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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文库] [自翻][新潮社][瀬川コウ]爱好谜题的少女与伪装的爱意(8.3翻译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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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3-17 15:2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9-8-3 01:01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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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爱好谜题的少女与伪装的爱意
作者:瀬川コウ
插画:赤坂アカ
翻译:素问
轻之国度:https://obsolete.lightnovel.us/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提供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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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恋爱(fantasy)和青春(mystery),你喜欢哪个?
我,学生会会长,就此辞职——。突然其来的告白,让大家目瞪口呆。早伊原树里的姐姐·叶月的辞职宣言。认真、责任感强烈的会长,为什么会?无法拭去疑惑的春一,一边调查辞职的真相,一边回想与会长的往日。烟火大会、试胆大会、还有,自己进入学生会契机的铜像消失事件。青春与恋爱相碰撞,悲伤而微苦的青春推理小说第3弹。

目录:
序章
第一章 烟花取消抽签屋会赚钱的秘密
第二章 会长遇见幽灵的秘密
第三章 恋爱求助反复投来的秘密
第四章 我小学时代的秘密
第五章 铜像一夜消失的秘密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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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睡醒的中微子 + 10 工作辛苦
衣肥无悔 + 336 工作辛苦
閒話休提 + 10 工作辛苦
bye0yu + 40 工作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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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17 15:2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9-3-25 17:02 编辑

序章

「……那个,怎么说呢,有点难以启齿呢。」
十月一日。学园祭时的炎热早已忘却,偶然袭来的凉风掠走体温。已经换成冬装,可穿学生外套又嫌闷热,我便只穿了一件对襟毛衣。
放假回来,成绩发下,我离开了喜忧参半的教室,朝学生会室走去。一如既往的副会长迟到,一如既往的四个人,会议开始了。会议主题是清扫周,内容关于校内清扫。不消一小时便结束。只有四个人,意见自然不会太大分歧。一如既往的进展顺利。
我伸了下懒腰,思忖着待会要看哪本书,就在此时。会长刚宣布散会,话音未落又开了口。
众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会长。
「大家的眼神好恐怖哟。」
紧绷的神经刚放松,会长又开始发言,众人的眼神难免陡然间变得锐利。会长讪讪笑着。副会长的鲇川前辈狐疑地望向会长。惠则探出身,盼着会长的下句话。
「那个……」
会长踌躇道,鲇川前辈开了口。
「意见也统一了,提交上去便完事。有什么问题?」
「这个嘛,有件事想向大家报告。」
会长笑道,眼中却不含一丝笑意。会长在犹豫。想必是有难言之隐。究竟怎么了。我刚怀疑,可转念一想,会长定不会出什么大事,便打消了疑虑。
鲇川前辈摆了摆手,挪开视线道。
「肯定又来了。一个将全部工作揽上身,轮不到我们对吧。」
四月份时,突然急需检查备用品,会长却独自留校,通宵达旦地完成工作。会长最忌讳麻烦到学生会成员。虽说是好意,鲇川前辈却对此颇有微词。
会长愧疚地垂下眼皮,合掌道。
「上次对不起呢。不过这次并非如此。」
「那到底怎样。」
面对鲇川前辈的质问,会长再次支吾起来。见会长欲言又止,惠似乎想到了什么,叫道。
「报告是吗——?啊,莫非是……,你们终于!」
惠两眼发光,轮流看着我和会长。惠的意思昭然若揭,我无奈道「才没有哟」。
我和会长的确关系匪浅,但绝非交往。我的交往对象是早伊原树里。这已人尽皆知,惠和鲇川前辈却一个劲地撮合我和会长。
「欸——,为什么呀——……,啊——,可是嘛——」
惠噘着嘴,斜眼看我,表情逐渐转为嗤笑。
「春君真是无胆匪类——」
「惠闭嘴吧。……所以呢,会长,到底什么事?」
她那张嘴不闭上,对话则停滞难前。惠霎时眼泛泪光,嘟哝道「太过分了……」。鲇川前辈担心地瞅了她一眼,又匆匆挪开眼睛。会长如释重负,微笑道。
「……谢谢你,春一君。」
「不用急,慢慢地说吧。」
气氛终于严肃起来。我们三人注视着前辈。颇为在意。
莫非是下个月的学生会选举一事?惠已经申请为了候选人,想必不会有事。难道是学生会的议题被老师驳回了?这也是常有之事,况且会长从不主动提起,情愿自己私下解决。基本都能办妥,偶尔也有例外。如此想来,会长这般扭捏亦不难理解。会长便是如此,会为些琐碎小事而羞于启齿。
我思忖着待会如何安慰她,会长却一盆冷水泼了下来,她轻声道。
「我,学生会长,就此辞职呢。」
……欸?
我窥视会长的眼睛。等着她下一句话。想确认她这句话是真是假。会长缄默不言,观察着我们的反应。
学生会长辞职。话音在脑海中流淌,却毫无实感。如同眼前发生灵异现象,头脑在为接受现实与否而犹豫。
「欸,这,到底怎么回事……」
手掌渗满了汗。会长依然沉默。她躲开众人的目光,如同认罪般深深低俯着脸庞。见她这模样,我们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辞职。并非想辞职,而是真正的辞职。
我求助般地看向其他人。惠瞪直眼睛,愣在原地。鲇川前辈双手抱胸,满脸苦涩。
「…………那个。」
鲇川前辈开声了。如往常般的轻声,却掺杂着不安。
「辞职是认真的吗……?」
会长颔首。惠杏眼圆睁,急急问道。
「为、为什么呀!」
会长不作声,为难地笑了笑。
「为什么辞职呀!人家以早伊原前辈为榜样,一直想成为学生会会长……,请别辞职可以吗!」
惠拼了命地挽回。
「对不起呢。已经决定好了。」
会长却未被打动。惠哽咽道「为什么呀……」。见此情形,我蓦然冷静。
一定要在此制止会长。
所谓的决心,说出口后最容易动摇。会长会如此坦白,说明在意我们。即是说,会长还听我们的劝。绝不能就此退缩。拖得越长,会长的决心便越坚定。
「会长。」
「嗯?」
会长会主动辞职,绝对有隐情。先尊重她的决定。
「学生会选举就在下个月,等不到那一天吗?」
十一月一日便是学生会选举。届时会长自动退位。只差一个月而已。
「会长主动辞职,定然有莫大的原因。请再三考虑。现在辞职,抑或再等一个月,究竟哪个好。」
会长摇头道。
「考虑得足够了。我不做学生会会长了。校长今天很忙,明天放学后,我便递交辞呈。」
会长心意已决。我心急如焚,苦思冥想,究竟如何是好。
「……最起码,告诉我们理由吧。」
会长为何辞职。昨天还如此开心。想必会长是对学生会有感情的。根本没有理由辞职。
会长沉吟「理由是吗」,寂寞地嘟哝了一句。
「人家也有自己的苦衷啦。」
苦衷。
是吗。最怕麻烦人的会长都如此说了,恐怕是我难以想象的苦衷。不明真相的我有何资格挽回会长。会长深思熟虑后才下如此决定。于情于理,乖乖闭嘴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不要辞职好吗。」
众人惊诧地看着我。
我已经舍弃了正确。我才能说出这自私话。这才是我的真实想法。
「学生会离不开会长。有会长才有如今的学生会。就让我任性一次,恳请会长留下好吗。……我,离不开会长。」
会长听我说罢,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眼神更加坚定地看着我。
「对不起呢。……可是不要怀疑。人家最喜欢学生会了哟。」
「…………」
「事情弄成这样,真的对不起。」
说罢,会长离开了学生会室。
为什么。
留下的只有这个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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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17 15:2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9-3-26 17:30 编辑

第一章 烟花取消抽签屋会赚钱的秘密

1

「怎么办……?」
会长离开学生会室后,惠冷不丁地问了句。我当即起身。
「会长辞职一事,千万不能泄露风声。」
鲇川前辈颔首道。
「嗯,事情还有转机。会长提过明天放学后才递辞呈。在此之前,我们做些什么吧。」
一旦被会长递交辞呈便覆水难收。因此,得在此之前让会长回心转意。
让一个心意已决的人回心转意,着实有些厚无颜耻。然而我始终觉得会长在勉强自己。必须找出真相。
「我去找出会长的辞职原因。鲇川前辈,惠也是,大家都行动起来吧。拜托了。」
找出辞职原因,将其铲除自能迎刃而解。
见二人点头,我匆忙离开学生会室。

「欸?姐姐竟然……」
我直奔学生会准备室,来不及坐下,将方才一事完完整整地告诉了早伊原树里。早伊原没想过姐姐会辞职,止不住地惊讶。她合上书,望着我,神情严肃。
「早伊原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毫无头绪。」
「什么都好,比如在家有什么怪举动。任何发现都行。真的没有吗?」
早伊原轻叹了口气。
「前辈,请冷静一下。人家也明白时间紧迫,不过干着急解决不了问题。」
「……说的也是。」
我深呼吸,平复了下心情。如往常一样坐到了早伊原的正面,翘起二郎腿。越是迫在眉睫,越要平心静气。
我得静下心推理。站在会长的角度上思考。
首先分析现状。
「……会长应该是迫不得已才辞职。」
「没错。姐姐是真心喜欢学生会。在家里也老提起学生会。」
现状就是,明明喜欢却不知为何,不由衷地主动辞职。
「会长只字不提辞职的理由,早伊原怎么看?」
「恐怕是说不出口吧。」
说不出口。我霎时想到了各种可能。但难以断定其中一种。这样下去也不过白费功夫。
「得另辟蹊径才行。」
早伊原的想法似乎与我不谋而合,她颔首道。
「……前辈,莫非没察觉到什么吗?」
「没有。会长坦白时我都惊呆了。」
听我此言,早伊原盯着我的瞳孔。她的视线直直地挖进内心,叫人不禁怀疑起了自己。
「真的吗?」
「……。是、是吧。」
会长坦白时我确有震惊。不过,比起别人多了几分镇定。
「说实话,我多少有点能理解。」
心底里多少认同了会长的做法。恐怕是,我早已察觉到了会长会主动辞职。
我感觉到了会长的不对劲。
「我早就有所察觉。……我得好好回忆起来。」
最初感觉到会长不对劲的一件事。
暑假。
蹊跷之事不少。按时间排序,这是最初的一件事。思忖之下,恐怕这是一切的祸端。
暑假开头,我和早伊原树里去了夏祭。
最初感觉到会长不对劲,源于这件事。

***

离暑假还有两天。长假前最后一次学生会。临近放假,议题也没多少,会议比往常早半小时结束。
换作平时,我会直接去学生会准备室,如今却留在学生会室。我在座位上狂按掌机,SLG游戏上失误频频,害得我只能不断重开。以至于无暇对话。
学生会室门口传来不悦的声音,声线就女生而言略显低沉。
「游戏玩够了吗?差不多该聊正经事了吧。有话要说的是春君。可瞧你这样子毫无停下之意。大胆说一句,这种态度除了惹人生气之外别无用处,别这样了好吗。」
听见这拐弯抹角的说辞,我紧盯屏幕,头也不抬地回道。
「等下嘛。鲇川前辈限我明天打通关。这也是学生会的工作之一。」
「工作和人家,到底哪样重要?」
「工作。」
「不对。」
「你。」
「不对。」
「让你问这个问题真对不起。」
「正解。」
我随口胡诌,却让她舒展笑颜。
说实话,我也玩腻了。我把掌机调到休眠模式,随手放到桌上。轻声叹气。
「不玩了?说好的工作呢?」
「是工作没错。我想找个借口罢了。唯有在学生会工作期间,我才能过上更好的青春。」
我和早伊原立下了约定,学生会工作结束后五分钟内到达学生会准备室。即是说,只要我仍在工作,就无须去往早伊原那边。当然啦,游戏等于工作,这种事绝不会告诉早伊原。不过有了这层道理,倒让我减轻几分罪恶感。
我抬头端详起了她。她依旧散发着不可思议的存在感。刘海齐平,长发垂腰。头发好瞳孔乌黑得摄人心魂,与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整体给人一种强烈的黑白感。无华,如日本人偶一般。朴素,却极具存在感。
她就是上九一色。
「更好的青春。」
不费一丁点面部肌肉,她双唇翕动,重复了我刚才的话。
「你成绩优秀,是学生会不可多得的人才,有交心挚友,在此之上,还有位可爱娇人的女朋友。」
「被期中考试第一名如此揶揄,你才是学生会最不可多得的人才。早伊原虽说有副好脸蛋,可陪她只有累。」
「前两条暂且不管,和女朋友一起岂能用累字形容?」
她双手叉腰,嗔怪道。
「上九一色。你平时交往甚多,如今却明知故问,那好,我来告诉你。」
我轻咳两声。她也站累了,坐到我旁边。
「世界上的男性,比起女朋友,和朋友一起更轻松。」
并非我和早伊原的个例,而是普遍真理。话说,我和早伊只是伪装情侣,也称不上男女朋友。
和朋友一起,无需顾虑自己的形象。倘若对方是恋人,便只得处处留神。自然劳心费神。
「你的意思是说,比起早伊原后辈,和人家一起更开心,以至于乐极忘形载歌载舞。」
「倒也不至于。」
轻松和开心是两码事。或许不少人觉得和她一起更开心。如今讨论的是轻松。
「那倒不如跟人家交往好了?」
我端量她的脸色,却见她沉静自若。换作早伊原,定要鬼魅一笑。她不解我视线的来意,侧起了脑袋。
「听好了。所谓的交往,得立足于双方互相喜欢的哟。。」
「『的哟』从你嘴中说出真恶心,请别这样了。还有,人家并不讨厌春君哟。」
「别一下子变成傲娇啊。好感度都乱七八糟了。」
上九一色一脸平静地告白,才叫人为难。
「我说啊,上九一色,再这样胡说我要误会了。」
「没关系。人家只对春君一个人说。」
见她满嘴甜言软语,我猛然一指。
「Doubt!」
见我不上钩,她悻悻嘟哝道。
「……人家只是模仿了一下我利坂智世。」
我叹了句「怪不得」。
「你说的本来就不对。人家和谁一起都觉得累。唯独你。」
这倒也不假,毕竟她只在我面前露真面目。
「我没说错。换句话说,在你眼中谁都是恋人,唯独我是朋友。结论便是,你水性杨花。」
实际上,上九一色是例外。
「啊,可别对学生会成员出手哟?」
略微言重了,我便调侃地添了一句。
学生会内禁止恋爱。这是一贯的传统,藤崎高中的校风也是注重传统。可是,今年会长不知搭错了哪条筋,竟然准许了学生会内恋爱。
她眉头一动。
「伤心了。」
说罢,她眼角泛起了泪光。这硬挤的眼泪,看得我叹息不止。
「对不起咯,撒谎精。」
「人家不会轻易饶过你哟。」
听似在闹别扭,语调却格外轻快。闲聊了这么久也够了,我终于进入正题。
「上九一色,我有件事想问你。」
「终于来了。什么事?若想问如何和早伊原后辈进展顺利,那就简单啦。少说几句气人话便是了。」
「不好意思,我和早伊原好得很。」
「见你有事要问,人家马上就想到了早伊原后辈。」
「的确是关于早伊原。」
紫风祭。天台上的事,回想起来仍恍如隔日。蓦然间浮现出脑海,萦绕不散的疑问。
——真正的早伊原,和我认识的早伊原一样吗?
我认识到了自己目光短浅。
曾经的我,认为她不顾我的感受,自私自利地践踏了别人的青春。可是,早伊原的推理能力毋容置疑。她能模仿别人的思维,能站在别人的角度上思考,这便是关怀。
矛盾顿生。
说到底,我对真正的早伊原一无所知。
「记得你的中学是桐丘中学吧。」
「没错。」
「早伊原树里也是。」
「毕竟是人家的后辈。这当然知道。」
桐丘中学·高等学校。中学高中一体化。桐丘中学的学生,一般直升进桐丘高等学校。只有两位学生例外。
早伊原和上九一色。
「早伊原中学时的样子,可以告诉给我吗?」

与上九一色谈完话后,我来到了学生会准备室。早伊原如往常一般看着书,余光扫了我一眼。
「领带松掉了哟。」
「打算让你系才松掉的。你裙子皱了哟。」
「人家打算让前辈抚平才弄皱的。」
「得亏刚洗完手。」
「人家也是,幸好刚消完毒。」
各自整理好仪容。打完招呼,我照例坐到她前面,拿出书来读。昨天正读到精彩之处,着实叫人期待。早伊原仍沉迷推理小说,手上捧着一本厚重的文库书。两人默默读了半刻,她开口道。
「前辈,请跟人家交往吧。」
「行啊。好了,分手吧。」
「一秒都还没到呢。」
「为何呢。想了下,皆因你性格有问题。我准备列举下你的缺点,能耽搁三小时吗?」
「前辈。知道千川烟花大会吗?」
早伊原若无其事地无视掉我的话。我无奈答道。
「知道啊。记得在七月二十七日。快了。」
本地规模最大的烟花大会。去年和浅田一起去。
「在车站六点集合没意见吧?」
「……我是间歇昏迷过吗?」
「没有哟。前辈打从刚才就生龙活虎。」
为何感觉对话转进如风。
「怕是你误解了,我不会和你去。」
「烟花大会是数一数二的约会圣地。也是最惹人耳目的地方。若要伪装情侣,烟花大会岂能放过。」
的确,不少教师情侣就在烟花大会上被目睹。烟花大会可算是最惹人耳目的活动。可惜我对伪装情侣无甚兴趣,只想平凡地享受烟花大会。
「抱歉了,我打算邀请浅田。」
「这样啊,可是。」
早伊原勾起了一抹邪笑。
「篠丸前辈可期待得很哟,惦记着和浅田前辈一起去。听说她鼓不起勇气邀请,苦恼得很呢。若能进展顺利就好了。」
「…………」
都忘了。学园祭那天,浅田和篠丸杏子前辈正式交往。恋人在前,得避让一下。我着实不好意思邀请浅田。
「我要陪妹妹去。本来就和妹妹一起去。年年她都来约我。」
我的妹妹,矢斗千夏,是个离不开哥哥的少女。都中学三年级了,还得我照顾着。
听我说罢,早伊原一言不发地伸过手机。上面是短信记录。
『小千夏。人家想和春一前辈一起去烟花大会,可以吗。』
『当然啦!树里姐的话,哥哥就拜托了。』
树里姐。你们的关系是得多好。话说她们是何时认识的。
「前辈。还有意见吗?」
「能一个人去不。」
「那人家也一个人。说不定能在会场偶然碰见呢。所以呢,前辈要搭几点的电车?」
「你啊,说不定有跟踪狂的潜质。」
说罢,我一声叹息。
「我就一句话,绝对不去。」
早伊原双手托腮,饶有兴致地盯着我。
「世界上绝对没有绝对哟。」
到底有没有啦。

2

人山人海,喧闹吵杂,热闹非凡。
活动会场在千川。店铺沿着千川两侧延绵不绝,望不到头。堤坝上铺着蓝布,立着「收费席」的牌子。人们流连于店铺之间,在烟花开始前尽情享受。
我们也不例外。一边观览各式店铺,一边闲庭信步。早伊原穿着一袭白色浴衣,我姑且听信妹妹,穿上了甚平。早伊原的形象与白色格格不入,看得我直了眼。
到头来,我还是被早伊原连哄带骗,来了烟花大会。
「呀——,前辈,真是开心呢。」
「啊啊。真开心啊。」
各自棒读完,陷入了沉默。
所谓祭典,便是享受桃园般的氛围。大家穿特殊的衣服,在店铺间游玩,赏烟花。沉溺于远离俗世的风情之中。这才是原本的乐趣所在。
可是,在早伊原树里眼中,这些都不过「狗屎般的青春」。与这样的人同行,叫我如何享受祭典。
「……好嘞,回去吧。反正也不会放烟花。」
先回去,再一个人溜回来。不惜再挤一遍电车,青春无价。
话说电车是真的挤。好久没遇到如此拥挤不堪的电车。临近住宅区和线路的缘故,几乎全部游客都和我们一样,乘的是上行线。下行线来的游客是少数。
我要回去,可早伊原不愿松手。
「前辈在胡诌什么呀。烟花什么的无关痛痒。」
刚才广播通知,今天的烟花取消。千川烟花大会是县内第二大的烟花大会。县外的游客都慕名而来。不料没下雨也取消了。广播通知后,人群响起一片诧异失望声。
千川烟花大会偶尔会中止。记得小学时就有过,明明没下雨也中止了。
「烟花不过是光而已。人家只要这样就够了哟。」
早伊原撅起了嘴。
「真是无知。来烟花大会不看烟花怎么行。所有人都为了烟花而来。」
「前辈才是无知呢。不放烟花的话,单纯享受祭典不就好了。」
「我在为你着想。你啊,哪晓得如何享受祭典。」
「人家才是在为前辈着想。前辈不懂如何享受祭典吧。」
「我懂啊。时不时还感叹『啊,我在享受青春啊』。」
早伊原顿时一脸厌恶。仿佛打心底觉得恶心。
「时不时还感慨『大家这么开心太好了』。」
「感觉不出前辈的高中生气息。」
「你才是。」
「前辈在说什么呢。人家这么高中生的一个人到哪儿找。」
一般的高中生,可不会截屏别人的浏览记录发给妹妹。那些浏览记录,全都是早伊原捣鼓的,她搜索小说里的手法可行性,输入了各种危险的关键词。我回到家,便觉得妹妹对我尤其温柔。
「说到底,高中生什么的,不过是周围强加于人的形象。人家只要自己开心就够了。」
说罢,不掺杂一丝可爱,她打心底愉悦地笑了。见她这模样,我汗毛直立。
「祭典的享受方法,人家就来教教前辈吧。」
她打量起了四周。
说起祭典,便是人流混杂。有人的地方就有谜题。早伊原冲着谜题而来。恋爱、友情、社团活动这些真正的青春,在早伊原树里眼中不过粪土。
早伊原拉住我的手。她忽然调转方向。
「干嘛。」
「章鱼烧。」
我们排到了章鱼烧屋。
别看她这样,可是位能吃的好手。食量起码胜我几筹。吃下去的卡路里不知消化到哪去,她的身材比常人还要纤细几分。紫风祭时,她就吃得我血本无归。今晚也是胃口大开。
「今晚是要吃多少啊。」
我环顾四周,有刨冰、炸肉、苹果糖、烤肉等等。莫非要全部吃一圈?早伊原嗔怪道「人家才不会呢」。
「如果前辈像个男人请客的话,就另当别论。」
「你像个女人的话,我就考虑下。」
早伊原当即娇柔抬眼,我甩开她的手,离远几步。我们只是假装情侣。没必要过分亲热。我本认为并肩走路足矣。可早伊原不肯。以前,放学回家一同购物时,被店员误以为兄妹,她便决意在公众场合必须牵手。
轮到我们了,早伊原从腰包掏出了三百円。摆摊的大叔一边夹起章鱼烧,一边搭话道。
「情侣小弟,情侣小妹。有尝过对面的苹果糖吗?并非这边。」
对面,指的是千川对岸。
「还没去呢。」
「对面前所未有地好吃,强烈推荐哟。而且便宜一百円。」
隔壁的苹果糖屋主欣然一笑。大叔道了声「谢谢光顾」,把章鱼烧递过来。早伊原欢欣雀跃,将要接过之时。两位少年穿了过去。早伊原吓了一跳,慌了脚步。
「小孩子个子矮真是吓人。人家走路都怕不小心踢到。」
我瞧了瞧四周,小孩子不少。
「前辈小时候有来过祭典吗。」
「有啊。妹妹缠着要去。一千円的零花钱每年都苦恼该如何花。」
「嗯,全被小千夏抢去了吧。」
早伊原将章鱼烧送入口中。为何,她会知道矢斗家的食物链。
的确给了妹妹,可并非抢去。身为哥哥,谦让妹妹是天经地义。毕竟自小受姐姐的耳濡目染。
此时,怀念的店铺闯入了眼帘。
「早伊原,知道那个吗?」
我指着的是剥糖屋。旁边有个简陋的大棚,里头搁着长桌和凳子。我曾经也坐在里面,努力奋斗过。
「剥糖是吗。知道哟。考验碎片拼接技术的造假训练对吧。将来出到社会有用。」
「你昨天看了间谍电影么。」
所谓剥糖,即是牙签挑出零食板上图案的游戏。挑的过程中,图案极易出现裂痕。若想挑出完美图案,技术和运气缺一不可。图案不同,奖金也不同,一等奖是两千円。
以小博大的诱惑之下,我小学时可没少玩。
「都是小孩呢。」
早伊原探头朝内望道。我也瞅了眼。小学生居多,也不乏中、高学生的身影。
「完成啦!」
此时,一位小孩举臂高呼,站了起来。一众小孩投去羡慕的目光。小孩小心地把挑好的图案捧在手上,走出大棚。来到隔壁的剥糖屋,将成品呈上。
「大哥哥,看这个!」
剥糖屋主看了一眼,笑道。
「诶呀,可惜了。下次再努力吧。」
小孩顿时语塞,嘀咕着「呃、可是……」。见他如此忿忿不平,想必成品相当完美。可是剥糖屋主一味怂恿着「这能逆转哟」,推荐着高奖金的图案。
此情此景,勾起了我的苦涩回忆。这是店家的一贯伎俩。射击屋往奖品掺重,抛圈屋将奖品撑大,拉绳抽签屋把空绳摆上。我以前就吃过不少哑巴亏。
我刚想叫早伊原离开,才发现她不见了。
「哎呀,是剥糖啊。现在很少见了呢。」
剥糖屋传来早伊原明亮的声音。我放眼一望,她果真在此。方才的少年,在一旁蜷缩着身子。
「喔,这位姐姐。要不要试一下?」
「诶——,我吗?肯定不行啦。人家的手可笨拙了。」
她在胸前摇着小手,一副难为情的样子。这个早伊原,已经切换成了乖乖女。与我同学对话时,她便是这模样。
「没事嘛。小学生都能玩,这位姐姐肯定没问题啦。一百円最多能博两千円哟。厉不厉害。」
「嘿~,的确诱人呢……不过,真的能行吗——?人家为何没见着挑战成功的人呢。」
「胡说八道。」
说罢,剥糖屋主瞅了眼少年。
「瞧瞧,这男孩不就是咯。看,一千円哟,厉害不。」
他摸了摸少年的脑瓜,当场交出一千円。少年登时眉开眼笑,连蹦带跳地离开了。早伊原看着,脸蛋一红,假意含笑道。
「可是,不好意思让男朋友白等。还是算了。」
说罢,她偎依过来,挽起我的手臂。剥糖屋主霎时哑口无言,她点头告别。
「祭典果真有意思嘛。」
「真没家教啊你。」
瞥了眼早伊原,见她喜上眉梢,我赶紧甩开她的手。早伊原见状,捉弄道。
「诶呀——?前辈,是在害羞吗?那么在意人家的吗——?」
「是啊,见着意中人小鹿乱撞,连手都不敢握。」
说罢,我牵起早伊原的手。我着实不想碰她,可她要不牵手,要不挽胳膊,权衡之下,无奈选择前者。
此时,剥糖屋传来训斥声。
「喂,你这家伙,又坑小孩了。」
一名年龄相仿的男性,怒斥着训斥糖果屋主。一旁伫着两位少年,手上拿着成品。想必是挑战成功,可糖果屋主死性不改,又刁难了两位少年。
「早就吩咐过别刁难小孩。拿去吧。」
说罢,男性给两位少年各赏了一千円和五百円。糖果屋主忙不迭低头认错。
「谢谢,齐藤大哥哥。」
其中一名少年谢道。这名男性想必便是齐藤。剥糖屋的招牌上冠名「齐藤商店」。看来他还经营着商店。
「这么好说话,真是少见。」
「是吗?」
「一次才一百円。随随便便就赏一千円,搞不好得亏本。」
「经营着商店,岂能偷鸡摸狗。若不然会败坏名声。」
说的也对。店家是否诚信,先看有无赞助商。如这家有赞助商,就可信赖。
与早伊原聊着,我忽然好奇。
她有玩过剥糖吗。方才问我有无来过祭典,如这般若无其事地打听过多次。我一旦反问「那你呢?」,她便缄口不语。以前我对早伊原漠不关心。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我想更了解她。
「早伊原,你以前有来过这祭典吗?」
「有哟。都和姐姐一起来。」
「这样啊。那今年不要紧吗?」
「人家早就说好和春一前辈一起去,没问题哟。」
早伊原邀请我是在四天前。
「啊,说起姐姐,她好像有点奇怪呢。」
「奇怪?」
「姐姐原本约好了朋友,昨天还如此期待。结果一到今天,突然改口不去了。」
这确实奇怪。会长最喜欢节庆活动。烟花大会也在其列。会长期待烟花大会不难想象。莫非出事了?作为后辈有点担心。
「作为补偿,姐姐吩咐我拍很多浴衣照。」
说罢,早伊原从腰包掏出数码相机,朝人群按了几下快门。
我刚要打听详情,早伊原刷地一声走开。
「喂。」
我喊道,她无动于衷,只顾看着前方。我循她的视线望去,眼前是抽签屋。剥糖屋的正对面。
抽签,即是箱中装些厚纸,从中取出揭开。假若写有数字,可获相应奖品。
抽一次三百円。章鱼烧屋上碰到的两位少年,正意欲抽签。早伊原挪开一步,凝眸看着。
「好,这次一定要中!」
带帽少年挥拳给自己鼓劲。
另一位怯弱少年,手指绞着衣服下摆。
「别抽了,零花钱都没有了啦。」
「这次肯定能中那个。」
那个,少年指的是最新款的游戏机。市场价四万円。鲇川前辈向我推荐过其游戏,但花上四万円着实不值,我便婉拒了。
怯弱少年嘟哝「嗯……但是,又不一定抽中……」。「但也有可能中啊」,带帽少年据理力争。「能中」「不能中」争论得不分上下,怯弱少年不禁委屈,眼看要落泪,早伊原动身。
她到底想干嘛。
「姐姐来告诉你们好方法吧。」
早伊原蹲下身,与少年们目光平视。声音较平时温柔沉稳。这个早伊原,已经切换成了知心姐姐。以前解开失物谜题时,她便是这模样。
「不可能抽不中哟。仔细瞧瞧。签总共七十二张对吧。」
祭典的抽签屋,为了营造能中奖的错觉,大都签数不多。兴许根本就没放入中签。
带帽少年狐疑道。
「是吗……?」
她向怯弱少年提议「不信可以数数看哟」。少年点过数后,嘀咕「七十二张」。
「抽十次的话,你们觉得能中吗?」
「嗯——……是呢。毕竟有七十二张,十次中不了吧。况且没那么多钱。十次……得要三千円呢。」
早伊原假装惊诧道。
「了不起呢,算得真好。没错,抽十次要三千円。那抽一百次呢?」
少年们皱眉苦思。不消半刻,高声答道「三万円!」。
「答对了。那姐姐再问,抽一百次能中吗?」
「肯定能中呀。全都抽了。况且才七十二张,还花不了三万円。」
少年嗤笑道。早伊原没有生气,反而笑道。
「没错。绝对能中哟。……确实,那台游戏机值四万円对吧?只需三万円便能入手,厉害不?」
少年们的眼睛,顿时如星星般亮了起来。
「姐姐好厉害!这样另一台游戏机也能中呢!」
另一台游戏机也是最新款,市场价同样四万円。
早伊原,你到底教了些什么啊。我直想抱头。怯弱少年开口。
「可、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啊……还是算了吧。」
早伊原说道「没关系,姐姐借给你们」。祭典上扒手猖獗,亏她敢带这么多现金。我不由替她捏了一把汗。此时,早伊原瞅了我一眼。
「那边一脸凶相的大哥哥,看到了吗?」
我听到了哟。
「那个黑黑的大哥哥吗?」
怯弱少年回道。黑,想必是指我身上的甚平。
「那个大哥哥超有钱。待会让他一台游戏机就好了。」
我翻了翻钱包。只有三千円。少年们看在眼里,衷心感叹「大哥哥好厉害……」,投来敬慕的眼神。弄得我浑身不自在。少年道了声别,急冲冲地奔向抽签屋。怯弱少年出声制止。带帽少年却充耳不闻。
「抽签屋的大哥哥,我要抽七十二张,全部!」
戴耳钉的大学生青年正摆弄手机,听到后「哈啊」的一声皱起眉头。早伊原向他盈盈一笑,说道「没问题吧?」。霎时,青年的脸红了起来。早伊原的笑容,单纯地看确实可爱。
「所以说,玻璃柜里的奖品,两万六千八百円就能全部拿走。」
「等、等一下……」
见了青年的窘态,早伊原继续笑道。
「有何不可呢?难不成没放入中签?怕是不可能吧。若真如此,可得犯了欺诈罪哟。说起来,上周就有抽签屋犯了欺诈罪被逮捕……贵店莫非也。想必是人家多虑了。」
青年的脸色刷的一下变白了。早伊原见状,随即向青年耳语了几句。青年边听边点头。早伊原又蹲下来,合上少年们的视线。
「抽签屋的大哥哥说,只要三百円就让出游戏机哟。太好了呢。」
带帽少年大喜过望。另一方面,怯弱少年则忐忑不安。
我忍不住凑近早伊原。带帽少年从青年手中抱过游戏机包装盒。早伊原见我过来,便起了身。我还未开口,怯弱少年躲闪着早伊原的眼神,开口道。
「那、那个……漂亮大姐姐,谢谢你帮了我们。」
少年涨红了脸,似乎对早伊原抱有好感。
「小事一桩啦。」
说罢,早伊原抓过了我的手。怯弱少年登时撂下脸来。抱着游戏机的少年,步履摇晃地离开了。怯弱少年方才回过神,转头向抽签屋的青年说道。
「那、那个,对不起。我待会再回来。」
说罢,便追带帽少年而去。言外之意是待会回来道歉吗。
我向早伊原低声耳语。
「早伊原,别胡闹了。」
这些店铺,大多与当地的危险组织有瓜葛。若碰上背后撑腰的势力,恐怕会遭报复的。
不知早伊原作何想法,她笑盈盈地向青年道了声谢。青年惨白的脸,霎时染上怒色,他怒目圆睁,不止地咂舌。他也看出了早伊原笑里藏针。
「你开心啦,快滚一边去。」
青年赶客似地扬着手。我扫了眼。招牌上不见有赞助商。签背模糊印着「齐」字,怕是有意抹去的。
我拉过早伊原的手。离去之际,青年兀自嘀咕道。
「……哎,算了,反正今晚放不成烟花,客人肯定不少。……只要他们好好干的话……」
听罢,我瞅了他一眼。青年见状,察觉自己说漏了嘴,便匆匆低头。
「什么都没有,快滚。」
见他恼羞成怒,我们便离开了。早伊原洋洋得意,我边走边劝道。
「你啊,真是不怕死。」
「什么呀。」
「换做是我的话,得叫上几个能打的朋友才够胆。」
早伊原是在玩火。她的鬼点子之所以能得逞,纯属好运罢了。听我说罢,早伊原宛然一笑。
「会这么想的,世上恐怕只有春一前辈了。」
「那你就错了。以前就有过类似的事。」
小学时的我,试过拆穿这些店铺的不正当勾当。他们都是找托。托本就难被发觉,又是店铺诈财的恶劣手段。我喝止了托,并当众揭穿。第二年便有一群凶神恶煞的青年找我算账。
这次的抽签屋,不过是未习惯耍狠手段罢了。
早伊原听我说罢,扑哧一笑。
「真像前辈风格呢。……嗯,说起来,买卖倒是挺诱人。薄本厚利。人家都想去开店咯。」
「那些铺位全都得靠门路。你一个外人怕是只能吃闭门羹。」
「放心吧。那种混混青年都能行,人家捣鼓些门路还不是易如反掌。」
见早伊原自鸣得意,怕是没把我的话当回事。她再如何不懂享受祭典,也别去玩火自焚。我独自为她担忧,一团愁云不久后却烟消云散。
「……说起来前辈。」
不祥的预感。
「请说……」
我不由地使出了敬语。早伊原的心情好得简直要哼歌。方才她将计就计搅了抽签屋的局,如今的笑容较之更胜三分。向来如此,她越是开心我便越是消沉。早伊原欢喜地挽过我的胳膊,体重压过来,呢喃细语道。
「烟花取消,抽签屋为何会赚钱呢。」

3

「松手。」
我轻轻甩开了她的手。多少有些粗鲁。换作平时,她定要添一句「在意人家啦?」,如今却无暇顾及。我甩手时,她也不作抵抗。
「烟花取消,抽签屋赚钱,不是八竿子打不着吗。」
早伊原所言,正是方才抽签屋的话。
他咂舌过后,说出了这般气话。
「你别当真啊。只是一时气话而已。」
亏钱了随口泄愤而已。
「是吗?人家可不认同。要说气话,为何不痛痛快快骂句『这点小亏,微不足道』。」
「这不是差不多吗。」
「完全不一样哟。那人可是特意说出了条件。『反正今晚放不成烟花』。如此具体的条件,一时气话可说不出来吧?」
「……」
我无言以对。的确蹊跷。若一时气话,那「反正今晚生意好」尚能理解。「反正今晚放不成烟花」则逻辑不通。他当时的话,着实意味不明。
「不过……若只说『客人肯定不少』,听起来脸挂不住。想必他才胡编乱造了个理由。」
哪怕别人听不懂,也要显得言之凿凿。
早伊原当即反驳。
「是么?对方可是当场咂舌,喜怒形于色的人哟。若说气话,必定更张扬挑衅。实际上却嘀咕自语。见自己说漏了嘴,赶紧低头掩饰,赶走我们。……怎么看都不像是撒谎。」
「……这个嘛。」
说的没错。若说气话便没必要嘀咕自语。见自己说漏了嘴,神情还如此慌张。一时气话,怕是说不通了。
「……好吧,他应该没撒谎。」
见我屈服,早伊原舒展笑容。
「那究竟为何,烟花放不成,抽签屋会赚钱呢。」
这两件事,风马牛不相及。
「随便啦,这种事怎么都好。」
虽说多少有点在意,但还是不理为妙。抽签屋赚钱,与我们有何干。倒不如专心享受祭典。
早伊原却对我的态度极为不满,她撅起了嘴。
「不懂就放任不管,怪不得前辈直到如今都没拿过第一名。学生会里没拿过第一名的,只剩前辈了不是吗?」
她说中了我的软肋。事实上,我仍未拿过考试第一名。学生会成员中,我是唯一没拿过第一名的。虽说其他人并不为意,我却惦记得很。即便早伊原如此煽风点火,我也不上钩。
「无所谓。我学习不够努力罢了。」
早伊原眉头紧蹙。无论你说什么,我也绝不趟这趟浑水。
「那、……来打赌吧。」
就凭她这句话,我收回前言。涉及到打赌,另当别论。
「你说的哟?」
「一听到打赌就态度陡变。到底想对人家做什么……?」
早伊原眼睛湿润,走开一步抱着身子。我权当没看见。
打赌。这是我和早伊原之间的游戏。赌的是绝对命令权。胜者能恣意命令对方做一件事。
说起游戏的由来,是我先主动提出,没料到成效甚佳。早伊原毁约如家常便饭,我便想用绝对命令权治治她。倘若早伊原毁约,我也毁约便是,到时也轮不得她抱怨。但若这样,那绝对命令权便如一张废纸。游戏也失去其意义。不过,双方都视其甚重。倒也是,一肚子坏水想让对方就范。结果便是,对方的命令我们都照做不误。
规则很简单。率先推理出正确答案者可得绝对命令权。
一言以蔽之,便是我和早伊原的推理决斗。谜题是游戏的关键所在,必须是双方难以独自解开的难题。
「没想到你会主动提出打赌啊。又想扎一天双马尾了?」
「人家想让前辈的句尾可爱一点啦。」
早伊原为何主动提出打赌,我心知肚明。我早就握有一个绝对命令权。她想借机抵消。
「可以开始了吗?」
「当然。随时可以。」
说罢,我们陷入了沉默。我端正思路,细细考量。仍一无所获。游戏的前提是难以独自解密,解不开倒也不奇怪。游戏最初只能互相协力。
本次谜题为「烟花取消,为何抽签屋会赚钱」。
「烟花取消和抽签屋会赚钱之间,想必是隔了几层关系。」
不像有直接联系。
早伊原食指抵着下巴。
「说起烟花取消,究竟是为何呢。莫非今晚天气预报下雨?」
我当即反驳。谈起烟花,学园祭之后我从篠丸前辈那里听来了不少,总算略知一二。
「最近的烟花都是由电脑操控打上天。烟花筒都是密封保存,火药难以受潮。因此,最近甚少因下雨而取消烟花。」
「原来如此。……若真如此。」
早伊原顿了顿,环顾四周。千川两侧店铺连绵不绝。百米开外有座桥。店铺外侧是住宅区。
「是由于风?」
「想必没错了。地面上风虽不大,可上空的风势想必不小。瞧那云朵的移速如此之快。若是烟花打上天后被风吹到住宅街,可是相当危险,因此才取消了烟花。」
如今烟花取消,十有八九皆因风势。篠丸前辈也坦言,学园祭时此处最棘手。买烟花容易,找发射烟花的专业人士容易,购买器材容易。唯独,找安全发射的地点不容易。
早伊原略微失落。
「虽说上空风强,可和抽签屋不是没有丝毫关系吗。」
「嗯,该思考的应该是『烟花取消,会有什么影响』。」
不是找原因,而是从结果开始推导。
「记得烟花预定在八点半。倘若前辈听到烟花取消,会作何打算?」
「嗯,……打道回府。」
听我此言,早伊原一脸惊诧。
「诶?明明跟人家一起来的哟?」
所以才想回去啊。虽说如此,我还是说出了普罗大众的想法。
「烟花不放,游客何必白等,为何不打道回府。何苦等到八点半。」
我们六点半来。当时的电车载客率破百,挤得满满当当。如此想来,游客们想必都是六点半来。
「随便逛个两小时也就回去了吧。」
「前辈,快七点了哟。可是没感觉人少了哟。」
「等下,进展太快跟不上了。」
早伊原的脑速极快,偶尔会对话跳跃。我有时能跟上,可这次完全掉队了。
「来烟花大会的方式,不外乎徒步、自行车,或者汽车、电车、公交车。先说公交车,此处到公交车站路途遥远,九十分钟才来一趟,极之不便,搭公交车而来的游客想必只是少数。徒步或自行车来的,附近的初高中生不少,可比起总数不过九牛一毛。若挈妇将雏,想必是要自驾车,可这里是市区,没有车位数百的停车场。传单上也写着,推荐搭乘公共交通。」
早伊原连珠炮似地说明。
「即是说,来这烟花大会的游客,搭电车是最多的。」
「……所以呢?」
「来时人如此之多,即是说,回去时也会拥挤不堪。」
来此的游客,多数搭上行线而来,搭下行线而返。这又怎样。
「可是,七点半至九点半内,下行线竟无一趟直达住宅区。」
「诶……?开玩笑的吧,怎么可能一趟都没有。」
这里的交通比起大城市确实简陋,一趟电车需等三十分钟至一小时。可两个小时内都没有,这也着实太夸张了。
「今晚的电车乃特殊编排。专为烟花大会而设哟。上行线确有增多,下行线却减少了。一小时一趟,且不通住宅区,只在特定区域运行,着实不方便呢。」
「……啊。」
原来如此。听她一番解释我也理解了。
想顺利回去只能搭七点半或九点半的电车。如今七点将至,必须提前动身赶往车站。可游客不见减少。即是说,我方才所言,「随便逛个两小时就回去」不切实际。六点半来,逛两小时便是八点半。离下趟电车还差一个小时。
「还差两个小时,会长的游客想必少不了多少。」
「也是呢。」
「如此的话……岂不会逛腻。」
六点半至九点半,大部分游客得留在这里。全部逛一遍也就一个小时。余下的三个小时,到哪儿找乐子呢。
「才没这回事哟。前辈,人家还没吃够呢。」
说罢,早伊原朝苹果糖屋走去。章鱼烧屋大叔推荐的那家。

「不就普通的苹果糖嘛。哪来的前所未有美味。」
早伊原嚼着苹果糖抱怨。我吃着炒面。
我提议休息,便和早伊原同坐到堤坝上享受美食。余下的两小时若走个不停,我的腿受不了,况且早伊原穿着木屐,被屐带勒着肯定辛苦。
「根本没说的好吃嘛。前辈也尝尝吗?」
我盯着早伊原的脚,她递过来了苹果糖。
「这种黏糊糊的,我不爱吃。」
听我说罢,早伊原歪起了脑袋。
「我们都这地步了,哪还用害羞间接接吻?」
「什么地步啊。我和你可没发展过吧。」
「发展过了哟。发展到了捉弄对方的地步。」
「这是倒退吧。」
早伊原吃完苹果糖,伸了个懒腰。
「那么,开始继续推理吧。」
我暗暗咂舌。难得好好享受夏祭。
可是,打赌输不得。为何烟花取消抽签屋会赚钱。有了些眉目。
「烟花取消,游客自然会玩腻对吧。」
「人家都说过,没那么容易腻呢。况且如此多学生。好奇心可旺盛了。」
早伊原没有叙述推理的意思。我也进展不下去。
「……吃完了,人家再去买点。前辈想要什么?」
还吃啊。苹果糖之后,还买了刨冰、棉花糖和炸肉,已经被她悉数清光。
「我不要了。你别因为推理卡壳就暴饮暴食啊。」
怕是被我说中,早伊原当场僵住。
「前辈不也推理卡壳?」
嗯,说的没错啦。
这场胜负,我无论如何都想赢。我手上握有绝对命令权。我必须留住。若是被早伊原胜出,我无论如何抵抗,终究会被她抵消掉。
我的用意并非捉弄她。不过想维持自己的优势罢了。只要有绝对命令权,早伊原自会忌惮三分,不敢对我越池半步。哪怕只是心理安慰,也算是张王牌。
同样地,早伊原想摆脱困境,必定全力以赴。她如今对推理只字不提,恐怕真的卡壳了。
「人家去买东西了。」
说罢,早伊原站起身。
「喂,真去啊。像你如此能吃,哪怕再逛三个小时也,不会腻……」
顿时,我恍然大悟。
「前辈,怎么了?」
胜券在握,我狂笑不已。早伊原见我这样子,眉头一皱。
「总之先给我坐下。」
早伊原满脸狐疑,乖巧地坐了回去。
「听好了,早伊原,来客高峰是六点半。当时的游客,你认为吃过晚饭吗?」
「没有吧。」
「我是如此想的。游客们必定想着在祭典上解决晚饭。这也是祭典的乐趣之一。故此饮食店才如此多。恐怕赚得盆满钵满。赚得最多之时,想必是七点。」
早伊原颔首。她没明白我的言外之意。
「以你的胃口怕是很难察觉,平常人吃过两三样便饱了。所以说,七点正是饮食店的赚钱高峰。随着时间推移,营业额下降。游客们吃饱喝足。祭典也玩得尽兴,想回去却未到电车时间。只得再逛店铺打发时间。……那么,他们会做什么呢。」
店铺大体上可分两种。饮食店与游戏店。
「游客们自然会逛起游戏店。即便抽签屋不感兴趣,也会抽一抽。」
「原来如此……。换句话说,烟花取消后,游客闲着没事便逛游戏店。抽签屋也是其中。因此,比起烟花顺利进行,取消倒赚得更多。」
我颔首道。
「是我赢了。」
听到我的胜利宣言,早伊原仍然镇定自若。她直率发问道。
「可是,单凭如此填不了四万円的损失。简单一算,得抽签一百三十四次才够哟?抽签屋主岂会说出那般话。」
「诶?这个嘛……」
刚到手的胜利一下飞了。
「游戏店有各种各样的哟。比如剥糖屋。竞争对手如此之多,哪怕有更多游客逛起游戏店,想填上四万円的坑谈何容易。」
早伊原说个不停。每一句轻言淡语,都刺到了我的心。迫使我再次认识到自己的愚蠢。情愿她如往常那般愚弄我,也比现在好受。
「……虽然你问得很有道理,可除此之外别无答案了吧?」
一线希望。倘若她没有别的答案,便只得妥协我的推理。可是,早伊原不给机会。
她低俯着脸,念念有词。
「反过来想……抽签的年龄层,其相应的行为……立场……」
半晌,她霍地抬头,胸有成竹地笑了。哎,到头来不过是给了她提示。
她的下一句话,和我想的如出一辙。
「人家明白了哟,春一前辈。」

4

「绝对命令权,是人家的了。」
「那得听完你的推理后再定夺。说不定有漏洞呢。谈起店铺,我可知得不少哟。」
当年我揭穿过他们,可别少看我了。
「既然如此,那一起去对答案吧。我们边走边说。」
于是,我们动身前往对岸的抽签屋。
「前辈的推理可惜只差一步。人家的推理只是前辈的延续。」
「好啦,别卖关子了。」
我死也要挑出你的破绽。
「光顾抽签屋的客人,前辈觉得会是什么年龄层?」
「……小学生到高中生吧。奖品也是游戏机。」
实际上,小学二人组就光顾过抽签屋。
「人家也如此觉得。请在此之上思考。如前辈所言,逛游戏店的客人增多。游戏的种类繁多。有捞金鱼的、投环的、射击的、抽签的。前辈觉得其价格大约多少?」
抽签是三百円。奖品的缘故,游戏店的价格偏高。
「……大约,三百円吧。」
「没错。就学生而言,可没那么多闲钱。前辈这次带了多少预算?」
「含交通费,两千円。」
「假设地说。除去交通费剩下一千五百円。买吃的花去六百円,剩下九百円。最多只能玩三次游戏。」
「这也够开心了吧。」
「本来如此。如今烟花取消,要消遣额外时间。」
「你的意思是,这点钱不够花?」
早伊原颔首。可是,我难以认同。
「确实手头有点拮据,可省着用不就好咯。」
早伊原微笑道。
「说的没错。手头拮据便节俭。便宜且能消磨时间。毕竟时间充裕得很呢。」
「嗯……你说的对。」
「想想不就有一家店铺很合适吗?便宜又能消磨时间,一个不小心还能赚钱。」
「……剥糖是吗。」
我颔首。如早伊原所言,祭典的时间拖得越长,剥糖屋的生意越火红。只需一百円,就能长时间享受剥糖,还有赚钱的机会。手头拮据时间充裕的学生想必难以招架。
「齐藤先生又好说话,人气可不少呢。想必如今,小孩们都聚集于那。」
「确实剥糖屋会赚钱。可是,与抽签屋何关呢?」
听我问罢,早伊原得意一笑。
「前辈说过,这些店铺都靠门路对吧。」
确实说过。店铺的资格得靠门路。如早伊原这种外人肯定、没门。
「人家苦思了许久。抽签屋主是比我们年长几岁的青年。旁人眼中,他不过是打工,可这错了。他正是抽签屋的管理者。」
早伊原如此断言。
「前辈警告过人家。」
纯属好运罢了。那家店,不过是未习惯耍狠手段。
「那抽签屋幸运尚未被揭穿,初出茅庐罢了。造假手法稚嫩肤浅。店主想必经验浅薄,不会贸然把店铺交给打工者。因此,那青年必是抽签屋的管理者。」
早伊原自信笑道。我反驳道。
「有疑点。」
「今天的前辈,真是爱顶嘴呢……」
推理被打断,早伊原怏怏地撅起了嘴。岂能轻易放过。可关乎到绝对命令权。
「那青年知晓烟花取消自家会赚钱。上一次烟花取消在五年前。他又如何知道呢。」
「前辈,能先听完别人的推理吗。人家继续说了。」
她不慌不忙。可见这个疑问难不倒她。
「继续说下去。为何大不了我们几岁的青年,会有门路摆店呢?前辈的问题也是。为何青年知晓烟花取消自家会赚钱呢?」
「…………」
青年能摆店因为有门路。这不奇怪。我思忖着,她定想说青年是从门路听来了消息。
可是,这有何关联呢?
烟花取消,小孩们吃饱喝足,零花钱所剩无几,为了消遣时间,便齐聚于剥糖屋。
剥糖屋又好说话,人气不少。
其中一点想不通。剥糖屋为何好说话。这着实奇怪。我也向早伊原说过。如此好说话,稍有不慎便会亏本。
疑云顷刻烟消云散。
「……原来如此。」
「想通了?」
早伊原满足笑道。
「那好,我们对答案吧。」
正好,来到了剥糖屋和抽签屋的地方。
啊啊,果然。
抽签屋排起了长龙。小学生和中学生居多。我朝里瞅。两台游戏机显眼地搁着。此是一二等奖,三等奖的游戏软件已经没了。抽签屋的青年吆喝道。
「好嘞,签数所剩无几哟——!一二等奖还未开出!大好机会哟!」
早伊原拉了拉我的衣袖。她向我使了个眼色,催促我去看剥糖屋。恰好有位孩子呈上成品。
「好,五百円。是要现金,还是抽两次签?」
小孩选了后者。接过抽签券就排到对面的抽签屋。
我们穿了过去。
「……前辈明白了吗?抽签屋和剥糖屋是两家联合。毋宁说,抽签屋根本就是齐藤商店的店铺。前辈也见过了吧?签背印着『齐』字。正是剥糖屋的齐藤先生。前辈好奇为何剥糖屋好说话,他们正是通过抽签屋捞回本钱。」
恐怕,这是齐藤先生的策略。
「经营商店的齐藤先生唯有爽快给钱。若有意刁难便抹黑商店的声誉。可这样必定亏本。为了捞回成本就利用了抽签屋。齐藤先生深谙烟花取消剥糖屋火红,将其告知青年。」
难怪那位青年看上去经验浅薄,却知晓五年前的事。
「抽签屋负责引客。小孩不够钱抽签便去剥糖。失败好说。成功也无须付钱,令其抽中空签即可。这便是其中的伎俩。」
剥糖屋在抽签屋对面,想必是事先安排。
「…………是吗。」
早伊原探头瞅我。怕是被她看到了我一脸苦涩。
「诶呀?怎么了?不甘心吗?是呢是呢。自以为赢了,却是给人家作嫁衣裳。想挑人家的破绽,却啥也没挑到。没关系的哟。前辈如此废柴的样子,人家觉得很可爱哟。」
见她这般兴奋,我只好随口敷衍。我没有不甘心。只是远远望到一个认识的身影,夺去了我的神志。
早伊原原地转身,想往回走。我连忙拦住她。
「你要干嘛啊。」
「还用问,去揭发他们呀。」
「……怎么揭发?」
「买光他们的签。」
和之前一样的手法。这倒还好。只要不是当面将推理全盘托出。
「那我去厕所,回来之前给我全部搞定。」
早伊原一脸遗憾。
「诶——,前辈,不一睹人家的英姿吗——?」
「你一直都如此英勇的啦。」
说罢,我朝相反方向走去。前方是认识的身影。见早伊原走进抽签屋,我方才向厕所一旁的少年搭话。
「嗨,在干嘛。」
「啊、……刚才的大哥哥。」
眼前之人正是怯弱少年。他视线游离。
「友树在厕所,我在等他。」
友树,想必指的是带帽少年。这两人在抽签屋受过早伊原一臂之力。
「这样啊……你知道我的女朋友,现在在干什么吗?」
我懒得说早伊原的名字。我指向抽签屋方向。少年望见抽签屋里早伊原的身影,吃了一惊。
「不知道呢……?」
少年脸上掠过一丝急躁。小孩子还真好懂。
「三等奖听说是你中了。」
「…………」
我试探性地一问,他没有怀疑,更加沉默不语。
「待会是去中二等奖吗?」
无需我说下去。他已经快哭了。说得有点过了。
本应拿走的游戏机,却再被摆上架。见此状,我瞬间明白。
早伊原的推理有漏洞。按她说法,小孩子玩过剥糖去抽签,这本就奇怪。抽签屋哪来如此魅力。想必早伊原也没深思,单纯觉得游戏店生意不会差。这并非真相的全貌。还差点。
抽签屋尚缺抓人眼球的要素。
譬如说,剥糖屋里挤满人之时,对面的抽签屋有人豪夺三等奖。好让小孩子们觉得,那边的抽签屋确实能中奖。自己也能中个一二等奖。如此地般煽动。
早伊原帮忙时,怯弱少年一直阻止带帽少年。当时我就感觉不对劲。
怯弱少年恐怕是抽签屋青年的熟人。一开始就找来当托。不料,同行的朋友却沉迷上了抽签。最后还让早伊原帮忙拿了奖品。游戏机又摆上奖品架,想必是怯弱少年劝回了奖品。
抽签屋要引人注目,得有托中个三等奖。他便是这个托。我蹲下身,向泫然欲泣的他说道。
「……知道吗?我的女朋友最讨厌这种谎言了。谎言有各种各样。其中她最憎恨的是,将假物伪装成真物。」
少年哭了,颤抖着,抹着眼泪。
「对、对不起……」
「没事的。我替你保守秘密。下次不要再犯就好了。谁也有犯错的时候。」
少年低声啜泣,我温柔笑道。

***

我感到会长不对劲,是在和早伊原的简短对话中。
『啊,说起姐姐,她好像有点奇怪呢。』
『奇怪?』
『姐姐原本约好了朋友,昨天还如此期待。结果一到今天,突然改口不去了。』
会长还吩咐早伊原拍浴衣照。自那天起,我开始留意起了会长。
我回忆起烟花大会,蓦地抬头,与早伊原合上视线。
「前辈,记起什么了?」
「嗯。……还记得千川烟花大会?那时你提过,会长突然不去烟花大会。」
「确实提过。」
「把详情告诉我。」
那时没问上。
早伊原斜着眼珠沉吟。
「我们一直都是互相帮忙穿浴衣。人家先穿好了,刚要帮姐姐,她却说『不用,我不去了』。问其原因,她说『要学习』。样子没有特别消沉,反倒笑道『人家是应考生啦』。」
这不难想象。我从未见过会长消沉的样子。
「这很奇怪。」
「是呢。」
会长是当日才临时决定不去。若真要学习没理由拖到当日。即便学习进度耽搁拖到了当日,可会长前日为何如此期待。
这根本说不通。
「想必是烟花大会当日出了什么事。」
「是呢。可是那天姐姐一直待在家。想出事都难呢。」
「会长那天有跟人说过话吗?」
「那天姐姐一直待在房间,帮我穿浴衣时说过话,和母亲也说过话。」
提起母亲,一个倩影浮现出脑海,早伊原留起长发,年长之后便是如此模样。她的母亲如女儿一般秀丽,话多且活泼。
暑假时,我见过早伊原父母一面。
「你们聊了些什么?」
「没聊什么。人家担心了下姐姐身体。姐姐笑道『没事哟,别担心』。」
平平无奇的对话。与会长平时并无二异。普通的学生会会长,普通的早伊原家长女,普通的前辈。
然而,前日还如此期待的千川烟花大会,为何忽然改口不去呢。下个月便是学生会选举,为何忽然辞职呢。
我印象中的会长,绝不会如此——。旁人眼中的鸿毛,在会长眼中可能便是泰山。
我必须找出真相。
学生会合宿那次,我见过早伊原父母。说不定内含线索。
会长坦白辞职,至今我的心情仍未平复。一想到会长身上可能忍受着痛苦,我便苦闷难消。
我得冷静,若不然也无济于事。
会长是今天才说辞职。我感到会长不对劲,则是在暑假刚开始——千川烟花大会那天必定出了什么问题。这问题成长至今,最终压垮了会长。
只要仔细回想,必定能找出蛛丝马迹。答案就藏于心底。我暗暗认同了会长的做法,便是最确凿的证据。我察觉到了会长的变化。
快,回忆起来。
学生会合宿那天,会长说遇见幽灵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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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17 15:2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9-3-26 16:32 编辑

闲话 学生会的日常 1

我在学生会准备室里陪了早伊原树里。她先回去,留下我关窗锁门。我去职员室还钥匙时,发现学生会室的钥匙还没还。钥匙在教导主任的办公桌后面一大排地挂着。
看了职员室的挂钟,已是十八点。

猛地拉开学生会室的门,会长在座位上吓了一跳。
「哇啊!」
桌子上的文件散落了好几张。
「坐着都能跳起来,会长挺厉害嘛。」
我走进学生会室,关上门。她坐在最靠里的位置,瘫软地趴在桌上,手上还拿着文件,想必又一个人加班了吧。
「膝盖撞到桌底了……」
「好可怜哟。」
「虚情假意!」
会长趴在桌上,向我嗔怪道。
「会长一小时前说过散会。这是骗我的报应。」
「这个……」
会长心虚地挪开视线。我走到跟前,强行与她对视。
「这很赶吗,那一起来做吧。」
「不用了,刚好做完了。」
桌上搁放着文件箱,我从中取过一份来看。
「啊,是在清点社团人数。这分量,两个人一起一个小时搞定。」
「别无视我啊……春一君,今天不冷吗?」
「我生气咯。」
当然是开玩笑。我只是吓唬她,好让她反省自己不该独自加班,我并没有生气。
可是,会长信以为真,不知所措地嘀咕着「怎么办呀」。
「好吧。交出一半的文件,我就消气。」
听了这句话,会长才反应过来。
「什么呀,别乱开玩笑啊。」
「会长有见过我生气吗?」
「……好像没有耶。」
没错。进高中以来,我从未生气。连对早伊原树里,我都没生气。我岂会生会长的气呢。心胸如此宽广,自己都为之自豪。
「诶,可是,春一有过不开心吧?」
「诶?我吗?没有哟。」
「绝对有。大家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没有吧……。算了。总之把一半文件交给我。」
会长放弃了抵抗,把文件让了出来。可怎么看都不够一半。
「会长。」
「怎么了?」
会长佯装不知地盯着文件。我从容地将其取走,与她面对面。
「……会长。」
「啊啊,知道啦。……给。」
她交出了剩下的文件。这分量想必够一半了。我坐到自己的座位,开始阅读文件。此时,会长嘀咕道。
「总感觉,春一君有点像树里……」
「…………」
我噙着泪水望向会长,会长见状,慌忙否认道。
「啊,乱说的。开玩笑啦。」
「……嗯。」
会长更加轻声地嘀咕道。
「……春一君,不开心了。」
「…………」
「啊!乱说而已。真的。」
好似在擦着什么,会长在胸前拼命地摆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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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17 15:2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9-7-10 20:05 编辑

第二章 会长遇见幽灵的秘密

1

今天是上学日,昨日还在放假,今日却平凡地上着课。不同之处,也就教室里弥漫着倦意,与老师的话略显唠叨罢了。
与早伊原的约定,今天也不例外。放学后,我去了学生会准备室。早伊原早就在场,打理着花朵。
「天天都叫我来,老实说,你是不是没朋友?」
「天天都老实来,果然,前辈没朋友吧?」
打完招呼后,我们各自读起了书。早伊原手上是没见过的本格推理小说,我手上是社团青春类小说。读了半晌,早伊原霍地从书上抬起了头,开口道。
「啊,说起来,前辈。」
「我拒绝。」
早伊原以「说起来」起头的,准没好事。听完再拒绝就为时已晚。听了她的话,就等于上了贼船。因此,必须在她抛出话头时断然拒绝。
「真不听吗?人家想说的是关于明天的学生会合宿。」
「啊啊,这样啊。」
看来只是普通的谈话。不祥的预感也有落空的时候。多么希望每次都能落空。
学生会合宿是每年的传统,学生会成员齐聚一堂,通宵达旦,讨论学校今后的管理、长远计划等平日未有过的高深议题。换言之,就是玩通宵。
合宿时间是明后两天。地点在会长的家。即早伊原树里的家。
顺便一提,过夜的节目还未得知。会长秘而不宣。虽然在意,但毕竟是会长,应该不至于强人所难。当时的我是如此放心。
早伊原替会长传话。
「明天的集合时间是六点半。」
我听会长说的是八点。
「是吗。那我吃过晚饭再来吧。」
「不用,家里会准备晚餐。聚餐也是合宿的一部分哟。」
「知道了。六点半到早伊原家。」
父母明晚回来得晚,本打算和妹妹一起吃的,看来只能先给她做饭。妹妹不会生我的气吧。都初中三年级了,想必不至于吧。

「那哥哥吃两顿晚饭不就好咯。」
翌日,听到不能一起吃晚饭,妹妹如此放话道。语出惊人。天才和白痴真的是一线之差。
「你是白痴吗。」
没错,妹妹是白痴的一方。
「哈?谁是白痴呀。哥哥可有点拽哟。」
「你自己翻字典查什么叫拽。就是你的代名词。你算哪门子的大爷。」
「妹妹大爷。」
「那我是哥哥大爷。唉……好吧,算了,这样吧。我只喝汤行吧。」
「好耶。」
妹妹小小地挥拳庆祝。
陪妹妹吃完饭,洗完衣服我便出了家门。会长先前把住址告诉了我。我们家都在车站附近,自行车程约二十分钟。我第一次去她家,只认得大概的方位,只好看着手机地图,摸索着前行。
早伊原家在高档住宅街。毕竟父母是花店老板。
怎么每家都有车库啊。我对着地图绕了一会儿,五分钟不到就找到了。早伊原的家一眼就认得出。要问为何,瞧那拱门上爬满了的藤蔓。里面的中庭宽广,通着一条砖路,两侧是园艺花卉。我瞧了瞧门牌。果然写着早伊原。说过停车架可以随便用,我便把车停好。不知其他人来了没。
我按响门铃。半晌都不见人来。看下手表,六点二十五分。我来太早了吗。记得会长的父母要出差,不在家才对。如此说来,晚餐莫非是会长亲自下厨。如此想着,不由地兴奋并期待起来。
「来了——」
对讲机传来陌生人的声音。是中年妇女的声线。我迟疑地报出名字。
「那个,我是矢斗。」
「嗯,好呀,稍等一会儿。请进。」
声音中透着一丝喜悦。马上,对讲机里的女性开了门。一眼就认出是早伊原树里的母亲。她留长头发,长大之后也会是这般美貌。
难道是刚要出门?见她妆容整齐,穿着光鲜。我来得真不是时候。
我在宽敞的玄关脱了鞋,走进客厅。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早伊原的父亲和早伊原树里都已入座。除了浴衣,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便装。一袭白色的连衣裙,胸口系着丝带。不像是居家服。如此简洁的穿衣风格,与早伊原端庄的姿容十分相称。伯父见了我,立即起身。
「两个女儿受您照顾了。非常感谢。」
面前忙不迭地低头道谢的人,正是『邻街花店』的老板。看外表倒像位普通的慈祥大叔。我慌忙回道。
「啊、没有的事。平日我都承蒙两位令嫒的照顾。」
有没有受树里照顾尚且打个问号,情面上是该这么说。
「我们边吃边说吧。饭菜都冷了。对了,春一君坐树里旁边吧。」
「嗯,好。」
我往最里头的座位走去。和早伊原对视了一眼。只见她的邪笑比往日更深几分。见此,我确信了。
上当了。
集合的时间压根就没改。我一个被早叫了过来。这下准没好事。不然她也不用瞒着我。我不禁面露苦色。早知道问下别人就好了。她昨天才通知,我又没打算和别人一起来,结果就没问。说到底,我本就不爱与人打交道,和学生会的成员们也很少沟通。
可对手是早伊原,万不该如此大意。
「春一前辈,请坐。」
她假意含笑道。
「早伊原,待会有话跟你说。」
我也摆出笑脸说道,听罢,她故意歪起了脑袋。
「『早伊原』……?啊啊。」
接着,她恍然大悟似地瞪大了眼睛。
「妈妈,前辈待会有话跟你说耶。」
「等,啊,不对。算了,没事了。」
这里的确是早伊原家。伯母却不明所以,只顾笑道「诶呀诶呀,你们关系真好」。我白了早伊原一眼,她冲我得意地一笑。
早伊原叫我早过来,肯定图谋不轨。此时,饭桌上自然而然地聊起了我,令我无暇思考。
「树里真是的,春一君这么帅都不跟我们说。对不起呢,这孩子在家从不说起学校的事。老是问一句答一句。」
基本上都是伯母在说。伯父则和气地用着餐。我光顾着回话,连筷子都没怎么动。也罢,反正紧张也尝不出味道。
四月份起,我和早伊原伪装成恋人。连父母都蒙在鼓里。这可怎么办。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树里在学校是怎样的?在春一君面前肯定不一样吧?」
「妈妈,别问傻话呀。」
早伊原回道。她边说边溜了我一眼,抿着嘴笑了笑。伯母道「树里害羞啦」。沉默了半刻,大家把目光投向了我。
「这个嘛……树里很活泼,是个好学生。」
在坏的方面很活泼,是个好会动歪脑筋的学生。
「看来很恩爱嘛。春一君人这么可靠,树里的将来有着落了。做母亲的,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哈啊……」
伯母只看到了我的表面,才有此一说。如果知道了我的「体质」和往事,这种话怕是说不出口了。我暗自懊恼,可见了伯母的表情,也知她欣慰不假。
「等下,妈妈说得太早啦。」
早伊原边说边向我眨眼示意。
「啊、啊哈哈。」
我只好尴尬地讪笑。不知该如何回应。若当着伯父母的面承认此事,我良心不忍,若一口否认又会引来猜疑。早伊原存心就想找我麻烦。
简直劳心费神。既要揣摩早伊原的意图,又要应酬伯父母。稍有不慎就会一错再错,露出马脚。我直想叹气,沉寂已久的伯父开了腔。
「别闹了,看春一君多为难。适可而止吧。春一君都没怎么动筷。尝尝这个吧。」
他娴熟地给我分了些菜。
「谢谢。」
对伯父的好感陡升,母女俩却含笑旁观,全无反省之色。我尴尬地看起了电视。电视上正报道着纵火案,直指犯人受了动画的蛊惑。伯母嘟囔着「没想到有这种动画,太可怕了」,便关了电视。
这样被问来问去也很是为难,我问了个老早就在意的问题。
「对了,会长去哪儿了?」
我现在的座位想必就是会长的。今天明明是合宿的日子,却不见她的身影。
伯母苦笑道。
「对不起呢。我叫过她下来……那孩子在学习呢。等学得差不多她自会下来的。今晚有合宿对吧?她忙着补今晚的进度。」
「毕竟是应考生嘛。」
「这么努力,做父母的也很担心呢。尽管提过她不用继承家业。不过嘛,能继承的话我们自然也会高兴。父亲以前说过『希望她能继承家业』。所以她才如此懂事。」
真意外。会长努力学习,和要继承花店。这两件事我都全然不知。不过应考生大概都如此勤勉,家事也不好向外人提。不知道也不奇怪。
「抱歉,说了一大堆家事。」
伯母歉意道。

用过晚餐,伯父母说「招呼不到失陪了」,便出了门。果然要去赶明天的工作。他们本就打算用过晚饭即出发。留下我们两个在洗碗碟。我洗她擦。早伊原开心地哼着歌,摆弄着碗碟,我瞥了眼道。
「所以呢,早伊原。」
「请别直呼妈妈的姓。」
「抱歉。那,人间失格。」
「请别说爸爸的坏话。」
你才是。
我对伯父极具好感,本想训她几句,可如今解惑要紧。
「为什么要提前叫我过来。」
早伊原瞅都不瞅我一眼,理所当然般答道。
「烟花大会那天,前辈不是说想见我父母吗。那就满足一下前辈的心愿咯。」
是有说过……。可她肯定是想捉弄我。往日倒能接受,但这次无法释怀。
早伊原的捉弄,必定是要稳操胜券的。譬如将我的铃声改为幼女向动画的主题曲、用万能胶封住储物柜,如这类我无法反抗、相对单纯的鬼点子。可这次不同。面对伯母的提问,我大可故意抹黑来反捉弄她。如何作答,全凭我一念之差。
可见她醉翁之意不在酒。
「人家这么开心,前辈也这么开心。不就好咯。」
「你是以我的窘态为乐……第一次见家长,我可尴尬死了。」
我并非她的男朋友。对她毫无爱意。却被介绍成男朋友,还一起吃晚饭,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了。
「没关系哟。妈妈根本就没当真。即便我们明天分手,她也不会在意的。」
「是吗?」
早伊原淡然回道。
「她觉得人家在玩玩而已。在他们眼中,人家始终不过是小学生一样的『小孩子』。哪有人会把小孩子谈恋爱当回事。在她看来,前辈不过是稍微亲密的异性朋友罢了。虽然问长问短的,也只是走过个场。请别当真。」
女人何时认真,何时客套,我也分不清。
「那没必要蒙着父母吧?不如坦白我们的关系。」
「免得妈妈担心。校园生活充实与否,看有没有男朋友。」
「喂,你这句话得罪多少人。」
毋宁说,有男朋友才令父母担心。尤其我和她早在四月份,刚见面就交往上了。如此神速怎叫父母不担心。
「……啊。」
我总算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是为了让父母放心。
想必伯父母都极为担忧,女儿究竟与何人交往。晚餐时的对话,隐约透露出伯母也问过她。她被问得烦了,才干脆让我见上一面。
骗我见家长的机会,也只有今晚了。我刚要问她,门铃响了。想必是其他成员来了。
「剩下的人家来做。请前辈坐到沙发上。装成刚来的样子。」
也对,一个人来早并和家人共进晚餐,确实不好解释。我颔首。早伊原走向玄关,那边传来「你就是小树里!初次见面」。是惠的声音。亏她能好好打招呼,如此想着,惠进了客厅。
「好耶!人家是第一……才怪。」
她刚要挥拳庆祝,一见到我顿时泄气。
「春君也太早了吧?离集合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哟。」
「我怕找不着地方迟到,早早出了门。」
话音刚落,早伊原立即开口道。
「前辈想早点见到人家啦。」
「呃……,春君竟是这种人……没想到这么少女心。」
我干笑了几声。她怕不是信以为真了。
「早伊原叫我早点来的。」
这句并非谎言。
「前辈,不用害羞的哟。」
「早伊原才是,别害羞。」
两人对笑着,见她眼中闪过杀气,我的嘴角顿时僵住。
「等下,你们别当面打情骂俏呀。」
惠没好气道。我和早伊原也只好作罢。我暗暗松了口气。惠左右张望。
「嗯?会长呢?」
「在房间。人家去叫她。」
早伊原上了二楼。惠坐到我旁边,叹气道。
「这家还真够宽广呢——,见到了没?那么大一个车库。」
「花店的市道看来不差。」
惠环视一圈,陶醉道。
「真好呢。人家也想过得这么奢华。」
「反正你也就三分钟热度,十天一过就腻了。」
她瞟着我,不满道。
「怪不得春君没朋友。」
「要你管。放心好了,我对朋友没这么刻薄。」
「哼嗯……」
惠将将信服,猛地转过头来。
「等下!意思是说人家不是朋友咯!好过分……」
她吊起眼梢,强烈抗议。见她要来锤我的肩膀,我一闪身,她便失去平衡,倒在了沙发上。场面僵住了好一阵,这怎么办,我瞄了一眼,只见她眼泛泪光。
玩笑开过头了。和早伊原混久了,难免拿捏不准开玩笑的分寸。
「我和你才不是朋友,是挚友啦。」
惠爬起身,瞪着我。
「亏你说大话不眨眼。」
「彼此彼此。」
「春君欺负人,讨厌。」
我没讨厌惠。这是她的一种人格。她也乐于如此。
两人拌嘴了一会儿,惠忽然道。
「瑞人应该得迟十分钟。」
瑞人指的是副会长。他全名鲇川瑞人。惠和我同级,如此直呼前辈的名字似乎不妥,可实际上他们是情侣。
「鲇川前辈哪有准时过。」
「嗯——,是吗。不过人家一点都不介意。」
「毕竟你都习惯了。」
早伊原一声不吭迟到的话,我倒是会发火。
「上九一色倒是会生气。」
岂止,她肯定会恼足一整天。听我这么说,惠笑了,颔首道「没错」。
此时,会长带着早伊原树里下了楼梯。她伸了个懒腰,打招呼道。
「久等了。鲇川又迟到了。」
她一身学校的运动衫。会长吩咐我们穿便服来,自己却没穿居家服。惠开口道。
「肯定又顾着打游戏了——」
「司空见惯了。」
会长点了点人数,为何早伊原会坐我旁边。她又不是学生会的成员。今晚是学生会的合宿,按理说不该有外人。见我不解,会长解释道。
「妹妹也参加。正好和大家熟络起来,好不好呀?」
惠高声道「好——」。我瞟了一眼早伊原。只见她略略欠身,娇柔可怜地看着我。假得要死。话虽如此,我也不好拒绝会长。
可是,为何要多加人数呢。
「会长,今晚的节目是什么?人家还不知道哩。」
一听此言,会长的神情登时神气起来。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她扫了我们一眼,说道。
「试胆大会哟。」
早伊原一听,霎时神情紧张,这我可没走漏眼。

2

过了半晌,鲇川前辈道着歉来了,参加的人齐了。早伊原推脱道「今晚还是不便打扰各位……」,被我制止道「别多心了。大家都想和你熟络熟络,机会难得。鲇川前辈也说对吧?」
会长让大家围坐一圈,熄了灯。
「谁来讲个恐怖故事?试胆大会之前先来助助兴。鲇川,来一个。」
漆黑中看不清鲇川前辈的身影,却传来了声音。
「这个嘛……刚买的动画蓝光碟,被卡在机器里取不出来了……」
「对你来说确实恐怖,可我想听的是鬼故事。惠呢?」
惠用食指抵着下巴,思考片刻后道。
「晚上准备睡了,关了灯爬进被窝,却听见蟋蟀的叫声……怎么都觉得在房间里头。开灯找又找不到,再次关灯睡觉时,身旁再次传来蟋蟀的叫声。」
我怕虫子,这着实恐怖。会长却并不买账。
「……嗯。好吧。春一君呢?」
换作平时敷衍几句就算了,如今的我却想使出全力。
身旁的早伊原窸窸窣窣,我朝着黑暗说道。
「那是去年的事了。姐姐去年升上了大学。她要搬出去住,于是我帮忙搬家。爸妈都忙着工作,只有我一个。姐姐说找了间超级廉价的公寓……可一到发现房子破败不堪。姐姐也不在意。我正搬着行李,无意发现墙上有个小洞。我禁不住好奇心,朝里瞧了瞧,只见一片红色。」
早伊原咽了下口水。
「搬了一天还没完,我就在姐姐的房里过了一夜。第二天,我放不下心,又往洞里瞧了瞧。仍然是一片红色。姐姐也瞧了瞧,也是说红色。我又住了一夜。第三天再去瞧。还是红色。没有变化。行李整理得差不多了,我就去跟房东打招呼,准备回家。我提醒房东说墙上有个洞,希望填了它。离开的时候,我多嘴地问了一句『隔壁住的是什么人?』房东却是如此回道『红眼睛的人』。」
我说完了,可没有人有反应,客厅里一片死寂。
难道大家不喜欢我的故事。我些许不安,半晌,惠才开口道。
「等等,春君……,这太恐怖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记得令姐真搬出去了吧?」
「这个嘛……」
鬼故事不都是骗人的吗。这还是姐姐以前编来吓我的。不过戳穿就没意思了。为了不坏气氛,我故意缄口不语。
「矢斗,偶尔你也会这样啊……」
鲇川前辈开口鄙弃道。偶尔是何时。这样是哪样啦。
「……气氛营造完美。」
方才一言不发的会长,总算开了口。声音却细若游丝。早伊原已经是一片死寂。
「会长,总之先亮灯!」

会长听惠的话,开了灯。惠明显一副受惊的样子,搂着自己的肩膀。鲇川前辈皱着眉,一脸厌恶地看我,会长在墙边无力地笑着。早伊原被吓得全身僵住,笑容凝固在脸上。
本意是要吓唬他们,没想到如此立竿见影。
「事不宜迟。大家去神社吧。」
会长小声地给大家鼓劲,有干劲的却只有我一个。众人走向玄关。「这气氛真要去呀……」惠嘟哝着穿上鞋,出了门。只剩下我和早伊原。我穿着鞋,她在身后小声道。
「前辈、那个、人家、去下洗手间、您先走吧?」
言外之意是要死守在家。
我握起她的手。略略欠身,与她平视,面露微笑。她的眼里顿时充满希望。见此我心满意足,极尽温柔道。
「试胆大会一眨眼就过去了,不用担心哟。」

神社离家步行约十五分钟。打头阵是会长,鲇川前辈和惠次之,我和早伊原殿后。穿过住宅街,来到荒郊野岭。路灯很少,周围一片漆黑。青蛙呱呱地叫,稍离远点就听不清说话。听觉视觉被同时夺去,叫人格外紧张。
「饶不了前辈。」
此时,身旁传来幽怨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声音的主人,正是早伊原树里。她瞪着我,脸上泛起一阵不安。牵着的小手也在打颤。为免她逃走,我一直牵着不放。
「你的旧账我还没算清呢。」
「都用到绝对命令权了,还不放过人家。」
我在玄关强拉着早伊原,她用了绝对命令权。
可惜我早有一个绝对命令权,将之抵消,强行把她拉了出来。
「放开人家的手。」
若是放手,她怕是要百步冲刺冲回家。
「不要。这是和你唯一的牵萦。」
「情话说得不错哩。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作呕,快松手。」
她该不会以为这些平常话能伤到我。
「偷背着别人牵手,这不是很有青涩情侣的感觉吗。反正在假扮情侣,有何不可。」
「只有这种时候才如此上心,请别这样了。平时明明一点都不配合。」
她比往常来得激动。看来这次真的吓到她了。我刚后悔做得太过,她用食指戳着自己的脖子道。
「况且,青涩情侣可不会留吻痕。」
我下意识地捂住脖子。后悔的心情烟消云散。
两天前的放学后,我在学生会准备室里打着盹,被脖子疼醒了。早伊原掐了我的脖子肉。留下了细小而清晰的青斑。当时我不解她为何笑得特别地坏,回到家见妹妹一脸嫌弃,才察觉不对劲,搜索「脖子青斑 含义」才知道真相。
「我饶不了你。」
为了藏起青斑,大暑天也得穿高领装。以防万一,我还贴了创可贴,反倒显得越发可疑。
「谁叫前辈剧透。」
她聊起在读的推理小说,我讲下想法有错咯。
我随口敷衍着。这种争论如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我望回前面,鲇川前辈和惠看着我们窃窃私语。肯定又在说我们打情骂俏。也罢,反正顺了早伊原的意。会长在最前面摆弄着手机。屏幕发着光。想必是在找神社的位置。会长离了地图就是路痴,不跟着GPS导航走就会迷路。会长形只影单,想必很害怕,我有点于心不忍,可又得照看早伊原,只好无奈作罢。

走了一会儿,就到了神社。神社位于树林之中,四周围绕着参天古树,白天时也是昏暗。庙内供奉着文曲星,新年时参拜者络绎不绝。在当地颇有名气。院内没有灯,被漆黑笼罩着。从门口一直向前便是寺庙,可乌漆墨黑什么都看不见。
我们在朱红牌坊前驻步。会长转过身道。
「规则很简单。我事先在庙前搁好了牌子,你们去拿回来。就这么简单。」
一去一回恐怕还不用十分钟。
「接下来是分组,鲇川和惠自不必说一组。」
分组去啊。……不对,会长最初应该没想过要分组。我们五个人。是单数。分组的话必定有人落单。这也太没劲了。会长还特意让早伊原树里参加,弄成了五个人。会长最初必定是打算逐个人去的。可是一到这里就发怵,才改口要分组。我越想越觉得对头。
会长接下来应该会分我和早伊原一组。这样的话,就剩她孤零零一个。会长虽未见得害怕,可我终究不忍留她一人。
「我和会长一——」
未等我说完,早伊原凑到耳边道。
「前辈,请跟人家一组。」
我先伸出手,好让会长稍等片刻。
我冲早伊原一笑,好似在说「会长要孤零零一个人咯?给我识趣点」。她还了一个笑容,好似在说「只有前辈知道人家怕鬼,人家死也不愿暴露」。
学园祭的时候,我和早伊原玩过鬼屋。自此知道她怕鬼。
我思量着。若是硬要与会长一组,早伊原的日后报复也叫人害怕。再加上是我拉她过来的。还是不要再惹她为妙。她顶嘴时全无锐气,精神受到的打击之大可见一斑。可是,我又不能丢下会长一个。若二者取其一,我宁愿抛弃早伊原,也要站会长那一边。
话虽如此,也不至于非要选一个。
「既然多一人,那我们三个人一组吧。」
会长的脸舒缓下来。瞧她这样子,果然很害怕。这就全部解决。谁也没得抱怨,完美收场。鲇川前辈却叫道。
「等下。这边两人你们三人,不公平。」
这话出乎意料,我顿时愣住。这分组居然有人反对。
「三个人明显不恐怖了吧?那多没劲。倒不如抽签决定如何?」
话是没错,倒也不至于吧。可鲇川前辈说得在理,最先提议的人是我。我自然得负责任。
「好吧。那我走两次得了。和早伊原、会长各组一次。」
众人一致赞成,试胆大会便分好了组。

最先出发的是鲇川前辈和惠。惠抓着鲇川前辈的衣角,渐渐地消失在黑夜中。能望见的,只有他们手机上的光。两人的背影融入了黑夜。
过了十分钟,两人拿着牌子回来了。惠泪眼婆娑,她平常经常掉泪也不好判断。鲇川前辈则是低头不语,看来是真的很恐怖。
接下来轮到我和会长。我们开了手机照明,朝前走去。
会长紧靠在身边,时不时向我搭话。
「春一君最近的休息天都做什么?」
「看书打游戏。」
「是吗。春一君选文科还是理科?」
「文科。」
「嗯。春一君最近想要些什么吗?」
「没有想要的。……会长,没事吧?」
会长像考官一样问个不停,让我感觉不对劲。恐怕她是想借此转移注意力。
「肯定没事啦。布置的人是我,这神社也来过好几次了。」
会长一如既往地逞强。我没有追问下去。毕竟身为后辈,要给前辈留点面子。
「也对呢。要是害怕,也不会提出试胆大会了。」
「没错。」
话说,逞强得如此一目了然的会长还是第一次见。在家时,会长极力假装镇定,现在暴露无遗。
我并非完全不怕。其实我也挺怕鬼鬼怪怪的。可是身旁有个更胆怯的人,多少冷静了下来。
为了舒缓会长的紧张,我主动挑起了话题。
「说起来会长。」
「嗯?怎么——?」
「这次合宿,为什么选在会长的家里?」
往年挑的都是附近的酒店。今年却不同。会长沉默着思考了片刻。
「毕竟在家便宜呀?而且酒店的话,有种外头的感觉。」
「对我而言,酒店也好会长的家也好,都是外头。」
会长慌忙否定道。
「啊——,我不是这意思。这么说,别人家到底也有家的感觉。比起酒店更令人放松不是吗?说不定还能见到大家私底下真实的一面。……进而更加融洽。」
见会长一脸认真,我多少有点尴尬。
「学生会够融洽了吧。好吧,我懂了。」
「春一君私底下是什么样子,我很期待哟——?」
会长微微一笑。我平常和私底下的样子倒没刻意去区分。不过,想必会有丁点不同吧。自己虽说并不为意,但在旁人眼中指不定会看出区别。
我看着会长的侧脸。一番谈话后,她的表情依然略带拘谨。
「会长,没那么害怕了吧?」
「胡说什么。一开始就没害怕……」
果然在逞强。
从方才起,我便心情大悦。现在的状况,正是我所梦寐以求的「青春」。合宿。接着是试胆大会。我所期待的青春便是如此。搞不好从进高中以来,这是我过得最青春的一天。我正在品尝青春。
于是乎。
我萌生了想稍微捉弄下逞强的会长的念头。
悄悄地,我把手绕到会长身后,拍了拍她另一边的肩膀。
登时,会长吓得一个激灵。
「欸!什么!?什么!?」
「出什么事了?」
「刚、刚才……肩膀……」
「……肩膀?」
我一脸出奇地盯着会长。
「欸……?不是春一君搞的鬼吗……?」
「我不知道耶。肩膀怎么了吗?」
会长的脸色逐渐发青。见此,我开口澄清道。
「开玩笑的啦。是我啦。」
会长瞪直了眼,看着我。片刻,她的眼睛泛起泪光,赌气地扭过了脸。如此刻意的反应,说明她心里并没恼我。
「对不起,突然想使下坏。」
「你肯定没觉得自己坏。」
被她说中了。我讪讪地笑了笑,会长笑道「这次就大发慈悲放你一马」。
之后,我说起了和伯父母见面的事,与会长的试胆也平安无事地结束了。
好了,青春也讴歌过了,早点回去吧。然而,最后还剩个早伊原。
鲇川前辈和惠,正和早伊原谈笑风生。早伊原满脸笑容。难道说她不怕了?可转念一想不对。早伊原想作出笑容如呼吸一般随意,哪怕她内心有多慌张。
她一见我回来便凑了过来,迫不及待地握起了我的手。我向剩下的三人道了句「那我们出发了」,方才和会长走过的路,这次换作了早伊原。
早伊原静静地瞅着我的脸。
「前辈,怎么在抿着嘴笑……」
早伊原怯声怯气地道。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我正在品尝着青春。虽说与伪装恋人的女子共步冲淡了些许喜悦,但无伤大雅。
「其实呀,我见得到鬼哟。刚才就有鬼向我搭话。」
「脑子终于坏掉了吗。买保险了吗?」
她这话也太现实了吧。我脑子一热,开始尽情地吓唬早伊原。
「真的啦。我对鬼可了解了。你想想,夜晚是不是经常觉得窗帘缝里头有人看你?」
早伊原那被握着的手,传来一阵鸡皮疙瘩。她陷入了沉默。
「那种鬼很害人的哟。你可要小心。尤其是今晚。手脚一旦露出被子,可是会被拉走的。」
早伊原身子蜷缩,紧紧抓住我的手臂。
「饶不了你,绝对饶不了。给人家记住了。人家要让你后悔。让你屈膝。让你这张嘴再也张不开。」
第一次见早伊原如此柔弱。会长也是,人啊,只有在绝境时才会露出真面目。除去捉弄人的愧疚感,见此只觉得心情舒畅。况且我对早伊原没有愧疚,心里头更是愉快。
早伊原拼命抓着我的手臂,我向她道。
「早伊原,这样很难走路,能松一下手吗。」
「去死。」
「这话说得真不像你风格啊。」
早伊原嘴上越是毒辣,心里便越是慌。现在正是慌得不成样。
她全身在颤抖。我的手紧贴着她的身体,仿佛感觉她的身体内部也在震动。脚步也摇摇晃晃。走得比刚才慢了不止一半。就在此时。
「好痛。」
早伊原叫道,停下了步伐。她这一声把我拉回了冷静。
「怎么了?」
「脚好像扭到了。」
说罢,早伊原稍微抬起了左脚。脚下的路都铺着石砖,并不难走。不过,她的脚似乎落到了石砖间的缝隙。她依然颤抖不止。早伊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
怎么想都是我的错。往常受尽她折磨的我,如此情形也不忍再捉弄。我着实过意不去。
「没事吧?我来背你。」
说罢,我蹲下身,可早伊原不肯松手。
「这提议虽然不错……」
早伊原支支吾吾。
「怎么了?」
「被背的话,人家的后背会空荡荡,这样受不了。虽然解释起来很难懂。」
「……懂了。」
听说后背空荡荡的话,会令人不安。毕竟会害怕从背后的突然袭击。早伊原指的便是如此,况且她如今处于惊恐状态,神经敏感,更是害怕后背空荡荡。
「要后背不空荡荡,该怎么办哩。」
「是呢……那劳烦将人家横抱起来如何。就是俗称的公主抱。」
「……这样不也后背空荡荡?」
「后背朝下的话,人家姑且能接受。」
这些我都无所谓,可我从未用过如此姿势抱人。早伊原也是第一次,两人只能一边思考一边摸索,我先单手撑着她,再用另一只手抬起她的脚,总算成功了。
我抱起了她,后腰传来阵阵酸痛。我本就不善运动,好辛苦,可又不能说出口。
早伊原闭着眼,将脸埋在我的肩膀。这种姿势,我连手机灯都使不得,脚下也看不清。我催促早伊原替我好好打灯,她用手定着灯的角度,又一次闭上眼,把脸埋到我的肩膀。
「别贴得这么近啊。」
「胡说什么。是前辈贴过来的。」
「你现在连地心说都信吧。」
我们就这样来到了庙前。取走斜竖着的牌子,沿原路返回。不知何时,早伊原止住了颤抖。
早伊原的后背和膝窝,传来了她独有的骨肉感。她比我想象中要清瘦许多,这一点像极了女孩子。我止不住想皱眉。
快到出发点了,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这跟恋人一样,真讨厌。」
我们是伪装恋人,并非真正的恋人。又没人在看,着实没必要做这种事。像这种小打小闹,以前的我勉强能接受,如今却不同。只要和早伊原靠得太近,我便不觉心生厌恶。
早伊原迟疑了一秒。
「胡说什么,人家才是讨厌呢。」
「是么。我一抱,你就不颤抖了。还说不是喜欢我。」
「这怎么可能。前辈才是,明知人家诈伤还公主抱,还说不是喜欢人家。」
咦。
「……诈伤?」
「哎哟喂,前辈。怎么可能嘛。谁叫哪位说鬼话吓人家。脚踝痛死了哟。瞧。」
早伊原灵活地转着本该受伤的左脚踝,我一气将她抛下。她稳稳地落了地,没有跌倒,平常地站着。
「你啊,……给我记住了。」
「以为能玩弄人家于股掌之中?该记住的是前辈哟。等着受制裁吧。」
漆黑中,她笑着放出凌厉的眼神。我见此不由地咽了下口水。

之后,我们回了早伊原家,轮流洗了澡,在起居室玩了扑克牌和抽积木。原本兴奋的众人,玩腻了游戏,开始看起了电影,夜色已深,看着看着便有人逐次退场。
首先是会长说「撑不住啦」,回到了自己二楼的房间。接着是早伊原说「各位晚安」,也回了房间。惠、鲇川前辈和我,则是昏昏欲睡地对着电视屏幕。
就这样,惠和鲇川前辈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睡着了。熬夜冠军是我了。
「……唉。」
时间是凌晨两点半。我口很渴,来到厨房找水喝。喝完的杯子静悄悄地洗掉。尽可能不发出声音,水龙头也只扭开一丁点。起居室和厨房是连通的,稍有声响就会吵醒鲇川前辈和惠。
鲇川前辈和惠在沙发上酣睡。方才从我和鲇川前辈的房间里拿了毛毯,给这两人披上了。好好地披过了肩,想必不会感冒。
我坐到空沙发上,打了个哈欠。差不多该去睡了。正当我要去隔壁房间之时。
「—————!」
二楼传来了会长非同寻常的尖叫。

3

听到会长的尖叫,我当即冲上了二楼。会长瘫坐在门口,房门敞开。早伊原已经坐在会长身边好声安抚。她的房间就在隔壁,比我抢先了一步。
「会长,发生什么了?」
会长抬头看我,脸上摆出微笑。然而,多少流露出不安。
「没什么,只是,有点……」
我向早伊原使了个眼色,她摇了摇头。
「抱歉,叫这么大声。吵醒了你。」
「这我无所谓。……到底发生了什么?」
楼梯传来脚步声。两个人的脚步声。想必是鲇川前辈和惠了。为免会长的房间被看到,我想关一下门,可会长瘫软不起。
见会长顾左右而言他,我继续道。
「总之先下去起居室吧。」
早伊原同意道。
「嗯。说得对。姐姐,站得起来吗?」
「嗯,我没事。」
我叫上楼的两个人下回去。关上房门,一起下到了起居室。和讲鬼故事时一样,众人围坐一圈。鲇川前辈睡眼惺忪地道。
「怎么了呀,会长。撞鬼了?」
惠正揉着眼皮,陡然停下了手。
「喂,别吓人呀瑞人。」
方才在家玩乐,好不容易忘掉了试胆大会时的恐怖,鲇川前辈的一句话,又勾起了记忆,众人的表情登时凝重。
见会长迟迟不回话,惠的表情越发不安。
「难道说,真的……?」
会长死了心地道。
「对。可能是撞鬼了。」
「……鬼。」
会长勉强地笑了笑。视线左右游移,一眼看出她很害怕。
鲇川前辈连连摆手,没好气道。
「怎么可能有鬼嘛。肯定是错觉。知道你很害怕啦。」
我基本上是不信有鬼的。一大原因是鬼的被害者,和鬼的作恶痕迹从未被承认过。可我这样解释,对会长而言想必也是无济于事。
面对鲇川前辈的话,会长只是喃喃道「嗯,也是呢」,脸色依旧不安。
「撞鬼,……到底是见到了什么?」
惠惶恐问道。
「嗯……」
会长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会长在凌晨十二点回到了房间。她在桌上学习,结果趴着睡着了。蓦然感觉到了人的气息,于是醒来。虽说刚睡醒,神志却异常清醒。此时,她感觉到了门外有人。是谁。误以为有人来敲门才被吵醒的会长,慢慢地拉开了房门。
然而,门刚拉开,只觉寒气袭人,门被猛地拉了回去。会长以为是恶作剧,于是猛然打开门,结果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方才门外的气息也消失了。
「…………」
也就是说。
「门外的鬼,一直偷窥着会长的房间……对吧。」
惠说出了众人的想法。我不由地想叹气。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还不是吓着会长。
这不是跟我讲红眼睛鬼故事时一样么。
果不其然,会长的脸刷地变白。
「会——」
我刚开口,一旁的早伊原盖过了我的话。
「姐姐可能是睡糊涂了吧?」
「你是说我做梦?可是,我尖叫时就在房门前……在床上倒还好说。……刚才发生的一切,全都是真的哟。全都是现实。」
早伊原朝我使了个眼色。她的眼神透出坚定的意志。见此,我小小地叹了口气。早伊原见我叹气,又责备地瞪了我一眼。
好啦。你的意思是,这次的谜题要解决掉对吧。
心里泛起了一阵五味杂陈。各种方案在脑海中浮现,我逐一怀疑并排除。最佳选项是哪个。思量过后,我扪心自问。尽管有所犹豫,可将将过线,我决定要说服众人。
——我要解决这个谜题。
见我微微颔首,早伊原宛然一笑。
没必要强选其中一个。我两个都要。
「首先,会长。这并非闹鬼。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嗯……」
我上来先是一口否认,不过空口无凭,会长也只是勉强地点了点头。
先来理清状况。会长尖叫是在凌晨两点半。即是说,也是事件发生的大概时间。
问题在于,拉开的门为何会被拉回去。排除掉鬼,剩下最有可能的就是人了。
「门外有人,这种可能性如何。」
鲇川前辈嘟囔道「这也好可怕喔……」
「首先,我亲眼见到鲇川前辈和惠睡了。十二点半开始就没起来。」
「说起来,有人给我盖毛毯了。」
我回答了惠的疑问。
「那是我从起居室的隔壁房间拿过来的。」
「喔,这样啊。谢谢。」
鲇川前辈道谢道「像我妈一样。谢了。」
「所以说,排除掉鲇川前辈和惠。……最可疑的就是,早伊原了。」
她的房间就在会长隔壁。想恶作剧的话,下手再轻松不过了。早伊原被怀疑了也不急不怒,只是出奇地歪起了脑袋。
「姐姐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还要怀疑姐姐呀。」
啧。这家伙,真难缠。我只好重申道。
「……最可疑的是,树里。」
「不是人家哟。人家早就睡了。尽管没有证人,但人家是疑犯的话,回房间时,姐姐肯定能听到关门声哟。」
那静悄悄地关门不就好咯,可转念一想,会长指不定何时会走出房间,那种情形想静悄悄也很难。
惠颔首道「树里的房间原来在会长隔壁呀。」
「怕不是你压根就没回房间?当时立即藏在了障碍物后面。」
早伊原喃喃道。
「抱歉,才没什么障碍物。而且,人家也没动机。」
「你想恶作剧吧。」
「人家怎么可能嘛。」
那你往日对我做的是什么。
鲇川前辈帮腔道「对啊。小树里这种孩子怎么会恶作剧嘛」。早伊原平日对我百般捉弄。为何这么短的时间就给大家留下了好印象。我和会长一组去试胆时,你们到底聊了些什么。
「那前辈做了些什么呢?」
「给鲇川前辈和惠披上毛毯后,我就在沙发上睡了。」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莫非真不是人力所为……?」
好好思考。若肯定这句话就会变成「真的是撞鬼了」。无论如何都要归结于人力所为之上。
「说藏不了也为时过早了吧。会长房间的房门,是朝内开的。即是说,会长拉开了房门。那一刻,会长是在房间里的。从房间里朝走廊看,必定有盲区,不可能完全看清走廊的每个角落。」
譬如说,疑犯就躲在门旁。这样会长难免会产生没人的错觉。疑犯再趁机逃走。
「……是有可能呢。不过,我开了门,也探了头,看清了整个走廊。确实没有人。二楼的走廊尾是父母的寝室,比树里的房间还要远。从门被拉回去到我张望走廊这段时间内,应该是逃不了的。如果疑犯急急忙忙的话,听声音也听得到。」
即是说,疑犯并非藏在二楼的房间里。早伊原补充道。
「哪怕疑犯逃向楼下,也会被上楼的春一前辈撞个正着。」
没错。打从一开始我就对这推理不抱希望。我只是在争取时间,好让想出新的推理罢了。谁谁谁拉回了门,在会长张望走廊之前躲起来,这种傻话我压根就没当真。
「…………嗯对。」
卡壳了。
会长的话我又理了一遍,依然没想出新的可能性。既然如此,只能继续争取时间了。
「……不过,说不定真有什么特别的方法。姑且,先检查一下吧?」
众人一下陷入了沉默。半晌,鲇川前辈道。
「……检查什么?」
「所有的门窗。」
检查门窗,言下之意就是有外人潜入了屋内。指不定是小偷。若想否认这种可能性,得先检查一遍所有的门窗。
「起居室的门窗都还好吧。」
我向坐在沙发上打着手游的鲇川前辈问道。
「等等。先别跟我说话。」
他貌似在玩一款音游。许久,鲇川前辈自言自语道「好耶,全连上了」,这才放下了手机。
「所以呢,门窗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
鲇川前辈打了个哈欠。真是惬意的一人。这一点和惠倒是挺配的。
起居室里只有我和鲇川前辈两人。早伊原、会长和惠去检查其他的房间了。指不定小偷还潜伏在屋里,很是危险,我便提议和男生一起分头行动,可会长拒绝道「有男生不方便看到的地方」,我们只能乖乖闭嘴。
快。开动脑筋。
我并没认真检查门窗。小偷潜入的假设根本就没当真。我得趁此想出新的推理。已经不能一拖再拖了。三位女生回来之前还无头绪的话,事情的「解决」将陷入难境。
不需要真相。只需让大家相信,「这并非怪力乱神」便足以。
推理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动机,二是状况。这次是从状况入手。我再一次仔细地,冷静地,理清了状况。
会长察觉身边有人,于是醒了过来。刚刚醒却神志清醒。她感觉门外有人。她缓缓地拉开了门。寒气袭人。刚拉开门被猛拉了回去。猛地一开门。谁也不在。方才的气息消失了。
疑点有好几个。可最关键的一点在于,门被猛拉了回去。当场并没有拉门的人。可还是被拉了回去。起码会长是如此觉得的。
「…………原来如此。」
忽然灵光乍现。
「鲇川前辈。」
「嗯—?」
他又玩起了音游,拇指忙着刷屏幕。我不由分说地搭话。
「保险起见,我再去检查一遍门窗。」
「行啊。劳烦你了。应该都关上了。……啧,失误了。」
看来是连打失手了。我结束了对话,不断地思考。
我又检查了一遍起居室的门窗,过了五分钟,三位女生回来了。会长垂下眼睛道。
「全部的房间都检查过了哟。锁得都好好的。」
「是吗。起居室也是。」
惠不安地问道。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早伊原一言不发,紧紧地盯着我。我不由挪开了视线。接着,回答惠的问题。
「没事。我已经明白了。」

4

看了下墙上的钟,已经过三点了。如此晚了,除鲇川前辈,其他人都毫无睡意。毕竟都神经紧张。
「已经明白了?」
会长的神色缓和了几分。她向我投来了期待的目光。
「我要开始说明了,有疑问的话就问吧。」
鲇川前辈放下了手机,听我说话。
「我就知道,矢斗肯定会不负众望。」
他微笑道。原来我是这样的定位吗。虽然,我偶尔会解决学生会的谜题,但靠的绝非我一人之力。
「这次一事,并非人力所为,更非怪力乱神。」
见我如此断言,惠开了口。
「……那,门到底是怎样被关上的?」
「先听我说一件事。英国有一座名为马格姆的古城。里面经常闹鬼。有人见到鬼火,肩膀被莫名拍打,气温会骤然下降,各种传言层出不穷,于是科学家进行了彻底的调查。结果发现,鬼火是等离子光,气温下降是人害怕时体温下降,肩膀被拍打是体温骤降的错觉。灵异照片也不过是眼睛的错觉。人的认知,很容易被自己的心境与环境所影响。」
「也就是说,门被关也是错觉?」
会长不安地问道。
「不一样。」
若如此承认,那就毫无意义了。
「请记住我刚才的结论。首先,会长提到过『气息』对吧?」
她在桌上学习,然后趴着睡着了。之后感到了别人的气息而醒来。门外也感到了气息。
会长颔首。
「气息,具体来说,指的是什么?」
「那是……」
会长语塞了。
感到别人的视线。感到别人的气息。
这种感觉的依据,归根结底,还是从五官得来的信息。
「感到别人的视线」便是「眼角扫到某人在盯着自己」。「感到别人的气息」便是「听到细微的声音,皮肤感到空气的流动」。
然而,还有例外的。
五官没有任何信息,却莫名地有感觉。也即是直觉。
「会长所提的气息,有可能就是直觉。即是,莫名地有感觉。想必是受了自己心境的影响。」
「如此说来,好像是这样没错。可是为何我会觉得门外有人呢。」
会长垂下视线,歪起了脑袋。
「会长想必受了试胆大会的影响,「心境」变得害怕起来。所以才疑神疑鬼,疑心门外有人。我所讲的鬼故事,也恰好与会长的状况重合。」
惠说了句「原来如此」,鲇川前辈双手抱胸,连连点头。早伊原则不置与否,只是单纯地盯着我。半晌,早伊原开了口。
「心境如何倒还好说。可是,门拉开后又被拉了回去,这如何解释?」
早伊原的疑问正切要害。
「看这个。」
我站起身,来到起居室的门前。起居室的门是朝外开的。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我缓慢地扭动门把,往外推。门被推开了一点,我松了手。接着,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诶……?」
惠的脸被恐惧所扭曲。会长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怎、怎么会?」
「气压。这房间气压低。外面的空气往里涌,压着门。门就被压回来了。」
「低气压?」
「吸吸管的时候,液体不是会被抽上去么?同理,这房间也在被吸。」
鲇川前辈歪起了脑袋。
「被吸?是被什么吸?」
有此发现,皆因我负责检查这里。调查了一遭,我终于找到了。
「请来这边。」
我把众人带到了厨房。燃气炉上面。噪声虽不大,但确实有在好好运作。
「竟然是抽烟机!」
鲇川前辈信服道。
「当时,我去了隔壁房间拿毛毯。把毛毯抱了过来。给两人盖上,门始终都开着。加之其他的门窗关紧,导致不单起居室,连走廊、楼梯的气压都降低了,因此会长的房门也才有此一出。」
早伊原不以为意地说着「原来如此」。
「所谓寒气。想必就是你推门时吹进来的空气。跟风差不多。」
这便是真相。我如此断言。
「……嗯。是这样呢。」
会长笑道。脸上的不安已经消散,神色缓和了不少。
「真的对不起。折腾了大家这么久。快去睡吧。」
就这样,闹鬼一事解决,众人散场。
早伊原刚要回房间,我一手搭在她肩上,耳语道。
「像这样的事,我下次再也不干了。」
早伊原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好嘞好嘞。辛苦您了。疑犯前辈。」
说罢,早伊原走上楼梯,回了房间。
这次闹鬼的疑犯、鬼,其实是我。

*

正看着电影,我的手机震了。我的意识从电影里被拉回了现实。好像是来信息了。我看了下,是早伊原。
『请来房间。一分钟之内。』
我无视掉。而且,我又不知道早伊原的房间在哪。她说回房间便上了二楼,可在二楼哪里我又不清楚。
我轻叹了口气,瞧了瞧四周,鲇川前辈和惠在沙发上呼噜酣睡。我关了电视,按熄了蓝光机。见两人睡得正香,我不好意思叫醒他们,便放着不管。可虽说是夏天,但这样难免会着凉。我便想着找些什么给他们盖上,这时记起了我和鲇川前辈的房间。那里预备了床上用品,毛毯还是有的吧。
我出了起居室,开始找寻房间。我们睡觉的房间事先就知道,但具体位置并不清楚。会长又已经入睡,只能靠自己了。我打算从起居室隔壁的房间开始找起,一进房间,就见到了两张铺好的被子,看来是找对了。
我只抱着毛毯回来。分别给鲇川前辈和惠盖上。稍作休息,我从口袋取出一直震个不停的手机,看了看。
『干嘛不来呀』『啊,没说房间在哪』『二楼最左边的房间』『别敲门直接进来』『一分钟以内』。
我一边关掉她的信息通知,一边想着该睡觉了。
「…………」
我又鬼使神差地看了眼手机,早伊原的信息又来了。
『请快来。』
「…………」
我叹了口气。为免吵醒他们,我悄悄地走出起居室,关上了门。蹑手蹑脚地爬上楼梯,如她所说,打开了最左边房间的门。
早伊原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睡衣的面料白色而朴素,还带睡帽。下身是同款面料的短裤,比起睡衣更像是居家服。自己就像闯入了早伊原的生活,浑身不自在。
早伊原的房间约莫十三平方米,床边是书桌、书架和小电视机,还有矮桌和凳子。比我想象中要杂乱,东西又多。感觉一不留神,架上的东西就会掉下来。
我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前辈,超过一分钟了。」
「我故乡的行星上还没过一分钟哩。别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于人。」
「入乡要随俗。」
「我不想成为随波逐流的俗人。」
「要理解别人,先得模仿别人的行为哟。」
打完招呼后,我坐到了凳子上。
「所以呢,这位怕得睡不着又闲得慌于是把我叫过来的早伊原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自认做过火而饱受良心谴责于是往日对我的急传一概不理今天却转性的春一前辈。来玩游戏吗?」
果然被她识穿了。我对试胆那事还过意不去。自觉这次确实过火了。那时的我,被自己正在品尝青春而冲昏了头脑。甚至还捉弄了会长。
「行啊。两个人来玩抽鬼牌吗。」
「这种催眠游戏免了。」
我循她视线看去,电视柜中最新款的游戏机一应俱全。
「你不是找我助眠的吗,玩抽鬼牌多好。」
「开好机了哟。」
早伊原无视掉我的话,递过来一副手柄。
「早伊原啊,没想到你还会打游戏。」
我和早伊原从未聊起过游戏。我被鲇川前辈半强迫地逼着玩,姑且算是熟练玩家。
早伊原滑下床,在我旁边放了个坐垫并坐了下来。她的后背靠在床边。
「人家也不常玩。不过难得送了这台游戏机,白搁着也可惜。」
「送的?」
最近的游戏主机大约值四万円。竟然有人白送,叫人羡慕。不愧是富裕之家。
「是父母送的礼物吗?」
「不。姐姐送的哟。」
「会长?」
出乎意料。早伊原咔嚓咔嚓地按着手柄,漫不经心道。
「姐姐本来就爱打游戏。不过有一天,她突然全部都给了我。旧主机上还写着她的名字呢。……之后只要有新机,她都会连游戏一起买给人家。」
「即便不是你的生日?」
早伊原颔首。
「有时和姐姐一起玩。……好了,开始了哟。」
早伊原要玩的,是赛车游戏。

「唔……」
奇怪,我刚才在干嘛。环视四周,终于想起自己在早伊原的房间。电视屏幕上是游戏的选角界面。看来我是睡着了。
忽然,感觉肩膀有点重。扭过脸去,只见早伊原头靠着我睡着了。
「早伊原,起来咯。」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可不管用。可不叫醒她又不行。无论如何都得让她睡到床上。
要不抱她到床上。如此想着,我挪了下身体。早伊原往这边倾倒,睡倒在地。
「啊……是、前辈吗……?」
早伊原道。睡迷糊的缘故,轻柔细语。
「早伊原,要睡就到床上睡。」
「八要。」
这后辈睡迷糊了还这么任性。
我只好先关了游戏机,收好手柄,熄了电视。和试胆时一样,抱起了早伊原。后腰一阵抽痛。蹲下再抱起来,不是一般的辛苦。抱起来后,早伊原伸手搂我的脖子,身子贴得更近。看她睡迷糊了还笑眯眯的样子,真怀疑她又在捉弄我。我脚跟不稳,直退了几步。即将倒地之际,后背撞在了书架,重重地哐啷一声。
「呜哇……」
书架上的摆物和书,零零散散地落下。事后才发现,早伊原的东西恰巧落进了我的口袋内。
等下再收拾,总之先把早伊原抱到了床上。
不过欠缺考虑,被子被压在了早伊原身下。我只好不停地往外抽,早伊原又略微醒了点。
「等等,在干嘛呀……」
「想给你盖被子。」
「哈啊……谢了。要走了吗……?」
「反正你又不怕了。好好一个人睡吧。」
我睡凳子上也无妨,可被人看见我走出她的房间就糟了。我还不想身败名裂。要趁现在尽快离开房间。
「不过……」
早伊原又开始睡过去。
「好啦。晚安。」
我抽出了被子,一边给她盖上一边道晚安。早伊原的嘴唇张合,好似也在说「晚安」,然后昏睡了过去。
早伊原这样子仿佛我的妹妹。若是她平日也如此平易近人就好了,可这样又感觉少了些什么。
我收拾了下书架落下的东西,悄悄地走出了房间。我也早点睡吧。此时,我看见隔壁房间的门稍微开着。莫非那是会长的房间?可能是困过头忘记了关门。想毕,我替她关上了门。接着下了楼梯,来到厨房。口很渴。我喝完水,传来了会长的尖叫。

*

会长被气息所惊醒,恐怕是因为我撞到了书架。门被拉回去,也是因为我,会长感觉门外有人,想必是因为我在门外的空气流动和响声。会长所说的,也并非全是错觉。
「早知就全盘托出好了。」
第二天,我和早伊原在摩斯汉堡碰头。早伊原硬要将她推荐的推理小说借给我。这天无须上学,可早伊原仍穿着学生服。
「我也明白你不想暴露自己怕鬼。」
当时我想和盘托出,可早伊原抢先盖过了我的话,还打眼色威胁我。
早伊原咽下口中的薯条,道。
「不都是前辈干的好事吗。前辈趁检查门窗的时候,开了原本关着的抽烟机,还谎称起居室的门一直开着,净在对大家扯谎。」
她说得没错。尽管被早伊原所阻拦,可若真有心,我仍会道明真相。我方才的抱怨,八成是在泄愤罢了。
我当时为何就隐瞒真相了呢。
想必是因为我对早伊原有愧疚之情,加上不想暴露自己去过她的房间。在此之上,还要想着如何破除会长的恐惧。
幸好一切都圆满解决了。
「没有伤到任何人的心。毋宁说,每个人都幸福收场。」
「老实说,会吃亏的只有早伊原吧。」
「前辈才是。当时想隐瞒自己去过人家的房间吧。」
「……嗯,算是。」
大概,换作以前的我,绝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犹豫。以前的我肯定会大方地承认。客观上看,那才是最佳选项。可是,选择最佳选项,未必会有最佳结果,这我很清楚。所谓正确,也只不过是正确。
良心告诉我,当时不该撒谎。
「可惜到最后,还是为了自己而撒了谎。这真不好。不撒谎才为妙。是该反省反省。」
早伊原吊起了嘴角。
「前辈那天撒的谎可不少。前辈浑身都是谎言哟。」
如此想来,我的确撒了不少谎。向早伊原的父母说违心话,隐瞒自己的早到,对虚构的鬼故事不置与否。
最根本的是,我和早伊原树里伪装恋人。
我所说的,仿佛就在否认这一切。
日后回想,那一刻,成为了我与早伊原树里断绝关系的契机。
「所以说,前辈喜欢照烧汉堡也是撒谎咯。」
「欸?」
早伊原含笑道,我回过了神。本该在我餐盘上的照烧汉堡,被她咬了一口。
「喂,我的午饭就只有这个了。」
「前辈在死撑着吃照烧汉堡。没关系哟,人家,可善解人意了。」
「撒这种谎对我有什么好处嘛。」
说着,我趁其不备,一把抢过了早伊原的芝士汉堡。
「等下!这不公平呀。」
「先犯规的人没资格提公平哟。」
我笑着咬了口芝士汉堡。

***

回想起了会长在家时的样子。她甚至连晚饭都不露面。如此勤奋学习。当时虽并不为意,但必定是个重要线索。
「会长的学习态度,果然很可疑。」
我在学生会室。一旁是上九一色。我叫她过来一起思考。
「是吗?暑假不正是学习的紧要关头吗。如此紧迫。学到晚饭不露面很正常吧。」
「……可是,会长在学生会时可不是这样哟?」
「也对也对。说得有理。」
上九一色歪起了脑袋。
「学生会成员到齐前,鲇川前辈可一直翻着英语单词本,而会长则是和我们聊天哟?会议结束后,也经常跟我和惠闲聊。鲇川前辈都马上去自习室了。一早来到学校,也只见会长懒散地待在学生会室里。」
总感觉,反差很大。在家学习到连晚饭都不吃,在学校则毫无学习的样子。这不是很奇怪吗。
「她是切换得好啦。你太多疑了。怪不得没女生喜欢。」
上九一色捉弄道。
「我又没想惹女生喜欢。」
「doubt。死鸭子嘴硬。」
上九一色很有男人缘。所以说话的口吻略带轻蔑。
「算了,这种事无所谓。」
我知道会长的大学志愿。是国立大学的金融专业。以会长现在的成绩,绰绰有余。周围人都在努力,会长的排名略有下滑,但偏差值没变。我查过排名表。以会长的实力,考上没难度。
所以说,会长辞职的原因并非成绩下滑。
着眼点不该是成绩。
在学校不见学习,在家却专心学习。这是重要线索。
「一般情况,不该是倒转过来的吗。学校里有自习室,还能借习题册。老师也在,随时都能提问。如此良好的学习环境,却不好好把握,反而憋在家里苦学。这不是很奇怪吗?」
「指不定她就喜欢这样。……不过,确实,多数学生都只会在学校学习。这算是会长的一大特点吧。」
抓到线索了。
千川烟花大会当日突然爽约,在家时的样子,还有,连妹妹都不理解的理由,如此想来——。
「有秘密。」
会长对我们隐瞒了些什么。不找出真相,就无法理解会长的心境。
而且,我对『会长的秘密』一词有了头绪。
「谢谢,上九一色。感觉有眉目了。」
「人家什么都没干哟。只是听了你的话,想说什么说什么罢了。能帮上忙就再好不过。……人家会继续想的。有发现了马上联络你。该是时候了。明天见,春。」
「嗯,一起回去吧。」
上九一色的家离学校很近。小学时,她住我们这一带,中学时搬了过来。尽管和电车方向相反,但离得近,送她一程也未尝不可。
「不了。人家还没要回家。」
「哦,这样啊?」
被拒绝了。真不想被她疏远啊,如此想着,她开了口。
「你不是有早伊原后辈了吗。这次找她最合适不过了。人家啊,对你来说,已经是没有利用价值的人了。甚至连她的过往都不能说。」
早伊原中学时的样子。我问过了,可上九一色说「这不能说」。问其理由,说是「有封口令」。
藤崎高中六月份,有一位老师辞职了。早伊原使了某些手段逼其辞退,那老师正是上九一色的社团顾问。他经常对其中一名成员性骚扰,令作为部长的上九一色苦不堪言。早伊原闻此逼退了老师。给上九一色卖了个人情。结果早伊原和上九一色定下约定。「不许将人家的过往告诉给春一前辈」。上九一色紧守承诺。
「别这样贬低自己啦。我又不是看上你的利用价值才和你交朋友的。」
「……春,居然会说出这种好话?」
见她一脸惊奇,我多少有些伤心。没想到她这样看待我。唉,被她看作是坏男人,这也怪不了她。毕竟我对上九一色干过那样的事。
「和你在一起没有其他理由啦。想和你在一起而已。」
「不对。」
「想和你在一起,所以就在一起了。」
「不对。」
「我喜欢你,所以才想在一起。但愿一辈子都不分开。」
「答对了。」
上九一色满足地双手抱胸,连连点头。随口胡诌让她满意,让我依旧不忿。这貌似是上九一色所说的,「教你如何正确哄女生」。
「人家也喜欢你,可是你需要早伊原后辈。她也需要你。两个互相需要的人,才应该在一起。」
我需要早伊原。早伊原也需要我。被如此命运绑定的两个人,应当在一起。她如此解释道。
「doubt。」
这并非她的真实想法。上九一色是对人际关系很冷淡的人。被我拆穿后,她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道。
「没错。的确,人家认为根本不存在互相需要的人。谁对谁都一样,不过是满足需求的一枚棋子。家人之外,再多的人也不过是埋坑凑数的。可是,刚才送给你的那句话,人家认为是最适宜的。」
这种违心话适宜才怪了。谎言,是不可能打动人心的。只是,我和上九一色的对话向来如此,我也明白彼此的价值观不同。我明白并包容她。因此,我只回了句「是吗」。
「……上九一色。封口令一事你无需介怀。我自己会想办法。」
「有头绪吗?」
我打开包,取出一本手掌大的笔记本。粉红色的封面,一本磨损严重的旧笔记本。
「这是什么。」
「早伊原树里小学时的日记本。」
上九一色抱头道。
「……你这家伙竟然。」
「你想歪了。我在她房里撞到书架,偶然掉进了口袋。        等我回到家才发觉。原要还她的,她却说『难得前辈有了线索,那随便看好了』。」
说的都是实话。我当时都被惊到了,既然本人如此说了,我也就毫无顾虑地看了。
「看来,早伊原后辈完全不把你放在眼里嘛。」
我笑了笑,应道「是呢」。
「总之别担心。会长一事也是,我来想办法。」
若真不行,再来求助上九一色。不过,恐怕会被拒绝。毕竟这违背了她的原则。
「明白。你真是个靠得住的男人,春。」
她转身刚要离开,我再次喊道。
「……喂。」
「这次怎么了?」
「会长的……不,没事了。」
反正会被她拒绝,我便把话吞了回去。上九一色,终究是上九一色。她所做的绝非一时儿戏。即便这次再怎么超乎寻常,她也绝不会对自己妥协。
「是吗。那再见。」
上九一色离开了学生会室。
首先,要找出会长的秘密。
知晓会长秘密的人,我认识。应该还在教室里。放学后,她们基本都在教室闲聊。我离开了学生会室,赶往教室。

求你一定要在,我一边祈祷一边拉开教室门,教室里的一群女生映入眼帘。我要找的人就在女生群的中心。那五、六位女生故意当我是空气,继续聊天。
我利坂智世。她用手指挑弄着卷发,裙子本就短,她还叉起了腿。浓浓的腮红,涂过唇膏的嘴唇透着光泽。自学园祭那天以来,她的妆就越发地浓。偶尔还被班主任提醒警告。
我径直走过去。见我站在面前,她停下了话,抬起了头。一群女生全盯着我。我心跳加速,话也说不出来。我深吸一口气,顿了顿,猛地开了口。
「智世,有话跟你说。能耽误点时间吗。」
「抱歉哟。人家刚好有事耶。」
她婉拒了我。可她的话里话外流露出拒人千里的意思,于是我继续道。
「要紧事,求你了。」
围在智世身边的一位女生,向惠打了个眼色。她和智世关系很好。因此,自学园祭那天我惹了智世起,我和惠在教室就没再敢说话。惠苦笑道。
「春君……稍微有点过了。」
我无视掉惠的话,继续求智世。
「求你了。就耽误一点时间。」
惠张口欲劝,马上被智世制止了。
「好吧。就一会儿哟。」
智世无奈地答应了。我带着她离开教室。此时,瞥见了惠一脸的不安。恰好隔壁教室空无一人,两人便走了进去。
「智世,请告诉我会长的秘密。」
我利坂智世曾经也是学生会的一员。尽管职历不长,可有一次意外,她似乎知道了会长的秘密。当时的我并不为意,直到如今,我才意识到可能是个重要的线索。
智世仿佛换了一张脸,冷语道。
「别再跟我说话了。」
说罢,她转身欲离开教室。
「求你了。」
我低下了头。智世背对着我,道。
「不知道我很讨厌你吗。」
「知道,可是现在容不得耽误。」
没时间了。明天放学前,必须做些什么。无论多么不择手段。
她叹息一声,走出了教室。
果然不行啊。问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也没有收到多大打击。这是我紫风祭时的自作自受。没有后悔。

回去吧,想着我走向玄关。只见鞋柜那边有个熟悉的身影。是鲇川前辈。他好像在等人,身体靠在鞋柜上。神色憔悴。
「鲇川前辈,怎么了?」
我搭话道,他转了过来。不同往日的冷静,他一脸疲惫的样子。
「啊,矢斗。」
鲇川前辈不情愿地说道。他的眼神躲闪着,形色可疑。
「发生什么了……?」
「那个,我啊。知道为什么会长会辞职了……」
我眉头一皱。气氛一下子紧张。
「一开始就知道了。可是,不敢去承认,臆想着可能是别的原因……我在逃避现实。……会长要辞职,全都怪我。」
「会长辞职要怪前辈……这到底,怎么回事?」
会长隐藏的秘密,难不成鲇川前辈知道了。会长和鲇川前辈关系不差。毋宁说,在学生会的同僚中算是亲密。鲇川前辈会害到会长辞职,简直无法想象。
鲇川前辈下定了决心,与我四目相对,道。
「我啊,有事瞒着你。」
「……是吗。」
说实话,我早有预感了。
鲇川前辈接下来要讲的,想必是学生会意见箱一事。那件事的真相,我早就知道。不过,和会长辞职应该并不相关。
「我啊,其实——」
鲇川前辈开始痛苦地讲述,我一边听一边回忆起来,学生会意见箱奇文事件——如此浮夸的名字正是早伊原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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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17 15:2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9-7-9 20:58 编辑

闲话 学生会的日常2

这是七月份,学园祭结束后的故事。学生会结束了会议,惠和鲇川前辈先回去了。我想留在学生会室打会儿游戏。和会长聊着锁好门窗,此时,篠丸前辈来了。
「这是最终的会计单。请过目。」
会长接过复印件,对篠丸前辈投去了敌对的眼神。
「别这样凶神恶煞嘛。虚报预算那事给你赔个不是。」
「并没有。只是恨自己没用,竟然没看出来。」
篠丸前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诶呀……为的就是不被看穿呀。」
会长微笑道。
「嘿,只要我家的春一君出场,什么都瞒不过哟。」
突然提到我的名字,我吃了一惊。篠丸前辈看向我,面露微笑。篠丸前辈和浅田交往之后,我也有了更多和她说话的机会。
「好啦好啦,就这样。记得我交了。」
说罢,篠丸前辈离开了。
只剩下我和会长两个人。会长一副冷静不下来的样子,嘴中念念有词,看着方才提交的文件。
「会长为什么要和篠丸前辈斗气。」
「才没斗气呢。只是篠丸老摆出一副清爽的笑容来骗我,放松马虎不得。」
「原来如此……」
我就不深究了吧。
「说起来,篠丸前辈和浅田交往之后,变得女人味了许多。头发都开始留长了。」
会长惊得瞪大了眼睛。
「嗯……不过,我的头发更长哟。」
「…………嗯对。会长更有女人味。」
我当即回了最佳答案。想必她也没这层意思。只是斗气的老毛病又犯了罢了。会长察觉到了我的言外之意,慌张地补道。
「不是,我才没斗气呀?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好啦,我懂。」
「你不懂!」
会长的脸逐渐染上红色。
「没关系的啦……」
「我承认是有一丁点斗气,不过只是互相切磋而已,绝对没有咬住不放的意思。」
我只能不住地颔首。
「……懂啦懂啦。那份会计单,一起来检查吧。」
「最好不过。绝对要挑出些错漏。」
「…………是呢。」
听到我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会长的脸又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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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9-7-13 18:45 编辑

第三章 恋爱求助反复投来的秘密

1

『我有心上人了。能帮帮我吗。』
在学生会意见箱中发现这封信,是暑假刚过没多久。
所谓的学生会意见箱,就是一个摆在学生专用玄关的手制纸箱。学生们在鞋柜换完鞋,走向教室时,意见箱必定会进入视野。意见箱旁贴着一张复印纸,上面印着:对学生会有意见或求助的话,可以匿名投稿。
设置意见箱的本意是聆听大家的意见,可来稿数寥寥无几。有事的大可直接去找学生会,有意见的可以向班干反映,再传到学生会。意见箱实际上形同虚设。
不过,形式上还是要有的,也不能贸贸然废除。于是,就需要一位检查意见箱的负责人。继鲇川前辈之后,管理意见箱的任务落到了我头上。规定上是一天检查一次,可实际上我一周只检查一次。有时忘了,就两周一次。
暑假刚过的第一天,我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意见箱。那时还是空无一件。可到了第二天,发现里面多了一封信,写着『我有心上人了。能帮帮我吗』。
我在学生会的会议上报告了此事,并将信摆到了台面。众人相继传阅。
出席会议的,只有会长、鲇川前辈、我和惠四个人。
正当众人双手抱胸、苦思冥想之际,惠发出了明亮的声音。
「怎么回事。看得人家心里一揪一揪的……」
她边说边夸张地按住胸口,表情苦涩。
会长作为代表开了口。
「诶哟,我也是。好想帮上一把啊。不过,这孩子为什么要投给意见箱呢……」
学生会的意见箱并不记名。因此,即便写了「能帮帮我吗」,我们也不知该帮谁。
「恶作剧罢了。别在这无聊事上浪费时间,倒不如讨论些更有意义的议题。」
会长当即反驳了鲇川前辈。
「说不定这人真的很苦恼呢。怎么能坐视不理。我们可是学生会呀。」
老实说,我也觉得是恶作剧。我也想赶紧转到下一个议题。可想一想,会长对这方面极为较真。她放心不下也不难想象。
「不过会长。这可是匿名投稿哟,找出投稿人如同大海捞针。即便我们做主动,稿件的内容也不好明说……实在太难了。」
贴告示是可以,但若真是恶作剧,则会恶化事态。因此,不做深究,知难而退才是明智之举。
「这次,真的是束手无策。」
鲇川前辈马上附和道「看吧,矢斗都这么说了」。会长苦恼道。
「可是,那个人说不定在等我们回应呀。」
可能吧,但十有八九是恶作剧。
可是,我就喜欢会长较真的一面。明知束手无策也要有所回应的会长,我很去想拉一把。因此我也不好催会长换议题。
双方各执己见。鲇川前辈说着「恶作剧啦。讨论下一个议题吧」,会长则是「可是,不过」地坚持不放。两人纠缠了足足五分钟。我一边听着,一边思考晚饭吃什么。
最终,会长动用了会长的特权,下了判决。
「由我和春一君去找出投稿人。」
「咦,我也要吗。」
不知不觉我被卷入了其中。不过,我姑且是意见箱的管理人,也责无旁贷。
「期间的日常工作就交给鲇川和惠,拜托了。」
鲇川前辈和惠是情侣关系。挑哪个都会拆散他们。顺理成章地,我和会长只好凑成一组。
就这样,我和会长开始找寻匿名的投稿者。

想找出匿名的投稿者,果然难度不亚于登天。
一开始,我们打算从字迹入手,可那人刻意模糊了字迹,连性别都无法判定,凭我们业余的笔迹鉴定能力,充其量就看出了「这是右撇子的字」,没有一丁点有用的线索。
下一步,也是我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在公告栏上贴告示。内容如下:「九月三号往意见箱投稿了的学生。关于投稿的内容有事商议,请来学生会室一趟」。然而,过了一个星期,那人仍未现身。不幸中的万幸,并没有出现恶作剧的投稿。意见箱内,一如既往地空无一件。
「嗯……,这下难办了。」
会长站在意见箱前,嘟囔道。
学生会最近,先是在学生会室集合,商讨完必要的议题,我和会长、鲇川前辈和惠两组分头行动。我和会长基本上出外头作业,鲇川前辈和惠则是留守学生会室完成日常工作。
然而,如此地分头行动,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毕竟能打的牌都打了。是时候收手了。
「会长,虽然很遗憾,但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
如果公开投稿的内容,或许能勾起学生们的兴趣,助我们找出那人,可这毫无意义。我们并非要谴责那人。此事只需学生会知道就够了。
「这样啊……」
会长遗憾地小声说道。见她这表情,让人心生想帮她的冲动,可我已经没别的法子了。
「接下来唯有等了。」
会长应道「是呢,没办法了呢」,为难地笑了笑。
我们两人正要回学生会室帮忙,鲇川前辈从走廊对面走了过来。
「怎么了?」
「没什么,过来看看这边的情况。」
我一边观察会长的脸色,一边答道。
「能出的招都出了,也没有任何眉目。接下来只有等了。」
「什么嘛。不用我出手嘛。」
鲇川前辈双手枕着后脑勺,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日常工作做完了?」
「每次顶多就十分钟。惠也差不多该做完了。」
有来找我们的闲工夫,倒不如去帮惠。我们三人回到了学生会室,只见惠趴在桌上睡着了。鲇川前辈叫道。
「惠,起来咯。要下班了。」
惠发出轻微的鼻息声。鲇川前辈叫了好几次,可她还是不醒。没办法呢,我摇了摇她的肩膀。她呻吟着「嗯唔……」,用手擦着眼皮,支起了上身。
「……欸?怎么了?欸?……人家,做什么了吗?」
众人见她的憨样都笑了。只有她怯生生地弯下眉头,不解地歪着脑袋。
意见箱一事就此落下帷幕,成为了日后的笑谈——才怪。
第二天,我到校后检查了一遍,空无一件。
午休时,我心血来潮地去瞧了瞧,这次有收获了。
『我有心上人了。能帮帮我吗。』
内容,和之前的一字不差。

2

在当日的学生会,我报告了此事。包括来稿的时间不在早上,而在午休。
「看吧,果然那人在等着我们伸出援手。」
会长两眼发光道,鲇川前辈则是否定道。
「这不更像是恶作剧么。」
我赞同鲇川前辈的意见。那人肯定留意到了第一封信没写名字。我们都贴出告示了。那人肯定会在意我们的反应,随时留意公告栏才对。如此一来第二封信更不该是匿名的,事与愿违。
意见箱本来就不记名。投稿这种个人私事,本身就叫人可疑。
「人家觉得那人是真的在求助呀。」
惠选择站在会长那边。于是,三个人的视线集中到我身上。我说出了实话。
「……我认为是恶作剧。」
「看吧,矢斗都这么说了哟?」
「哎呀,我说的话又不是确凿证据。」
「胡说什么哩。学生会里,脑筋最好的就属你了。」
惠立即驳道。
「不过,春君可一次都没拿过第一哟——?」
她抿着嘴笑,向我投来了嘲笑的眼神。求你别说了,戳到我痛处了。
学生会里成绩最优秀的是鲇川前辈。他经常独占鳌头。尤其理科强得过分,为了让他教我,我可没少被逼着去打游戏和看动漫。他总想拉我入坑。次之是惠。再次之是会长。会长只拿过一次第一名。
本以为鲇川前辈会替我说上几句,岂料他闭嘴了。这并不亚于被当面责怪,我心好痛。
「哎,好吧,都怪我不争气……」
「没有啦,春一君,别放在心上。历代的学生会成员都碰巧拿过第一罢了,又不是什么硬性要求。」
会长担心地看着我。这个人的安慰能力也太差劲了。难不成是在故意嘲讽,可她的表情如此认真。
「就是咯,春君。真的别在意哟?成绩垫底也没关系哟?在学生会能干就行咯。」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绝对是在报复我平时对她的态度冷淡。
「矢斗的事就翻篇吧。他也有厉害的地方啦。比如射击很准、对动漫的见解很尖锐。……可惜玩gal太差劲了。」
鲇川前辈好似在夸我。我并非gal玩得差。不过是故意选错选项,好回收所有的结局。……没骗你。
我郑重其事地咳了咳。
「总之,我们来讨论这究竟是不是恶作剧吧。」

学生会结束后,我一如既往地来到学生会准备室。开了门,只见早伊原看着书,眼尾都不扫我一眼。或许压根就没察觉到我。
我轻轻地关上门,上了锁。小心翼翼地拉过凳子,坐了下来。我也开始看书。两人各自看书,早已经习惯了。每天都能读上书,本就值得高兴。不经意间,我想起了小学的往事。那时候,每天一放学,我就泡在图书室。尽管有过不堪回首的事,可仍是我宝贵的回忆。
我盯着翻开的书页,陷入了小学的回忆中,早伊原突然搭话道。
「前辈,是不是有事瞒着人家?」
我把视线从书上移到了她。
「……嗯,所谓的修学旅行当地特产,其实是我在羽田机场买的。这都被你识穿了?」
「人家不是指这个。话说此话当真吗。」
我又想了想。
「我见过一只臭虫爬在你后背却没吭声。这都被你知道了?」
「不是指这个。那倒是吭声呀。」
「这样啊……,我浅埋了几条蛞蝓在盆栽里,偷乐着等你何时发现。这都被你发现了?」
「也不是指这个。竟然能这么没良心。快给人家除掉。」
早伊原叹了口气,装腔作势地模仿我的声音。
「和我一起共度青春吧。树里,我需要你。可以永远地陪着我吗。……怎么都好。让我当你的ATM机也无所谓。只要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前辈这样说过对吧。」
「总算弄清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了。」
实际上,我说过的只有第一句,「和我一起共度青春吧」。紫风祭当晚,我下定了决心做出选择。为此我需要早伊原的推理能力。「和我一起共度青春吧」,言外之意,就是和我一起解开谜题。我现在所面对的谜题,她并不知情,然而。
「前辈要等到何时才肯告诉人家,学生会意见箱奇文事件的经过呢。」
早伊原诡异地,露出了深深的邪笑。果然指这件事啊。
「一开始立下了约定对吧,有谜题要报告。」
「嗯,的确。先听我解释。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觉得那算不上谜题罢了。」
恶作剧。我是如此认为的。所以才没报告。这不过是学生会的工作。由始至终,我都信守诺言。
「『我有心上人了。能帮帮我吗』,同样内容还投了两次哟?这称得上谜题了。」
她已经知道投稿两次了。会议才刚刚结束。难不成是从会长那里打听的。
「凭什么咬定是谜题。恶作剧而已。」
「恶作剧没错。不过,从中感觉不到意图吗?」
意图。我明白她的意思。纠缠下去也是白费精力。我承认这是谜题了。
「这到底有何用意呢。哪怕是恶作剧也太过可疑了吧?已经写明了『能帮帮我吗』,为何不加上名字。」
这是矛盾点。若是污蔑诽谤尚可理解。可是,这次的做法未免过于含蓄了。真想找学生会麻烦的话,办法多的是。如此做法,实在可疑。感受那人另有所图。
「肯定是想搞什么鬼。」
「没错。人家也这样认为。」
早伊原愉悦地邪笑着,道。
「不如找出疑犯,去问个究竟吧。『为何要投稿这种内容』如何。」
我对谜题不感兴趣。那人是谁,有何居心,通通与我无关。只不过,会长在担心。一想到有人需要学生会伸出援手,她便心乱如麻。
因此,我决定解开这个谜题。

3

又过了三天,第三封信来了。内容分毫不差。凭此我大致锁定了目标。
那天放学后,趁惠还没去找智世,我在走廊搭了话。为免被智世她们撞见,得速战速决。
「惠,有件事想问你。」
她听见我的搭话,转过了头,满脸意外。
「怎么了?在学生会室外聊天真是久违了。」
「那个……,关于意见箱那事。」
「诶哟,还在调查呀。」
「姑且是吧。」
惠特意拖长声调,笑眯眯地窥探我的脸。
「是为了会长?」
我瞪了她一眼,继续道。
「那人,可能就在我们班。」
我们学校一节课上九十分钟。也就是,一天只上四节课。每次课间休息、午休和放学后,我都蹲守着意见箱。然而一无所获。
第三封信出现的时间不在午休,而是第三节下课后。
这意味着什么。意见箱设置在鞋柜附近。鞋柜在教学楼和特别楼之间的走廊。即是说,换教室时必经过走廊。
如果我的猜想没错,那人预先写好了信,等换教室时经过意见箱,趁机投入。
第三节课要换教室的,只有三个班。第二封信如果是同样手法,就能锁定那人在我们班。第二封信时,课间休息我没去检查,不敢妄下定夺。可是,可能性相当地高。
「喔,在班上啊。」
「是的。今天第三节课我们班去了物理室,当时有见到熟人投信吗?」
「没呀……」
「那么平时在一起今天却不在一起的,有吗?」
「嗯唔,没有耶。」
智世的朋友圈,在班上是最广的。想着那人可能就在其中,我便向惠打听了。看来是扑空了。那人不在她们里面。
「这样啊……帮上忙了,谢谢。」
那人的行动必定处处掣肘。放学后和午休时都不可能下手。毕竟走廊上那么多人。如此想来,换教室时那人必定是单人行动。因为不能被朋友撞见。倘若被问起信的内容,会非常的难堪。
那人在休息时没有独处,换教室时却相反。总感觉有些矛盾。要问为何,休息时独处的机会不是更多吗。换教室时一起行动才更自然吧。
下次我不会走漏眼了。就这样,我等着下一封来信。要真来了,我绝对要把那人揪出来。我抱着如此决心,结果,没有机会了。若问为何,自那之后,求助信戛然而止。
就这样,揪出疑犯无疾而终。

第一封信是在星期一或星期二。第二封信是在一周后的星期二,上午到午休之间。第三封信是在星期三,第三节课间。之后过了五天。我放弃了蹲点,去学生会准备室找早伊原。
第一封、第二封、第三封。三封信的投稿时间乱七八糟。杂乱无章,从中感觉不到意图。可能是,是我想多了,这只是单纯的恶作剧。
「才没这回事哟。」
听我说罢,早伊原嘲笑道。
「话说,前辈,蹲点这种事不像前辈的风格哟。」
「的确不像我风格。所以我在意见箱四周暗设了摄像机。」
「那不是一样么。前辈,小心将来被人家肆意使唤,终此一生哟。」
可怕的未来。
「再长的肉体劳动,也比不过一秒的脑力劳动。比如耗费时间培育的角色,只要一秒的充钱就会变强。」
「为什么,举的例子这么极端……」
「好啦好啦。」
早伊原竖起了食指。
「前辈太拘泥于一般看法了。疑犯确实存在。请多揣摩那人的心理。」
「唉。」
我何尝没揣摩过呢。
「人家已经知道疑犯是谁了。线索就隐藏在前辈的话中。尽管动机尚未明白。」
我大吃一惊。只听我的话就知道了?这谜题如此简单吗。
更加地,揣摩疑犯的心理。
我若是那人。
另有所图地投稿。所谓意图,就是想让别人有所行动。怀着什么目的投稿。
还投了三次。
换做是我。把握不好时机,便会留下蛛丝马迹。投稿的时间马虎不得。
「咦……?」
时间。时机。
我曾经以为那人放不开手脚。才迫不得已趁换教室时下手。
如果是专挑这时间的话。其中内有含义的话。
「…………原来如此。」

4

第二天放学后。学生会一如既往地开会,不消一个小时就结束了。会长对意见箱一事已经不再提起。我也没报告第三封信。让会长产生莫名的期待,我过意不去。
而且,这不是会长以为的,单纯的求助信。
『我有心上人了。能帮帮我吗。』
恐怕压根就没有求助的意思。
投稿的时机,时间,乍一看杂乱无章。仿佛没有任何规律,单纯只是偶然。可是,转变看法后,能看出个中规则。
「喂……」
会议一结束,我叫住了她。若不然她肯定溜了。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这样做。」
「…………」
她——惠,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疑犯只有惠了。
第一封信是试水。见会长要认真对待,她便站在会长那边。可是,迟迟找不出疑犯。正当我们要放弃之际,第二天又来了一封。这也太及时了。仿佛在叫我们不要放弃。我一筹莫展时又来了第三封。仿佛在把线索引向自己。
那人就在学生会,我早该察觉到了。
「……我不是想责怪你。」
惠和鲇川前辈在交往。然而,信上却提到了心上人,究竟怎么回事。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一时默不作声。她低垂着眼,全无往日开朗的形象,显得冷酷无情。她仰起脸,看着我。瞳色如此黑暗,仿佛在与人对峙。双眸似乎看透了一切,又死了心。她心中的黑暗能从中略窥一二。
「我只是想要个解释。不是非要知道真相。真不想说的话,我也不勉强。」
我当即道,恐怕我是害怕了。看见她的双眼,我畏惧不已。我刚要离开,惠开了口。
「只是,……太痛苦了。」
看来她愿意说出来。
「……心上人那段呢。」
「是真的哟。……察觉到了吧?人家和瑞人进展得不顺利。」
「……这倒是。」
的确,我好几次察觉到了不对劲。试胆的时候,鲇川前辈和惠分到了一组,他却出声反对,两个人的对话也合不上拍,叫醒惠的举动也很粗鲁,一切都很可疑。两人处理杂务时,鲇川前辈还会跑过来帮忙。
话虽如此,这种做法也太过分了。自己三心二意,还想兜着弯告诉当事人。道理我理解。但感情上无法接受。
「……瑞人能察觉的话,最好不过。当面摊牌太可怕了……」
「可怕,是吗。」
扯什么混账话。如此渣女的话亏能说出口。她的所作所为,是在践踏鲇川前辈的感情。
「你当自己哪位啊。这样做要脸吗。给我当面说清楚,再好好道歉……这才对。」
若不想再伤害自己。
「……你这样做,太过分了。」
我曾经为他们加油打气。两人相敬如宾,互相成长,本以为是如此一对情侣。本以为是理想的情侣。当看到真相后,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你啊,其实,根本就不喜欢鲇川前辈。想让他察觉、想让他主动提分手……都不过是自私自爱的表现。」
惠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我不会说出去。无论对谁,鲇川前辈也是,我都不会说。这事就当没发生。所以,你自己去解决吧。」
我曾经以为,鲇川前辈和惠是两情相愿,他是她心灵的慰藉。
她会从中体会到真情实感,我也为此安心。
可是,一切不过是我自作多情。
惠双唇紧闭,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有点情绪过激了。
「抱歉……」
我道了歉,离开了学生会室。

***

「我啊,其实——」
鲇川前辈痛苦地说道。听他这开头,想必已经知道惠的任性所为了。恐怕对此很绝望很痛苦吧。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打破了我的预想。
「——已经和她分手了。」
「欸……?」
分手了?
「什么时候,分的?」
「……暑假之前。」
意思是,合宿的时候已经分手了。
「可是,你们表现得很像情侣啊。」
虽然有小摩擦,但两人始终在一起。
「那都是伪装。」
我皱起了眉。本以为他们是纯粹的情侣。岂不是跟我和早伊原一样。
「难不成,意见箱那事也知道了?」
「事后我就察觉到了。」
我无法理解。
已经分了?那惠所说的是怎么回事。既然分手了,闹这一出又是为何。那不是惠害怕摊牌才闹出的事么。我还未看清真相。
惠有新的心上人了。意见箱一事之后,她才甩了鲇川前辈、分了手才对。
「甩人的是惠吗?」
「不是。……主动提分手的,是我啊。」
脑袋仿佛被当头一棒,我顿时哑口无言。
「……这样的话,求助信又是怎么回事。」
她喜欢上了别人,却没勇气提分手,才走投无路投了求助信,不是吗。
「那是,惠为了背负罪名才做的。」
我明白她为何撒谎了。理由依旧不解。
「……为什么要这样。」
「学生会本来是禁止恋爱的。学生会成员是少数精英,要维持学校的运转。人际关系要是混乱,就发挥不出作用。……然而,我喜欢上了惠。我便去求会长,让我去告白。她一口答应了。」
学生会明令禁止成员恋爱。一年前,会长却宣告作废。想必是为了这两人。
「没想到,居然分手了。这样子……我有何面目面对会长。我于是向惠提议,在会长任期内假扮情侣。」
残忍的提议。
「要维持学生会,只有这条路了。惠答应了我的提案。本以为能坚持下去。……可是,不行啊。假扮情侣真的受不了。」
不可能受得了。我和早伊原能如此稳定,是因为彼此之间没有感情。牵手也好,碰肩也好,没有一丝想法。如果真的动过心,就不可能假扮下去。
「我痛苦不堪。……真的,太没出息了。惠劝过好多次,将分手一事和盘托出。我却没有答应。无论如何,对会长说不出口。一想到会长答应时的笑脸,我就没有勇气。」
鲇川前辈差点要哭出来,他这样子我从未见过。想都没想过。
我曾经以为,他是个有男子气概、敢作敢当的人。
「所以惠才投了那信。假装自己见异思迁,才导致的分手。她把罪名揽上了身,好保全我的面子……我简直,太差劲了,真的……」
「……」
我说不出安慰的话。也说不出责怪的话。是我,一厢情愿地误解了他的为人。形象崩塌不是责备的理由。
他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人。有这样的一面。仅此而已。
「会长大概知道了这件事。眼看着我和惠在学生会里渐生隔阂……可是,准许告白的人是自己,会长自认责任难卸才选择辞职。都怪我。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鲇川前辈深深地低下了头。
「不对。会长不会因此辞职。辞职的话,就相当于责怪鲇川前辈。会长不会这么做的。」
鲇川前辈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地看着我。
「……是吗。你已经知道了吗。会长为何提出辞职。」
「七七八八吧。」
我撒了谎。会长提出辞职的原因之一,想必和此事分不开瓜葛。不过,理由绝非如此。不敢说我的理解是对的。我要更多的深思熟虑。
「最后问一句可以吗。……为什么,不喜欢惠了?」
这两人最终会分道扬镳,简直不可思议。
「……并非惠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我。」
「什么意思?」
「有一次,我们约好去玩,结果我迟到了一个小时。……以前顶多迟到十五分钟,一小时是第一次。我当时就感觉不妙,很是慌张。可是,她居然笑着说『人家一点都不在意哟』。然后和平常一样去玩。……总觉得,这让我莫名地恐惧……」
惠绝不会责怪他。无论内心想法如何,她都能掩盖得完美。
「惠会迎合我的兴趣,也会理解我,真的是个好女友。可是,等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对惠一无所知。她喜欢什么,憧憬什么,梦想什么,我都一概不知。」
「…………」
「这太吓人了。她的笑容,看起来全是伪装。」
所以,她没有一点过错。只是,作为女友实在好得过头了。
说罢,鲇川前辈痛苦地垂下了头。

和鲇川前辈告别后,我走出了玄关,立即给上九一色打了电话。没响几下她就接了。
『咋了?今天你也太迷恋人家了吧。』
「一起回去吧。有话要说。」
我知道她还没回去。
『刚才说过了,不要一起回去。』
「出状况了,求你了。」
『……好吧,要是被早伊原后辈寻仇了,人家就说被你勾引的。』
无所谓,我应道。

等了一会儿,她出现在了玄关。我和她一起出了学校。我把方才的经过,大概地讲给了上九一色。她诡异地闭着嘴,听着我说话。我讲完了,直接问道。
「……惠是不喜欢鲇川前辈吗。」
「喔。为何这么想。」
上九一色兴味索然地问道。
鲇川前辈说的没错。「看起来全是伪装」。是的。惠确实在伪装。
「毕竟,在喜欢的人面前,惠从未坦露过自己。恐怕连一句真心话都没说过。」
「这跟不喜欢有何关系?」
「……?」
她问的问题,我无法理解。
「对喜欢的人,肯定会主动坦露自己吧。想让对方多了解自己,多理解自己,有何不对吗。如果是真心喜欢,再怎么害怕,也会将真实的一面剖露出来吧。」
伪装自己,证明不信任对方。证明对方在心中无足轻重。证明不想亲近对方。
「……确实,春说的姑且有理。可是,人家并不这么认为。」
上九一色摆弄着手机。漫不经心地对我道。
「正因为喜欢,才要伪装。」
「…………」
「惠想必是真心喜欢鲇川前辈。因此,才会去研究男性的心理,去研究鲇川前辈,杀死自己,彻底变成他喜欢的女人。全身心投入。你觉得她为何能咬着牙坚持?正因为喜欢啊。」
「……怎么可能。」
我能理解她的道理。可是,我从未有过如此想法,这要是真的就太恐怖了,我本能地排斥这解释。
上九一色笑了起来。笑意仿佛从胸腔涌到了喉咙,窸窸窣窣的笑声。
「何谓真实。春君,你认为互相展露,互相承认,互相理解才算真实吗?」
「没错。」
她抑制不住笑意,高声狂笑。她的样子,叫人不寒而栗。「诶呀,抱歉」,她止住了笑意,道。
「那你穿便装去面试吧。这才是真实的自己对吧。祝你遇上能互相理解的好公司,有份好工作呢。」
「……」
「人为什么要穿漂亮衣服?伪装呀。」
我目瞪口呆,她说着「没什么,道理很简单」,拍了拍我的肩膀。
「为了得到一样东西,不惜抛弃一切,甚至伪装。如此热诚。你能说是虚假吗?」
感觉身体内,开始颤动。
「……闭嘴,骗子。」
我口吐恶言,上九一色小小地叹了口气。
「口口声声叫人家骗子,那你呢,一次撒谎都没有吗?」
为了交往,为了尊严,为了生存。
「真的、一次都、没有吗?」
鼻尖上渗出了汗,喉咙异常干渴。我无法直视她的眼睛。我痛恨她的谎言。可是,我没有责备她的资格和决心。我闭上了嘴。无话可说。
「所谓正直,不过是为了摆脱罪恶感。对方倘若真的重要,就必须有撒谎的勇气。崎岖路的前方,才是真实。……谎言,是真实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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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17 15:2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9-7-13 16:39 编辑

闲话 学生会的日常3

六月的某一天。学生会的会议结束,我去找早伊原。途中,我忽然想起借了会长的CD没还,于是返回了学生会室。
刚要开门的瞬间,从中传来了声音。
「——诶呀,没想到会长这么少女心呢。」
是惠的声音。会长回了话。里面只有她们两人。我不知为何停下了手。
「不是少女心。区区点心,谁都会做啦。」
她们似乎在聊做点心。会长不擅长少女气息的话题,我也避而不谈。会长会做点心,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我不禁竖起了耳朵。
「人家也就情人节时才做哟。」
「是吗?」
「平常都做点心,到了情人节更会大显身手咯。」
「才没有啦。」
「下次的情人节,会长要给谁送巧克力呀?」
「给帮过我的人。」
「春一君也是吗?」
我差点喷出了声。别单提我啊。惠老想撮合我和会长。
「毕竟帮过我嘛。平日,经常帮我驱蛞蝓。」
「哈,春君是挺喜欢蛞蝓的。」
才不是喜欢。
「是吗?说起来,每次驱蛞蝓时,他总会出现……」
我见不得会长为难才去帮的。
「因为春君喜欢会长呀——」
「不、不是这样的啦……」
「干嘛害羞呀。会长,最近和春进展如何呀?」
「这个嘛——」
我回过了神。虽然想听下去,但这不好。CD还是下次再还吧。我慌忙转身,不料脚下一踉跄,撞开了门。
之后好一阵子,会长没跟我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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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17 15:2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20-2-7 20:48 编辑

第四章 我小学时代的秘密

1

我旷了第三节课,以专心思考。悄悄地拉开了保健室的门。其中一张床上已经有人了。想必是不舒服。保健室的老师估计在职员室,不见踪影。我在门口旁的桌上取了一张单。填上自己要休息,走到了隔壁床。
「哈啊……」
我本打算今天放学后,去揭穿会长的谎言。我对自己的推理十拿九稳,还打算找早伊原验证。然后说服会长,让学生会重回轨道。为求成功不遗余力。然而,听完上九一色的话,成功的希望一下子不见了。
我的说词,是基于撒谎人会后悔这个前提。抓住这个心理,逼她吐出真相。
『谎言,是真实的证明。』
上九一色的话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自认撒谎,并慷慨接受。我们常为撒谎找借口,迫不得已啦,没有办法啦,她却为了自己而撒谎与伪装。
会长倘若也如此,我的说词便沦为废话。要不赌一把?不,赌注太危险了。我若没猜错,她极有可能也是如此之人
哎,抱着如此信念的人,我没有说服的自信。
忽然,隔壁床传来了布料摩擦的声音。那人下了床,半刻,拉开了围着床的帘布。想必是要回教室,如此想着,那人在这边的帘缝中探出了脑袋。
「啊,好呀。」
「……在干嘛。还上着课呢。」
「春一前辈才是。」
出现的是早伊原树里。她很是喜欢,就这样探着脑袋说话。活像个头颅。
「之后浅田会借我笔记本。所以呢,有啥事。」
「那位浅田前辈发来短信了哟。说有个人脸色难看地去了保健室,叫人家去看看。」
「……这样啊。」
又劳烦浅田担心了。他和篠丸前辈交往之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少了。他依旧爱管闲事。……之后得好好道谢才行。
「还在这里睡懒觉?姐姐今天要辞职了哟?」
「嗯嗯……」
早伊原穿过帘布,坐到了床边。
早伊原树里。是我的伪装恋人。
我下过决心,要遵循内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的内心,却排斥谎言与伪装。这些不过是水月镜花,没有一丝真实。
——然而。
为求所爱不惜伪装。如此热诚,难道不算真实吗。我不由地怀疑。惠是真的喜欢鲇川前辈,这份爱如此深重,以至于伪装自己。如此直白、如此断然……
……不对。
这种歪门邪说,岂有承认的理。倘若当真,人与人的关系将是何等痛苦。这种歪理,我打心底里希望是错的。
然而,「希望是错的」这六个字,我却断然说不出来。
我身上浸满了谎言。为了脱身我说过无数谎。面对早伊原的父母,我伪装成了男友。身为闹鬼事件的主犯,却欺骗了大家。对鲇川前辈说了谎:「会长辞职和前辈没关系」。我厌恶谎言,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劣迹斑斑的我,「说谎是不对的」、「不过是水月镜花」说出这些话,又有何说服力呢。
「不想让会长辞职。我不会放弃。」
「嗯唔,这样啊。」
可是,该如何是好。谎言是好是坏,我也没有定数。两边都看似真实。
然而,我所相信的真实,只有一个。
为了它,我不愿再对自己说谎。

***

那是小学三年级的事了。班上,有位叫上九一色的少女。
「那家伙,有点古怪对吧。」
大伙都这样评价她。
她一副穷酸相,略胖,长发干枯。在教室书不离手,总看些昆虫图鉴之类的怪书。
她不和男生女生玩,没有一个朋友,放学后经常去图书室或者儿童中心。在那也是读书。她是图书委员。
我的话,休息时基本和班上的男生玩躲避球。班上正流行躲避球。
「矢斗,你玩躲避球太强了吧?」
某日,隔壁班的荒木君向我搭话。他是出名的足球好手。每个社团都有位置,为人出类拔萃。
被如此优秀的人搭话,我单纯感到开心。
「我很会躲球。」
「这样呀!下次一起玩吧!」
「嗯,好呀。」
交到新朋友了,真开心。我最喜欢和大伙一起玩耍了。

即便如此,我也有自己的秘密时光。那就是放学后。
一放学,我悄悄地来到图书室。
偶尔来图书室倒没问题,每次都去的话,则会引人非议。所以这是一个秘密。
指尖划着书架,我在找书。
「有了。」
我抽出了《向达伦大冒险》。是讲述主人公变成半吸血鬼的故事。
我本不爱读书。为何要去图书室呢。
我掀开封面,第一页夹着笔记本的撕纸。
『这书真的太棒了。推荐。』
上面用潦草的字写着。
最后一页夹着读书心得。为了读上心得,我读了起来。

2

「前辈,闭着嘴不说话吗?难得人家在场。」
「好好好。」
早伊原闹别扭似地,扑通扑通地隔着被单锤我的腰。都怪她,害得我思考不了会长的事。她嘴皮子不停。
「不用验证推理了吗?」
「待会吧。」
「可以进被窝吗?」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被撞见就完蛋了,别别别。」
我话没说完,她一咕噜地钻了进来。对话为何如此南辕北辙。她一个人就能把话说完。
「滚出去。」
我轻踢了一下,她踢了回来。
「好挤,前辈往里靠靠。」
「那你去隔壁床啊。」
「人家有肌肤饥渴症啦。前辈是傻子吗?」
「傻的原来是我啊……」
「不用害羞了。那么在意人家,前辈真够可爱的。」
她挤出甜腻的声音,当我傻瓜一般捉弄道。没办法,我只好背过身去,她紧贴了过来。最近,早伊原的肌肤接触实在过度了。老想和我牵手,时不时扑向我怀里。
其实,只要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就没有所谓。毕竟,我对她没有一丁点儿想法。同样地,她对我也没有想法。我们的关系,是伪装的恋人。
自早伊原入学至今,我们一直持续着伪装的关系。
最近不时会想。
假如我们不是伪装恋人的关系,那会是怎样的呢。
成为普通朋友?想必不可能。她的为人处世,正是我避而远之的类型。她也会警惕,不会贸贸然来接触我。即便同一间学校,我们绝不会有任何相交。
这才是原本应有的样子。褪去谎言与伪装后,我们最真实的关系。
我最近厌恶早伊原的肢体接触,正因为充斥着谎言。明明是伪装的恋人关系,演得却像真正情侣一般,让我难以忍受。这太扭曲了。
我极其憎恨谎言。因此感到了不对劲与厌恶感。
「我说啊,早伊原。」
「怎么了,春一前辈。」
早伊原慵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如果她知道我在考虑什么,想必会大吃一惊。
其实早该走这一步了。我渴求的是青春。与大家一起欢笑、较劲、时而吵架——我想要的,恐怕是没有伪装的真情交流。
所以说,伪装的关系,正是离我所要的最遥远的东西。
我要遵循自己的内心。包括早伊原在内,没有事物能桎梏我的感情。

***

「春,你躲球真厉害呢!」
某次休息时间,荒木班和我们班比试了躲避球。比赛最后剩我和荒木君单挑,艰难获胜。
得到荒木君的赞赏,我高兴坏了。希望今后更加熟络。从此之后,我每天都玩躲避球。和荒木君成了好朋友,朋友更多了。每天很快乐,回到家还惦记明天的学校。

『如何?用吸尘机吸走蜘蛛这种奇思妙想,人家确实喜欢。尽管看着傻气,不过作者是故事的主人公,莫名有股真实感,连吸血鬼都感觉有可能了。』
读到了心得。我抽出撕纸,写上了自己的感想。
『蜘蛛那部分虽然看不懂,但向达伦好强太帅了!』
写上感想的撕纸,还书后就消失不见。
不过,这并非被图书室的老师收走了。因为心得上,偶尔会提到我的感想。自己的感想有被认真看待。我高兴坏了。

3

如鲠在喉。若真说出口,就没有回头路了。即便如此,没有任何犹豫的理由。这是为了双方。不想再无谓地挣扎下去。
我下了床,站在床边,对不明所以的早伊原道。
「能和我,分手吗。」
「……」
叹息?威胁?发怒?鄙视?然而,她的回答始料未及。
「终于到这一步了吗。」
早伊原松了口气似地笑道。我理解不了她的表情。当初要求伪装恋人的是她。莫非,她厌倦这关系了吗。
「可以哟。接受前辈的要求。」
就这样,我身上迄今的伪装得以解脱。这就好。再无烦恼了。
「从今开始,人家和前辈,只是单纯的前后辈。」
「……太好了。」
这才是我和早伊原,真正该有的关系。
持续半年的伪装恋人关系,轻描淡写地宣告了完结。早知如此,悔不该拖到现在。
然而,我不由小小地怀疑。
谜题、我的「体质」,她都无所谓了吗。难道她找到替代品了。抑或说,找到心上人了吗。倘若如此,我真替她高兴。
「前辈,已经下定决心了?」
她问的,想必是会长的事。我们解除了假情侣的关系,互相帮助的关系仍在。本以为早伊原会一气之下与我断绝关系,看来多虑了。
「嗯,下定决心了。我想帮会长。可是,帮不了。」
我找不出答案。虚假中没有真实。多么希望这是对的。因此我才和早伊原分手,用行动来证明。然而,上九一色说的话我却无法辩驳。
喜欢才伪装。渴望才说谎。如此真情实感,才生出如此行动。
早伊原叹了口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
「……谎言是真实的证明,这句话能理解吗?」
早伊原从被子露出了脸,朝向我。然后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道。
「这句话是谁说的呀。」
「上九一色。」
「喔,那个人啊。」
居然用那个人来称呼前辈。
「喂,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呀……」
「没什么。差不多该决出胜负了。『不许讲人家的过去』、『不许与春一前辈有过分的接触』、『不许向人家的私有物出手』定下三条约誓的人家,已经胜券在握了。」
站在早伊原的角度,不希望看到身为男友的我和别的女生走得太近。尽管这已经是过去式了。
上九一色只说了第一条约定。想来也没有坦白的必要。
「到底为什么会有那句话。」
「噢,那是——」
我把鲇川前辈的事、和上九一色的对话向早伊原全盘托出。
「春一前辈做得真够绝。」
「我才没有。」
早伊原在床上支起了上半身。
「……伪装才是真实、是吗。连前辈都差点信以为真。」
她嘲笑道。
「前辈认为,世界上存在无伤大雅的谎言吗?」
「……难道没吗。」
比如合宿上的鬼故事,平常和早伊原的打闹。只要不含恶意,就算无伤大雅。
「才没有呢。」
早伊原斩钉截铁地否定道。
「虚假就是虚假,谎言就是谎言。如此牵强附会,自以为撒谎无伤大雅、伪装才是真实,不过是不敢直面自己的弱者罢了。」
弱者。
「谎言与伪装都是罪恶,只会伤害别人。没有一丁点儿价值,恶劣、肮脏、该被唾弃的玩意儿。」
「……可是,你也说过谎啊。」
说罢,她微微一笑。
「说过了吧?人家就是垃圾。」
我们则是没有自觉的超级垃圾。她之前的确说过。
「那……谎言与伪装都是罪恶的话,惠的感情如何解释呢。她拼了命地迎合,不惜伪装。甚至背上了始乱终弃的罪名,这些谎言都源于她的善意啊。」
「这些无关紧要。撒谎就是不对。」
如此一口否定,真的好吗?
「别睁眼说瞎话啊。她之所以撒谎,是为了得到爱啊。如此拼命。这份感情,你岂能否认。」
我的人生是靠谎言走过来的。
我讨厌撒谎。与此同时,我也明白撒谎的必要性。所以无可奈何。在早伊原眼中,这都不过是软弱的借口,我也不过是弱者。
为了得求所愿,我一直都在伪装。
高中面试时,我撒了谎。入学动机,只是偏差值罢了。然而,我却对学校的活动夸夸其谈。小学时,我向父母撒了谎。有想要的东西,也知道父母不会买。我于是谎称学校要用。
我得到的东西,全部建立在谎言之上。
今后也不例外。察言观色,见风使舵,伪装成自己被需要的样子。
如此地,将各种想要的弄到手。
「请问前辈,靠撒谎得到的东西,有何意义吗?」
「意义……?」
「耍这种手段,终究,也得不到真实。不过是一场幻梦。」
「按你的说法……几乎一切都没意义了。」
早伊原静静地,看着我微笑。
这才是她的言外之意。
几乎一切都没意义。所谓真实,本就注定不可多得。她想说的,是不能亵渎真实。
「……是呢。」
早伊原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就这样,温柔地看着我。
「前辈认为最吸引人的是什么?」
「……这个嘛。」
这有很多。爱、名誉,甚至金钱或权力。
「只能选一个哟。」
「一个……?那就爱吧。」
早伊原摇了摇头。
「人的天性真是不可思议。无论如何,都会被其所吸引。若不如所愿,有的人甚至会暴跳如雷。」
早伊原笑道「猜到了吧?」
「一直以来,人家和前辈在追寻的东西。它是世界上最不菲的宝物,人家对此深信不疑。」
我和她一直在追寻的东西。
「……真相是吗。」
听了我的话,早伊原的笑容更深几分。
「没错。人无论如何都会被真相所吸引。说谎与伪装可以令人幸福,但是,人终究会渴求真相。没有真相的人生,必会是极度的痛苦。
对此我深有同感。
「前辈也是,被真相所俘虏的一人哟。」
早伊原树里。对她这个人,我感觉又靠近了一步。
「真相、是吗。」
我有过吗。不清楚。我所渴求的「青春」,寻根究底,可能也是渴求真相。我并非想和伙伴们嬉闹、想交到女友。只是由此而生的,对未知的渴求罢了。
「……你说得对,的确痛苦。在没有真相的日子里。」
感觉开辟了一条新路。自己该去的路也定了。
「早伊原,等会有空吗?」
「要上课哟。可是比起上课,有更重要的事。」
「我也是。……能稍微,听一下吗。」
我全部的推理。
不做后悔之事。遵循本心。我选择这条路,皆因路的前方是真相。

***

这是第五次和荒木君玩躲避球。
「好嘞——!」
我们班已经赢得不费力。荒木君投的球尽管很快,可惜起手幅度太大,轻轻松松就能躲过。
我们班镇臂高呼。
荒木君的声音让我们平静了下来。
「我说,换人行吗?」
「嗯,可以呀。」
每次都一样的队伍确实腻了。换人能和更多人玩,何乐不为。
「那,怎么选人呢。」
有人提议「猜拳」。有人反对道「这实力不均衡」。有人提议「挑人」。有人赞同道「这就公平了」。
我不清楚何谓「挑人」,荒木君耐心地教了我。我和他猜拳,赢的一方挑一人,如此循环。
靠着「挑人」,我们分好了队。
又比了一场,我们队赢了。比赛最后还是我和他的单挑。荒木君道。
「再换一次吧。」
虽然很麻烦,但毕竟是荒木君的提议,我只好同意。换完人再比试,最后仍是我和他的单挑。荒木君扔的球没击中我,他不甘心道。
「你的晃身,太耍赖了吧?」
他如此说道。荒木君出手前一刹那,我一个虚晃,躲过了他的球。
「可是,你也有晃身啊。」
我如此说道,荒木班上的人搭腔道。
「荒木君的身材更高大,更难晃身啊。」
那又怎样。我不理解。气氛急转直下。我为难地看向荒木君,他狠狠地砸了嘴。
可怕。方才明明还其乐融融,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和大家一起愉快地玩耍。于是,我开了口。
「……知道了,我不晃身了。」
在这种条件下,比赛重新开始。我没有晃身,只靠瞬间的反应勉强躲过了球。荒木君第五次扔球时,他又砸了嘴。
为什么呀。明明玩得这么开心。我究竟犯了什么错。
可是,大概。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我故意撞上了球。然后,夸张地倒地,叫道。
「哇啊!荒木君,好厉害呀。」

放学后,我来到图书室,看见了上九一色。她最近好像被欺凌了。她坐在柜台,捧着一本甲虫图鉴。我也喜欢甲虫,于是凑了上去。图鉴上印着金甲虫。
「什么呀。甲虫竟然有金色的。」
说罢,上九一色开了口。
「这种甲虫只在白天活动,所以和树干同色哟。」
「诶哟,这样啊。」
上九一色博学多才。我有不懂的问题,她总会教我。尽管大伙讨厌她,我却很尊敬她。教室里我们不讲话,图书室里没人,便无所顾忌。我想和上九一色更加熟络。

4

自此之后的休息时间,荒木君的队伍每次都会赢。我假装惜败,炒热气氛。荒木君很快乐。只要能取悦大家,我便开心了。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放学后,我会去图书室。在这里总算能喘口气。环境清静,让人抛开一切杂念。我最近特别喜欢图书室。
「啊,上九一色同学。」
那天,上九一色同学在读着一本厚重的小说。比《向达伦大冒险》还厚。拿着都觉得费劲。我瞧了瞧,尽是些高深的汉字,看不懂。封面也很吓人,对我而言为时过早了。
上九一色同学抬起了头,盯着我。
「怎么了?」
我问道,她回道。
「从图书室能看到操场哟。」
「这样啊。」
「在玩躲避球对吧。」
「嗯。」
我突然有点后悔。不知为何,不想被她见到我玩躲避球的样子。
「那个,春。」
「怎么了?」
就这样,她问了我。仿佛在试探我,眼神清澈,简单地一句。
「开心吗?」
「…………」
「躲避球,玩得开心吗?」
「……开心啊。」
「真的吗?」
不知为何。当时我的眼泪差点抑制不住。
「都说了开心啊!」
我咆哮道,离开了图书室。

回家路上,我碰巧遇上了荒木君。荒木君还有,水卜君和海老泽君。他们爽快地接纳了我,一起回去。
「怎么了,春。没精打采的。」
荒木君担心道。
「是吗?我没事哟。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聊喜欢谁。」
水卜君答道。这种话题,我暂时理解不了。我喜欢大家。
「所以呢,海老泽喜欢谁呀。」
荒木君用手肘戳了戳海老泽君。海老泽有点内向,很少表达自己的观点。
「才没有。」
听他这么说,水卜君道。
「骗人——。懂了,藏着不说,怕不是上九一色吧。」
水卜君捧腹大笑。我不明白有什么好笑。
「别胡说,才不是她。」
海老泽否认道。听他这么说,荒木君兴奋地开了口。
「也对啦,不可能的。她老看些奇怪的书,一声不吭的,还是个丑八怪!」
水卜君连连笑道「对对对」,海老泽君一脸厌恶地道「谁都可以除了她」。
见此情形,我悲从心来。为何,就不能成为好朋友呢。他们三个,都没和她说过话。连一句话都没说,又如何明白上九一色同学的厉害之处呢。今天向她发脾气了,明天一定要好好道歉。我不该乱发脾气。
「对吧,春也这么想的吧?」
「诶?」
荒木君问我。
「上九一色啊。那人很糟糕对吧。」
「……啊,哈哈。」
我暧昧地笑了笑。
「喂喂,别想蒙混过去。咦?难不成,春喜欢她?」
水卜君帮腔道。
「放过他吧,怎么可能嘛。」
「也对,要是真的话,连挚友都做不成了。」
最近,荒木君称呼我为挚友。
「说回来,上九一色果然,是个超级丑八怪对吧。」
不知为何荒木君又把话题抛给了我。
「这个……」
说人坏话不太好吧。我很想这么说。却莫名地说不出口。我想起了他咂嘴的样子。
「是吧?你也觉得吧?」
荒木君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被我躲过球时如出一辙的表情。
我尊敬上九一色同学。想必,她将来会成为了不起的人。多么希望到时候,她还愿意继续教我。
「喂,春。那人,是丑八怪对吧。」
荒木君的眼里没有笑意。水卜君也没帮腔。
于是,我。
「……嗯。」
点头道。唯有如此。一刹那,我感觉失去了极重要的东西。胸口仿佛被挖了个大洞,无论如何再也填不上了。
之后,我回到了家,嚎啕大哭。
这恐怕是,我第一次丢掉了真实。
姐姐见我这样,温柔地微笑道。
「说出来舒服点。」
恭敬不如从命,我向姐姐吐露了一切。
我只想和大家成为好朋友。仅此而已,却做不到。本以为很简单。本以为大家想的都一样。若真如此,实现愿望简直不费吹灰之力。然而,事实上,难于登天。
上九一色同学很重要。荒木君很重要。莫非,重要的人太多也是过错?
姐姐听完我的话,叹了句「是吗」,抓过我的手,掰开手掌。
「春。有如此多重要的人是件好事。不过,想珍重这一切,要的是力量。哪怕别人视之弊帚,只要春认为重要便足矣。拿出自信来。你是个好孩子哟。」
被姐姐摸着脑袋的我,没有力量。于是,我再没踏入过图书室。

***

放学后。我在教室叫住了惠。智世她们还在场,几个人投来了惊诧的目光,没办法。
「有事吗?春。」
「有话要说。跟我来。」
再不快点,会长要辞职了。
我带着她,来到了学生会室。上好锁。鲇川前辈还没来。
「那个……能告诉我,会长的秘密吗?」
我刚进学生会那会儿,在学生会室留宿。当时我被会长慌张的声音吵醒了。
惠和智世关系很好。况且她和学生会有瓜葛。知道秘密也不足为奇。
「知道的吧?」
见我一脸严肃,她认真答道。
「……知道啊。不过,不能说。和小智世约好了要保守秘密。况且,爆出别人的秘密终究不好。」
我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惠就是这样。开朗、感情丰富、单纯。
可是,不能就此放弃。为了和会长摊牌,这秘密非知不可。
「求你了。为了阻止会长,这秘密非知不可。」
惠满脸愁苦,苦思了半晌,终究摇了摇头。
「不行呀,不能说……」
果然如此。
是她自己所为,为了保住自己的心智。
可是,不能如此下去。我鼓起勇气叫了惠。因为我决定要越过惠与之对话。为了会长,为了我,这必不可少。一直以来我都模棱两可,对其避而不谈。可是,终究是要面对的。
对惠而言,这没必要。
为了平复心情,我深呼吸。
「……抱歉。」
我深深地低下了头。她有话想说,却欲言又止。
「没奢求你的原谅,真的,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呀……?」
惠一脸疑惑。
「都是我的错。你没错。」
没有一开始就必要的伪装。我和荒木打交道时的伪装,纯属迫不得已。那是为了生存。
每个人,谁不想自己活得率直。倘若如此便好了。然而,每个人性格各异,注定有人不会被认同。既然不被认同,那伪装自己,争取认同好了。
「我喜欢真正的你。无需演下去了。率直就够了。」
「…………」
「没必要伪装了。」
「…………在、说什么呀。」
惠的声线没了平时的感情。
「所以说,已经够了。上九一色。」
我靠近她,解开了她的发束。她一脸茫然,全无反抗。头发倾泻下来。是熟悉的上九一色。
上九一色惠。
她在各个场合,扮演着最适合的角色。为了生存。在学生会,她为鲇川前辈创造的角色,便是惠。在不同的场合她会改不同的发型,即便不这样,也难以察觉是同一个人。她扮演角色时,整个人的气场会骤然一变。上九一色和惠,两种气场截然相反,甚至可以称之为不同的人格。
为了在教室有容身之处。她不惜伪装。这种感情,这种做法,我难以否决。
「确实,伪装自己有时是逼不得已。然而,单单如此不行。真正重要的东西,靠演戏是得不来的。」
她既非上九一色也非惠,面无表情地冷淡道。
「究竟,想说人家些什么。人家不过是想平凡地度日。为此,要给自己创造容身之处。只好投其所好地去演戏。」
「你真正的样子,说不定更受欢迎哟。」
上九一色激动道。
「怎么可能!没人接受的!春不早就知道了吗……!」
她双手遮脸。恐怕在哭。
她并非一时儿戏才做这种事。经历了多少挣扎。无法轻易地否定她。我已经做好了决心。
一切都是她主动选择的。若被一口否决,实在残忍。人各有志,放任不管也无妨。可是,我不想这样做。或许这并非正确的做法。我的话不是拯救,反倒是逼胁。
即便如此,我想把自己的想法,明明白白地告诉她。毕竟,我很珍重上九一色惠。
「那是我的错。我尊敬你。一直想和你成为好朋友。」
「……其他人呢?谁还接受得了人家?」
除我之外,没有人和她熟络。
「那时候,大家只是小学生。眼光很短浅。你不过是,有点太成熟了。所以,今时不同往日。」
「骗人。」
上九一色怒目瞪着我。
「那演下去好了。在别人面前。不过,在珍惜的人面前,还是算了吧。比如鲇川前辈。」
「为什么……!只是喜欢瑞人、而已……」
声线逐渐向惠靠拢。
上九一色很恐慌。害怕别人不接受自己。倘若真正的自己被讨厌,倒也无妨。毕竟改变不了真正的自己。
因此,在最重要的人面前,扮演得更要谨慎。
「为了让喜欢的人喜欢上自己,这有错吗……?」
「这没错。只是,勉强自己的话就没意义了。」
「才没有……勉强。」
「有哟。」
「没有!」
上九一色冲着我喊道。
我想起了过往的事。
「小学那时,你问过我对吧。」
「……」
「问过我,开心吗。……这次换我来问。上九一色,现在开心吗?」
「那是!……那是。」
她哭丧着脸,仰头看我。马上又挪开了视线,低下了头。
「……杀死自己,哪有不痛苦的。」
上九一色惠瞪着我。
「上九一色的话,根本就不会在一起。若非惠,根本就不会被喜欢。也不可能在一起。」
「可能是吧。上九一色惠的话,或许得不了鲇川前辈的喜欢。」
「那春还好意思说,在瑞人面前不要演戏……?」
上九一色惠哽咽了。
「那,到底怎么办才好!如何才会有喜欢的人,才会让喜欢的人喜欢上自己……到底怎么办啊。」
「不勉强自己,努力争取不就好咯。单纯去享受恋爱的滋味。」
「不勉强的话,说不定就争取不到了……!」
像这种情况,只有一种选择。
「放弃好了。」
「什……」
她瞪大了眼睛。
「不想放弃……!」
只能放弃。强行交往下去,也不过是负担。即便上九一色惠承受得住,终究会被同样识穿。
「不要,不想放弃喜欢的人呀……」
「然而,哪怕勉强自己换来了爱情,对方喜欢的不是你。是你扮演的角色。从未在乎过你。」
我严词厉色。鲇川前辈喜欢的,是惠。而非上九一色惠。这有何意义。南柯一梦罢了。
「这样的话……人家一辈子、不会幸福了……」
她随时要倒下似地,捶打着我的胸口。她的拳头没有力气,我只往后踉跄了几步。
「不对。你这句话没把别人放在眼里,可并非如此。」
家人之外,别人都是无关紧要。这句话的前提,是给自己的职责。上九一色惠把和鲇川前辈的交往,视作一种职责。只要能履行女友的职责,便来者不拒。
与此同时,她以为将男友的职责强加给了鲇川前辈。然而并非如此。上九一色惠是真的喜欢上了他。这样的话,唯有真心相对。
「所以说……缘分是多么的宝贵。和谁交往,付出真心,时而分手,如此反复循环,……终究会遇上那位愿意接受你的人。」
真正接受自己的人,想必千载难逢。因此,缘分是如此重要、奇迹般的东西。不好好珍惜不行。
「总有一天,你——上九一色惠会遇上那个懂你的,无可替代的,唯一的人。」
「……懂我的,指的是,什么……」
「譬如,在那个人面前能毫无防备地露出真面目。吵架吵得再凶,也肯定能和好。不是这样吗。」
「…………原来如此。」
「你啊,放弃得太早了。」
上九一色默默地低着头。用手擦着眼。
「这样的话……像这样的人,只有一个。迄今为止,只有唯一的一个。……便是春。」
我被这句话震惊了。
「只有在春面前,才肯露出真面目。哪怕和春吵架,也坚信能和好。你是唯一的、宝贵的人。无可替代。」
「……是吗。不过我对你并非如此。你,对我一无所知。」
上九一色强烈地否认道。
「唯有人家才是你的知音。你心怀愧疚,为了陪在人家身边,才进学生会的对吧?」
上九一色惠说的,有一部分是事实。我进入学生会,是因为对她怀有愧疚。她作为惠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竟没察觉出来。她简直换了个人。直到有一天,她作为上九一色向我搭了话。
是我改变了她。我有责任看着她。有必要待在她身边,照顾她。
不仅如此。我在会长和鲇川前辈身上,看到了真实。如果待在这里,我肯定会有所收获。
「果然,你一点都不懂。我留在你身边,只有一个理由。」
上九一色惠寂寞地看着我。恐怕是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孤零零一个人。
「我对你是朋友的喜欢。所以才待在你身边。最了解你的人是我。今后作为朋友,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上九一色惠露出了一无所有的表情,笑道。
「这样啊……果然好难哟。与人真心相对。」
「正是。」
她不是上九一色,不是惠。而是上九一色惠。尽管一直在她身边,却涌上一股强烈的怀念。
「所以,上九一色……我想去帮会长。」
「嗯嗯,知道了。……告诉你吧。」
她嫣然一笑,大方地说出了会长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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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17 15:2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9-7-18 17:11 编辑

闲话 学生会的日常4

与早伊原的读书时间结束后,我去职员室还钥匙,途经走廊,我停下了脚步。学生指导室内传来了声音。我竖起了耳朵。
「最近,越来越多人违反校规。」
教导主任前川老师的声音。
「学生会松懈马虎了吧?」
「那是……」
会长的声音。
「虽说校风自由,可不守规矩成何体统。据说,你还准许了学生会内部恋爱。」
「这并没有违反校规——」
「别找借口。就因为学生会作风懒散,才带坏了学生。」
之后,训斥持续了三十分钟。
训斥一结束,我赶紧躲到楼梯。会长走出了学生指导室。见此,我迎了上去。
「哟,真巧遇见会长了。辛苦了。」
我假装偶遇,搭了话。
「春一君,还没回去呀?」
「要那个嘛。」
「辛苦了,多谢一直照看妹妹。」
会长微笑道。脸上没有一丝阴霾。
「会长没精打采的,没事吧?」
我故意试探了一下。
「是吗?没有啦。春一君才是,累了吧?气色很糟哟。」
说罢,她拍了拍我的肩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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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17 15:2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9-8-3 09:37 编辑

第五章 铜像一夜消失的秘密

1

六十千克的铜像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我进入学生会的契机,便是这铜像消失事件。

***

我没有进社团,没有恋人,更没有挚友。所幸还有浅田这朋友,学校生活过得差强人意。
往日放学后,我都选择直接回家,看会儿书,教下妹妹功课。今天却格外的冷,琢磨着回去之前喝点饮料暖暖肠胃。于是来到一楼的自动贩卖机。选了热可可。在一旁的长椅坐下,手握着易拉罐取暖,通过敞开的教学楼门望向校门。
一个被栅栏围着的铜像闯入眼帘。校门旁边摆着第一任校长的铜像。铜像只有上半身,下面是长方形的白色大理石。即将搬走的缘故,四周围着栅栏,几位工作人员正围着忙活。
铜像已经锈迹斑斑,不知摆了多少年,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被搭了话。
「你是矢斗雪那的弟弟?」
「唔哇。」
本以为四周没人,我吓了一跳,不由地起身退后了几步。
「……你好。早伊原前辈。」
向我搭话的是早伊原叶月前辈。「好呀,初次见面」她笑道。这温暖的笑容,如同保姆一般,给人一种包容的母性的感觉。
「话说,居然认识我耶。」
「学生会长的选举,才过了没多久。」
「噢,对哟。不管怎样,真高兴你能记得我。」
她止不住地惊讶。可下一秒又转回了笑容。表情真丰富。她看上去率直单纯,没有城府。
怎样都好,不关我事。
「那,我先走了。」
「等、等下!以为我在搭讪么。人家找你有事啦。」
早伊原前辈拉着我的肩膀,让我留下。我讨厌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女生。不由地提高了警觉。
「人家有要紧事。」
「咋了?」
「想散散步。」
「要紧事就是散步啊……」
我无视掉她的话,一溜烟地逃离了现场。

翌日午休,早伊原前辈来教室找我。我正和浅田共进午餐,一位同班女生搭话道。
「似乎,早伊原前辈在找你哟。」
同学们的视线一下集中在我身上。我望向教室门口,只见早伊原前辈躲在墙后,偷偷地探出半张脸,朝这边挥着小手。我向浅田道了声歉,站起身来。走向早伊原前辈,直截了当地道。
「找上门来好烦欸。」
同学们炸开了锅。
「对不起呢,有点事找你。」
「我正饿着,抱歉。」
「借口也找个正经点的嘛……」
我正是要让她知难而退。
「求求你了。」
她为难地笑道,双手合掌。见此我心头一动。我夸张地叹了口气。
「好吧。就一会儿。」
早伊原前辈顿时绽放笑容,带我走出了教室。
「就在这里讲吧。」
我们在教室外的走廊。午休时喧闹吵杂,不怕被人偷听。早伊原前辈对我依旧是温暖的笑容。真不可思议。
我明明表现得相当露骨了,她还死缠不放。跟以往的不一样。
「那个,春一君。」
希望她用矢斗来称呼我,不过她认识姐姐。惯口了叫矢斗前辈,想必一时难以改口。
「可以的话,希望能加入学生会。」
「我拒绝。再见。」
我当场转身,为免被她拉住肩膀,我三脚两步地走回教室。
「明天人家再来!」
我不得已停下了脚步。回头道。
「你好烦。」
如果被辻浦的帮手们撞见我和女生单独相处,那可不得了。可能被误会成交往。姑且,我在教室里竭力表现了多么讨厌她,可三番四次来找,终究会惹人怀疑。
「都说了,别再跟我说话了。」
「那可不行。春一君的姐姐拜托过我,让你进入学生会。难道没听雪那姐提过吗?」
……咦。没听说过耶。不过以她的作风不足为奇。
「可惜了,我不能参加社团。」
「不能参加……?没关系的,学生会是算作委员会。」
「……是么。不过,依然没兴趣。」
辻浦说的是「社团」,指不定包括了委员会、以及一切团体活动。谨慎为妙。
「这样的话,我要死缠烂打了哟?」
她举起手,一副随时扑过来的架势,手指灵活地一张一合。
如何是好。非要我哭她才会饶过我么。男高中生狼嚎大哭,恐怕会给她留下心理阴影。还是算了。
我极为体谅早伊原前辈。毕竟那是姐姐、雪那的命令。没人能违抗。姐姐作的孽,身为弟弟的我也推脱不了。
「不喜欢可以辞职的,先试着加入一个月行吗?」
一番思考过后,我点了点头。熬完一个月再辞职好了。算是尽了弟弟的责任。姐姐再有无理取闹的要求,我可不奉陪了。

2

放学后,早伊原前辈带我去了学生会室。学生会今日休息,没有会议。基本上,成员们放学后都聚在学生会。
「哎,没意思……」
打开门,听到的第一句话。
「有没有搞错。这娇羞得太早了吧。还是得冷淡点才好。一直对主人公冷眼相对,最后一页才变得娇羞,这才有意思嘛……。这搞什么呀,第三页不到女主就爱上男主了。」
声音的主人,正对着漫画长吁短叹。留长的发型,脖子挂着红色耳机。第一眼看上去外表轻佻。算是个帅哥。他是副会长鲇川前辈。校会上,他当选了新一任的学生会成员。同时因为成绩优秀被表彰了。
「前辈,在学校就别看漫画了呀~」
坐在鲇川前辈身边撒娇的是我利坂智世。我见过她。她在女生之中最会打扮、最有女人味。原来她也是学生会成员。
「好嘞,大家听好了。」
会长拍了拍手,吸引注意力。鲇川前辈把视线挪了过来。我利坂则饶有兴趣地看向这边。
「今天开始试用一个月的,矢斗春一君。」
我低下头,按照惯例说了句「以后多多关照」。鲇川前辈上下打量着我,问道。
「矢斗?是雪那的弟弟么。」
会长肯定道「没错」。
「嗯唔。……你喜欢的动漫是?」
「这个……我不看动漫。」
「那、喜欢的游戏是?」
「我不玩游戏,不了解。」
鲇川前辈连连点头,若有所思道。
「就是说,怎么传教都行咯。」
「传教……?」
「别在意。一开始先从简单的入手。我会拟一份传教序表的,放心好了。最近社会经常批判游戏诱发犯罪。不好好传教可不行。」
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不禁地提高了警惕。
鲇川前辈是出了名的重度死宅。他虽然受女生们喜欢,却沉迷于宅文化,奉行单身主义。
「话说会长,智世也是试用期吧?成员太多了吧?」
我利坂原来也是试用期。
「没事啦。小智世后天就过试用期,成为正式成员。况且惠请了假,学生会正忙得不可开交对吧?多点帮手不好么。」
        惠这成员,我一无所知。校会上发表的,只有投票通过的正职成员。即是说,只有会长和副会长。
「姑且,各班的班长都算作学生会成员,人手不够的话甩给他们好了。」
「人家想要的是脑筋灵活的成员啦。」
鲇川前辈不以为然,视线又移回了漫画。我第一次和我利坂对上了眼,她冲我微微一笑,我微微颔首。
「那个,早伊原前辈。」
早伊原前辈伸出食指抵着嘴唇。
「希望叫我会长。再怎么说,你算是学生会的成员了。这是规矩。」
「前不久她才自立的规矩。」
鲇川前辈嘲弄道。
「等等!别说出来呀!」
会长耳朵都红了。罢了,也就一个月,我勉强同意了。
「会长,在学生会我该做什么。」
「到时候再教吧。当前要准备明晚的留宿。」
「咦……?要留宿么。」
怕不是搞突然袭击,上些奇怪的培训课……。见我一脸怀疑,会长笑道。
「不用那么警惕。我可是雪那姐最看好的人哟?有听她提过吧。」
「这个嘛……」
我含糊其辞。从未听姐姐提起过。
「那么,为什么要留宿呢?」
「就当是迎新会好了。地点在学校哟。」
我过一个月就要辞职的,如此热心让我有些愧疚。此时,鲇川前辈插嘴道。
「她想和大家一起留宿玩耍罢了。迎新会不过是借口。」
日后才知道,学生会成员能在学校留宿。只要申请并获得老师的批准。留宿需要一个申请理由,当时的学生会顾问是出了名懒散的坂本老师,会长编了个理由就过关了。
会长快步走向鲇川前辈,小声道。
「等下,这些事别当着后辈的面说呀。」
「我说的是实话。而且,等惠回来再办不好吗。」
会长压低着喉咙说话,鲇川前辈则是一面看漫画,一面用正常的音量回答。鲇川前辈看起来对留宿不感兴趣。
「明天才安排得上,没办法呀……。人家也想等惠回来,错过这次就没了。」
这便是她搞留宿的理由。
「知道啦。优待新成员也无可厚非。」
会长不满地嘟起了嘴,离开鲇川前辈,走向门口。
「那人家去园艺部了。」
鲇川前辈头也不抬地道了声「走吧」,我利坂挥着手说「慢走」。会长扬了扬手,离开了学生会室。
「她还加入了社团啊。」
我嘟囔道,鲇川前辈接过了话。
「正式成员都是哟。会长是园艺部,我是漫画部,请假的惠是戏剧部。」
还能兼顾两头,说明学生会不怎么忙。当时的我是这么想的,后来才知道,兼任两头的人只是单纯的厉害。我只在学生会就忙不过来。
我利坂插话道。
「诶哟!瑞人前辈还会画漫画呀,好厉害哟。人家想看。」
「嗯,漫画放在家里没带。」
「那、这周六能腾出点时间吗?人家真的好想看!」
「之前说过了,周六要忙着打工。」
面对女生的主动攻势,鲇川前辈无动于衷,淡定地看着漫画。我在一旁看着,感叹原来我利坂是这种女生。
「这样啊……可惜了。前段时间瑞人前辈说过的游戏,人家买了哟。玩得很顺利,已经可以组队了。要一起玩吗?」
一听此言,鲇川前辈合上漫画。他一拍手,眼睛一亮道。
「噢!真的吗。智世真是前途无量呀。」
我利坂欢喜地笑道。
「那现在就来吧。」
「唉,抱歉。正不巧今天落在家里了。明天来吧。反正留宿。」
「好!人家满心期待哟。」
鲇川前辈把漫画收入包中,站起身来。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嗯,明天再见。今天聊了很多,人家好开心。」
他向我利坂道了声「好」,对我道了声「先走」,便离开了。我马上追了出去。在走廊向他喊道。
「那个,鲇川前辈。」
「矢斗啊。咋了?」
「那个、我……打算一个月后就辞职。」
事先打好预防针为妙。免得对我抱有过高期待。
「这样啊……。其实不说也无所谓,这一个月里好好考虑吧。一个月后还觉得不适合,那辞职也无可厚非。」
哪怕考虑一个月,我也不会改变心意。毕竟这事关乎到他。适合与否没有影响。这来龙去脉解释起来太麻烦了,我便应付道「知道了。谢谢」。
「对了,我接着要去见惠,你也跟过来吧。」
没有拒绝的理由。我颔首,跟在鲇川前辈身后。
「认识的吧?她和你同一个年级。」
「惠吗。不认识耶。」
我平时极力避免与女生打交道。不认识女生的名字也不奇怪。甚至别班有的女生我还没认清长相。
「那位惠同学,为什么会请假呢?」
刚才就很在意这问题。
「社团很忙,加上家里有事。正好请了一个月假。智世就是来临时顶替她的。不过她喜欢这里,就决定留在学生会了。」
他如何看待智世,取决于说话时的表情,只见他一脸认真。恐怕对我利坂的好感毫无察觉。
「智世成为正式成员那天,就是惠回归的那天……。感觉今后一下子吵闹了不少。」
鲇川前辈喜不自禁地说道。看来他相当期待惠的回归。都特意去看她了,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我换了室外鞋,走向礼堂。鲇川前辈的手刚搭在后门把手上,忽然想起来似地说道。
「对了,明晚留宿的事要保密哟?她一个人不能参加怪可怜的。虽然她没那么小气,不过保险起见。」
见我点头同意,他开了门,走了进去。后门直通后台。恰好,有四个人在台上搬着背景板。旁边堆着pvc管,看了下,附近的铲柄和桌脚都是pvc管。舞台道具全是pvc管制的。
看来,这里不久将有一场公演。
鲇川前辈看着来往搬运的人。他似乎在找惠。没有收获,他移开了视线。
「才四个人。其他成员到哪去了。」
「戏剧部本来就五个人。只缺了惠。」
五个人。两个三年级,两个二年级,再加上惠。
我张望四周,视线停在了一处。只见一位女生坐着,身上缠着一块垂下的黑帘布。秀丽的长发遮住了脸。她睡得正酣。
「哎呀,真拿她没办法。」
鲇川前辈挠着头,走了过去。
「喂,惠,起来咯。」
可是毫无反应。
「惠。大伙都在干活呢。」
依然没反应。我正纳闷该怎么办,鲇川前辈忽然一把拧起她的脸蛋。
「疼、疼、疼呀。」
这下总算醒了。她拉着鲇川前辈的手求饶。鲇川前辈见她这样子,哼笑一声,缓缓地道。
「早、上、好。」
她终于摆脱了魔爪,噙着泪道。
「又来!瑞人同学,拧脸好痛的,人家说过无数次别这样了。为什么不能正常地叫醒人家啊。」
「奏效的话早这样了。每次叫你都没用。都是惠的错。」
「每次每次,都来打扰人家的梦乡……」
「喂,还不快谢我叫你起床。」
看见惠撅起嘴来,鲇川前辈开心地笑了。惠没有真的生气,这番拌嘴只觉得亲昵。
摆好背景板了。几个人零零散散地靠过来。其中一个男同学向鲇川前辈开声道。
「鲇川。你这家伙,又来撩小惠了。」
「我来监督她有没有偷懒。她连学生会都请假,不加倍工作可不行。」
男同学没好气地道。
「我见小惠累到脚发软,才让她去休息。她每天拼到最晚。昨晚还一个人制作舞台道具呢。」
「哟,这样啊。那就好。话说要小心哟,最近附近有熊出没。」
鲇川前辈转向惠,严肃地提醒道。
「知道了啦,没事的。」
一周前有人目击到有熊出没,当天学校停课了半日。
惠好奇地瞥了我一眼。鲇川前辈心领神会,为她介绍道。
「他叫矢斗春一。今天作为试用生加入了学生会。雪那姐的弟弟。」
惠把视线挪到我身上。脸上浮起了纯朴的微笑,瞅了我几秒。她长发飘飘,个子高挑,脸上的微笑却给人稚嫩的感觉。外表与年龄不符,活脱一位高个子的初中生。发现她是上九一色,是铜像事件告一段落之后的事了。
「多多指教呢。矢斗君是一班的对吧?」
「是的,这你都知道?」
她颔首道。
「不过没说过话吧?人家碰巧见过两眼罢了。人家在七班,教室离得远,体育课不一起上,根本没有认识的机会。」
那当然。一班和七班都不在同一楼层。
「原来如此。惠同学后天就回学生会了吧。到时候请多多指教。」
「嗯,多多指教。」
冷不丁地,她噗嗤了一声。她笑了?抑或我的错觉?
就这样,我和全部学生会成员打过了照面。

第二天放学后。在学生会室里,会长给我演示了开会的流程,教了我学生会的规矩和传统。等到了十九点,学校里没有别的学生,大伙一起去了职员室旁边的仓库。各人抱着各自的床被回去。出乎意料地重。我累得气喘吁吁。前面的鲇川前辈道。
「喂,矢斗。没事吧?」
「嗯嗯……」
男生睡在学生会室,我得搬到三楼去。女生睡在职员室旁边的休息室,搬起来不费功夫。
好不容易,我终于把床被搬到了学生会室。
「好嘞,那春一君和鲇川,两个人先去洗澡吧。」
听会长的指示,我和鲇川前辈去往泳池的淋浴间。到那儿得出教学楼。我们二人沿着操场走时。
「矢斗啊,原来你是个普通的人。」
鲇川前辈松了口气,如此说道。
「什么意思。我当然普通啦。」
「不是有你的谣言么?」
「……嗯,有是有。」
他所指的,恐怕是我被造谣犯下的那几件事。
「我知道那都是假的。可是,也并非毫无关系对吧?」
「……」
当场,我对鲇川前辈提高了警惕。这人异常敏锐。
我的「体质」是事件的源头。一切的幕后黑手都指向了我。被卷入事件时,我只想悄无声息地解决。然而,有人硬将罪名按到我头上,误导别人以为凶手是我。
鲇川前辈连这都察觉到了。
「吃惊了?诶哟喂,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副会长哟。」
他无所顾虑地笑道。真是深不见底的一人。
「况且,你还是雪那姐的弟弟。一开始以为你有多糟糕。没想到如此普通。乖僻又烦恼的普通高一学生。」
乖僻还算普通么。
「我对你很有同感。你就像下一个我。」
「所以呢」他继续道。
「你啊,别想着辞职了。」
我低着头,默不作答。

洗完澡回到学生会室,接着轮到会长和我利坂。我正被鲇川前辈灌输着动漫知识,电话响了。不是我的。
「喂喂。会长?怎么了。」
是鲇川前辈的电话,他接了。
「哦,……明白。」
通话不过十秒就结束了。
「怎么了?」
「她们进不来。上了安保锁。最后的老师回去了嘛。」
「那怎么办?」
「别慌,早就交代好解锁的方法了。」
说着,鲇川前辈站起身来。取了桌上的钥匙,掀开一角的金属盖。把钥匙插入里面的钥匙孔,转了半圈。警报声响起。
「怎么回事,这警报声。」
话音未落,警报声越发急促。听着也焦虑起来。
「别愣着,快出去。」
鲇川前辈开了门,努了努下巴催促我。我按他说的出了门,前辈马上关上门。警报声随即停止了。
「警报声响的时候,安保状态会暂时解除,门才打得开。」
我们边说边走到了玄关,玻璃对面是冷得可怜兮兮的会长和我利坂。鲇川前辈掀开玄关旁的金属盖,插入钥匙扭转。警报声再次响起。解了锁,让会长她们进来。
「冷死了……」
会长抱着自己的肩膀。两个人瑟瑟发抖。头发带着湿气,更是冷上加冷。上了楼梯,掀开金属盖插钥匙,警报声又再响起。
「做起来虽然繁琐,但每扇门都有安保监测。若不然会向安保公司报告的,记好了哟。」
「记住了。」
一进学生会室,会长马上打开了暖炉。她在暖炉前取暖了好一会儿,才道。
「好嘞,这可睡得着了。」
说罢,她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什么。她马上藏到身后,我没看清楚。她塞给了鲇川前辈。
接着,猛地一下伸到面前,道。
「欢迎加入学生会!」
嘭嘭嘭,礼炮筒齐鸣。会长手上拿的正是礼炮筒。
「谢谢。人家很开心。」
我利坂率直地道了谢,我却不知所措,一时间说不出话。这种经验还是第一次。缓了一会儿,我好不容易回了句「谢谢」。会长和鲇川前辈,从包里掏出零食和饮料,摆在桌上。
「今晚是盛宴哟!」

感觉寒冷和刺眼,我醒了。我支起上半身,只见身旁的鲇川前辈抢走了被子。
这里是学生会室,我和鲇川前辈睡觉的地方。会长和我利坂睡在休息室。
看了下手表,三点了。凌晨三点。外面依然昏黑。
口好渴。桌上有喝剩的茶水,我倒了一纸杯一饮而尽。眼睛缓了过来。我朝窗外望去。正门被月光照着。今晚的月色极好。想必走廊也是月光满撒。
迎新会玩得可太开心了。久违地开心了,同时心头涌上了后悔。不会违背了和他的约定吧。蓦地,我记起来了一番话。
『半夜时分忽然醒来,难免会胡思乱想。现在的学校是怎样一副光景。走廊和教室都空无一人。一片漆黑之中,没人在看。简直可怕。确切存在的东西,居然没人能证明。』
辻浦庆的原话。偶尔他会说些不明所以的话。
「……」
不过,我能明白这种感觉。
取过桌上的钥匙。我决定在学校里散散步。

一解开安保锁,警报声就开始作响。我麻利地走出了学生会室,警报声这么吵,我这样出去也没问题吧。
走廊被月光笼罩着,有股神秘的气氛。我怔怔地朝外望去。夜晚的学校果然别有趣味。没有一个人,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自己。
突然,轰隆轰隆,传来了闷重的声音。是校门方向。咋了?听着怪渗人的,可那边太暗了,没有看清。
我闲逛了一会儿,心满意足地回到学生会室,再次入睡。

「等、等下!stop!」
恍惚中传来这句话,我又醒了。室内已经大亮,过于刺眼我不得不眯着眼。方才是会长的声音。发生什么了。
鲇川前辈的床被已经收好了。我瞄了瞄四周。我利坂站在学生会室门前。会长趴在桌旁的地上。正慌张地拾着纸张。
「看、看见了……?」
会长惶恐地向智世问道。
看来,会长正做些不可见人的事,我利坂却闯了进来。大概如此。
「嗯,那个——」
「别说!」
会长耳朵都红了。我利坂被气势所压倒,乖乖地合上了嘴。
「……这个,能保守秘密吗……?」
会长声音颤抖地说道。
我利坂连连点头,应了声「好」。
「抱歉,因为太过可爱了。平时见不得人。」
会长难为情地说道。
起得真不凑巧。我干脆双眼一闭,装睡去了。
然而,我利坂的下一句话,让我不能自已。
「那个、会长……铜像不见了,出事了。」

3

我马上被会长叫醒。看了下时间,才早上五点半。
不一会儿,鲇川前辈回来了。我们四人坐在椅子上,开始讨论。
首先,会长向我利坂问道。
「铜像消失是什么时候?」
「人家跟会长讲过,今早要回家取资料,正要去搭首班车。发现校门的铜像不见了。」
此时,鲇川前辈开了口。
「等下。那铜像不是要搬的吗?说不定只是凑巧搬走了呢?」
「人家刚开始也这么想,可是看见两位老师在那儿吵。还有工作人员。阵仗不简单。人家就上前打听了。」
一打听,老师说「铜像不见了」。他们忙着弄清状况,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她。
为了平复心情,鲇川前辈长舒了口气,嘴中念念有词。
「铜像呀。底部大理石高约八十厘米。假设宽度二十厘米,体积就有——」
他在估算。半晌,他停下了自言自语,慢慢地抬起头来。
「总共六十千克吧。」
听到这话,我利坂回应道。
「在算铜像的重量?算来干嘛呀……?」
恐怕是为了确认人搬不搬得动。六十千克明显超出了人的能力范围。会长也明白了,她紧抿着嘴,神情严峻。见没人回答,鲇川前辈只好开了口。
「算来是为了验证人搬不搬得动。」
「人……?」
我利坂露出了不安的表情。
大家的想法一样。
「……记得,智世的家是在下行方向对吧?」
我利坂颔首。
「你说要搭首班车,即是说,下行线的地铁还没开。上行线的首班车开了吧。」
此时,我回答道。
「不,上行线还没开。」
藤崎高中最近的地铁站是藤崎高中站,最早通车是五点五十二分的下行线。藤崎高中没有公交线。几乎全部学生都搭地铁上下学。
昨晚,我和鲇川前辈洗完澡后,铜像还在。当时是二十点。现在是五点半。
换言之,学生会的作案嫌疑非常之大。
众人笼罩在一片死寂中,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喂——,有人吗。」
是相马老师的声音。他是一年级的教导主任。
会长应了声「在」。接着,相马老师开门而入。
「我送你们几个到地铁站。今天学校停课。」

我们在学校的小巴上。会长坐副驾驶位,第二排是鲇川前辈和我利坂,我在最后一排。
会长问道。
「……学校为什么停课了?」
「噢,你们几个没见到铜像出事了么?它不见了。」
「嗯。上车前瞥见了。」
「铜像很快就找回来了。」
我止不住惊讶,叫了一声「咦」。
「在校门附近的小树林里。上面还沾着泥土。」
校门对面,穿过马路便是小树林。铜像本来在校门旁。离小树林足有二十米。究竟怎么回事?凶手的目的是什么?
「有人通报说,是熊干的。」
熊……?
「据说有人早上散步经过藤崎高中,正好目睹熊挪走了铜像。搬运作业已经是尾声,铜像底部已经切好待搬。熊挪得动也不出奇。」
「熊、是么。」
「可不是嘛,最近不是经常有目击报告么。那熊说不定还在附近游荡,于是停课了。已经发通知了。你们几个提前报个平安,少让家人担心。虽然时间尚早。」
对我而言,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想象。
「这样啊。」
松了一口气的,是我利坂。

乘了约五分钟,我们来到了地铁站。我们下了车。来车之前,众人坐在检票口旁的长凳上。我、会长和我利坂乘的是下行线,鲇川前辈是上行线。碰巧,上下行的下班车几乎是同一时间到站。
「诶呀,话说回来,幸好是熊干的。」
我利坂伸着懒腰说道。
「人家一心以为是人干的呢。」
「是呢。不过熊也很可怕啦。」
会长笑道。她接受了这个说法。
我利坂向鲇川前辈靠了靠。
「对了,瑞人。今天不用打工对吧?」
「嗯,是不用。」
「那、今天能一起玩吗?」
鲇川前辈为难地沉吟着。打工的真假尚且不论,他老是以此为借口推脱。拒绝别人多少会有罪恶感,累积下去总有一天会想偿还的,鲇川前辈正是如此。
「难得学校休息,这种机会可不多见哟。」
「这个嘛,话是这么说。」
鲇川前辈朝这边打眼色求救。会长含笑答道。
「不是挺好的嘛?偶尔玩一下。」
被出卖了。鲇川前辈登时傻眼,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那、人家待会也乘上行线。我们去游戏厅呀,人家已经练习过了。」
鲇川前辈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们,然后被我利坂拉着手进了检票口。地铁快到站了。
「我们也进去吧。」
「嗯。」
穿过检票口,望着对面站台的鲇川前辈和我利坂,我问道。
「会长,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利坂。」
我进学生会才短短三天。连我都看得出,鲇川前辈喜欢的是惠。况且惠对鲇川前辈也有好感。两情相愿。不难看出两人才是一对。会长不可能不知道。
「嗯唔……你可别说出去哟,不知道为什么,惠一直想给那两人创造机会。」
「惠她……?」
「鲇川不是很受欢迎么?恐怕是全校第一受欢迎了吧?」
当时的浅田还不出名。他组建乐队,在学园祭上大放异彩,人气急升,却依然不及鲇川前辈。
「智世看中了他。所以她才想进学生会,可是,学生会不是禁止恋爱的么?」
「第一次听耶。」
会长愣住了,尴尬地笑了笑。
「诶呀……我没提过么?」
「嗯,没听你提过。你只提过合宿或购物的事。」
「抱歉。」
会长合着掌,深深地低下了头。她这样子,我反倒着急了。
「没事啦。反正我又不能交女朋友。」
「不能交……?」
会长感觉不对劲,我又说了一遍「我没打算交女朋友啦」,蒙混了过去。
「总而言之,这是学生会的一贯方针,上一届会长也好好遵守了。轮到我这一届。」
「会长拒绝不就好咯。」
「才不会呢。我啊,打算允许学生会恋爱哩。」
「咦,这样子啊……?」
回想起她介绍学生会时,「传统」二字几乎不离口。
「出事可就糟了。不过,禁止恋爱不觉得陈旧迂腐么,感觉会适得其反。」
「所以让我利坂加入了学生会、是么。」
「当然,一部分原因是惠要请假一个月,而且惠极力推荐了她。」
推荐。若我想的没错,她们两个应该是情敌关系。为何,惠把意中人推给了情敌。
「惠是喜欢鲇川没错,不过嘛,我感觉她有自己的苦衷啦。」
是这样的么。女人心海底针。
「别这么讨厌智世啦。」
会长温柔地对我说道。听到这句话,我吃了一惊。
「我没有讨厌她啊。」
「是么?那就好。」
我对她不太适应罢了。
「无论是惠还是智世,人家会一视同仁地加油打气哟。」
会长双眼发光,干劲十足地挽起了袖子。
「论可爱,智世不逊色于惠对吧?」
「嗯,长相打扮是挺花哨的。」
「这个嘛——,她衣服挑得好啦。见过她的居家服了吧?她洗澡后换的。」
我点了点头。记得,她穿了件毛茸茸的卫衣。
「很少见和gelatopique这么合称的女生。她穿的是条纹,考虑到她打扮花哨,最好还是配纯色。」
即便她这么说,可我连gelatopique都不认识,更别提智世的穿衣搭配了。会长莫名地兴奋起来,连珠炮般地道。
「惠很适合连衣裙呢。平时也这么穿。」
惠一头长发,的确适合。
「果然从居家服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哩。春一君的也是,很搭哟。」
我昨晚穿的是黑色衬衫、黑色卫衣加黑色棉裤。
「春一君平时的穿着也不难想象哟。」
「我对穿着无所谓……我也没多少衣服。」
「那可太可惜了。下次我们一起去买吧。」
为何她如此兴致勃勃。明明自己穿的是学校发的运动服。难不成,这个人搞留宿是为了一睹我们的居家服。
我和会长避开铜像的话题,乘上了地铁,在离家最近的站下车,分别了。

说实话,我打算忘掉那件事。没人会戳穿圣诞老人的真相,我也不想主动说出真相。
不想再被卷入事件了。只要每天能平安地上学回家,我便心满意足。辻浦忘掉我,我也忘掉过去,每日冲淡几分,平凡安逸地度日是最好不过。根本就不想要青春。
因此,我才对凌晨的事噤口不言。
散步时听到了响声。毫无疑问,就是铜像倒下的声音。那是在凌晨三点半,周围一片漆黑。
然而,有人却声称早上散步时见到熊挪走了铜像。
随便吧。
招来不幸的真相毫无价值。假如为了追寻真相而导致误会,那么,当年的悲剧会再次上演。
只要大家能接受、大家能幸福,谎言也好伪装也罢都无所谓。
当时的我忍着良心的煎熬,如此认真地自我催眠。没办法啦、世界就是如此的啦,如此地自我安慰。
与此同时,当时的我还未认清。
人,无论如何都会被真相所吸引。
翌日,我在学校被同班男生问道。
「喂,弄倒铜像的是你吧?」

4

谣言一发不可收拾,区区一日,就演变成了「弄倒铜像的人是矢斗春一」。理由不清楚。搞不好根本就没有。我的「体质」就是如此。「矢斗春一是凶手」反倒成了推理前提。
这天放学后,我来到了学生会。
在场的有会长、鲇川前辈、惠和我。惠今天回归了。气氛凝重,想必是因为我的谣言。本来只需证明我不是凶手,但谣言闹得沸沸扬扬,揪出真凶才可能平息。
「那么,该开始——」
会长准备开始了。可是人还没到齐呢。我利坂不在。
「我利坂怎么了?」
记得,惠回归和我利坂成为正式成员是同一天。沉默了半晌,会长道。
「嗯,这个嘛,智世辞职了。」
「咦……?」
震惊。
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她绝不可能浪费。只有一种可能。她被甩了。
「…………」
这一事实,串起了我全部的思路。
由此推导出来的结果,令我再次震惊。根本不像是会犯下这种事的人。
「开始今天的会议之前,还有一件事。不跟大家说不行。」
会长要说的是铜像消失事件。
「首先,惠,没邀请你真的抱歉。留宿的日期只能选那天……可是,邀请了又不能参加实在过意不去。」
会长垂下了头,惠马上比手划脚地说道。
「不用不用!都说不用道歉啦。刚才也是。而且爷爷的身体不好,请了我也去不了,没关系啦。」
除了忙于社团,惠每天还要探望爷爷。
「然后关于铜像一事,学校已经认定是熊的所为。现场留有爪印。铜像的搬运工作也不耽误。熊也抓到了,尘埃落定了。」
熊在五公里外被射杀了。最初被目击时离居民很近,早已做好了防备。大家不约而同地看了我一眼。想必对谣言有所耳闻了。
为何会有这种谣言?莫非真是矢斗春一干的?难不成?他们心里是这样想的么。不,应该不是。毕竟学生会的各位都是好人。那肯定是担心我的目光。实际上也无需担心。我早就习惯谣言了。
「就这样。不过,老师有话要问……所以能借点时间吗?耽误大家工夫很抱歉。」
「有话要问、是么。」
能有一个发言的机会,对我而言可真是宝贵。

我们来到职员室。一进门,坂本老师带我们去了会议室。全部人坐在座位上。坂本老师翘着腿,扭了扭脖子。
「现在有不少流言蜚语。我单刀直入问了,铜像的事……你们什么都没干对吧?」
「留宿的人是无辜的。」
会长当即答道。
「…………」
我情不自禁地想。她的回答究竟有何用意。
「这样啊……那就好。」
难不成要就此结束了。这可不行。这是我绝佳的辩解机会。
「老师的言外之意是,我们其中一人是凶手?」
坂本老师惊讶地看着我。成员们咽了一口唾沫。恐怕都在心里怪我多嘴。
可是,就此结束的话,真相只会含糊不清。老师想要的是,我们无罪的证据。
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找出真相。不然早报警了。
老师们其实并不尽信凶手是熊。实在太蹊跷了。熊为何挪走铜像?为何走进树林?想含糊处理也无妨。如果没有其他可能性,就能一口咬定是熊干的。他们也想这么做。可是万一将来出现了新证据,指向学生所为可就糟了。他们真正想调查的是,究竟有无确凿的证据。
「老师,学校不是有安保监测么。我们每次开门都会先解开安保锁。肯定会留下记录。」
没事的。尽管放心大胆去查。这才是我的言外之意。
最后一位老师离开是在二十一点,最早发现铜像消失是在早上五点。
「铜像被挪动时,换句话说,二十一点以后,我们谁也没出过教学楼。」
见我如此斩钉截铁,坂本老师也失了底气。他挪开了视线道。
「……这样啊。明白了,日后会查的。」
「请现在打电话查。」
安保记录随时都能查。中学时为了潜入学校弄手脚,我调查过了相关资料。
我指着会议室的电话道。
「就用这个电话。安保公司的电话号码有的吧。请现在就去查。」
「……嗯嗯,那等一下。」
坂本老师被我的气势所压倒,立刻打起了电话。
「——嗯,拜托查一下。二十一点之后,教学楼大门的安保记录。」
每个人都对真相不抱兴趣,真叫人作呕。
不想了解真相。和无视罪行有何区别。
凶手下了多大的决心。一不走运可能会被送进警局。抱着如此决心犯下了罪行。他们却为了明哲保身,肆意扭曲在场凶手的用意。
凶手究竟在想什么。我瞟了一眼。只见凶手神情自若。
坂本老师放下了话筒。
「到早上为止,没人出过教学楼。」
「这样啊。那就安心了。太好了。」
二十一点以后,我们谁也没出过教学楼。我故意这么说。坂本老师听了我的话,去查了安保记录。只要不出岔子就不会有事。
「……不过。」
坂本老师神情严肃。暴露了么。
按我的话去查的话,应该不会出事。
「凌晨三点,学生会室的安保锁被开过。」
糟了。众人的目光一齐投向了我。
「是我。我上了趟厕所。两次解锁的间隔很短对吧?」
「……这样啊。」
没追问下去。坂本老师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接受了我的说辞。
这就够了。双方都接受这捏造的真相。没人唱反调。
作案时间内,学生会成员没人出过教学楼。要问为何,当时钥匙就在我手上。没人能开门。
怪到熊身上就对了。那熊也被杀死了,事情解决了。

那一天,我和会长一起回去。地铁上,她如此说道。
「真的谢谢你。保护了学生会。」
「没有的事。我只是保全自己。想着遏制谣言,为了一己私利才做的。」
我说的是实话。
会长向我温柔地、绽放了一个无比爽朗的笑容。
「果然,春一君真是个好人。」
「……没有,你想多了。」
真的不是为了学生会。然而没人相信我的实话。实话成不了真实。会长不在乎我。鲇川前辈也不在乎我。
正如没人在乎凶手。
他们想将我看作好人。一厢情愿罢了。当然,被当做好人也不赖。受人表扬谁会不开心。
只是,有种空虚的感觉。
还没弄清为何空虚,一见到身旁会长的笑容,负面的情绪一扫而空。脸不由地舒缓,心中的芥蒂也融化了。这是我进高中以来的第一次。
直率的会长,在我眼中是如此耀眼。待在她身边,我必定能有所收获。

之后过了不久,我知道了惠的真身是上九一色。
于是,我决定了留在学生会。

***

「会长,现在在哪儿?」
我给会长打电话,她立刻就接了。昨日的辞职宣言仿佛不存在,她大大咧咧地答道。
「在教室呀。」
「还没递辞职信吧?」
「……嗯。被鲇川耽误了时间,还没来得及。」
我说过不是鲇川前辈的错,可他过意不去,还是去找会长谢罪了。
「能来一趟学生会室吗?我有话要说。」

过了五分钟,会长敲响了学生会室的门。才隔了一天,却有种好久不见的感觉。
「会长……」
会长似乎下定了决心,看起来老成了许多。她脱掉风衣,解开围巾,坐到座位上。
「找我想说什么?」
「……会长,我一直在想。会长为什么会辞职。」
「……」
「我甚至怀疑是我们有何不足之处么。」
「怎么可能嘛。」
她苦笑着否认道。
我一直在思索。
为何会搞不清会长辞职的理由。
那是因为我看错了会长这个人。我一直待在身边,却对她一无所知。
「会长,还记得我刚进学生会的事吗?」
「……铜像那件事?」
我颔首。
铜像消失事件。直到事件告了一段落,我才知晓全部的真相。那是我一个月试用期将过的时候了。
我已经知道凶手了。
「会长知道凶手是谁吗?」
「……不是熊干的么……」
「怎么可能。」
听我这么说,会长沉默不语。
「确实,人家也觉得可疑,不过没有深究下去。」
「……是么。那现在来聊一聊吧。」
会长面不改色,平静地凝视着我。
「凌晨三点的时候,我拿了安保钥匙,出了学生会室。在教学楼里溜达了一会儿。那时,我听到了沉闷的响声。恐怕是搬动铜像的声音。太暗了我没看清。只知道深夜里确实有人挪动了铜像。」
「不是熊么。」
「嗯。是凶手搬动了。不过,谁会做这种事呢。」
挪动铜像有何好处呢?
「结果,学校只是停课了一天。……然而,这正是凶手的目的。凶手得偿所愿了。」
「目的?」
「那件事过后,发生了什么呢。」
会长思考了片刻。
「智世辞职,惠回归,春一君正式加入了学生会。」
没错。智世辞职了。
「你觉得,智世为什么会辞职呢?」
「……因为被鲇川甩了吧?」
我颔首。
「没错。停课的那天,智世邀请了鲇川前辈去玩。想必她趁此机会告白了,结果被甩了。一个月试用期结束后,她便选择了辞职。然后惠回归了。没察觉出有何不对劲吗?」
「……嗯唔,智世感觉被甩了难以待下去才辞职,惠忙完了社团活动,加上爷爷身体好转了才回归对吧?没什么不对劲呀……」
「不对劲哟。按会长和鲇川前辈的说法,惠和智世在学生会没有同时出现过。仿佛轮流替换一样。」
会长连连否认道。
「不不不,一开始智世就是来替班的,没什么不对劲,惠回归的时间也是凑巧罢了。早就说过一个月试用期了。」
「归根究底。为什么惠要请长假呢。我认为,智世为了接近鲇川前辈,于是拜托惠让自己加入学生会。」
爷爷身体抱恙和社团活动忙碌,都不过是借口。之所以请一个月假,是因为学生会的试用期是一个月。
为了在教室有立足之地,她得和智世打好关系。智世求过她无数次想进学生会。可是,两人同时出现在学生会的话,自己与鲇川前辈的暧昧关系就会暴露。只要智世还喜欢鲇川前辈,这事一暴露,自己在教室的地位将不保。
「由于智世,惠去不了学生会了。可是,惠也喜欢鲇川前辈。对于她来说,学生会是个宝贵的地方。无论如何都想回去。为了回去,只能让智世放弃鲇川前辈,让她辞职。」
为了让她辞职,该怎么办才好呢。毁掉智世留在学生会的目的就好了。
「惠很自信鲇川前辈会钟情自己。平日他们的交流不难看出。」
「嗯,确实如此。那时候他们的关系确实很好。」
为了给我介绍,鲇川前辈还专程去找了惠。见此举动,惠想必心中有数了。
「所以惠想创造机会,好让智世去表白。智世肯定会被甩。到时她就放弃鲇川前辈,辞掉学生会。然而,智世却迟迟不表白。」
智世并非守株待兔的人。她会主动出击。被甩了就寻找下一个猎物。对甩了自己的人绝不留恋。
「只差临门一脚就会告白。会长当时也这样觉得对吧。你提到过,惠很替智世加油打气。」
「是吧……」
「转眼间,试用期即将过去。迫不得已,她使出了最终手段,让学校停了课。」
「……因为这个,才把铜像……」
会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现在才明白凶手的动机。
「没错。凶手就是上九一色惠。她家离学校近,她半夜从家里偷溜出来。目的是令学校停课,好让智世表白,最终主动辞职。」
这个推理是我当时想到的。我向本人求证过。她爽快地承认了。她笑道「当时已经自暴自弃了」。她是如此喜欢鲇川前辈。
铜像的底台已经拆好,正等着搬走。恐怕,惠看见了才心生此计。如此突然、如此拼命。
「原来如此。……是惠干的啊。不过,她是怎么搬动的呢?」
「会长,有见过戏剧部的道具么?」
「嗯?见过是见过,可没有仔细观察过耶。」
「知道吗?像桌脚这些直棒,大部分都是pvc管制作的。」
「pvc管?」
我颔首。pvc管加工方便。而且有一定硬度。
「铜像的底台已经拆了,推倒并非不可能。下面铺好pvc管,再推倒即可。」
要推倒六十千克的铜像并非易事。可是,只需将身体重量压在铜像头部,利用杠杆原理即可。
「底下铺着pvc管,再重的东西也能轻松挪动。」
「是吗……原来如此……」
会长颔首。
「直觉告诉我,会长应该亲眼目睹了对吧?」
听我此言,会长瞪圆了眼睛。接着沉默不语。这反应比任何证据都确凿。
我所做的并非为了澄清真相。
我不过是想知道,她那样做的理由。
铜像消失事件。
当时众人一片沉默,顾虑着深究下去不妙,都缩手不管。我们被坂本老师叫了出来,被质问「你们什么都没干对吧?」那正是揭开真相的好机会。
校方想把责任归咎于熊,为何又叫了我们呢。那是为了试探口风。好让我们识相知趣。
「当时我们被坂本老师叫了出来。被问道『你们什么都没干对吧?」那时的会长当即回答了。『留宿的人是无辜的』对吧。」
会长理所当然地肯定道。
「人家确实讲过。」
这句话乍一听是在包庇学生会成员。可并非如此。她没有一味地否定,而是加入了条件。坂本老师口中的「你们」是包含惠的。而惠并非「留宿的人」。会长的这句话道出了真相,指明了惠,保护了自己在内的学生会成员。
「我不认为会长是把惠推向火坑。究竟有何理由。」
会长不作答。
「……好吧。那我继续了。」
单单如此还不足以明白。于是,我考量了会长另外的事迹。会长不对劲的地方有好几个。
「会长。暑假学生会合宿的事,还记得吗?」
「记得呀。试胆了对吧。」
「我和会长的父母一起吃了晚饭。」
当时,会长不在饭桌上。我始终觉得这很不对劲。
「我从未见过会长在学校努力学习。然而,在家里却大相径庭。」
以至于客人来了都不出席。
「肯定……不是因为忙着学习对吧?」
「……有学习哟。」
一个人憋在房里难免不学习。可是,这并非她真正的目的。为何在学习环境更好的学校里不用功,反倒憋在家里苦学呢。
学校和家里的不同之处。
我思考了无数种可能性。然而,最终还是像上九一色所说的,会长可能单纯习惯在家学习罢了。
可是,会长果然很奇怪。
会议室里,会长当即回答了老师的问话。
两件事必定有共通点。
一番思考后——我想起了游戏机的事。
她把游戏机都送给了早伊原树里。听说会长喜欢打游戏。某一天却全部送给了早伊原树里。绝非玩腻了,她会买新款游戏机和游戏碟给早伊原,还一起玩。自己却不持有。
为何呢。
好好想想。恐怕缘由是无心的一句话。
饭桌上,早伊原的父母聊到了新闻。说有人受了动画的蛊惑而放火。对此,伯母这么评价。「好可怕哟」。
最近也有类似的新闻,有人受了游戏的蛊惑,甚至引起了热议。鲇川前辈对此也是颇有微词。不难想象,某天早伊原家的饭桌上,伯母也同样说过「好可怕哟」。
这并非瞎编乱想。我向早伊原求证过,她承认了确有此事。
因为母亲的一句话。会长从此放弃了游戏。没有被父母逼迫,却放弃了。这个理由,想必会长也没说出来。只是随便向父母编了个「玩腻了」的借口。
会议室里,老师想把责任归咎于熊,我忍受不了真相被掩盖,会长单纯地回应了我们两人的期待。
她一直如此,忠实地回应着周围的期待。
继承家业一事上,也不例外。
伯父很久以前就想让她继承花店。也说了出来。经过伯母的劝说后,如今他的态度变为了「让女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是。
会长心里清楚。怎样做才会令父亲高兴。
无论母亲有多担心,无论父亲说过多少遍「不用继承家业也行」,终究,她还是摸透了父母的心意。
哪怕,父亲是真心希望女儿不继承家业,会长也不会相信。
每日从周围的期待中,感觉出别人的诉求,并将其实现。
会长在这方面的能力非常高。
这也是会长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会长……你对期待很敏感。」
哪怕每个人都认定是恶作剧的求助信,她也会努力回应。
「……才不是呢。」
说着,会长挪开了视线。
想到这一点,会长在家拼命学习的缘由也不难理解。
「你是为了表现自己在学习对吧?」
家里有亲人。她是为了让父母知道自己在学习。
「那为什么特意这样做呢。」
最近成绩下滑了,于是摆出拼命学习的姿势好让父母安心。这一点也有。可是,在我的思考中,这不过是次要的。
会长最着重的一点是。
「为了表现自己乐于继承家业。」
身为早伊原家的长女。
「这也是会长辞职的一大原因。」
早伊原的母亲曾说过。
『学生会长真辛苦,也难怪成绩会下滑。这孩子真努力。』
「本来担心的一句话,会长听到耳里却是另一番意思。」
学生会长这职务耽误了学习。她听成了这个意思。
「不但如此。……鲇川前辈和惠的事也有。」
会长不会责怪人,也不会伤害人。她极会察言观色。
「这两人分手后,学生会的氛围变差了,会长因此内疚辞职——不是这样对吧。」
同样是辞职,其中的意味却截然不同。
完全是我从未有过的思考方式。陪在会长身边整整一年,我对她真实的部分,也逐渐理解到了。
「会长是因为分手一事被隐瞒了,才辞职的对吧。」
隐瞒,意味着暴露后不得不承担责任。鲇川前辈隐瞒了分手的事实。换言之,发生了会长不得不承担责任的事情。
会长感受到了承担责任的「期待」。
会长的行动原理,便是期待。
会议室里,会长之所以会对老师这么说,皆因老师期待她这么说。当时的氛围是要隐瞒真相。
回应周围的期待。这便是会长的一切。
「……会长,你作为要承担责任的学生会长,和要继承家业的早伊原家长女,于是决定了辞职。」
会长直率地承认了。
「嗯……没错。……你真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你。」
她寂寞地嘟囔了一句。
「真温柔。」
我所做的并非温柔。而是推理。体谅别人的心情,站在别人的视角上思考。
想必,这就叫温柔吧。
「因为这样。人家想辞掉学生会长。」
为什么会这样。我双手捂脸道。
「没必要辞职呀……全部都是会长在钻牛角尖。没有一个人想你辞职啊。」
早伊原的母亲也是,鲇川前辈也是,从未希望过会长辞职。
「可是,人家就是这样的人。」
她放弃似地笑了。这放弃一切的表情,与上九一色的很相似,同样的绝望。我被荒木质问的时候,想必也是同样的表情。
「……这样的人。」
我拼了命地思考会长的事。总算窥探到了些许会长的本质。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认清会长。
「会长认为我为什么会加入学生会吗?」
「……不知道呢。」
「有很多原因。其中一大原因,是会长。」
「我……?」
她怔怔地喃喃道。
「因为我想待在会长的身边。待在直率的会长身边,我必定能有所收获。就这样我待在了学生会,渐渐地,我想要帮会长,担心会长,还喜欢上了学生会。都是会长的功劳。」
「…………」
「可是,会长偶尔会露出虚假的一面。」
「虚假?」
「没错。会长被老师叫出来训斥的时候,我碰巧经过了。那是教导主任。对着会长尽说些蛮不讲理的话,什么作风懒散带坏学生。可会长没有半句怨言,听完训斥后走出了教室。我当时就搭了话,会长还是一如既往。之后我不放心地待在了身边,可会长还是老样子。当时我就感觉,会长难不成在勉强自己。」
会长笑道「还有这种事啊」。
「这真的是会长么。我从中只见到了……虚假。」
会长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才不是虚假,那就是我。」
「是么?」
「…………」
或许是吧。我和会长从根本上不同,无法理解对方。或许有这种可能性。可是,我却不这样认为。
会长在勉强自己,我如此确信。
会长只是回应期待的普通女子。
「我喜欢这样子的会长。不过,我却感觉到了隔阂。」
「隔阂?」
「会长从不说有失会长身份的话对吧?」
那是因为会长在履行会长的职责。与此同时,会长绝不会露出另外的一面。
「会长……早伊原叶月,学生会长不等于早伊原叶月,早伊原家长女也不等于早伊原叶月。」
她想得到周围的认同。想得到大家的喜欢。想去回应期待。这种心情是真实的。可这并非一个人的全部。
「真实的早伊原叶月在哪里呢。」
「…………」
「早伊原叶月到底想干什么呢。」
恐怕这是我的自作多情。为了不让会长辞职,故意如此诱导她。尽管心中不安,可并非如此。
我的背后有早伊原树里。有她为我的推理作证,便不是自作多情,而是真相。
「……知道了,春一君说得没错。不过,这就是人家。」
她如此说着谎言。
包裹着会长内心的壳非常硬,一丁点冲击不会轻易被打破。
「当真想辞职么。」
「当真。」
「不是被逼的么。」
「不是,真的想辞职。」
这样的话。
「叶月前辈真的想继承花店吗。真的想读金融专业吗。」
「是啊。那是我选择的路。……春一君这样说也太过分了。」
会长明显地不耐烦。
「这是叶月前辈的路?」
不对。我知道会长真心想成为什么。
会长的秘密。我利坂智世所目击到的。当时会长慌张地去捡地上的纸张。纸上究竟画了什么,上九一色告诉我了。
「叶月前辈不是想成为时装设计师么?」
「咦……?」
会长顿时变了脸。
她为此而努力,没有松懈过。却不能告诉任何人,不能被任何人看见,这份执着是如此千真万确。
会长画了睡梦中的我。散落的纸上,画着鲇川前辈和智世。会长为了见到每个人的便服,每个人私底下的表情,才搞了留宿。想必她是想从中找灵感。
「为、为什么会知道……。人家,可没向任何人……」
想必是回想起来了。会长顿时收住了声音。
如今回想起来,紫风祭的时候,她之所以想披上吸血鬼的斗篷,也是这个缘由。会长喜欢服装。
「讨厌,为什么春一君……」
会长泛起红潮,低俯下了脸庞。
见此我确信说中了。
「无论叶月前辈藏得多深,我也能识穿前辈真实的一面。请别再想逃了。隐瞒起来也是白费功夫。」
听我这么说,会长诡异地笑了。我也跟着笑了。
「所以呢,叶月前辈。前辈真的想辞掉学生会长吗?」
答案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看来没用了呢。好吧,投降了,真是的。……春一君真的不留情面呢。」
我松了一口气。没有会长的学生会还有一个月。会长不在的心理准备,我还没做好。
「是啊,不想辞职啊。毕竟,人家喜欢学生会啊。」
会长吐舌头笑了笑。看见她的笑容,我安心了。
「嗯……不过呢。」
她踌躇道。
「……怎么了?请全都说出来。」
会长犹豫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开了口。
「那个、我……还有别的辞职原因。」
「……?」
这不奇怪。我的推理绝非十全十美。我所见到的,不过是会长的一部分。可是,有点不对劲。
「那个、……………………我。」
「怎么了?」
她嗫嚅着。不敢和我对视,耳朵赤红,会长终于说了。
「…………很对不起树里。」
「早伊原?为何……?」
「你瞧,最先喜欢春一君的是树里。」
「…………嗯?」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和你在一起的话、……会喜欢上的、……会对不起树里。」
我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与此同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会长偷瞄着我的眼睛道。
「我……喜欢、……春一君。」
「…………」
竟然有这种事。
震惊。
我说不出话。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直以来经常有人误解我们的关系,没料到会长居然真的喜欢我。
会长向我告白,我自然开心。没有理由不喜悦。可是同时,巨大的不安萦绕心头。
会长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她恐怕很不安。
总之,我得回应。
「我——」
我?
究竟想怎样。只要见到会长我心就化了。如此拼命的会长,令人心生怜爱。和她在一起时,心中永远洋溢着温暖。
「……那个,我。」
我已经解除了和早伊原的伪装恋人关系。
我是完全的自由身。和谁交往、喜欢上谁,由不得早伊原来说三道四。可是,我却犹豫着该如何回答。
一旦回答了便无法挽回。或许是我重要的东西。或许是我一直渴望的东西。
姐姐说过,珍重需要的是力量。换言之,只要有力量就能珍重一切。可惜我不是姐姐。
想得到必须有舍弃。我做不到同时拥有。我还没厉害到这种地步。
小学时。我大可以表面与荒木他们交好,背地里也和上九一色交好。有这种选项。这样一来,我可以无须舍弃也能同时拥有。
可是这样做的话,想必也得不到真正的朋友。得不到任何真实。最终只会搞砸一切。我和姐姐不一样。早就知道了。一开始我只能二选一。
我选择了和荒木交好,被许多伙伴拥簇。在学校的地位也提高了。如此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小学时代。这不过是一瞬间的真实。
虚假中的真实。作为代价,我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如今的我艰苦地想将其找回。找回也需要付出代价。
为了不昧良心。
「……我、……」
那奋力回应期待的身姿。如此的会长是多么动人,令人向往。然而,我却对她所知甚少。
交往之后,想必会见到会长的另一面。即便如此,我也自信不会嫌弃她。
——不过。
我错了。
「叶月前辈……」
会长脸颊绯红,难为情地看着我。这表情将我引向了绝望。
为了劝说会长,我拼了命地去理解她。总算找到了个还算满意的答案。
然而,我错了。
会长辞职的目的,是为了与我拉开距离。
我本以为她是为了回应期待。可这答案错了。看来我从未理解过会长。
感觉我们之间隔着一道高墙。
「……从今天起,人家会更坦露自己。」
「…………」
她这一句话,消除了我的不安。
现在交往的话,我必定更加理解会长。高墙逐渐瓦解。
在她那儿,说不定就有我梦寐以求的青春。
接受她的表白吧。
话语来到喉咙,却被冷静的我咽了下去。
现在这状况。走错一步都不可能达到。我费了多少心血才与会长如此接近。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了这一步。
……可是,答案错了。
为什么?我已经如此谨慎地行动,还有位值得信赖的帮手。
因此,弄错答案才是奇怪。
「……会长,抱歉。有件事想问。」
「什么?我什么都会说的。」
「……今年的千川烟花大会,会长有想去吗?」
听了我的问题,会长一头雾水。
「没啊,今年要备考,一开始就没打算去……」
「这样啊……」
「为什么这么问……、嗯……春一君……?」
会长担心地看着我。我顿时感觉天旋地转。
早伊原树里,你到底想干嘛。
她从一开始就布下了局。她早就想好和我分手。为的就是让我和会长交往。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你不是喜欢谜题么?拥有『体质』的我不是必要的么?你不是只追求真相么?
对你来说,这才是青春不是么?
恐怕,我猜得没错的话。
早伊原舍弃了真相。她决意终日活在伪装之中。
为了我,和她的姐姐。
对此,她唯有沉沦。
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啊?
「……」
我在思考。
对我来说,这一生唯一的一个人是谁?
和我互相理解,想真正互通心意的人是谁?
脑海里浮现出的人,不是会长。
怀着这种心情与会长交往,太不诚实了。
「…………对不起。」
我深深地低下了头。心很痛,但没办法。
「无论如何,我想去救那个人。」
那个人不是早伊原叶月。连自己都觉得愚蠢。
想要青春。我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却亲手断送了。
「……这样啊。」
会长说着,缓缓地落下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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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3-17 15:2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nhuoj 于 2019-8-3 00:49 编辑

尾声

和会长告别后,我马上前往学生会准备室。打开门的一瞬间,正看着书的早伊原用惊异的视线看向我。不过她马上低下了头。恐怕是在掩饰自己的情感。
我一言不发,在早伊原正前方的座位上坐下。接着,我故作镇静地开了口。
「啊、对了早伊原,事情已经办妥了。已经没事了。」
「哦。」
早伊原头也不抬地回道。
「怎么了早伊原,今天特别寡言呀。」
「人家累了而已。不知道逃课给人多大精神压力么。」
「你上次才强拉着我出去逃了学。」
那是七月份的事。当时她可开心了。
对话到此结束,我取出了书。窗户吹进的风有一股青草的气味。其中裹挟着花香。以前的我肯定不会留意到。
读了十分钟,早伊原睃了我一眼。我也没把心思放在书上,察觉到了她的视线。
「今天你几点回去?我要买东西打算早点走。」
她平日懒得关窗锁门。她先走的话自然我来做,我先走的话她则一起走,一同回去。想着她可能有事先走,我便问了她。
「哦,人家最后再走。」
「不一起走吗?」
「不。」
这是第一次。她瞟了我一眼。我明白她视线的来意。差不多是时候了。
「我在这里很奇怪么?」
早伊原不说话。
「我已经全都知道了。别做无谓挣扎了。」
「什么意思。」
「烟花大会那天,会长压根就没想去。」
「…………」
「那是你骗我的。我已经问过会长了。」
早伊原放弃了抵抗。她双肘撑到桌面上,拿书遮住了脸。遮遮掩掩地探出眼睛,盯着我。不知道她此时的表情。
她很快就拿开了书。出现在眼前的,是她没好气的脸。
「前辈……在搞什么呀。」
「你没资格说我。」
走来的途中,我完全弄懂了早伊原的计策。
「你啊,干得可真不赖。」
「为什么。这不是很傻么。」
「这句话我还给你。」
她真的太傻了。
「这是人家由心而发的骂人。」
早伊原冷静不下来,向我乱发脾气道。
「姐姐没表白么?」
「有……」
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验证推理。对方做了什么,不难想象。
最初,我感觉到会长不对劲。那是由于千川烟花大会上早伊原的一句话。若没有她的一句话,我不会察觉到会长的变化,状况也不至于此。
早伊原所说的,会长临时决定不来烟花大会,那是谎言。会长一开始就没想来。她这样做,是为了在我的脑中植入疑念,好让我去留意会长。
还有她那过度的肌肤接触。知道我不再自欺欺人后,她便故意如此,好惹起我的厌恶,让我反思两人的关系。我结结实实地踩中了她的陷阱。这也是我向她提出分手的直接原因。
早伊原早就设下了各种局。
「能救姐姐的,只有春一前辈了。而且,前辈不也……」
她难得坦率地看着我。
「…………」
早伊原在撮合我和会长。为了拯救会长。我却违背了她的好意。她不满地道。
「为什么不接受姐姐。」
「……凭什么我要被你说三道四。」
接受这样的交往,如同自欺欺人。哪怕救了会长,我的真心也不在于此。
我有一个比会长更想了解的人。
「什么呀,这个。」
想着我搞坏了早伊原的心情,可瞧她的表情,没那么严重。
「会长没有我也不会有事。她没你想象中那么脆弱。」
听似是脱身的借口。但我相信会长会明白我的心意。她只要直率一点,就会快乐许多。
早伊原树里。
我心中唯一的人。这并非爱情。也并非友情。
不过单纯地,她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我想要的东西,唯有在她身上,这一点很重要。
早伊原为了我和会长,舍弃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我和早伊原一点都不合拍。思考方式不同,价值观不同。也没少起冲突。可是,本源是一样的。
「喂,早伊原。」
不能安于现状。
我一直在苦恼,究竟该不该说。
我一直在早伊原身上寻找真实。哪怕我的生活全是虚假,至少希望和她一起的时光是真实的。满嘴谎言也好,伪装也罢,我面对早伊原时从未瞒过内心。
我希望,你也一样。
与你一起的时光是多么宝贵。我发自真心地认为。无论经过多少年月,这段时间我永生难忘。正因为真情实感,我才会写下这些。
「还记得你的日记吗。」
「那又如何?」
早伊原的日记。上面写着五年前暑假的趣事。和名为樱田的朋友每天玩耍,小学生一般的内容。
「上面写了千川烟花大会那天的事。」
逛了各种店铺、讨论了哪家店好吃、烟花哪种颜色好看、最后一轮烟花好大、玩到了很晚,日记上面记录着这些内容。
无论你的真相有多么惨不忍睹,我也绝不放弃。自作多情也好。或许,我能就此替你画上句号。
为了证明这段时间并非毫无意义,我要走进你的内心。
「……可是,五年前,并没有发射烟花。」
「是呢。」
早伊原淡淡地回道。
「……喂,那日记……全部都是。」
全部。
暑假,约莫一个月,全部。
「你自己……捏造的吧?」
决定调查早伊原过往的那天起,我就一点点地接近她的真相。这算是一大收获和进步了。
我盯着早伊原的脸。
「……」
她只是一如既往地贴着笑脸,看向我道。
「总算发现了。」
之所以苦恼该不该说,是因为说出来后会影响我们的关系。这份平衡我们好不容易维持至今。一旦垮掉后将无法挽回。
「怎么了前辈,害怕人家会拉远距离么?真可爱呀。」
她翘起了脚,居高临下地努了努下巴。
「正是如此。全都是人家捏造的。」
「那是你……」
所憧憬的青春不是么?
「写来是为了让父母放心。小孩子也不容易呀。」
说着,她露出了微笑。
「真的吗?那不是为了让我看到你的幻想吗……?」
「才不是,人家从不弄虚作假。前辈清楚得很才对。」
早伊原露出了和我想象中如出一辙的微笑。
「人家从不伪装自己。前辈自以为是地误解别人罢了。」
「误解、是么。」
会长的事也可以归结于此。每一个人都误解了会长。哪怕在身边的我,也很难摆脱误解。
「看来前辈以为,只要褪去伪装就能看清一个人,才没这回事。人只能通过外貌、氛围、立场等看到自己想看的。」
我想否认。却说不出口。上九一色依靠着演技,顺利地走到了现在。会长宁愿委屈自己也要回应期待。所谓伪装,不正是因为别人不愿意看清自己么?
「哪怕不伪装,前辈一辈子都不可能看清人家。」
她如此断言道。
「尽管这么想。日后我必定否定给你看。」
本以为她是在挑衅,可这并非她的本意。
「前辈没看清过任何人。从来没有,理解过别人对吧?」
「怎么可能。只要一起相处足够的时间,真心相待……就会有所谓的真实。我就能看清那个人。」
早伊原探出身问道。
「那举个例子,前辈看清浅田前辈了吗?」
「那当然。」
入学以来我和浅田一直在一起。他这次看出我不对劲,还通知了早伊原。我们的友谊若不是真实的,就不会做到。
「毫无疑问,浅田是我的挚友。」
「咦……」
她嘲讽地看着我。
「什么啊。你应该知道我们关系有多好才对。」
「换个话题。」
一如既往的突然。
「前辈体质的原因,是什么来着?」
「嗯?」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她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直接的原因是,有人将钱包放进了我的抽屉,我被当成了小偷。」
那是刚入学时候的事了。辻浦帮手干的好事。
早伊原站起身,来到了我的旁边。
「前辈。是谁干的呢?」
「不知道,也没兴趣。……干嘛,现在问这个。」
现在才问。这个节骨眼上。
冷汗喷涌而出。体温骤然下降。脑袋却在发烫。一个无比龌龊的念头占据了脑海,我死也不能承认。搜肠刮肚地找理由。然而没找到。毕竟我没有调查过这件事。
「为什么人家要现在才问呢?」
早伊原的气场变得昏黑阴暗。
她知道些什么?
「话说回来。」
早伊原把手搭在我肩上,细细耳语道。
「前辈有没有怀疑过,浅田前辈为何会如此与你交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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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3-17 15:58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支持一波,感谢翻译。
发表于 2019-3-17 19:01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大佬翻译,不过能不能在标题加上卷数之类的说明呢,这样别人也看得清楚一点。
发表于 2019-3-17 19:31 | 显示全部楼层
岁月成殇 发表于 2019-3-17 19:01
感谢大佬翻译,不过能不能在标题加上卷数之类的说明呢,这样别人也看得清楚一点。 ...

这是第三卷(虽然你也知道
这个系列终于开始连续跟新了,感动
发表于 2019-3-17 20:35 来自手机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翻译,这么冷,能继续下去
发表于 2019-3-17 21:54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大佬勤勉开坑!前两卷我一晚上就看完了,真的很好看!
发表于 2019-3-18 02:42 | 显示全部楼层
每個人都要推劇情嗎?這樣話第三卷姊姊第四卷女主壓軸吧!

老實說這部雖然看起來很甜。但我看完都有種悵然的感覺

感謝翻譯菌
发表于 2019-3-18 08:13 | 显示全部楼层
想不到还有后续,鼓励鼓励!
发表于 2019-3-18 09:35 | 显示全部楼层
大佬双开牛逼,期待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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