得不時會前來造訪奧圖克,並向維拉爾學習各種武術,最後則是踏上了周遊大陸的修行之旅。
  對維拉爾來說,米爾札就像是他的弟弟一般。
  「有傳聞說,米爾札大人親自手刃了父親賽依德大人,之後米爾札大人鎮壓了不從他統治的部落,並發動了這一場遠征。」
  瑪格莉特嚴肅地說。
  「妳的部落呢?」
  「已經遭到殲滅了。聖火教的神殿也被燒燬,連聖火都被破壞了。」
  「因為米爾札閣下厭惡信仰嘛。他主張只有心靈脆弱之人才會相信……」
  「除了著魔之外,我想不透那一位究竟是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決定。就算以武力統一了大陸,在那之後又還能得到什麼呢?」
  「這個嘛……」
  維拉爾含糊地帶過了這個話題。
  在周遊大陸之旅的過程中,似乎發生了許多讓米爾札認真思考的事件。他就像是把自己的憤怒發洩在怠惰頹廢的君主上頭。
  「我不知道他和同盟之間做了什麼樣的交易,但他已經決定成為瑪麗娜的劍了。若狀況允許的話,我還真不想和他為敵呢。」
  「您有何打算?」
  瑪格莉特凝視著維拉爾。
  「再次通知所有與同盟國境相鄰的君主,敵軍可能會越境,叫他們做好準備。然後通知雷加利亞、哈曼、奇爾西斯和曼仕陸的君主,請他們帶兵前來這座城堡。至於治理佛比司和賽維思的拉席克閣下嘛……」
  維拉爾這時頓了頓,再次看向魔法師長勞菈。
  「要傳遞什麼訊息呢?」
  勞菈馬上取出了魔法杖問道。
  「叫他出兵攻打歐傑爾。一味挨打也很不是滋味,就請他發揮本事大鬧一番吧。」
  「遵命……」
  接著,勞菈以魔法杖和各個君主的契約魔法師取得聯繫,轉告了維拉爾的話語。
  「我太急著出面了,真是抱歉。」
  在勞菈的通訊告一段落後,瑪格莉特便出聲向勞菈道歉。
  她已經不是維拉爾的契約魔法師了,魔法杖也還給了協會。
  「沒關係的,瑪格莉特大人能回到這裡,著實讓我安心許多。畢竟不管怎麼想,這次都會是一場艱難的戰役。」
  勞菈慌張地回應。
  她很清楚,成為君主的契約魔法師,就意味著必須踏上戰場。她在魔法大學也受過作戰訓練,但實戰和訓練終究不同。勞菈感覺得到胸口因不安而揪了起來,手掌也因緊張而滲出汗水。
  (希露卡居然能表現得那麼自在。)
  希露卡也上過好幾次戰場。她曾以魔法殺敵,也面臨過好幾次生死關頭。然而,她似乎並不覺得害怕。說起來,她還認真說過「計策不順利的時候更讓我害怕」這樣的話。
  勞菈在心中暗想,要是希露卡也能在這裡,那該有多好。
  然而,希露卡惹怒了維拉爾,就此遭到疏遠。這幾個月以來,維拉爾從未將她喚離永夜之森。
  (我會讓妳明白,我才是比妳更為優秀的魔法師!)
  勞菈像是在為自己打氣般挺直了背脊,看著化為戰場的海域。
  而排列得井然有序的兩支船隊,就這麼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奧圖克海軍的六艘主力大帆船順著陸風,和己方的船隊拉開了不少距離,成為船隊的先鋒。這是在兩舷配置了成排弓兵,而且裝有重弩的強力軍船。
  「大型船會不會衝得太前面了?這樣下去的話會遭到包圍的。」
  勞菈向維拉爾問道。
  「既然是難得的順風,就讓他們去吧。他們應該是打算突破敵陣的中央,打亂他們的陣形吧。他們的速度夠快,敵方不管是想以衝角撞擊還是想接舷,都會變得十分困難。提督的判斷沒有錯喔。」
  維拉爾和拉圖亞提督經常會進行模擬海戰,並一同研究戰術。而勞菈由於從未缺席過,因此也自認了解海戰是怎麼一回事。然而海戰會受到風與潮流等因素影響,戰況經常會有變化,所以必須及早察覺並做出應對。
  聽到維拉爾的回應後,勞菈這才安心下來,轉而確認敵軍的布陣。
  由於敵方船隊目前處於逆風,於是他們收起了帆,僅以划槳的方式前進。目前看來,他們的隊形並沒有出現混亂。
  「看來光憑這樣的布局,並沒辦法打亂他們啊……」
  維拉爾露出輕笑。
  「對方似乎打算用全速閃避呢。」
  勞菈是這麼觀察的。
  若是為了閃避突擊而來的大型船,因而胡亂改變航向的話,整支船隊都會出現混亂。大型船之所以採取突擊,就是相準了這個可能性,但敵方卻沒有上鉤。
  「巨大的船隻可是朝著己軍衝來喔,想讓士兵們乖乖遵守閃避的命令可不容易。雖是殺死賽依德閣下奪得太守之位,但米爾札的軍隊還是很有紀律嘛。」
  維拉爾語帶佩服地說。
  「在達塔尼亞,願意服從米爾札大人的人民不在少數。年輕的戰士們更是將他視如神明般崇拜。」
  瑪格莉特說明道。
  「這是因為米爾札將強大的力量奉為圭臬吧。而這就是他支配、引導人民的手段。」
  維拉爾像是在自言自語般低喃著。
  (米爾札大人原本認為,維拉爾大人才是最適合當上皇帝的人選。)
  勞菈知道這件事,所以更是為兩人必須兵戎相見感到惋惜。
  米爾札應該是在上次的幻想詩聯邦君主會議中,確定維拉爾不可能成為皇帝的事實了。
  因此,他才選擇幫助同盟。
  然而,達塔尼亞的賽依德太守應該是不會答應這件事。米爾札為此弒父,並篡奪他的地位,而這都是為了讓自己的決心得以實現。
  勞菈認為,米爾札是凡事皆行最短路徑的人物。即使那條道路再危險──或是會流下再多血,他也是絕不猶豫。
  過了一陣子,奧圖克海軍的大型船像是要撕裂敵軍船隊般衝了進去。
  裝在船首的衝角將敵船的船槳一一折斷,或是擊碎了敵船的船身,緊接著,甲板上的士兵朝著敵兵射出了如雨般的箭矢。達塔尼亞有許多船隻遭到破壞,也有許多士兵因此喪命。然而,他們並沒有反擊,只是專心讓船隊前進。
  然而,還是有一名站在桅杆頂端的男子覬覦著發動攻勢的時機,而那正是達塔尼亞太子米爾札•庫雀司──
  
  米爾札的船位於離船隊有點距離的最後方。它正追著撕裂己方船隊的奧圖克大型帆船的動向。
  「就算槳會毀壞也沒關係,靠近敵船。」
  米爾札對著自甲板仰首聽令的船長說道。
  船長無言地點點頭,向划槳手們打了個手勢。接著,米爾札的船開始朝向奧圖克海軍主力的其中一艘大型帆船靠了過去。
  敵船似乎也將這艘船當成最後一名獵物般,改變方向直逼而來。
  接著,兩艘船隻便以毫釐之差擦身而過。
  在敵船衝角的撞擊下,米爾札船隻的右側槳一一遭到折斷,而這股衝擊也把划槳手震倒。
  「夠近了……」
  米爾札低喃一句,隨即朝敵方船隻就是一跳。他在空中拔出腰間長劍,同時發動了聖印的力量。
  敵船的甲板上聚滿了弓兵。
  弓兵察覺到從天而降的米爾札,將弓對了上去,卻來不及發射箭矢。
  著地的米爾札深深一蹲,化解了衝擊的威力,並以這樣的姿勢揮出一記橫砍。
  隨著一陣堅硬的手感和「喀喀」的聲響,好幾名士兵的腿登時與身體分了家。失去雙腿的士兵們大聲慘叫,滾倒在地。甲板上登時讓噴出好幾道的血水匯聚成血池。
  米爾札以彈跳般的姿勢站起身子,隨即如疾風般奔出腳步,或斬或劈地舞動手中長劍。
  奧圖克的士兵們雖懾於米爾札的氣勢,但也把武器從弓箭換為彎刀,將米爾札包圍起來,意圖群起殺之。
  米爾札以劍貫穿眼前士兵的胸口後,便抵著他的身體作盾,展開了猛烈的突擊。
  當位於他正面的士兵被撞翻,並得以突圍之後,米爾札便將劍一抖,把原本串著的屍體甩了出去。這一甩又撞倒了好幾名士兵,讓他們摔入海中。
  米爾札一一砍倒了船上士兵,並在船尾一帶看到了疑似船長的人物。
  這類作為奧圖克海軍主力的大型船,都會是由君主擔任船長。
  船長在與米爾札對上眼的瞬間,便將身旁的舵輪一把扯下,扔至海中。
  接著,他向身邊的士兵們下了幾道指示。士兵們雖然面露驚惶,但還是在甲板上跑了起來,或是利用梯子跳進了船艙內部。
  (他打算阻止我奪船嗎?)
  船長自侍者手中拿過長彎刀後,將刀子豎在眼前,隨即朝米爾札衝了過來。他右手的聖印正發出光芒,米爾札認為那位君主的爵位應該是落在準男爵前後。
  「居然敢向我挑戰。」
  米爾札露出一抹邪笑。
  他知道奧圖克的君主之中不乏久經戰場的優秀好手,而這正是數十年來都與同盟交戰所留下的結晶。此外,由於他們擅長游擊戰,因此各個君主都有著臨機應變的本事。
  船長開始與米爾札對峙後,並不急於搶攻,而是擺出了重視防禦的架式。他應該是知道米爾札精於反擊的要訣吧。
  「這樣啊,那就由我上了。」
  米爾札大喝一聲,祭出了有如暴雨般的攻勢。
  船長拚了命地接下這千變萬化的劍招,不時向後飛退以拉開距離。
  此外,船長也巧妙地利用桅杆和船體,把米爾札誘向難以揮劍的地點。
  「還真是很有奧圖克君主風格的打法啊。」
  就米爾札看來,對方是在爭取時間。
  目前船舵呈固定的方向,並且受著順風以驚人的速度前行。光是耗上這段時間,就足以讓戰場被遠遠拋在後方了。
  船長的盤算是犧牲這艘船,讓米爾札徹底脫離戰場。
  這時米爾札一看,發現船上士兵將大量木材丟入海中,並一一跳下了船。
  之後,從船艙飄出了燒焦味,並冒出陣陣白煙。是有人在船上放了火。
  「你一看到我,就決定要捨棄這艘船了嗎?」
  米爾札向船長問道。
  「我曾多次見過你與伯爵對練。遺憾的是,我並沒有能夠擊敗你的本事。但若可以拉你一同上路,就算得把這艘船沉了,也是相當划算的代價。」
  船長頭一次回應了米爾札。
  他大概是認為自己已經爭取到足夠的時間了。
  「不錯的判斷,但我可不會死在這種地方。」
  在跳上這艘船的時候,米爾札已經下令要人派高速船前來接應了。他原本打算殺死船長奪走這船,沒想到對方會這麼果斷地下令燒船。
  「我欣賞你的覺悟,就饒你一命吧。你可以跳下船了。」
  米爾札將劍一收,抬起左手指向海面。
  「這艘船是維拉爾大人連同爵位一起賜給我的,對我來說就和我的領地一樣。若這艘船沉了,我也沒有獨活的打算。」
  船長露出了傲然的笑容。
  「這樣啊……」
  米爾札點了點頭,再次揮劍殺了上來。
  也不知道船長是認為已經不用拖延時間,又或是體力已經透支了,他這次並未躲閃,而是正面接下劍招。
  米爾札在祭出一輪猛攻後,使出一記虛招,並在下一擊貫穿了船長的胸口。
  「果然厲害……」
  船長看著被刀刃貫穿的胸口說了這麼一句,就此放盡了氣力。
  米爾札抽劍一甩,將劍上的血水擦拭乾淨後,便收劍入鞘。
  這時火舌已經吞噬了大半的船體,不僅竄出更多濃煙,連熱氣都蔓延了過來。再待下去可就不妙了。
  米爾札握著入鞘的劍,用力吸了一口氣,隨即朝海面縱身一跳。
  雖然他沉入頗深的海中,好一陣子無法上浮,但他以雙腳不斷打水,總算是浮出了海面。這時,己方的船隻已經來到了這一帶。
  他揮了揮手中的劍,對方也給予回應,船隻隨之靠了過來。
  「在立場轉為敵對後,我才發現奧圖克比我想像得還要棘手。」
  被拖上船的米爾札恨恨地說。
  「畢竟我們原本打算來個攻其不備……真沒想到船隊裡會有敵方的間諜……」
  前來迎接米爾札的高速船船長答腔道。
  「不,維拉爾似乎已經察覺我方船隊打算奇襲了,因為奧圖克的士兵們並沒有心生困惑。恐怕是已經通告全體士兵有這種可能性了吧。」
  「真是了不起。」
  「是啊,若是可以的話,我還真想成為奧圖克伯爵的劍啊……」
  然而,維拉爾並沒有步上霸道的覺悟,而貝多利德邊境伯爵瑪麗娜•克萊榭則是具備這份覺悟。
  「總之,我們該折回戰場了。雖然我將海戰交給提督指揮,但要是我沒出現在現場,可是會影響士兵的士氣。」
  米爾札原欲搶下每一艘突擊而來的主力船艦,但他已明白奧圖克的船長寧可沉船,也不會讓船隻落入敵人之手。
  (這就是所謂的君主道嗎……)
  米爾札露出苦笑。
  他雖然也身為君主,但達塔尼亞軍裡面就只有他一名君主。不對,應該說的確是還是存在著其他的君主,但並不會基於君主的身分,就給予較高的地位。達塔尼亞的做法是,不管是君主、邪紋使、魔法師或是凡人,都得依照展露的忠誠心和實績來決定待遇。
  奧圖克的大型帆船雖然能在順風時產生極高的速度,但一旦轉成逆風,速度就會大幅慢了下來。
  剩下的五艘大船也不知是不是理解到這一點,它們並未回頭再戰,而是就此脫離戰場。
  也許目擊已方船艦迅速沉沒的光景也是原因之一吧。無論如何,在今日的戰鬥之中,這些大型船隻應該是不會再回到戰場上了。
  「達塔尼亞的水手也都訓練有素,不管是操船技術還是貼身肉搏,都不會遜於敵方。」
  米爾札站在船首,眺望著遠方的奧圖克伯爵居城。
  維拉爾肯定也在那座城內的某處看著這場海戰。
  「你就和那個叫命運的鬼東西一起滅亡吧……」
  米爾札稍稍瞇細了眼,向著維拉爾發出了這聲呼喊──
  
  在眼前的這片海域,達塔尼亞與奧圖克的軍船纏在一起,上演了激烈的戰鬥。
  勞菈在塔上看到這樣的狀況後,便一直和提督身邊的魔法師保持聯繫,隨時傳達戰況。
  要是論船隊的數量,是達塔尼亞略勝一籌。而且奧圖克海軍的主力船隊在遠離戰場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了。
  達塔尼亞自古以來便在南海上進行著危險的海上貿易,因此水手們的操縱技術也十分高明。而登船血戰的士兵們也各個都是驍勇善戰。
  一旦兩船接舷,發展為登船戰之後,奧圖克方的軍船往往會趨居劣勢。
  然而,奧圖克的海軍擅長的是整支船隊的調度支援。
  他們會讓前方的船隻作為誘餌,在敵軍衝上去的時候,指揮其他船隻以衝角破壞敵船船體。雖然一開始雙方打成了一團,但隨著時間經過,奧圖克也慢慢恢復了陣形。
  「請將敵軍誘至城堡附近。」
  勞菈向拉圖亞提督指示。
  由柯琳操作的光線鏡已經完成整備。
  提督理解了這番命令的意圖,於是佯裝敗退,實際上卻是將敵方船隊慢慢拉了過來。
  「就是現在!」
  勞菈對柯琳點頭道。
  「我、我知道了!」
  柯琳戰戰兢兢地操作起巨大的金屬鏡子。
  金屬鏡子上頭有個小小的觀景窗,可以藉此確認敵方是否有位在直線上頭。
  而旁邊則有四面面向太陽的黑色鏡子。光線鏡是一種魔寶器,運作原理則是吸收太陽光蓄能,再一口氣發射出去。
  「請、請燃燒吧!」
  柯琳像是在祈禱般低語著,啟動了光線鏡。
  下一秒,圓形的金屬鏡子和敵船就被一道耀眼的光芒牽繫在一起。
  緊接著──
  被視為目標的敵船燃起了深紅色的火焰。
  該艘船上的士兵不明所以,紛紛騷動起來。
  他們雖然試圖滅火,但火勢實在是太強,士兵們只得棄船並紛紛跳入海中。其他船隻則是為了營救這些落海的士兵而靠了過來。
  「都是因為你們靠太近了……」
  柯琳像是在找藉口般說著,並再次啟動了光線鏡。
  前來營救同袍的船隻,其船首在瞬間被火焰包圍,站在那一帶的一名士兵也遭受波及,化為一團火球在甲板上打滾。
  「對、對不起……」
  柯琳慌張地低下了頭。
  「別把戰場上的人當人看!把他們想成棋盤上的棋子吃掉就好!」
  勞菈對柯琳斥喝道,但這句話也有幾分是她說給自己聽的。
  柯琳雖然露出泫然欲泣的神色,但還是讓好幾艘船受到祝融吞噬。
  這時積蓄的太陽能耗盡了。由於天色也已轉暗,恐怕是沒有再次蓄能的機會了。
  雖然給予對方的打擊並不大,但己方船隻遭到神祕火攻的狀況,還是讓達塔尼亞的士兵們大為動搖。
  「敵方已陷入混亂,請包圍並殲滅他們。」
  勞菈立刻向提督下令。
  提督所乘的小船駛得極快,向各船下達了命令。聽令的奧圖克海軍,就如同生物般動了起來,像是要將魚群一網打盡一樣,將敵方船隊團團包圍。
  達塔尼亞的船隊被逼入狹窄的海域,逐漸變得動彈不得。而在他們周遭則是有著排成一列列挺進的奧圖克軍船,為了不讓他們逃跑而放出箭矢。
  「真美呀。」
  勞菈忍不住讚嘆出聲。
  若照這樣下去,達塔尼亞船隊肯定會被殲滅。
  然而,事情並沒有這麼順利。
  幾艘小船自遠海靠了過來,衝進奧圖克的陣形之中。達塔尼亞太子米爾札返回戰場了。
  米爾札跳上奧圖克的船隻,並在轉瞬間砍倒一群士兵,而他很快就跳向下一艘船隻,展開相同的攻擊。
  被他這麼一陣猛攻,奧圖克的軍船只得變更航向。
  於是包圍網出現破綻,達塔尼亞的軍船也一艘又一艘地突圍了。
  勞菈見狀,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米爾札大人真的是僅憑一人就能顛覆戰局的人物呢。」
  勞菈不太開心地說。
  「這我早就知道了……」
  維拉爾露出苦笑。
  「反過來說,只要能解決米爾札就行了。要是沒了他,達塔尼亞應該就會再次成為我方的盟友吧。」
  「但願如此……」
  勞菈雖然點頭,但心中卻對能否打垮這名勢如鬼神的戰士感到疑惑。
  「他要是再出現在戰場上,就由我親自來對付他吧。我可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殺害我重要的部下啊。」
  維拉爾冷笑道。
  「屆時請讓我一同參戰。」
  瑪格莉特向維拉爾提出了申請。
  「無論是人還是船,我都會為您將他們燒個精光。」
  「達塔尼亞不是妳的家鄉嗎?」
  「那個男人毀滅了我的部落,聖火教神殿也被他燒了。而我已經不隸屬於魔法師協會,因此可以放手一戰。」
  瑪格莉特平靜地說。
  不過,勞菈很清楚,此時瑪格莉特的內心肯定是翻攪著激昂的漩渦。
  將視線投回海面,這時達塔尼亞的船隊已經開始緩緩撤退了。
  奧圖克船隊並未表現出打算追擊的樣子。他們整好隊伍,像是在威嚇敵方船隊般,將船首對準敵方就此不動。
  太陽很快就要西沉了。
  這場海戰結束了。
  這可以說是奧圖克的勝利,但達塔尼亞的船隊仍在,而且只要米爾札還活著,他們的戰意就不會喪失。
  麻煩的是,達塔尼亞加入同盟,就意味著迄今相當安全的近海制海權將會變得極為不穩定。此外,奧圖克和達塔尼亞的貿易也會就此中斷。這代表著奧圖克會就此失去一支珍貴的財源。
  無論短期或是長期看來,這都是相當嚴重的損失。
  「結果一直到海戰結束,貝多利德都沒有採取行動呢。」
  維拉爾嘟嚷道。
  「這對我們來說相當幸運,但這是為何呢?」
  勞菈轉身看向維拉爾。
  「若只是單純的幸運就好了……」
  維拉爾的臉上露出了複雜的神色。
  「這是什麼意思?」
  勞菈不明白伯爵為何如此放心不下。
  「今天貝多利德沒有與達塔尼亞聯手夾擊,會不會是因為時機未到呢?」
  「您是說,接在達塔尼亞加入同盟之後,還有其他動作還沒使出來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們這邊也得把該做的事情做一做呢。」
  維拉爾說完,便走下了瞭望塔。
  瑪格莉特也跟在後頭。
  勞菈則是留在現場,看向回歸寂靜的海洋,以及逐漸染紅的天空。
  若是朝陸上看去,想必能看到貝多利德設置的堅固陣地,但她卻沒有想這麼做的念頭。
  「也許到了明天,貝多利德就會拔營撤軍了。若是因達塔尼亞失敗而導致計畫生變,就有可能會這麼做。」
  勞菈這麼期望著──並做好了期望會落空的心理準備。
  
  
  2
  
  大陸曆二○一三年八月十七日──
  
  在鐸森侯爵帛那爾•杜拉姆的居城裡,聚集了幻想詩聯邦盟主阿雷克西斯•德賽和好幾名重量級的君主。
  由於大工房同盟發布了拒和聲明,他們為了理出對策而召開了君主會議。而且就像是算準了要召開會議一般,他們也收到了貝多利德騎士團侵攻奧圖克的訊息。
  貝多利德騎士團雖然目前只包圍了奧圖克伯爵維拉爾•康士坦斯的居城,但不久前卻傳來了達塔尼亞船隊突然對奧圖克展開攻勢的驚人消息。
  小型大陸達塔尼亞雖然不隸屬於聯邦,但一直是採取著友善而中立的立場。上回在浩爾西亞召開的君主會議上,當時仍是太子的米爾札便以旁聽人的身分受邀出席,豈知他居然會突然投靠同盟。
  浩爾西亞侯爵阿雷克西斯的外交魔法師賽佛德•拉特齊斯也被叫入議場接受質詢。由於議和的方針最後以失敗作收,賽佛德沒有達成任務,因此才會被叫了進來。而諸侯自然是砲火猛烈地強勢抨擊。
  「是我能力不足,真是非常抱歉……」
  這話賽佛德已經不知道講了幾遍了。
  然而,這本來就是成功率渺茫的交涉。賽佛德已經多次報告過,同盟並無和解的意思,只是不斷拖延著回應交涉的時間。
  只是,即使他言之有理,抨擊的砲火卻也不會就此止歇。為了彌補過錯,現在的諸侯需要一名活祭品。若不能把和平交涉的失敗歸咎在外交魔法師的辦事不力,當時主張和同盟議和的有力君主們就會被追究責任了。
  而且,主張議和的正是與賽佛德簽訂契約的浩爾西亞侯爵阿雷克西斯•德賽本人,以及鐸森侯爵帛那爾•杜拉姆與其支持者。
  在和平交涉破局的同時,賽佛德便被逐出了貝多利德首都伯爾塔。這代表著同盟已再無和聯邦交涉的餘地。
  「告訴聯邦的所有君主,把聖印讓渡給同盟盟主,並撤出自己的領地。」
  在最後的會談中,瑪麗娜•克萊榭如是說。
  「您這話的意思不就是『我要你們無條件投降』嗎?」
  「你就想成起碼會饒他們一命吧。」
  瑪麗娜冷冷地說。
  「這就是唯一無二的條件。」
  聽到這句話的當下,賽佛德忍不住放聲大笑。
  他知道自己是在扮小丑,而且還必須扮到底,在這之後甚至還會被追究責任。這世上居然有如此荒謬至極的事,這讓他憋不住內心的笑意。
  「我會傳達給阿雷克西斯大人──不對,在這場交涉剛開始的時候,我就已經這麼向他報告過了就是。」
  然而,阿雷克西斯卻希望雙方能尋求妥協點,只是叫賽佛德一再為了和平讓步。
  「告訴阿雷克西斯閣下,我會和他於戰場上相見。」
  這句話代表了瑪麗娜的決心。
  由於責任全落在他身上,因此賽佛德巴不得直接跑回艾拉姆去。
  然而,徒具優雅而毫不合理的聯邦風格會議,卻是又臭又長地沒有止境。
  「各位不妨返回領地,做好打仗的準備吧?」
  他很想這麼提案,但若不小心給與太多刺激,恐怕會落得領命受死的下場。聯邦的有力君主們就是動搖到這種地步。
  「你們夠了沒有?」
  在討論仍然繞著圈子,又再次抨擊起賽佛德的時候,盧克蕊伯爵寇特•加拉斯像是終於受不了般大聲喊道。
  「責任不在這名魔法師的身上吧?這本就是一場沒有妥協點可言的交涉,奧圖克伯爵明明以一己之力為我們打擊了同盟勢力,但我們卻是虛擲光陰,給了同盟起死回生的機會。而現在,奧圖克伯爵已經成了第一位陷入絕境的聯邦君主。」
  「這應該是奧圖克伯爵自作自受吧?上任當家可是背叛了他的岳父尤爾根•克萊榭,並以武力征服了同盟的土地為己用啊。」
  鐸森侯爵反駁道。
  「若沒有那場背叛,聯邦早就被尤爾根連根剷除了。而奧圖克之所以在那之後繼續戰鬥,全都是為了生存所逼。」
  「你什麼都不明白。瑪麗娜•克萊榭之所以拒絕談和,是因為她無法饒恕奧圖克,只要維拉爾•康士坦斯獻上自己的爵位,瑪麗娜肯定會答應談和。」
  「你是認真的嗎?還是說,你簽訂的密約內容是這樣說的呢?」
  盧克蕊伯爵指著鐸森侯爵說。
  「無、無禮的傢伙!」
  侯爵激動著站起身子。
  「兩位,請安靜下來。」
  阿雷克西斯有些狼狽地制止了兩人的爭執。
  接著,他看向了賽佛德。
  (你們就把我當空氣吧!)
  賽佛德在心中慘叫道。
  「若是認克萊榭家為皇帝,並要幻想詩聯邦的所有君主發誓附庸於克萊榭家,他們會願意接受這樣的條件嗎?」
  阿雷克西斯帶著懷有期待的眼神說道。
  這讓會議又是陷入一片混亂。因為這樣的提案與投降無異。
  賽佛德實在是很想大笑一番。
  (都到了這種時候,這位大人還是執迷不悟……)
  身為未婚妻的瑪麗娜都已經徹底看扁阿雷克西斯了。
  「我希望能夠拯救奧圖克伯爵,若是為此,我也在所不惜。」
  「您的氣節教人欽佩。然而,同盟已經發布聲明,誓言要以戰爭毀滅聯邦了。不管提出再好的條件,對方也不會因此撤回決定。此外,您推舉克萊榭家成為皇帝的意見也是無用之舉,克萊榭家雖是同盟盟主,但目前僅是那個『選帝侯』制度的一員罷了。同盟目前讓有力的君主擔任選帝侯,並打算在同盟統一大陸後,以對談的方式選出皇帝。」
  他記得自己也已經報告過相同的內容了。
  賽佛德推測,達塔尼亞太守應該也被選為選帝侯的一員。
  「為什麼瑪麗娜就是要用武力解決呢?」
  阿雷克西斯垂下了頭。
  「這只是我的猜測……」
  賽佛德環視聯邦的有力君主一圈後,像是終於按捺不住般,朗聲笑了出來。
  「她應該是看不慣這種沒有重點又沒有終點的對話方式吧?就連我都看不下去了呢!」
  賽佛德拋下這席話,立刻拿出了藏在身上的小藥瓶,打算服毒自盡。
  然而,一名侍女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後,從他的手中搶下了藥瓶。
  這名侍女顯然也是影子之一──賽佛德記得她是阿雷克西斯的侍女。
  「像你這種無禮之人,可沒資格死得這麼快活呀。」
  侍女露出了妖魅的微笑。
  「想不到連我自己的命,都沒辦法順從己意啊……」
  賽佛德再次放聲大笑,接著,他就這麼被侍女拘捕帶至場外,只留下大笑聲迴盪在場。
  「我的契約魔法師讓各位見笑了……」
  阿雷克西斯環顧諸侯,為方才的狀況謝罪。
  然而,君主們似乎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像是被嚇到了般一言不發。
  「我原本堅信能與同盟達成和解,但這似乎是我的誤判……」
  阿雷克西斯以悲戚的口吻說著。
  「然而,我還是希望能拯救奧圖克伯爵。若是為此,我願意不擇手段。」
  「奧圖克伯爵的居城已經被貝多利德和達塔尼亞軍自海陸兩側包圍住了。現在已經趕赴不及。」
  鐸森侯爵一臉惋惜地說。
  看到他的反應,盧克蕊伯爵寇特的懷疑化成了確信。
  (看來果然是簽了密約……)
  但這恐怕也是同盟策略的一環。他們要與奧圖克伯爵不睦的鐸森侯爵成為同盟的內應。
  (畢竟,就算能看出來,也是無濟於事啊。)
  阿雷克西斯只期盼著大陸的和平以及與瑪麗娜•克萊榭的婚事。而以鐸森侯爵為首的多數聯邦君主,則是滿腦子想著確保自己的爵位和領地。他們肯定在想,若同盟攻了過來,就只要成為對方的附庸即可。
  「我打算攻打大陸北方的同盟領地。若從貝多利德的背後給予壓力,貝多利德說不定會就此撤兵。」
  「貝多利德在取得奧圖克伯爵的爵位前是不會撤兵的。而且,若是在大陸的北側出兵,海洋王艾力克可是不會坐視不管。」
  「就算不出兵,艾力克也會一步步拓展他的版圖,包括桑德彌亞、班貝爾格和小型大陸布雷特蘭德,以及整片北海海域,都是他所覬覦的對象!」
  「你不也懷抱著一樣的野心?就是因為這樣急進,才會讓同盟的態度趨於強硬,你為什麼就是不懂呢?」
  「鐸森侯爵的言下之意是,聯邦領地和中立地區就該等待別人蠶食鯨吞是嗎?」
  「我沒這麼說……」
  侯爵為之語塞。
  「若各位害怕艾力克的報復,那就由我單獨出兵不就好了嗎?就讓我成為繼奧圖克伯爵之後的第二號祭品吧!」
  盧克蕊伯爵憤憤地說完,便以像是要踢開椅子的氣勢站了起來,接著快步離開了議場。
  雖然沒有君主仿傚他的作為,但廳堂的空氣卻因此沉重幾分。
  「為什麼呢,瑪麗娜……」
  阿雷克西斯愣愣地呢喃道。
  「說要藉由我倆結婚來結束渾沌時代,並實現大陸和平的,不就是妳嗎?」
  年輕的聯邦盟主的眼中滲出了淚水。
  鐸森侯爵見狀,連忙站起身子,用力拍了拍手說:
  「今天的會議就到此為止吧──另一處房間的酒宴似乎已經準備完畢了。」
  
  
  3
  
  大陸曆二○一三年八月十七日──
  
  哈曼的女王愛多奇雅將浴缸搬入了王座所在的廳堂,正優雅地沐浴著。浴缸上頭漂浮著大量精油與玫瑰花瓣,而廳堂裡有好幾名臣子和侍女正一如往常地忙進忙出,此外,也有前來陳情的領民在場。
  不過,這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因此也沒人大驚小怪。畢竟她可是被稱為悖德女王的女子。
  愛多奇雅一邊聆聽著人民的陳情,一邊讓數名男子刷洗著自己的身子。那些男子都是女王的「戀人」們。
  而離浴缸有段距離的地方,站著一名像是與女王相對而立的男子。他是愛多奇雅的契約魔法師蘇勒士。雖然已年近六十,但他其實是女王的「初戀情人」。他在擔任女王的家庭教師時,沒能抗拒女王的誘惑。

  蘇勒士在與上一任當家結束契約後,便打算回到艾拉姆,在協會工作。然而,他終究無法放下與女王之間的關係,於是就繼續留在哈曼。
  即使和女王成了戀人,他仍繼續擔任著家庭教師,也以契約魔法師的身分工作。而他也身兼幼時喪父的女王的父親一職。人民給這位老魔法師的評價是「教導了女王除了道德以外的一切」。
  「達塔尼亞太守米爾札閣下似乎轉而投靠了大工房同盟……」
  蘇勒士看著女王,以沉穩的語氣說道。
  「這樣呀……」
  愛多奇雅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
  「這麼一來,他殺害前任太守的傳聞就變得更為可信了。真是個對鮮血有著無盡渴望的男人啊。」
  「在今日中午,達塔尼亞海軍和奧圖克海軍爆發了海戰,雙方雖然各有折損,但似乎沒有分出明顯的勝負。」
  「既然達塔尼亞與我們為敵了,那我們是不是該注意一下沿海的治安呀?」
  「我已經通知領地遍及海岸的領主,要他們加強海上警戒了。不過,若是他們真的攻打過來,我看也是難以防守。」
  哈曼只是一個小國,君主和士兵全加起來還不滿三千人。
  「達塔尼亞若是登陸了,我們就將所有兵力集結在城內,打一場守城戰吧。單憑我國的實力並不足以獲勝,屆時若有友軍願意來援,那就是再好不過……」
  愛多奇雅眉頭微蹙,以指抵著薄唇。若是在平時,光是擺出這個動作,就會有一名戀人自願跳出來解決問題了。然而,若是與國事相關,就不能如此輕率。
  「此外,奧圖克伯爵維拉爾大人來訊,希望我國能派出海軍救援。」
  「海軍?」
  女王露出了有如少女般的燦爛神情,並突然站起身子。
  為她清洗手腳的戀人們急忙為她披上一件亞麻薄紗。不過,薄紗卻因吸水而緊貼在肌膚上,讓她看起來比起裸體更顯嬌艷。
  「那我們就派出『宮殿』吧?」
  愛多奇雅微笑道。
  「海上宮殿」是由哈曼打造的超大型軍船。船體嵌上了鋼板補強,最多能讓五百名海軍上船。而且,船上搭載了能夠輕鬆打穿木造船的強大重弩,在宮殿左右各配置了四挺,亦能從可開關的槍眼後頭射擊。而甲板中央的高台則配置了一百名弓兵,可以對接近的敵船灑下箭雨,甲板前方則搭載了巨大的射石砲。
  「難道說除了那個之外,我國再無其他海軍了嗎?」
  蘇勒士語帶挖苦地說。
  「是因為只要派一艘就夠了呀。只要對著敵方船隊發射射石砲就好了嘛……」
  愛多奇雅以天真爛漫的口氣說著,對身邊的一名戀人送了個秋波。那人渾身肌肉,頂上理了個光頭,並蓄了濃密的鬍子,是個身高中等的男人。
  「請交給我吧。」
  男子笑著應了一禮。
  射石砲是以男爵等級的爵位為租金,向艾拉姆租來的武器。
  哈曼地小人稀,愛多奇雅光是用自己一半的爵位就能治理好這個國家。因此,她便以多餘的爵位向艾拉姆申請租用魔寶器,而她換得的便是射石砲。誠如其名所示,這是利用火藥,發射約有一人合抱大小的石彈的大砲。
  雖然火藥的存在自古便知,但容易因渾沌事故而出意外,所以並不實用。然而,若是找上進不了魔法大學而轉念職能組合的專門技師,就有辦法抑制渾沌,讓爆炸意外防範於未然。
  在租用射石砲的時候,她也簽了僱用技師的合約。而被派遣來的就是這位約什姆。他說小時候曾去魔法學校上過學,卻練出了這一身讓人難以相信其說詞的結實體魄。就算是有兩個大人重的巨大石塊,他也能舉重若輕,將之裝入砲中。
  女王被他這身美麗的肉體吸引,很快就讓他成為自己的戀人。而約什姆也被女王起了個「男爵」的綽號。
  「我也會出戰的,大家一起去吧。」
  愛多奇雅露出微笑,將戀人們喚了過來──
  
  奇爾西斯王索倫在聽到奧圖克伯爵維拉爾請求出兵後,便要聚集在城裡的士兵和君主們先前往中庭列隊。他們將頭盔挾在腋下,手上拿著一個斟了麥酒的酒杯。
  索倫則是站在城館的露台上,面向中庭,將雙臂大大敞開。索倫經常邀請領民前來中庭,並朗誦詩或故事給他們聽;若是興致一來,他也會在這兒唱起獨角戲。
  「諸位!」
  索倫以自戲劇鍛鍊出來的清朗嗓聲,向君主和士兵們呼告道:
  「一杯麥酒可以成為上戰場時的活力,也能給予你們高昂的氣勢與勇氣。汝等可是這場戰事的主角,可別送命了啊!」

  「如果我死掉的話該怎麼辦?」
  一名君主像是在叫囂般呼喊道。
  「那就代表你只是個跑龍套的命,還是就此死心吧。」
  聽到索倫俯視著那位君主這麼一說,中庭隨即爆出了一團笑聲。
  「好了,就乾了吧!然後戴上『面具』吧!汝等飾演的是無敵的勇者,不論是箭矢孩是刀刃都傷不了汝等!那麼,這場戰鬥是會成為喜劇,還是以悲劇收場呢?自此開幕!」
  索倫自侍者手中拿過酒杯,高高舉起。
  「開幕!」
  君主和士兵們也回應了索倫,一口氣喝乾了杯中的液體,並將喝空的酒杯往地面一砸,將之摔個粉碎。
  接著,他們戴上挾在腋下的頭盔。那些頭盔都設計成像是獅子頭部的模樣,而那也是象徵著極大渾沌期曾出現過的異界英雄的「面具」。
  而索倫也像是戴起面具般,在臉上浮現出聖印的紋路,接著他高舉右臂,發動戰旗。
  他的戰旗名為「人格面具」,對於高舉戰旗之人,會讓他們「融入」其面具所示的角色。雖然無法成為真正的英雄,但融入英雄角色的士兵們將會變得驍勇善戰。
  索倫所率領的奇爾西斯軍就此出發,前去與雷加利亞伯爵賽裘的軍隊會合──
  
  雷加利亞伯爵賽裘•康士坦斯此時身穿著閃亮的盔甲,跨坐在愛馬背上。
  與境內多林的奧圖克不同,雷加利亞境內大半都是草原。因此,此地自古以來便是行遊牧的生活型態。
  領內的遊牧民族都相當勇猛,也具備高強的武藝。然而,各部落經常為了牧草地與水源起爭執,一直無法合併為一個勢力。因此,他們才會屈服在鐵血伯爵尤爾根的遠征之下,而在尤爾根死後,他們也只能任憑奧圖克侵略此地。
  治理雷加利亞,其實就等於是調解各部落之間的衝突。在父親黎敘安死後,賽裘便被封為雷加利亞伯爵,而他總是用心聆聽各部落提出的主張,並慎重管理牧草地和水源地,避免他們起衝突。此外,他在各地挖掘水井,也在設為據點的村莊與城鎮儲備著能拿來餵食家畜的穀物,而這些細心的措施也博得了遊牧民族們的信賴。
  賽裘向各部落課以兵役,召集了約兩千名騎兵。
  「我先率領這批騎兵,趕往兄長的所在之處。你就率領步兵,和隨後到來的奇爾西斯王索倫閣下的軍隊會合,再追著我過來吧。」
  賽裘向小他兩歲的弟弟──繼承他子爵爵位的伊格爾說道。根據傳聞,伊格爾是他們兄弟之中和其父黎敘安最為相像的。
  「兄長,請等等啊!」
  伊格爾驚惶地握住了哥哥坐騎的韁繩。
  「若是只帶了這批騎兵過去,是救不了維拉爾大人的!我懂您焦急的心情,但應該等到奇爾西斯王抵達再做行動才是。」
  伊格爾附庸的對象並非維拉爾,而是哥哥伊格爾。而被授予騎士爵位的另一個弟弟也是如此。
  對伊格爾來說,維拉爾和他的年紀相差太大,感覺不像是自己的哥哥。他雖然敬愛維拉爾,也向他宣示了忠誠,但在伊格爾心中,賽裘和雷加利亞的重要性還在維拉爾之上。而維拉爾似乎也認同他這樣的價值觀。
  「達塔尼亞可是投靠同盟了喔。再這樣下去的話,兄長會有危險。」
  「海戰目前尚未分出勝負,您無需如此慌張。若只是由陸軍展開攻擊,是很難攻破那座城堡的。」
  「所謂戰爭,就是隨時都有可能發生出乎意料的事。若兄長有個萬一,那雷加利亞……不對,整個幻想詩聯邦就會與滅亡無異!」
  賽裘疾言厲色地說完,便將伊格爾握著他韁繩的手甩開,並轉而看向遊牧民族所組成的騎兵。
  「現在立刻出發!我們要以全速趕向奧圖克!」
  語畢,賽裘便乘馬離去,而兩千名騎兵也緊跟在後。
  蹬踏大地的巨響傳來,揚起一片沙塵。
  「兄長……」
  伊格爾臉色嚴峻,看著逐漸遠離的騎馬軍團。
  「被拋下來了呢……」
  這時,賽裘的契約魔法師愛芮特•哈爾卡斯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她原本是維拉爾的契約魔法師,並被派遣到賽裘身邊。不過,在她滿二十五歲,和維拉爾結束契約後,她竟因「再找人訂定契約很麻煩」為由,要求直接和賽裘簽訂契約。這雖然是個無禮的要求,但伊格爾的哥哥卻爽快地答應了。
  「兄長一直很害怕失去維拉爾大人,害怕到慌了手腳呢。」
  伊格爾嘆了口氣。
  賽裘對那位異母的兄長懷抱的心情,可說是接近崇拜。雖然伊格爾的母親也是個依賴心強的人,但這樣的個性似乎遺傳到了哥哥身上。
  「也是啦,要是沒有維拉爾大人,想必奧圖克和雷加利亞現在都已經是貝多利德的囊中物了呢……」
  愛芮特轉了個身子看向城堡。
  這名魔法師總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雖然也可以說她的個性表裡如一,但就一名魔法師而言,這樣的個性顯然有點問題。
  「為聯邦抵擋同盟侵攻的,竟然是繼承了克萊榭之血的維拉爾大人,這可真是諷刺呢。前任當家黎敘安大人逝世之時,維拉爾大人其實是可以選擇加入同盟的。」
  愛芮特的口吻像是在說:「他當時為什麼不那麼做呢?」
  「妳看起來是很想死在我的劍下呢。」
  伊格爾皺起了臉頰。
  雖然克萊榭一家以合理的作風為人所知,但一旦事情扯到家族上頭,他們就會變得意氣用事。尤爾根之所以會被上一任海洋王所殺,也是因為他為了搶救兒子馬帝亞斯的性命,而不惜拋下勝券在握的戰場。
  貝多利德的前任當家馬帝亞斯•克萊榭,則是對於害死父親尤爾根,並軟禁甚至害妹妹芙蘿莉雅病死的黎敘安•康士坦斯抱持著激烈的恨意。據說在黎敘安病死之際,馬帝亞斯還因為自己未能親手報仇而狂怒不已。
  即使如此,以維拉爾身懷克萊榭血脈的身分,他大可主張自己憎恨虐待母親的父親,如此一來,他或許就能獲得同盟的赦免並歡迎他的加入。
  然而,他們幾個兄弟就只有繼承康士坦斯家的血脈而已。他們也可能成為馬帝亞斯的復仇對象。
  「幸好維拉爾大人心地善良呢。」
  愛芮特笑著說。
  的確,不管是母親還是哥哥,都相信維拉爾的這個決定,是為了保護了他們。
  這肯定是理由之一。然而,伊格爾認為原因不只如此。那位異母兄長有著一套獨特的美學,而他肯定只是遵照著那個美學行事而已。和克萊榭家追求合理的血脈相比,那套美學顯然處在完全相反的位置。和維拉爾相處的時候,時常可以讓人感覺到,他的內心總是受到克萊榭之血和康士坦斯之血的拉扯。
  「話又說回來,維拉爾大人明明就可以對自己再好一點的……」
  愛芮特輕聲說道。
  「一點都沒錯……」
  維拉爾有著走入困境並挺身相抗的一面。
  這名女魔法師似乎欠缺了身為人類必備的某項元素,因此總是能客觀地審度他人。
  「賽裘大人一旦碰到和維拉爾大人有關的事,就會變得失去冷靜,他這下肯定會做出糊塗事呢。」
  愛芮特重重地嘆了口氣。
  雖然這話讓伊格爾幾乎要懷疑自己聽錯了,但伊格爾其實也在擔心這件事。
  「在我和奇爾西斯王抵達之前,我希望妳能收斂一點啊……」
  「這有點沒辦法呢,因為我一直很希望賽裘大人能獨立成事啊。」
  「若妳有這種想法的話,何不快點追趕上去?」
  這話聽得他也動氣了,伊格爾伸出手指,對著哥哥的契約魔法師這麼說。
  「我會這麼辦的。畢竟要是賽裘大人有了個什麼萬一,我就又得去找下一位契約的對象了呢。」
  愛芮特又多嘴了一句,這才朝著馬廄走去。
  (憑妳這種個性和態度,最好是還找得到下一位願意和妳訂契約的君主!)
  伊格爾看著她的背影,在心中惡狠狠地罵了一句──
  
  
  4
  
  大陸曆二○一三年八月十七日──
  
  在收到奧圖克魔法師長勞菈•哈得利的聯絡時,莫雷諾•多爾忒斯原本以為對方是要他們出兵支援的。
  然而,維拉爾卻是希望拉席克攻打歐傑爾。
  「他還真清楚拉席克大人的個性……」
  莫雷諾造訪拉席克的房間,向他告知奧圖克伯爵的訊息。
  「哦?」
  報告聽到一半,拉席克的眼神瞬間一變。
  「比起達塔尼亞,那個米爾札投身敵營這點可真是棘手……」
  「這是有弗魔族殺手美譽的拉席克大人該說的話嗎?」
  莫雷諾輕佻地說。
  「與其和米爾札交手,我寧可跳進一群弗魔族之中。」
  拉席克認真說道。
  的確,在先前的戰役中,米爾札達成了一人奪取一城的壯舉。提歐•柯涅洛雖然也兵不血刃地讓港灣都市的城主投降,但那是在雙方利害關係一致的前提下才能達成。
  「只能祈禱我們別在戰場上碰到他了吧?」
  「也不能這麼窩囊吧。嗯,我也會想想該怎麼應付他啦。」
  看來拉席克似乎有應付米爾札的辦法。
  (我看應該是請僱傭兵吧……)
  傭兵之中不乏超人級的邪紋使。其中也有著只願與強者一戰的奇人異士。
  (若要僱用那樣的傭兵,還真不知道要花掉多少錢……)
  莫雷諾實在是不想深入思考這件事。
  雖然爵位已臻準伯爵,領地也擴大了,但一連串的戰爭讓他們的手頭變得相當緊。拉席克繼承的遺產終於也在這時花光了。
  (若是真的沒辦法,只好和艾拉姆借貸了……)
  艾拉姆也有經營金融事業。雖然利息相當高,但想借多少錢都不是問題。由於拉席克目前的收入確實漸漸增加了,只要別超過額度,他們是有能力還錢的。然而,要是收入因為利息而減少的話,那也讓人很不是滋味。
  「好啦,那我們該怎麼進攻呢?」
  拉席克攤開了歐傑爾的地圖,手抵下顎眺望著。
  「我方兵力壓倒性地多,在這種狀況下,我想就不需要用上奇策了。」
  莫雷諾傲然說著,開始述說起他不久前想到的計策。
  然而,還沒等到實施這項計策,他的計策就給人破了。
  而這是因為歐傑爾軍已經來到了賽維思的國境──
  「被搶先一步了呢。」
  聽到國境君主的報告,拉席克笑了出來。
  「真是個失禮的敵人。」
  莫雷諾相當不是滋味。
  「好啦,為何那些傢伙會主動攻過來呢?」
  「他們應該是為了阻止拉席克大人出兵援救奧圖克吧……」
  不過,他們肯定也沒想到,奧圖克伯爵居然會做出要拉席克攻打歐傑爾的指示吧。
  「我們若以大軍迎擊,他們恐怕就會退入領內吧。而當我們打算前往奧圖克時,他們又會出兵騷擾……他們打算趁著絆住您腳步的這段期間,取走奧圖克伯爵的性命吧。」
  也許奧圖克伯爵已經料到了這一點,所以才不向拉席克呼救,而是要他侵攻歐傑爾吧。
  「那我們該怎麼做?」
  「這個嘛……」
  莫雷諾思忖了一會兒後,想到了一個計策。
  「我們吩咐被歐傑爾軍包圍的己方君主,要他們開城。」
  「你是認真的嗎?」
  拉席克露出苦笑。
  「只要沒被希露卡激到,我的頭腦一直都是很清醒的……」
  而那名堪稱天敵的魔女現在並不在場。
  「開城的條件設定為『只要支付贖金就放他們自由』。歐傑爾的君主對領地並不感興趣,因此這樣的條件肯定能迎合他們的喜好。」
  不需折損一兵一卒,就能收到一筆錢。對歐傑爾的君主來說,這實在是一筆太過好賺的生意。
  「是要灑餌給他們嗎?」
  拉席克察覺到莫雷諾的意圖,露出了賊笑。
  「這是為了將敵人引入我方的領內。歐傑爾軍想必會認為賽維思的君主們都喪失戰意了吧。他們肯定會沖昏頭,一鼓作氣深入境內。而這時呢……」
  莫雷諾像是在賣關子似的,做了個深呼吸。
  「說下去。」
  拉席克立刻出聲催促。
  「就請娜塔莉雅大人帶著最低限度的兵力迎擊他們。若連拉席克大人手底下最強的附庸君主娜塔莉雅大人都不採取行動,對方肯定也會懷疑有詐……」
  「也是啊。」
  拉席克點了點頭。
  「娜塔莉雅大人的目的,是絆住對方的腳步。而之所以只派出最低限度的兵力,是要營造出拉席克大人動員能力不足的錯覺,使敵方心生大意。」
  「明明是來絆住我們的,卻反而被我們絆住了,這可真有趣。不過,這也是一個危險的任務。」
  「娜塔莉雅大人肯定會歡天喜地的接下任務。」
  「所以我才說這很危險。娜塔莉雅閣下有時太衝動了,若她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是會對不起死去的聶曼閣下啊。」
  娜塔莉雅•拉喬•摩德里的前夫聶曼•摩德里,在賽維思之役中與貝多利德騎士團交手,他堅守一座城門,並壯烈犧牲了。那座城門如今已被重新打造得極為堅固,並被命名為聶曼門。
  「請放心吧。女人呢,只有在想依靠的男人身邊,才會露出弱點呢。」
  莫雷諾眺望著遠方說道。
  「這是魔法大學時代的經驗談嗎?」
  「這也非我所願……」
  莫雷諾不悅地低下了頭。
  「好吧,就請娜塔莉雅閣下加把勁了。那我什麼時候出場?」
  「您是主角,當然是最後上場了。接下來是培托爾大人的任務,他必須繞過戰場,阻斷敵軍的退路。這雖然得強行越過山野,是相當吃力不討好的工作,但培托爾大人想必會一聲不吭地完成任務吧。」
  培托爾所創造出來的戰旗為追隨者,能夠麻痺士兵的心靈,忠實地執行命令。而培托爾本人的個性也是如此。雖然他才十六歲,臉上還殘留著稚氣,但總是一肩扛起戰場上最危險的任務。
  「你對女人和小孩還真是不客氣。」
  拉席克皺起了臉龐。
  「在阻斷敵軍的退路後,拉席克大人便可以率領大軍瀟灑登場了。您可以抓住敵方君主要求贖金,也能殺光他們取得爵位。」
  「不用做什麼事就能坐享其成啊?我有點不喜歡這個角色呢。」
  拉席克不滿道。
  「身為盟主,就應該得這樣做事。拉席克大人,您太常上前線作戰了。」
  「比米爾札太子好多了吧。」
  「那個人不能算數。」
  擁有伯爵爵位的君主單身踏入敵城,這可是和自殺無異的行為。
  「不過,你剛才不是說不用出奇策嗎?」
  「因為狀況有變啊。」
  莫雷諾讓身上的裝飾品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
  「能臨機應變自然是再好不過。好,我就採納你的計策。馬上通知各君主吧。」
  「遵命,讓我們締造新的大王傳說吧。」
  莫雷諾也對自己的這番話感到興奮。
  這項計策肯定會成功。若能成功包圍並殲滅歐傑爾軍,那沒人留守的歐傑爾領地就隨他們搜刮了。若能乘著這股氣勢,說不定連布魯塔琺都會是他們的囊中物。這樣一來,拉席克的爵位總算要升上伯爵了。只要能成為伯爵,他的名聲想必會響徹整座大陸。
  莫雷諾已經不把提歐•柯涅洛放在眼裡了。這人不止連男爵的爵位都沒有,甚至還只是一介附庸君主。
  (拉席克大人肯定不會有歸還爵位的機會了。)
  他這麼想著。
  (至於剩下的部分,就只能祈禱維拉爾大人能撐過去了。)
  不過,這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那座城池可是被貝多利德騎士團攻打過無數次,但迄今都沒被攻破過。
  (如此一來,瑪麗娜•克萊榭應該也會被趕下同盟盟主的位子吧……)
  莫雷諾這麼想著。
  (所以,她才會只帶著反叛的達塔尼亞,和成為附庸的歐傑爾與布魯塔琺攻打奧圖克啊,這可是一場賭注呢……)
  就此看來,這場賭注是她賭輸了。
  (拉席克大人的爵位究竟會提升到何種地步呢……我實在是非常期待啊。)
  
  在永夜之森的居城中,希露卡正和各地的魔法師進行通訊,交換情報。
  隨著歐傑爾軍在賽維思國境現身,布魯塔琺軍也在奧圖克的西邊國境出現了,而北側國境也出現了貝多利德的分隊。此外,與同盟關係親密的托利亞地區山岳民族,也開始朝著克洛維斯領展開侵略了。
  「對方會越境而來嗎?」
  提歐問道。
  「歐傑爾軍的目的,應該是為了拖住拉席克大人的腳步吧……」
  希露卡看向提歐說道。
  在兩個多月前的視察之旅中,兩人在異空間的黑暗之中確認了彼此的心意。不過,他們之間的關係也並未就此有太大的改變。希露卡並沒有做出超乎契約魔法師本分的舉止,而提歐待她的態度也和以往相同。
  不過,光是明白提歐愛著自己,就讓希露卡感到十分幸福。而當兩人獨處的時候,他們也偶爾會做些戀人會做的事。
  只是現在雖然也是兩人獨處,但怎麼看都不是做那種事的時候。
  「是為了不讓他救援維拉爾大人對吧?」
  「拉席克大人在戰場上的優異表現,應該也傳到同盟的耳中了吧。」
  據說在大街小巷裡都流傳著「大王再世」的風聲,這大概是莫雷諾僱用影子刻意放出的消息吧。而這恐怕是為了「覆蓋」英雄提歐的名聲。
  (愛怎麼做隨你便。)
  這就是希露卡的想法。
  提歐與希露卡的目標,是打倒西詩提那的領主培德利戈•羅錫尼。
  「莫雷諾學長似乎打算把歐傑爾誘入領內,他可是得意洋洋地和我講解那個計策有多厲害呢。」
  希露卡露出一臉厭煩的表情說道。
  「那個計策會成功嗎?」
  「只要娜塔莉雅大人和培托爾大人沒有失手的話,應該會成功吧。」
  「那就不用擔心了,我不認為那兩人會失手。」
  提歐笑著點了點頭。
  希露卡對此也沒有異議。娜塔莉雅的軍隊絕對不會吃下敗仗,而培托爾的軍隊則能像個單體生物般隨心所欲地活動,並紮實地完成任務。
  「但和歐傑爾軍不同的是,布魯塔琺軍似乎是會攻進奧圖克的。因為若被他們搶走附庸君主的爵位,對維拉爾大人來說也是相當大的損失。」
  「我想也是。」
  「至於他們可能考量的目標……北部有歐伊根•尼可萊男爵,西部則有拉茲芬•卡瑪塔爾男爵,以及橫亙其中,位於永夜之森的提歐•柯涅洛男爵……」
  「維拉爾大人怎麼說?」
  「他說很抱歉,目前派不出援軍,希望各君主能自行作戰。」
  「反而是我想趕赴到維拉爾大人的身邊呢……」
  「我也有同感……」
  希露卡輕輕點了點頭。
  維拉爾目前正受到貝多利德的陸軍,以及達塔尼亞的海軍夾攻。
  然而,他們現在能做的,就僅止於守住這片地區而已。
  「由我們和歐伊根大人和拉茲芬大人聯繫,並和周遭的君主一起對抗他們吧。」
  希露卡進言道。
  「好。我去做好隨時可以出動的準備。」
  提歐點點頭,隨即前往在城外待命的士兵所在之處──
  而布魯塔琺軍有所動作的消息,是在稍後傳來的。布魯塔琺軍原本順著街道向北走,但途中卻突然朝東折去,走上了通往永夜之森的道路。
  「居然往這裡來了……」
  希露卡有些吃驚。
  「嗯,若是我的話,應該也會攻打這個叫提歐的領主吧。這人的爵位僅有準男爵,領地又大,而且又沒多少兵力。」
  提歐開著玩笑說道。
  「恐怕正如您所言。而且,提歐大人還在賽維思之役中擊退了貝多利德騎士團呢。」
  「就只有名氣大得嚇人,但實際上只是個幫忙看管永夜之森的傢伙罷了。」
  提歐聳了聳肩。
  「意外的是,布魯塔琺軍居然有踏入這處魔境的勇氣。永夜之森的恐怖傳聞,應該也有傳到遠方才對呀……」
  不過,布魯塔琺攻向此地,反而合了希露卡的意。因為布魯塔琺軍將會觸怒這座魔境和這裡的居民。
  「對方的數量是?」
  「大約五千。」
  「我們呢?」
  「麾下的士兵目前約兩百。由於我有讓愛雪拉訓練他們,因此多少會聽從指揮。我雖然對永夜之森課了兵役,但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響應……」
  上次戰鬥募集的人數不滿百人,而這次就真的不知道會募集到多少人了。
  「因此,我認為應該守在城堡打守城戰。畢竟,若他們攻入聚落之中,居民們也只能挺身戰鬥了。」
  「怎麼可以讓領民受到波及呢?我們出去和他們開戰吧。」
  提歐爽朗地說。
  「咦?」
  希露卡驚呼了一聲,她擺出奇怪的姿勢僵住身子,嘴巴一時合不起來。
  「我是建議您打守城戰對吧?」
  希露卡盯著提歐說道。
  「嗯,我聽到了。不過,我說了打算出去和他們戰鬥對吧?」
  「我有聽到,而且我因此嚇了一跳。」
  「沒什麼好吃驚的吧?守護領民本來就是君主的義務啊。」
  「因為,我不認為他們有把提歐大人當成領主看待呀。」
  在她和提歐巡察各地時,對此有切身的體驗。
  「不管是被仰慕還是被厭惡,領民就是領民啊。領主有守護領民的義務。」
  「您這話真是十分有理,只是和現實狀況有點差距……」
  然而,提歐終究是有不能讓領民受到傷害的底線。若不能守住這一線的話,他就失去了挑戰羅錫尼家的資格了。
  (能贏嗎?)
  希露卡在腦海中勾勒出這場戰爭的藍圖。雖然做了各種模擬,但她怎麼樣也想像不出打贏的光景。
  「我們會輸喔。」
  希露卡像是在做確認一般,再次開口。
  「畢竟是戰爭嘛。我也有輸過啊。」
  「我可是很討厭輸的喔。」
  「我知道,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這樣呀,我明白了……」
  既然君主都這麼說了,她也只能服從了。
  自結識迄今,他們不是每戰皆勝,也走過好幾趟鬼門關。
  「那麼,我們就趁布魯塔琺還沒進入之前,趕緊出擊吧。」
  於是提歐•柯涅洛自居城出陣了。
  愛雪拉選了薙刀裝在長柄武器上頭,率領著兩百名士兵。聖印教會的祭司普莉希拉也一併同行,至於侍者艾維因和雙胞胎狼人艾瑪與露娜,則是擔任斥侯先行探察去了。
  「雖然可能是白費工夫,但還是請您舉起戰旗吧。」
  希露卡策馬與提歐並行,並這麼說道。
  「因為我發布了課兵役的消息下去,也許有人會出面響應吧……」
  雖然不太值得期待,但我方的人數當然是越多越好。
  他們穿過城外街,踏入了森林中的蜿蜒街道。
  這時回頭一看,赫然發現隊伍變長了。在士兵的隊伍後方,有著一群身穿粗糙裝備的人跟了上來。
  是街上的居民。
  (人數比剛才多了快一倍?)
  希露卡傾首感到不解。
  她沒有勇氣詢問這些人是不是真的願意打仗。也考量到他們搞不好是對領主失望,想趁這個機會偷襲的可能性。
  不過,每通過一個聚落,隊伍就會變得更長一些。當他們走出森林之時,總人數已經達到了兩千之譜。
  而且,當他們一看到敵軍的身影,就二話不說地接受了提歐的戰旗。理所當然地,他們全都有一起戰鬥的意志。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他們其實很仰慕提歐大人?」
  希露卡忍不住問道。
  「不,就和妳知道的一樣。就算我上前搭話,也不會收到回應。那種嫌我礙眼的視線,每次都扎得我生疼呢……」
  「也是呢……」
  希露卡點頭道。
  提歐說過,他覺得這座森林的居民並不追求繁榮喧鬧的生活,而聽到這番話後,希露卡就放棄了統治這片森林。
  (難道說這就是正確答案?)
  若真是如此的話,對一個執政者來說,還真是沒有比這裡更好統治的地方了。
  (不對,應該是不只如此……)
  希露卡回想起他倆踏上巡察之旅的光景。
  既不打招呼,被搭了話也不會回應。但即使如此,居民們肯定也將提歐視為他們的新領主了才是。
  (我只是對他們置之不理,但提歐大人並非如此……)
  也許只是在一旁觀望,也能成為一種統治的方式。而對於永夜之森的居民來說,他們渴望的就是這樣的模式。
  希露卡迎向戰場,看著提歐神色轉為嚴肅的側臉。
  (提歐大人真的教了我很多東西……)
  能被這樣的君主所愛,讓她感到既光榮又開心。

  (我得好好回應才行。)
  希露卡切換思路,開始思考與布魯塔琺軍作戰的方式。
  己方的兵力處於劣勢,而且並非選在森林,是用野戰的方式開戰。不過,在開始思考戰鬥的藍圖後,希露卡便想到了幾個致勝的手段。
  (既然如此,就只要好好用兵,導向這樣的結果。)
  希露卡非常討厭敗北的感覺。
  (所以,我要贏。)
  她用有力的語氣對自己說道。
  緊接著,布魯塔琺軍和奧圖克軍提歐•柯涅洛的部隊,就在永夜之森的外側展開了正面衝突──
  
  
  5
  
  大陸曆二○一三年八月二十日──
  
  在達塔尼亞參戰之後,戰局有了重大的變化。
  首先,愛多奇雅女王親自搭乘了「海上宮殿」,從哈曼抵達了獨角獸城的外海。
  自此,奧圖克海軍以海上宮殿為中心組成了圓陣,迎戰再次進犯的達塔尼亞海軍。
  「開火。」
  愛多奇雅露出陶醉的神色吩咐「男爵」約什姆。
  「請放心交給我吧。」
  自艾拉姆派遣過來的技師將火藥塞入射石砲中,再抱起巨大的石彈,自砲口裝了進去。
  接著他點燃火藥──隨著一陣轟然巨響,巨大的石彈飛射而出。
  第一發石彈並未命中,只是激起了高高的水柱。然而,這已有十足的震懾效果。
  每當石彈射出,達塔尼亞船隊就會為了閃避而改變方向。這使得陣形出現混亂,靠得太近的船隻害得彼此的船槳撞在一起,更是擴大了混亂的規模。
  「那個東西不會那麼容易打中的!」
  米爾札為了穩住陣形而這麼喊道。然而,以高速飛出的石彈,看起來就像是朝著自己搭乘的船隻直撲而來一般。
  即使是訓練有素的水手,也會反射性地低下頭,划槳手也會停止動作。
  過不久,便有好幾艘軍船受到石彈的直擊而沉沒。附近的船隻停止航行,紛紛跳入海中營救那些同伴。
  達塔尼亞海軍原本呈密集陣形,但在和奧圖克海軍接戰時,各船之間的距離已經拉得相當開了。達塔尼亞水手的操船技術固然高明,但奧圖克海軍卻會利用戰術與合作打贏戰鬥。奧圖克會將船隻集中在一小塊區域裡,並以數量上的優勢攻擊一艘敵船。
  而達塔尼亞的軍船,就必須同時應付右舷的射擊戰和左舷的衝角攻勢了。也有在企圖與大型船接舷的時候,沒注意到有其他的小船貼近,形成了被左右夾擊的狀態。
  若不小心離獨角獸城太近,還會在神秘光線的照射下炸出火舌。而且奧圖克海軍後方一直有射石砲進行支援。
  米爾札跳上能駛出高速的小艇,他若能跳上奧圖克的軍船,就能將之壓制。不過,奧圖克的軍船都收到了絕對不能和米爾札交戰的命令。一旦看到米爾札靠近,該船便會以全速逃離,並在逃跑的同時對他射箭。
  米爾札雖然以盾牌擋下箭矢,但划槳手卻一一被射倒,導致他不得不換一艘新船。
  隨著時間經過,達塔尼亞海軍的敗象越來越明顯。
  「所有船隻聽令,開船衝上海岸上陸!盡可能將士兵和物資拿上岸!」
  米爾札判斷再打下去只會損失更多,於是下了這樣的指示。
  趁著大型船吸引砲火的期間,小型船隻一一上了岸,而物資和士兵也隨之跟上。
  這場海戰讓達塔尼亞犧牲了許多的士兵,而他們也不得不放棄絕大部分的船隻。
  然而,還是有總數超過一萬的士兵成功登陸,並和貝多利德騎士團會合了。他們的糧食和物資也受到了補給。
  看到敵方猛然膨脹的陣地,奧圖克伯爵維拉爾在嘆氣的同時嘟嚷道:
  「看來這場仗會打上很久呀……」
  
  在獨角獸外海進行著激烈海戰的同時,陸地上也爆發了另一場戰事。
  築起了堅固陣地的貝多利德騎士團,就像在呼應達塔尼亞海軍的攻勢般,開始了攻城的行動。
  貝多利德騎士團以重弩轟向門塔。門塔隨即冒出陣陣白煙,石牆也紛紛崩落。
  「不、不妙!」
  看到敵軍展開猛攻,前來馳援的雷加利亞伯爵賽裘•康士坦斯認為,城門被攻破恐怕是遲早的事。
  「突擊!我們得營救兄長!」
  賽裘對麾下的騎兵下令,要他們攻向貝多利德騎士團的後方。
  「這怎麼看都是圈套呀。」
  賽裘的契約魔法師愛芮特急忙進諫。
  「只要海戰未敗,那座城堡就絕對不會被攻陷。對方打的主意,是要削弱援軍的戰力喔。因為一旦開始決戰,其他援軍的存在就會變得很礙事。」
  「決戰不是已經開打了嗎?奧圖克的海軍不見得必勝,若等城門被攻陷才出擊的話,那就為時已晚了。我們若是從他們後方展開牽制攻擊,想必對方攻城的勁勢也會緩上一緩。」
  「我就說那不是敵軍的後方了。敵方的目標是我們,因此那邊會是不折不扣的正面。您若是不相信的話,就派遣斥侯過去吧,斥侯一定能找到伏兵的。」
  「我可沒那個時間!」
  賽裘怒喝著掉轉馬首,他穿梭在麾下的騎兵隊之間,發布攻擊的命令。
  勇猛的騎兵們手持著弓高舉過頭。他們有著讓馬以全速奔馳的同時還能射箭的本事。
  愛芮特嘆了口氣,取出了魔法杖,並與賽裘的弟弟伊格爾和奇爾西斯王索倫的契約魔法師取得聯繫,請他們火速來援。而她也向維拉爾的魔法師長勞菈報告了來龍去脈。
  勞菈代替維拉爾,傳達了要他冷靜下來的訊息。不過,愛芮特很明白,她現在已經制不住賽裘了。
  而一如她的預料──貝多利德騎士團攻擊獨角獸城只是個幌子。
  雷加利亞騎兵一發動攻勢,貝多利德騎士團便掉轉方向,排成了三列橫隊。第一列以重弩射擊後,就由第二列往前補上位置射擊,接著第三列也如法炮製……貝多利德騎士團就此轟出了毫不間斷的重弩砲火。
  被重弩矢彈擊中的雷加利亞騎兵一一倒下,而他們射出的箭矢,對於身著重鎧且有聖印護身的重裝騎士來說,根本就造成不了什麼傷害。
  賽裘這下也驚覺不對,連忙下令撤退。然而,他們的退路卻被伏兵給攔截了。
  伏兵的人數並不多,但要讓逃跑中的人與馬產生混亂卻是綽綽有餘。
  雷加利亞的騎兵被衝得支離破碎,在逃跑中拿不定主意的他們,就這樣被一一殲滅了。
  賽裘在少數側近的守護下拚命逃跑。愛芮特也為了護主脫身,不得不詠唱起魔法招呼敵方。
  「讓身為側近的魔法師施展粗暴的攻擊魔法,就代表狀況已經相當危急了喔……」
  愛芮特抱怨連連。
  不過,她本來就擅長元素魔法和靜動魔法,也長於操使輕弩和匕首。雖然對她來說極不甘願,但這正是讓她大肆活躍的場合。
  不過,神出鬼沒的伏兵似乎已經完全截斷了他們的退路。他們決定不再莽撞逃亡,而是藏身在小樹林之中,等待友軍來援。
  然而,他們終究還是被貝多利德的士兵發現,並遭到了包圍。敵軍雖然沒有立刻下手,但騎士團想必很快就會趕來了。
  「早知道就別嫌麻煩,去找其他君主了……」
  愛芮特嘆了口氣。
  「求求妳!幫我想想辦法!」
  賽裘向她求救道。
  「都是您沒把我的話聽進去,才會落得這種下場喔。」
  愛芮特像在安撫賽裘般,撫摸起他的臉頰。
  「從現在開始,我什麼都聽妳的!拜託妳!」
  「現在依賴我好像太晚了呢……」
  雖然口中這樣說,愛芮特還是賭上最後一絲希望,試圖聯繫奇爾西斯王的契約魔法師。
  她精確地告知了兩人所在的位置,並詢問對方何時能夠趕到。若還是來不及,她就決定以自身為誘餌,讓賽裘趁機逃脫。
  然而,索倫的契約魔法師卻是這麼回應:
  「──若是在那邊的話,馬上就能趕到了。」
  奇爾西斯王索倫的軍隊在以全力跑過長長的路程後,在此時抵達了戰場──
  
  劇場王索倫和面具軍團沒把奔波的極度疲勞放在眼裡,他們奮勇出擊,將貝多利德的伏兵轟散開來。
  然而,原本在追擊雷加利亞騎兵的貝多利德騎士團,在此時將攻擊目標轉移到奇爾西斯軍身上了。
  奇爾西斯王索倫下令退兵,並率領少數附庸君主和僅僅三百名士兵迎戰貝多利德騎士團。他打算在我軍撤離之前爭取時間。
  索倫以重裝步兵築起了人牆,徹底貫徹著防禦。
  在這場防禦戰之中,索倫像是在誇示自身的存在般,朗誦起以某個英雄為題材的悲劇詩歌,而士兵們則唱起了這場劇的劇中歌。
  在貝多利德的重弩射擊之下,一名又一名君主和士兵紛紛倒下,歌聲卻一直沒有中斷。
  最後,只剩下索倫一人仍站立當場,他大大地張開雙臂,抬頭仰天。
  「汝乃真正之英雄。離開這不完美的世界,一起踏上尋找理想世界的旅途吧。」
  下個瞬間,重弩的矢彈便貫穿了他的全身上下。
  「我的人生,就此閉幕……」
  於是,有著劇場王美譽的奇爾西斯王,其五十餘年的生涯就此落幕──
  
  「雖然讓賽裘•康士坦斯逃脫有些可惜,但能討伐奇爾西斯王也是一大收穫。」
  在吸納索倫的聖印後,瑪麗娜•克萊榭判斷再追擊下去會有危險,因此命令全軍歸陣。
  這時,達塔尼亞在海戰中戰敗的消息也傳了過來。
  然而,原本應該會成為預備兵力的雷加利亞和奇爾西斯遭到擊敗,獨角獸城也因此失去了陸上的援軍。
  「我的堂哥,真正的戰鬥現在才要開始呢……」
  瑪麗娜看著被夕陽染紅的獨角獸城,臉上浮現了一抹冷笑──
  
  在收到陸戰敗北的報告後,維拉爾•康士坦斯便為死去的索倫默禱,並要兩位弟弟返回雷加利亞的居城重整隊伍。
  雖然陸戰戰敗了,但城堡幾乎未受損害。
  而且攻入賽維思的歐傑爾軍果然中了拉席克•達彼多的計,在受到包圍的狀況下選擇投降。
  此外,原本預計侵攻永夜之森的布魯塔琺軍與提歐•柯涅洛的部隊展開正面衝突。雖然布魯塔琺軍在人數上占優勢,卻仍不敵提歐而敗逃──這消息也在稍後傳了過來。
  拉席克軍和提歐的部隊,似乎打算一股作氣搗入歐傑爾和布魯塔琺。
  維拉爾准許了這兩人的行動。
  「雖然拉席克閣下的表現不出所料,但提歐的表現還真是嚇了我一跳呢……」
  回到自室後,維拉爾對瑪格莉特這麼說道。
  「若是失去歐傑爾和布魯塔琺這兩個附庸國,貝多利德就非得攻下奧圖克不可了,攻勢會變得更加猛烈吧。」
  「即使城門被破,我們也只需逃往海上。即使暫時失去城池,再次搶回來就好了。」
  自極大渾沌時代以來,游擊戰就一直是奧圖克擅長的作戰方式。
  「我原本以為大工房同盟會動用全軍攻來……」
  瑪格莉特有些詫異地說。
  「瑪麗娜雖然想靠那個選帝會議制度來強化同盟的團結力,但同盟盟主的權威也會隨知削弱。也許是因為這樣,才變得難以策動全軍吧。」
  就目前來說,同盟採取行動的就只有達塔尼亞和貝多利德的附庸國而已。
  「只要戰況沒有太大的變卦,我方應該是不需擔心戰敗才是。」
  瑪格莉特雖然謹慎地挑選用字,但她臉上卻是充滿了自信。
  「是啊……」
  維拉爾對此也無異議。
  「不過,就算我們獲勝了,也只是讓幻想詩聯邦的諸侯平白嚐到甜頭而已呢。」
  他們不用付出任何努力,就能拖延對方進攻的時機。
  「若能討伐或抓住瑪麗娜•克萊榭,就能劃下完美的句點。您大可奪取她的爵位,並自稱維拉爾•克萊榭•康士坦斯……您覺得這個方案如何呢?」
  「妳講話的方式還真像希露卡•梅連提絲啊。」
  維拉爾不禁露出苦笑。
  「就讓貝多利德騎士團繼續效忠於克萊榭的血脈吧。若能併吞克萊榭家的騎士團,維拉爾大人就能坐擁大陸最強的軍隊。之後就看您的決定了……」
  「的確,若是能跨過這道難關,似乎就會多上不少選擇呢。」
  維拉爾雖然也明白這點,但就是沒有實行的念頭。
  (我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被米爾札看扁呀……)
  他冒出了這般自嘲的念頭。
  「這些就等戰鬥結束之後再想吧……」
  
  在能縱觀海面的瞭望塔上,柯琳•梅薩拉正在維護光線鏡。
  海戰以勝利告終,光線鏡大概已經可以功成身退了,但還是得防備萬一。
  離城堡有段距離的海上,矗立著雄壯瑰麗的「海上宮殿」。
  而達塔尼亞船隊早已沒了蹤影。他們全都捨棄船隻上了岸。由於他們加入了貝多利德的軍隊,因此變成了一大威脅,但他們也就此失去了補給線。
  若糧食耗盡之後仍無法打下這座城堡,他們也就只能乖乖撤軍了。
  然而,在那場激戰之後,貝多利德和達塔尼亞的聯軍仍未出擊過。
  於是,這天眼看就要在平靜的氛圍下落幕了。
  太陽已經逐漸沒入西方的地平線。
  柯琳已經完成維護,接下來只需交給看守的士兵即可。
  「吉德先生、弗林特先生,有勞你們了。」
  柯琳向負責站瞭望塔夜哨的士兵搭話。
  這兩個人是兄弟,而且相當年輕。他們個性活潑外向,並對在戰鬥中怕得發抖的柯琳給予鼓勵。在戰鬥結束後,兩兄弟也出聲安慰用光線鏡殺死許多人而心生罪惡感的柯琳。
  「包在我們身上。」
  哥哥吉德敲著胸膛說道,弟弟弗林特則是笑著點頭。
  正準備返回城館的柯琳,在離去前看了逐漸變暗的海面最後一眼。
  而她因此注意到了──水平線的彼端浮現出了某種東西。
  「船的……燈火?」
  由於一開始沒什麼動靜,柯琳還以為是附近的漁夫在出海。
  然而,看了一會兒之後,那些燈火的數量也跟著變多了。
  「好驚人的數量……」
  柯琳的聲音發顫,光是這樣掃過一眼,就有超過一千盞以上的燈火。而這數量恐怕還會再增加。
  柯琳連忙取出自製的望遠鏡,朝著燈火看去。在燈火的照映下,她看到的是船首雕成龍頭形狀的細長船體。
  「那是……」
  柯琳曾學過關於這種船的知識。
  「是諾爾德侯爵艾力克的海之民所使用的長船……」
  然而,這實在太沒道理了。
  艾力克的領地位於大陸的極北之地,活動的範圍應該是北海才對。然而,能動員這麼多數量船隻的國家,她還真想不到第二個。
  柯琳急忙取出魔法杖,向勞菈報告此事。
 楼主| 发表于 2016-9-4 11:5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落日
  
  
  1
  
  大陸曆二○一三年八月二十八日──
  
  「瑪麗娜姊姊大人,讓您久等了……」
  諾爾德侯爵艾力克之女烏露莉卡將手搭在雕成龍形的長船船首上,以充滿鬥志的眼神看著被夕陽染紅的奧圖克伯爵維拉爾的居城。
  而那座城堡的前方則浮著奧圖克海軍的軍船,其中一個特別巨大的船影,似乎是個叫哈曼的小國的軍船。
  烏露莉卡自父親手中受封子爵和一萬名人民,瑪麗娜則是贈予她史塔克的半島地區作為領地。她打算以此為據點,展開征服南海的征戰。
  來自本國的援軍是在三天前抵達的。他們花上一天開設宴會,再花上一天休養生息後,這才正式出擊。她所率領的軍隊,是由超過一千艘的長船和超過兩萬名諾爾德戰士所組成。這些船隻都是在史塔克的港口建造,而且他們將原本的領民當成奴隸使喚,並奪走了領民的所有財產,因此並未花上太多資金。這就是諾爾德的占領方式。
  雖然天色漸暗,但諾爾德之民最擅長的莫過於夜戰。
  烏露莉卡舉起右手,令聖印綻放光芒,而自父親手中和爵位一同獲賜的戰旗「狂戰士」就此高高升起。
  熠熠生輝的光之紋章在空中飄揚。
  族長們也跟著高舉同樣的戰旗。這戰旗有著能讓士兵化為狂戰士的能力────據說這些士兵會變得視死如喜,就算死了也會爬起來繼續戰鬥。在這戰旗之下,諾爾德的領民才得以征服者之姿一直稱霸北海。
  「好了,讓我們來開一場瘋狂的宴會吧!」
  烏露莉卡揮下右手,發出了高昂的戰吼──
  
  「諾爾德的船隊攻過來了?」
  聽到柯琳傳來的消息時,勞菈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因為這種事不會發生,也不可能發生。
  「──是真的!而且數量非常驚人!」
  柯琳似乎已經陷入慌亂,隱約傳來了附近的士兵安撫她的聲音。
  「維拉爾大人……」
  勞菈愣愣地看向奧圖克伯爵。
  「船隻雖然無法穿越陸地,但人可以用走的翻山越嶺,而船只要再造就好。」
  若是較小的長船,只要花上一個月時間便能建造完成。然而,若要湊齊一千艘這樣的船隻,顯然是一項艱鉅的任務。
  「您有何打算?」
  維拉爾身旁的瑪格莉特凝視著伯爵。
  「這場仗是我輸了……」
  維拉爾像是在玩牌時宣告自己敗北般,以平靜的語氣宣布。
  「和達塔尼亞進行的兩場海戰,讓我的海軍消耗了不少。即使有愛多奇雅閣下的海上宮殿在場,恐怕也應付不了諾爾德的大型船隊。而當這座城堡同時遭到海陸夾擊,就只能面臨淪陷的下場了。」
  聽到維拉爾的話語,在場的人們幾乎都垂下頭來。其中也有人開始流淚哭泣。
  維拉爾自初次上陣至今,雖非連戰皆捷,但也是百戰不敗。而他竟要為這唯一一場敗仗付出滅亡的代價,這也是戰爭的無常之處。
  「那麼,我們要怎麼輸呢?」
  前任魔法師長的反應絲毫不見動搖。
  這讓勞菈明白自己仍然不夠成熟。
  「總之,是不能不戰而降呢。我們也讓貝多利德和諾爾德流下足量的血吧。」
  在沛尼洛普地峽,貝多利德軍利用瘴氣這種渾沌災害屠殺了死守在要塞中的帕威爾•沐拉德子爵及其君主與士兵的消息,如今已是眾所皆知。而在鎮壓史塔克半島之際,貝多利德似乎也殘殺了許多生命。即使選擇投降,也不能保證不會受到相同的待遇。
  「該向鄰近的諸侯們傳達什麼訊息呢?」
  「告訴賽裘和伊格爾,捨棄康士坦斯的姓氏,改與母親同姓。只要康士坦斯家之名不復存在,克萊榭家的復仇也算是達成了吧。而在那之後,就由兩人仔細研議未來的計畫,看是要向同盟投降也好,請聯邦協助也罷。至於其他諸侯嘛,只能和他們說聲抱歉,請諸位各自作出判斷了;我想感謝他們迄今的協助,也想為帶來許多犧牲一事道歉……」
  勞菈對著魔法杖和諸國的契約魔法師展開聯繫,將維拉爾的訊息一一傳了出去。
  「該怎麼吩咐附庸君主?」
  瑪格莉特的態度就像在請維拉爾交代遺言似的。
  「如果我要他們向貝多利德投降,應該會被罵吧?」
  「我不清楚他們會不會罵您,但我不認為他們會遵循您的命令。」
  奧圖克的君主與領民都是因為對這片土地有愛而團結在一起的。這片土地從極大渾沌時代開始,就與異界投影體等各種外敵交戰,因此才會衍生出這樣的風氣。此地的聚落都紛紛化為要塞,即使遭到攻破,他們也會逃往山林繼續作戰。「游擊隊」的戰旗,就是基於這樣的歷史背景精煉出來的。
  「對了對了,也得叫提歐把永夜之森的領地還給我才行。他的爵位本來就不足,況且,他該治理的領地根本就不是那裡。還有,幫我向希露卡轉達一聲,『妳的諫言是對的』。」
  「這點,您不是早就預料到了嗎?」
  瑪格莉特輕笑出聲。
  在眾多君主之中,維拉爾居然特地指名了提歐和希露卡,足見維拉爾對他們的掛懷。
  「是瑪麗娜的手腕太高超了……」
  維拉爾輕輕聳了聳肩。
  「既然我那位表妹勝利了,那我也只好獻上流於我身的克萊榭之血和爵位了。我將自此開始準備上陣,前往城門進行指揮。勞菈留在這待命,繼續和各處保持聯繫。海嘉去治療傷患,不需區分敵我無妨,盡可能多救幾條人命。雖然這和性命相搏的現況顯得相當矛盾,但這也是戰爭的面向之一呢。」
  「遵命……」
  勞菈和海嘉深深地向維拉爾行了一禮。
  「感謝妳們兩個願意侍奉我這個好色伯爵。我打從心底感謝妳們。」
  「感謝您的關照……」
  勞菈光是忍住眼中的淚水就已經用盡全力,甚至沒能抬起頭來。
  「祝您武運昌隆……」
  海嘉的聲音也顯得略帶哽咽。
  接著,維拉爾便陪同瑪格莉特離開了廳堂。
  在漸漸聽不見兩人的腳步聲後,勞菈這才抬起了臉龐。她終究沒能忍住眼淚,淚水滿溢而出。
  海嘉靠了過來,靜靜地抱住了她。
  「我沒有幫上維拉爾大人的忙……我沒能成為他的力量……」
  勞菈在海嘉的懷中哭上了好一陣子。
  「沒這回事,妳表現得真的很好。」
  海嘉溫柔地拍著勞菈的背。
  「謝謝妳……」
  勞菈總算是冷靜下來,同時做好了覺悟。
  「那麼,身為康士坦斯家的契約魔法師,我得去執行最後一項工作了……」
  勞菈擦乾眼淚,向海嘉報以微笑。
  「也對。」
  海嘉靜靜地點了點頭。
  「對了,能請妳給我『藥』嗎?」
  「……我有很多藥,妳想要哪一種的呢?」
  在空了好幾拍後,海嘉才回問道。
  「就算嚐起來有些苦也無妨,請給我生效最迅速的。」
  勞菈這麼說完,海嘉便從懷中掏出了一個以蠟密封的茶色小瓶子。
  「要聽一下使用說明嗎?」
  「不用了。」
  勞菈搖了搖頭,接下了小藥瓶,並輕輕收進懷中──
  
  維拉爾回到自室後,從並排在房內的眾多盔甲中挑了一件厚實的胸甲,將之套在衣服上頭。
  瑪格莉特繞到了伯爵的背後,幫他固定扣環。
  「局勢既已底定,妳其實不需要繼續陪在我身邊的。」
  維拉爾套著鐵手套,以自然的語氣說道。
  「若能成為奧圖克伯爵維拉爾身邊的最後一個女人,那我可是樂意之至。」
  瑪格莉特確認著胸甲的狀況並如此應答。
  「我原本是希望妳能獲得幸福的呢。」
  維拉爾苦笑著,將頭轉了過來。
  「我看起來像個不幸的女人嗎?」
  瑪格莉特的內心此時可是激昂不已,一把灼熱的火焰正在胸中燃燒。
  她就像是打算將這份感情激盪出去一般,將身子貼上了維拉爾的身體。
  「我一直都在害怕愛情這東西呢。」
  維拉爾盯著瑪格莉特,將手環過了她的腰。
  「這我很清楚……」
  因此,雖然維拉爾願意給予他人愛情,卻不追求也不接受別人的愛。伯爵真正渴望的,是來自父親和母親的真心關愛,但那已成了永不可得之物。
  「不過,既然都到了這一刻,我應該也可以放過自己了。」
  維拉爾像是在找藉口般嘟嚷一句之後,便與瑪格莉特雙唇交疊。
  在這瞬間,瑪格莉特覺得胸口的火焰似乎蔓延到全身上下。在這一刻,她有自信能將全世界通通燒成灰燼。
  兩人就這麼激烈地擁吻了好一陣子。
  「性命這種東西,總是讓人想拿來賭一把呢。」
  瑪格莉特微笑著說。
  看到伯爵接受了她的愛意,這讓瑪格莉特湧上一股勝利之情。
  「妳明明可以拿去賭其他的東西呀……」
  「對我來說,那些東西全都是無用之物。」
  「妳的喜好還真是奇怪……」
  維拉爾像是掙脫了所有束縛一般,露出了純真的笑容。
  「好啦,那我們出發吧。」
  維拉爾用像是準備出遠門的語氣說著,並挑了一把雙手劍作為武器。
  「我會跟隨您到天涯海角。」
  瑪格莉特拿起了放在油燈旁邊的蓄油瓶。
  接著兩人走出房間,步向城門。
  而這時,貝多利德與達塔尼亞的聯軍也已經殺了上來──
  
  
  2
  
  大陸曆二○一三年八月二十八日──
  
  契約魔法師長蘇勒士在接收到諾爾德船隊襲擊過來的消息時,哈曼的悖德女王正在和「男爵」約什姆打得火熱。
  女王一邊為躁熱的身子感到頭痛,一邊穿起了內衣。
  「那是總數超過一千的大型船隊。他們順著灣流全速行駛而來,很快就會爆發戰鬥。」
  「約什姆!」
  愛多奇雅對著直到剛才都和自己交纏身子的射石砲技師點頭示意。
  「遵命。」
  在恭敬地行完一禮後,強壯魁梧的砲術技師就這麼打著赤膊走出房門。
  待他的身影消失後,蘇勒士便將臉湊近了愛多奇雅的耳畔。
  哈曼的女王露出淘氣的微笑後,便捧著蘇勒士的臉頰索吻。
  蘇勒士一邊回應著女王的要求,一邊悄聲說道:
  「這場戰爭似乎是要輸了。聽說維拉爾閣下已經做好了覺悟。」
  「這樣啊……」
  愛多奇雅嘆了口氣。
  「維拉爾大人的好運也用盡了呢,雖然在君主會議做出結論時我就在擔心這點了……」
  「以這艘宮殿的航速是甩不掉那些諾爾德長船的。趕快搭上小艇離開這裡吧。」
  「大家一起逃嗎?」
  愛多奇雅伸指抵唇。
  「不……」
  蘇勒士搖了搖頭。
  「我和大家談過了,我們所有人都要留下來。因為我們都懷著相同的心情,愛妳至今,所以現在也該一視同仁。」
  「不行!要是沒有你們,我也不想活了!」
  愛多奇雅臉色大變,挨著蘇勒士說。
  「孩子們就交給妳照顧了。」
  蘇勒士說完,將在房外待命的侍者叫了進來。
  接著,他以眼神做出了指示。
  「請交給我吧……」
  侍者點了點頭後,迅速對愛多奇雅祭出了一擊。
  哈曼女王在輕輕呻吟一聲後,便失去了意識。
  侍者以棉被裹住只著內衣的女王,並將她抱了起來,帶離船艙。
  「妳教會了我何謂悖德的歡愉……」
  蘇勒士向著愛多奇雅喚道。
  他當年曾為自己受到愛多奇雅的誘惑而後悔,也為她找到新戀人嫉妒過。然而,在明白愛多奇雅那多情的愛之後,蘇勒士也變得能夠享受這樣的日子。
  「好了……」
  蘇勒士緩緩登上甲板。
  在女王離開之後,這艘船隻已不再是宮殿,而是一座要塞。
  「一邊發射射石砲,一邊前進。」
  蘇勒士向船員下令後,便向奧圖克的魔法師長說明,這艘船隻將會成為誘餌,希望奧圖克海軍的拉圖亞提督能盡可能地利用他們。
  巨大的海上宮殿向前航行,穿出了奧圖克船隊的陣形。接著,它就這麼對著進逼而來的諾爾德大船隊前進。
  「男爵」約什姆也沒多加瞄準,只是不斷發射著射石砲。
  水柱高高濺起,不幸落在著彈點附近的長船遭到海浪打翻。而在石彈用盡後,約什姆便將剩下的火藥全塞入砲身之中。
  宮殿闖入船隊的正中央,全員也拿起武器發動攻勢。設在兩舷的重弩射出了金屬彈和箭矢,在甲板上列隊的弓兵也灑下了箭雨。
  然而,不怕死的諾爾德狂戰士們宛如狼群般朝著宮殿撲了過來。他們擲出飛斧擊殺了弓兵,並投出鉤索,打算登船。
  「船啊,沉沒吧!」
  「火啊!爆發吧!」
  蘇勒士操控著元素魔法,從接舷敵船的船底抽走浮力使其沉沒,或是引爆火球將狂戰士們轟飛。
  然而,在他打算詠唱下一個魔法的時候,一柄飛斧飛了過來,劈進了他的身子裡。
  蘇勒士身子一彎,癱倒在地。
  在意識逐漸遠離的同時,他最後回想起來的,是愛奇多雅還是個少女時的樣貌。
  (那個時候,公主說不定不是在誘惑我,而是察覺了我心底隱藏的慾望,並回應了我的渴望啊……)
  哈曼的魔法師長就此斷氣。
  這時,諾爾德的狂戰士們也紛紛爬上甲板,並展開了大規模的肉搏戰。
  看到這幅光景,站在射石砲旁邊的約什姆,慢慢地將手中的火把湊近大砲的點火口。
  艾拉姆的魔法學校判斷他沒有操縱魔法的才能,遂將他退學,並送到火藥公會,把他訓練成一名砲術技師。而這也代表著他成了大砲「零件」的一部分。他就像個獎品一樣,就等人拿爵位將他帶回家。
  然而,哈曼女王要的卻是約什姆這個人。
  (多虧如此,我才能不以一個物品──而是以一個人的身分死去。)
  約什姆將火點在火藥上頭。
  緊接著──掀起了一陣驚人的爆炸。
  
  隨著一陣驚天動地的巨響,海上竄出了一團火柱。
  海上宮殿也隨之遭到火舌包圍,在紅光中載浮載沉。
  而這個時候,奧圖克海軍已經被諾爾德的大船隊給吞噬了。
  「看來要打一場敗仗了呢。」
  「他們很快就會來了吧。」
  狼人兄弟吉德與弗林特看著遠方的海面,嘆了口氣。
  兩人都以士兵的身分入了城。
  雖然哥哥伊翁以半開玩笑的口氣要他們在這裡討個老婆,但奧圖克伯爵在開戰之前,就將大部分在城內工作的女性遣了出去。目前還留在城內的女性,大概就是艾拉姆的魔女們、少數的女性君主和少數的女兵。他們當初還抱有淡淡的期待,結果卻是大失所望。幸好他們的崗位是在面海的城牆上,他們也因此得以和名為柯琳•梅薩拉的艾拉姆魔女親近。
  在第二場的海戰中,她以光線鏡焚燬了許多敵船,燒死了許多敵兵。兩人偶然看到她受罪惡感所苦,邊維護光線鏡邊哭的模樣,於是出聲安慰她。而自那之後,兩人便盡力幫忙整頓她所負責的兵器,也幫她送餐點和水。
  柯琳雖然對兩兄弟敞開心房,但她似乎很不習慣和男性相處,因此也沒有更進一步的意思。但說起來,想把艾拉姆的魔女帶回聚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們和君主之間有著契約,即使契約完結,她們也得返回艾拉姆。不過,兩人還是懷著淡淡的期待。
  「拉圖亞提督戰死了?」
  柯琳對著右手握著的魔法杖,以悲痛的神色喊道。
  接著,她以左手蓋住了臉龐。
  「海軍好像快完蛋了。提督戰死,他的契約魔法師也投海自盡了……」
  狼人兄弟再次將目光投向海面。
  雖然失去了指揮官,但奧圖克的軍船看起來並沒有撤退的打算。他們似乎是做足了覺悟,誓死戰到一兵一卒。
  「我殺了很多的人,恐怕是沒資格說這種話吧……但我不想死……」
  柯琳啜泣道。
  「任誰都會這樣想啦。」
  弗林特雖然這麼安慰,但柯琳的哭聲遲遲未歇。
  兩兄弟曾聽說過,遇到這種狀況,給對方一個擁抱是最好的做法。他們露出銳利的視線互瞪了一會兒,為了爭奪抱上去的權利而相互威嚇。
  最後是弗林特選擇退讓,而吉德像是在觸摸壞掉的東西般,抱上了艾拉姆魔女的肩膀。
  柯琳身子一抖,戰戰兢兢地抬起臉來。
  「『老子』會保護妳的。」
  吉德露出堅毅的神色,向她點頭道。
  「謝、謝謝你……」
  柯琳似乎稍稍平復了心情,她擦去眼淚,露出有些僵硬的笑容。
  「不過,我也是一名魔法師,得執行任務到最後一刻呢。」
  柯琳從設置了光線鏡的暸望塔上走下,繞向在城牆上列隊的士兵,以魔法杖一一碰觸他們手中的武器。
  「此刃將會銳利地斬倒敵人……」
  「此弓將會把箭矢射至遠處……」
  而這段期間,吉德和弗林特就像護衛般跟在她的身後。
  「妳是在對武器施咒嗎?」
  回到瞭望塔上後,吉德探詢道。
  「不是的……」
  柯琳搖了搖頭。
  「我擅長的是鍊成魔法,但那太耗時間了,來不及趕上。不過,我若那麼做,大家就會變得比較開心。」
  這是因為奧圖克流傳著根深蒂固的魔女信仰。
  再次朝海面望去,只見諾爾德的船隊已經近逼到海岸一帶。
  柯琳操作光線鏡,燒燬了兩艘船隻,但積蓄的陽光就此用盡,太陽也早已西沉。
  「請毀掉這個吧……」
  柯琳搭著光線鏡,宛如在向它道別一般,並對兩兄弟說道。
  這時,諾爾德的戰士們紛紛上岸了。
  狼人兄弟互看了一眼,對彼此點了點頭,接著便一同扛起巨大的鏡子,並從塔上朝著敵兵砸落。薄薄的金屬鏡劃出一道圓弧,掃倒了好幾名敵兵,而在這股衝擊下,鏡子也當場破裂,殘存的光芒在閃爍了幾下後,便逐漸變得黯淡。兩兄弟也將基座和附屬的裝置一一往下拋。
  「我的任務到此結束了……」
  柯琳輕聲低喃道。
  緊接著,城牆一帶開始爆發了激烈的衝突。
  「不准讓任何一人越雷池一步!」
  君主們激勵道。
  奧圖克的士兵們架起弓,同時射出了箭矢,並以落石和長槍攻擊意圖登上城牆的敵人。
  然而,敵軍就如浪濤一般,源源不絕地淹了上來。
  獨角獸城的士兵十分善戰,城牆牆底堆起了諾爾德戰士的屍體。然而,諾爾德的戰士們卻踩過己軍的屍體,打算就這麼翻過城牆。
  攻城一方的數量實在太多,而且獨角獸城面海的牆壁並不高。終於,在各處都出現了越過城牆的敵兵,接著便演變為肉搏戰。
  諾爾德的士兵們頭戴角盔,手持圓盾,揮舞著手中的劍或斧。他們不會因小傷而畏縮,就算受了致命傷,也能在完全無法動作之前繼續戰鬥。他們面露歡愉高聲吶喊的模樣,就真的像是受到瘋狂的意念驅使一般。
  「各位,感謝你們的勇猛善戰……」
  站在瞭望塔上的柯琳,向著至今仍在奮戰的奧圖克君主和士兵們低頭致意。這時,戰火已經遍及塔底,很快就有敵兵殺上來了。
  「兩位,謝謝你們……」
  柯琳轉身望向吉德與弗林特,和他們握了手。
  「你們不僅安慰了我,也為我加油打氣。雖然死亡很可怕,但自從當上契約魔法師後,我就明白也可能會有這麼一天……」
  「我就說過會保護妳了啊。」
  吉德用力抓住了柯琳的肩膀。
  弗林特則是臉色有點難看地點了點頭。
  「不可能的啦,這座塔已經被包圍了……」
  柯琳朝塔底瞥了一眼後這麼說道。
  「不過,若真的有機會的話,就請兩位逃走吧。」
  吉德和弗林特正是有此打算。
  柯琳並不知道他們是狼人。若用上這股能力,要從這裡逃脫就不是難事。當然,也會帶著她一起逃。
  這時,守住瞭望台塔頂入口的兩名士兵被飛斧擊中額頭,接連倒了下來。
  緊接著,一名諾爾德的戰士在塔頂上現身。那是一名年輕得讓人吃驚的少女,臉上畫著白色的紋路。
  「怎麼搞的?我以為這裡會有君主呢……」
  少女在塔頂環顧四下,貌似不滿地嘖了一聲。她隨手將插在兩名士兵屍體上的飛斧拔了起來,雙手各持一把。
  接著,她以手上的斧頭對準了柯琳。
  「我是諾爾德侯爵艾力克的女兒烏露莉卡,能死在我的手下,可是妳的榮幸!」
  「我是奧圖克伯爵維拉爾大人的契約魔法師,柯琳•梅薩拉。」
  柯琳行了一禮後,以顫抖的手舉起了魔法杖。
  柯琳知道烏露莉卡這號人物,她雖是么女,卻是艾力克的繼位候補人選之一。這支諾爾德的大船隊想必是由她率領的。
  「很可惜,好色伯爵現在還活著──也就是說,妳的契約現在還有效!」
  說著,艾力克之女便扔出了右手的斧頭。
  飛斧一邊迴轉,一邊精準地飛向了柯琳的臉龐。
  然而,狼人兄弟早有準備。
  弟弟弗林特化為狼形就是一跳,叼住了在空中迴轉的斧柄並落地。哥哥吉德則是化為狼人形,以一手抱住柯琳後,就直接從塔上跳下。接著,吉德以讓人難以置信的高速在諾爾德的戰士群中穿梭,每當有人擋道,他就以空下來的手撕開障礙,或是以強勁的腳力跳躍通過。
  柯琳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在這趟被獸毛包覆的搬運過程中,她的緊張和恐懼心也慢慢得到了舒緩。
  柯琳閉上了眼睛,放鬆了全身的力氣。也許是放鬆的關係,她感覺到意識逐漸遠離。
  她知道魔法杖脫手掉下來了,卻一點都不在意。
  (我已經死了。所以,要帶我到哪裡都隨便你了……)
  於是柯琳•梅薩拉就此失去了意識。
  同一時間,在塔頂的弗林特面臨了生命的危機。他接下了女戰士扔出的飛斧並著地──到這裡為止都還沒什麼問題。
  然而,在他察覺的時候,女戰士已經以駭人的氣勢逼近而來。
  弗林特雖然下意識想逃,但在切身感受到女戰士發出的殺氣後,他在轉瞬間就明白自己是不可能逃得過了。
  (只好賭一把了!)
  弗林特倒地一滾,將被白色獸毛覆蓋的肚子露了出來。這是象徵服從的姿勢。
  女戰士舉起斧頭,以可怕的眼神俯視著弗林特。
  「挺可愛的嘛……」
  女戰士對他搭話了。她似乎想盡力維持緊繃的表情,嘴角卻忍不住抽搐起來。
  「你是狼人對吧?」
  弗林特以鼻音「嗚」了一聲作為回應。
  「很好,我就把你當成我的寵物!」
  女戰士一腳踩在弗林特的肚子上對他說道。
  看來是逃過一劫了。
  既然表示了服從的意志,這女孩從今以後就是他的主人了。這就是狼人的規矩。
  仔細一看,女戰士臉上露出了可愛的神情,她的胸部大,屁股的形狀也不錯。
  (搞不好這樣的選擇也不壞……)
  弗林特在心中這麼嘟嚷著,並左右搖擺著尾巴。
  
  
  3
  
  大陸曆二○一三年八月二十八日──
  
  「看來面海的城牆被敵軍攻破了呢。」
  奧圖克伯爵站在城門的防禦塔上指揮著軍隊防守。他以聖印的力量給予己軍庇護,並親自拿起十字弓射擊。
  敵軍則在貝多利德騎士團的掩護下,由達塔尼亞的敢死隊手持破城鎚,企圖攻破城門。
  雖然到現在還勉強支持得住,但也差不多瀕臨極限了。
  再過不久,諾爾德的戰士們就會殺向這裡吧。一旦遭到前後夾攻,那就是玩完了。
  維拉爾命令還活著的士兵們退回城館,並將君主們喚了過來。
  「接下來,我將親自出陣,防守城館的指揮就交給你們了。」
  「遵命……」
  君主們面露沉痛的表情點頭接令。
  接著,維拉爾轉頭看向瑪格莉特。
  她則是報以恬靜的微笑,手上握著已經點燃的火把。
  然後,兩人走下了門塔,站在離城門約十步之遙的位置。
  由於守城方不再還擊,破城鎚便勢不可擋地敲撞著城門,重弩也接連不斷地開火。城門的門栓眼看就要被轟斷,撐著鉸鏈也似乎即將被震下來。
  城門很快就會被攻破了吧。
  維拉爾舉起了帶在身邊的大劍。
  「好啦,讓我們在最後大鬧一場吧。」
  「請讓我略盡棉薄之力。」
  瑪格莉特取下了從房裡帶出的油瓶瓶栓,裡頭裝的是燈油。
  兩人互望一眼後,短暫地相吻了一下。
  下一瞬間,隨著一陣轟然巨響──門閂斷了,城門被轟開來。達塔尼亞和貝多利德的士兵發出狂吼殺了進來。
  瑪格莉特將油自頭頂淋下後,便以火把點燃了身上所穿的深紅色禮服。吸了燈油的薄衣很快就燒了起來,化為熊熊烈火包覆住她的身子。
  (灼熱到教人痛苦。肌膚燒了起來,肉也化作了炭。這就是所謂的燃燒。我現在已經和火焰化為一體了。)
  接著,瑪格莉特的右手向前一指。
  只見──
  進逼而來的敵兵們,一一被遭到火柱吞噬。
  這是身為聖火教團巫女,同時在魔法大學將元素魔法修練得登峰造極的她,才能使出的「業火」魔法。只有在自身化為火焰化身的狀態下才能詠唱這樣的魔法。
  (來,維拉爾大人,請您隨心所欲地向前邁步吧……)
  在耗盡最後一絲氣力之前,瑪格莉特一直操使著業火的魔法。
  最後,她雖然倒了下來,但那火焰並未消失,而是將她的肉體化為灰燼,將靈魂帶上天際。
  (愛竟是如此尊貴……)
  被紅蓮之焰包覆的瑪格莉特,其模樣震撼了維拉爾的心。
  (然而,愛也是極為殘酷之物。)
  因此,他才會一直恐懼著愛情──他不願失去所愛之人,也不願讓所愛之人受苦。
  (而妳,居然為了我這種人獻上了至高無上的愛情……)
  維拉爾所能為她做的,便是全心全意地接受這份愛意。
  (妳現在就在我的心中。讓我們一起走吧。)
  化為一團團火球的士兵們發出慘叫聲滾倒在地,而這時維拉爾握好大劍,向前直奔而出。他揮劍左劈右斬,將擋在身前的敵兵一一砍倒。
  這出擊的氣勢極為驚人,原以為勝券在握的貝多利德與達塔尼亞聯軍也不禁為之膽寒。
  打算往後退的士兵與向前猛衝的士兵撞在一起,登時翻成一團。
  維拉爾毫不留情地踩過這座人山,專心一意地向前突擊。
  「發生什麼事了?」
  才剛聽到攻破城門的歡呼聲,前方的己軍居然就爆發出一陣大亂,這讓貝多利德邊境伯爵瑪麗娜•克萊榭蹙起眉頭。
  她身旁站著奧貝斯特•梅連提絲和達塔尼亞太守米爾札•庫雀司。
  「我猜,十之八九是維拉爾吧……」
  米爾札低聲嘟嚷。
  「由我出馬吧。」
  然而,瑪麗娜卻以手制止了米爾札。
  「奧圖克伯爵要由我貝多利德拿下。康士坦斯家既是殺死祖父尤爾根的凶手,也是害死姑媽芙蘿莉雅的元凶。」
  「好吧……」
  米爾札退了下來。
  「近衛隊!架好重弩,裝填聖印彈!」
  隨著瑪麗娜的喝令,負責保護她的近衛騎士們排成了三列隊形。第一列的騎士匍匐在地,第二列騎士單膝跪地,而第三列騎士則是站著。隨著低沉渾厚的拉弦聲,發動了聖印之力的光之矢彈也隨之浮現。
  「等到奧圖克伯爵一現身,就立刻開火。」
  瑪麗娜繼續下令。
  然後──
  前方的軍隊遭到排開,奧圖克伯爵維拉爾•康士坦斯現身了。他手持的大劍和全身上下都被鮮紅的血染了色,就像是被烈焰裹著身體一般。
  「射擊!」
  瑪麗娜並未動搖,直接下令道。
  重弩隨著巨大的轟聲一齊發射。閃著光芒的純白矢彈像是化為一道光束般,對著維拉爾的身子吸附上去。而下一秒,讓人為之目眩的閃光迸裂開來。
  瑪麗娜瞇細了眼睛。
  強光閃爍了好一陣子。而在光線消散之後,奧圖克伯爵依然挺立站著。
  他橫擺大劍,宛如準備使出突刺一般。他握著劍柄的手背上有著聖印綻放的光芒。
  近衛騎士們見狀,紛紛發出了嘈雜聲,並打算再次填裝下一發矢彈。
  「慢著!」
  然而,瑪麗娜制止了他們的行動。
  她穿過了近衛騎士的隊列,走向維拉爾的身邊。
  「公主殿下!」
  近衛騎士驚呼道。
  「別擔心……」
  瑪麗娜安撫著近衛騎士們的情緒。
  「奧圖克伯爵已無力再戰,但他似乎有話想對我說。」
  奧圖克伯爵雖未出聲,但瑪麗娜察覺到了他內心的想法。
  瑪麗娜走到距奧圖克伯爵五步之遙的距離,靜靜地向他行了一禮。
  「維拉爾閣下……」
  接著,她呼喚著她的堂哥。
  「嗨……」
  維拉爾將大劍往地面一插,攤開了雙臂。
  瑪麗娜毫不猶豫地走進了他的臂膀之中。

  然後,兩人短短地擁抱了一會兒。
  若是上一任的康士坦斯當家黎敘安沒有背叛,這兩人應該會是一對相當要好的堂兄妹吧。
  「我就把克萊榭之血和聖印讓給妳吧……」
  維拉爾以沙啞的嗓子輕聲說道。
  「我就收下了……」
  瑪麗娜神情嚴肅地說。
  「妳就繼續朝著所信之路前進吧。不過,我會為妳祈禱,希望妳和阿雷克西斯閣下得以結合喔。因為我認為,唯有如此,妳才能獲得真正的幸福……」
  維拉爾說完,便露出最後一抹微笑,平靜地倒下了。
  瑪麗娜知道奧圖克伯爵已經斷氣。她單膝跪地,向他獻上默禱,並替他蓋上那雙還睜著的眼瞼。
  「我的堂哥呀,我已經捨棄自己的幸福了啊……」
  再次起身後,瑪麗娜對奧圖克伯爵的亡骸如此喚道。
  在這個瞬間,一直在奧圖克伯爵右手上綻放光輝的聖印猛然碎裂,化為光之碎片。
  這就是維拉爾•康士坦斯的最後一刻──
  
  勞菈在無主的王座旁佇立著。
  城館外頭雖然還在進行最後的抵抗,卻被貝多利德、達塔尼亞和諾爾德的大軍壓垮,讓他們闖入了城館裡頭。
  然而,奧圖克的君主和士兵們仍是在走廊和房間繼續作戰,直到生命耗盡為止。傷患被搬運到這座廳堂之中,並由擅長生命魔法的「螺旋的」海嘉負責治療。
  勞菈緊閉雙眼,右手緊握魔法杖,左手則握著小藥瓶。
  她剛結束與希露卡透過魔法杖展開的對話。她的契約君主提歐•柯涅洛已經幾乎打下了整個布魯塔琺,並剛與占領了歐傑爾的拉席克•達彼多順利會合。
  奧圖克伯爵維拉爾•康士坦斯雖已逝去,但他們兩個想必能好好收拾善後吧。
  打鬥的聲音已不再傳來。
  勞菈為戰死的君主和士兵們獻上默禱。
  不久後,隨著幾道腳步聲湊近,三名君主在廳堂中現身了。
  他們分別是貝多利德邊境伯爵瑪麗娜•克萊榭、達塔尼亞太守米爾札•庫雀司,以及諾爾德侯爵艾力克之女烏露莉卡。
  而三個國家的士兵也跟在他們的後頭紛紛湧入。
  「我是奧圖克伯爵維拉爾•康士坦斯的契約魔法師長,名為勞菈•哈得利。」
  勞菈睜開眼眸,端正姿勢,對著三名君主說道。
  「這座城堡和王座就讓給你們。然而,這並非意味著奧圖克的敗北。成為獨立君主的各地領主,想必會隱身在森林或山野之中,對你們持續發起抵抗吧。願榮耀與奧圖克同在!」
  如此宣示完,勞菈便拔開小藥瓶的瓶栓,將藥吞了進去。
  下一個瞬間,她感覺胸口有股揪緊的感覺,眼前的視野也迅速慢了下來。
  (真的是很苦呢……)
  勞菈按著胸口,像是要挨偎在王座上頭般,倒了下去。
  她手中的魔法杖和小藥瓶也隨之落地。
  「妳做得真的很棒……」
  目擊這一幕的海嘉對她喚道。
  接著,海嘉站起身子。
  「在下是海嘉•皮亞羅札,是一名生命魔法師。能請您讓我繼續治療傷患嗎?若將貴軍的傷患搬移到此,在下也會平等地治療他們。」
  「我允許妳這麼做……」
  瑪麗娜點頭應允。
  戰爭已經結束了,她不想再奪走更多人命。
  「感謝您。」
  海嘉行了一禮,並繼續治療傷患。
  「我們犧牲了多少人?」
  瑪麗娜以冷漠的語調說道。
  「三國的軍隊加起來,至少也有五千,說不定實際上有一萬之譜。」
  米爾札不快地說。
  而且達塔尼亞的船隊幾乎全毀了,這邊的損失更是難以估量。
  「想不到他們居然抵抗得如此徹底。」
  烏露莉卡嘆了口氣說道。
  她所率領的諾爾德戰士也死了許多人。烏露莉卡並沒有小看奧圖克,但她完全沒有料到己方居然會被逼得造成這般犧牲。
  「這座城堡就讓給米爾札閣下吧。我希望你能以此為據點,平定整個奧圖克。不過,這樣一來,你就得暫時遵從艾拉姆的爵位制度……」
  「這我明白。」
  米爾札對瑪麗娜點頭說道。
  「看來得先重新整頓軍隊啊……」
  瑪麗娜像是在自言自語般說道。按照計畫,她應該要繼續征服那些服從奧圖克的國家,但眼下的狀況讓她無法繼續進軍。
  「我們摘下奧圖克伯爵維拉爾•康士坦斯的爵位,也拿下了他的城堡。然而,我也失去了我的附庸國布魯塔琺與歐傑爾。」
  而且奪下這兩個國家的,竟然就是在賽維思之戰讓他們吃足苦頭的提歐•柯涅洛和拉席克•達彼多。她原以為只要殺死奧圖克伯爵,那些尊他為盟主的聯邦諸國就會跟著投降,但現在的情勢越來越不明朗了。
  「北方似乎正受到盧克蕊伯爵寇特•加拉斯的侵攻。父親來令,要我盡速回國援助。」
  烏露莉卡盯著瑪麗娜說道。
  「我就回貝多利德,準備開設同盟會議吧。得向諸侯告知這場戰爭的勝利,以及研議今後的戰略的方針……」
  瑪麗娜板起了臉,離開了設有王座的廳堂,而烏露莉卡也跟了上去。
  米爾札則是坐上了過去屬於維拉爾的王座。

  「這樣就對了……」
  米爾札環視著發出呻吟的傷患們輕聲說道:
  「無野心之人退場,而弱者滅亡。這樣的時代總算是來臨了。」
  
  
  4
  
  大陸曆二○一三年八月二十九日──
  
  奧圖克伯爵維拉爾•康士坦斯戰死──
  這項消息傳入了幻想詩聯邦的君主會議議場。
  議場的氣氛登時變得十分沉重。
  「接下來,在下認為應該由我出面向大工房同盟交涉。」
  鐸森侯爵帛那爾•杜拉姆以嚴肅的神情宣布道,他的臉上甚至看得出幾分自信。
  然而,浩爾西亞侯爵兼聯邦盟主阿雷克西斯•德賽卻抱持著反對意見。
  「既然已經失去維拉爾閣下,我們再也沒有和同盟交涉的理由了……」
  阿雷克西斯露出苦惱的神色。
  鐸森侯爵有些吃驚地望向年輕的盟主。
  「既然奧圖克伯爵已死,同盟肯定會答應和我們交涉。若在此時放棄交涉,我們就只剩下與同盟開戰的這條路了!」
  「不,瑪麗娜肯定是想將我們全數殲滅吧……」
  阿雷克西斯搖了搖頭。
  正如外交魔法師賽佛德所言,他居然蠢到不去相信瑪麗娜的心境轉變。
  「會議就到此結束吧。請各位回到自國,做好戰爭的準備。若同盟侵攻聯邦的領土,我浩爾西亞一定會趕赴救援。」
  說完,阿雷克西斯便以俐落的動作站起身子,就此離開議場。
  杜拉姆愣愣地目送他離去。
  「我可是會繼續試著交涉的!即使可能得以附庸為條件,我也不會讓他們對我們的爵位和領地出手!」
  看到許多君主群起效尤,跟著阿雷克西斯離開會場,杜拉姆連忙對他們這麼主張。
  「就隨你去吧……」
  有人這麼說道。
  「希望一切都能照著你和同盟的密約順利進行啊。」
  這是相當辛辣的諷刺。
  「我才沒有簽署密約!」
  杜拉姆慌張地否認。
  「那麼,你就是個比阿雷克西斯大人還更天真的夢想家了。」
  「無、無禮之徒!」
  杜拉姆怒喝道。
  「除了交涉之外,我們已無其他活路了!」
  「過去其實是有其他活路的……」
  另一名君主低聲說道。
  「只是我們並沒有踏上那條道路。」
  「總之,各位,請回座吧!也去請阿雷克西斯大人回來,繼續主持會議吧!」
  然而,杜拉姆的話語卻沒有傳進任何一名君主的耳中──
  
  察覺自己和奧圖克伯爵的精神聯繫中斷後,提歐•柯涅洛便明白主君維拉爾•康士坦斯殞命了。
  這時他人在布魯塔琺,甫和平定了歐傑爾趕赴而來的拉席克•達彼多會合。
  原本因再會而歡騰起來的陣地,這時轉為了悲傷。
  「我沒看穿諾爾德的動向……」
  希露卡流著淚垂下頸子。
  「敵軍似乎損失慘重,開始退兵了。這應該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拉席克•達彼多嘟嚷道。
  獨角獸城的攻防似乎讓兩軍產生了遠超過一萬名的死傷。可以想見那場戰爭打得有多麼壯烈。
  「也許維拉爾大人是犧牲自己,保護了我們呢。」
  提歐對拉席克點頭說道。
  「好啦,那拉席克大人想怎麼做呢?」
  契約魔法師莫雷諾向主君問道。
  鄰近聯邦諸國的魔法師都一一來訊,詢問拉席克接下來有何打算。這代表在奧圖克伯爵維拉爾死亡的現在,這些君主都願意尊拉席克為這一帶地區的盟主。在奪得歐傑爾和布魯塔琺的君主們的爵位後,拉席克的爵位終於成為伯爵了。
  「能決定的不是我啊……」
  拉席克說著,轉身看向提歐,向他行了一禮。
  「請聽聽提歐大人的意見吧。」
  這種低聲下氣的態度就像個附庸君主一般,讓莫雷諾的臉色登時變得不太好看。
  「我不想向同盟投降啊……」
  提歐思忖了一會兒說道。
  貝多利德邊境伯爵瑪麗娜顯然打算和米爾札等人共步霸道,不是個可以合作的對象。
  原本是奧圖克伯爵附庸的歐伊根•尼可萊男爵等君主雖然恢復成獨立君主的身分,但都已經做好抗戰到底的覺悟了。
  雷加利亞伯爵賽裘和伊格爾這對兄弟,雖然聽到維拉爾要他們捨棄康士坦斯之名的指示,但似乎沒有遵從的打算。這也代表了他們沒有向同盟投降的意思。
  哈曼女王愛多奇雅雖然失去了海上宮殿和戀人們,但總算是逃出生天。然而,傷心欲絕的她,對同盟也燃起了極大的仇恨,表現出即使只剩她這一國,也會與之交戰的態度。
  奇爾西斯失去了劇場王索倫,改由對藝術並無興趣,且作風樸實的繼承人接手爵位。然而,由於他的爵位未臻子爵,因此似乎正考慮成為其他人的附庸。而由小君主們割據的曼仕陸也是這樣的狀況。
  克洛維斯王埃弗特•雪克斯似乎沒有回歸同盟的打算。在耳聞沛尼洛普地峽的大屠殺後,他應該明白背叛同盟的君主會有何下場了。
  「但我也對聯邦徹底失望了。」
  提歐繼續說道。
  他仍然把浩爾西亞侯爵阿雷克西斯•德賽當成朋友看待,但若繼續留在聯邦裡面,他就得遵從聯邦的決議行事。
  「我認為這樣是對的……」
  希露卡抬起頭,臉上露出了擅長謀略的「魔女」神情。
  「既然機會難得,我們就成立不屬於聯邦和同盟的獨立勢力吧。」
  「若真的成立而遭到兩方夾攻,妳打算怎麼負責?」
  莫雷諾嗤之以鼻地說。
  「屆時當然只能一戰了。不過,只要多加防範,別讓事態走到這一步就行了。」
  「妳有計策嗎?」
  「莫雷諾學長沒有嗎?」
  希露卡探問道。
  「若是不以成立獨立勢力為前提的話,我是有好幾個計策啦……」
  莫雷諾擺出堅不退讓的態度。
  「而且,我詢問意見的對象可是拉席克大人喔。因為這一帶的盟主已經是拉席克大人了。」
  看來莫雷諾打算把提歐和拉席克之間的關係做個釐清。
  老實說,希露卡也是這麼認為。
  「就和我經常掛在嘴邊說的一樣,我只是暫時接收提歐大人的爵位而已。」
  拉席克苦笑道。
  「賽維思的爵位或許是如此沒錯,但其他的爵位不都是拉席克大人一手掙來的嗎?」
  「可不是我『一手掙來』的啊,已逝的奧圖克伯爵和鄰近諸國也幫了我不少忙。我認為,所謂的爵位本就是這樣的東西。只有在眾人都認同的狀況下,才有獲得的資格。」
  「可是您不是已經被眾人認同了嗎!」
  事與願違的反應讓莫雷諾晃起自己的身子,而隨著戰勝而增加的裝飾品也跟著發出清脆的聲響。
  「鄰近聯邦諸侯推舉的不是提歐大人,而是拉席克大人啊!」
  「可是,我只認提歐大人為盟主……」
  拉席克笑道。
  「願意附庸提歐大人的君主想必不在少數,像是培托爾男爵和佛比司的拉德方男爵皆然。您自己也在這場戰爭中將爵位提升了許多,奧圖克的獨立君主們因此對您刮目相看,而且一樣受領民仰慕────那麼,適合擔任盟主的,究竟是提歐大人還是我呢?」
  希露卡認為,拉席克已經掌握到問題的本質了。
  雙雄並存的狀況並不多見,事態再發展下去,將會分為提歐派和拉席克派產生對立。如此一來,別說是獨立了,他們肯定會在轉瞬間被同盟殲滅。在奧圖克伯爵維拉爾已逝的現在,推派出盟主一事,正是十萬火急的首要之務。
  「拉席克大人的話語讓在下十分開心……」
  希露卡向拉席克行了一禮。
  「不過,恐怕唯有這次是莫雷諾學長說的比較正確。」
  「我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是正確的。」
  莫雷諾不快地說。
  「真是如此嗎?」
  希露卡瞟向半空,開始折起了手指。
  「妳是在數什麼啊……」
  莫雷諾出聲抗議道。
  「也就是說,抱持著和學長相同意見的人恐怕所在多有。若想讓提歐大人擔任盟主,他就得證明自己擁有這樣的資格。」
  希露卡平靜地說。
  「要怎麼證明?」
  「在一年內成為西詩提那的領主──這樣的條件如何呢?當然,我們不會倚賴拉席克大人和其他君主的協助。」
  「這是不可能的吧。西詩提那的領主培德利戈•羅錫尼坐擁固若金湯的要塞都市,並被忠心的附庸君主們守護著。若想打下他,至少要準備超過一萬的兵力。」
  莫雷諾嗤笑了一聲。
  「若是連這點事情都無法克服,就無法證明身懷盟主的資格了……」
  希露卡微笑著說。
  「在提歐大人前往西詩提那的這段期間,就有請拉席克大人出任盟主的職務了。而當提歐大人克服試煉之際,若拉席克大人仍有附庸提歐大人的意願,就要請您交接出盟主的位子──這樣可以嗎?」
  「原來如此,若能在這樣的條件下證明自己的能耐,那不管是支持提歐大人還是支持我的君主們,都會變得容易接受吧。我也想避開不必要的爭端啊。當然,我的意願並不會改變就是。」
  拉席克對希露卡說道。
  「即使如此,我還是無法接受呢。算了,你們就試試看吧。」
  莫雷諾嘔氣道。
  「謝謝兩位。」
  希露卡向兩人行了一禮。
  「就是這麼回事,您覺得呢?」
  希露卡轉頭看向提歐說道。
  「我當然不會有任何不滿了……」
  提歐帶著下定決心的神情點了點頭。
  返鄉的時刻終於到來,這肯定會是一場艱難的試煉,但提歐早就做足心理準備了。
  
  之後過了三個多月──
  在大陸曆二○一三年十二月七日這天,提歐和希露卡帶著寥寥數名同伴共乘一艘小船,自佛比司的港口出發,駛向了西詩提那──
 楼主| 发表于 2016-9-4 11:56 | 显示全部楼层
  後記
  
  
  和第三集相隔了比我想像中更長的時間呢。讓各位讀者久候了,真是不好意思。
  而且,由於本作的登場角色相當多,想必讀起來會相當吃力。每次人物再次登場時,我都一定會加上這名人物的背景交代,所以各位並不需要一一牢記。記憶力開始衰退的作者,也經常把專有名詞給忘了。我雖然有列出用語集、設定集甚至是年表,但隨著截稿日逼近,我也失去了一一詳查的餘裕。因此,作品中不時會出現一些錯誤,若各位就算看到了矛盾之處卻也不會放在心上,那就是我的福氣了。
  好的,這次的故事劇情在各方面都大有進展。
  首先應該就是希露卡和提歐的關係了吧。兩人的進展居然會如此迅速,這是連我這個作者都沒料到的事。這其中也有一種受到設計好的場景催化出來的感覺,所謂的黑暗效應還真是可怕呢。況且,在我往回讀前幾集時,我發現提歐雖然沒明講,但一直都有把自己的心情傳遞出來,因此,我就認為是讓他們有所進展的時候了。希露卡被自己的相思之情所苦,因而時笑時憂的模樣雖然相當惹人憐愛,但我寫著寫著也還滿「渾身發癢」的呢(笑)。
  這一集當中也寫了許多戀愛場景。
  像是悖德女王和「她的戀人們」。我們社會的道德和法律想必是不能接受女王的多情之愛,但因為是以奇幻世界為舞台,所以我認為這樣是沒問題的。大概就是所謂的「在異世界開外掛建後宮」吧(雖然我想大概不是)。
  而為了討老婆四下奔走的狼人兄弟,雖然戲分不多,但也都找到了自己的對象。哥哥與弟弟的際遇雖然給人天差地別的印象,但現實其實也差不多是這樣呢。因為在現實的人生當中,最重要的能力值也一樣是「運氣」嘛。
  當然,也不能忘了維拉爾和瑪格莉特這一對。他們雖在這一集「退場」了,但也給人一直到最後一刻都「搶」了男女主角戲分的印象。在我安排他們登場的時候,並沒有料想到他們會如此活躍呢。不過,若是碰上像這兩人一樣──會自己動起來,甚至自行推展劇情的角色時,我就會直接將這些劇情寫下來。遇到這種狀況的時候,我就得變更原本的構想。說得極端一點,可能光是安排好場景和角色,就能自然而然地產生並推動故事。但這也要作者有看出來就是了呢。
  此外還有一人──我讓瑪麗娜公主在這一集「黑化」了。這部分則是一如構想,我會讓她和米爾札繼續走在霸道上好一陣子。
  被瑪麗娜背叛的阿雷克西斯會有何改變,也是本系列續集的樂趣所在。
  那麼,關於下一集的故事,終於要以提歐的故鄉西詩提那為舞台了。在這座魔境之島,提歐和希露卡究竟會遭逢何種試煉,又該如何克服呢?敬請期待。
  也許又會讓各位讀者等上好一陣子,但還是希望大家能陪我走到最後。
  
  二○一四年十二月
发表于 2016-9-4 13:05 | 显示全部楼层
水野大神的作品啊...本以為不會再錄入了,沒想到我還能看到,真的很感謝樓主
不知道錄入組除了表列的作品,還可能錄入哪些呢?
 楼主| 发表于 2016-9-4 13:0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1870406485 于 2016-9-4 13:16 编辑
agreatman 发表于 2016-9-4 13:05
水野大神的作品啊...本以為不會再錄入了,沒想到我還能看到,真的很感謝樓主
不知道錄入組除了表列的作品, ...

小祈录的那几本系列啥的(lk有发),这几本BW有租书功能4块钱一本我随便买买录录,闲着无聊,过几天就没空了,剩下的我就记不住了,毕竟不看
发表于 2016-9-4 13:18 | 显示全部楼层
1870406485 发表于 2016-9-4 13:08
小祈录的那几本系列啥的(lk有发),这几本BW有租书功能4块钱一本我随便买买录录,闲着无聊,过几天就没空 ...

辛苦了,我昨天才買了兩本小說回來。
現在都習慣這邊先看看,滿意才買,不然毒草太多了。
順便偷偷問一下,有辦法NTR一下補第三集的圖嗎?
 楼主| 发表于 2016-9-4 13:4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1870406485 于 2016-9-4 13:53 编辑
agreatman 发表于 2016-9-4 13:18
辛苦了,我昨天才買了兩本小說回來。
現在都習慣這邊先看看,滿意才買,不然毒草太多了。
順便偷偷問一下 ...

你弄张银联卡注册个BW号再用安卓模拟器截图就好了.....4块钱一本...另外大概BW有租书功能的书而且没有人录过的书,我闲着没事的时候也许会顺手录一下
发表于 2016-9-4 23:30 | 显示全部楼层
水野良的,貌似只有罗德岛是完整的,其他都是没有完整汉化的。。
发表于 2016-9-5 07:4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只能说。。。大哥录入的太晚了。。。。。
六月刚买了电子书BW时看到这内容就亲手写了书评(https://obsolete.lightnovel.us/thread-865379-1-1.html)后就不想再看了
请原谅这卷内容真的让人致郁和让人感觉悲哀到不想看第二次,内容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主要还是玛丽娜为了自己的霸业把自己自内到外染黑吧——真为阿克雷西斯感到不值,二世没有这种品味这种剧情的恶趣味。
再者,维拉尔和玛格丽特都阵亡了,烟花总是这么灿烂,可惜灿烂过后就是成烬,加上剧场王阵亡,郣德女王失去了所有爱人,真的太过感性主义的人就应该去死?乱世就注定只有王道和霸道才能生存么。
唯一让人欣慰的就是恭喜希露卡从军师晋升成贤内助
顺便一提。。。当时BW卷末打分,二世还是一样没变,给五星

评分

参与人数 1轻币 +1 收起 理由
1870406485 + 1 反正这书我只是拿来刷分录着玩的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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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9-5 23:11 | 显示全部楼层
原来bw租书已经出了。。。我还以为要等到年底。。。不过没有太多书可租啊
只买漫画的路过。。。喜欢的不是青文,就是东立,要么就是没汉化。。。蛋疼
发表于 2016-9-6 07:36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为什么我这么喜欢玛丽娜 我不是ntr控啊
发表于 2018-1-13 21:47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個瑪莉娜說好聽點是為了同盟 但說來說去還是為了自己 不然交出聖印就好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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