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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话 前路艰险/“你头脑很聪明”
本书第一卷写成时，日本国法定成人年龄为20岁。2018年（平成30年）6月13日，日本国通过了一项法案，该法案将法定成人年龄下调为18岁，自2022年（令和4年）开始生效。如无特殊说明，本书中所涉及的成人年龄均指20岁。
事情的发端是八月一日。
据说，正好在深夜零点[1]，大人们的身体变成白色的粉末崩塌了。所有二十岁以上的成人似乎无一例外。根据网络上的信息，全世界范围内都发生了这种现象，而且在这两周内迎来二十岁生日的人也化为白色的粉末死去了。
变化发生之后没过多久，本条和新崎就在夜色中出发，向着祐也所上的县立高中——通称南高——出发，和新崎的同学朋友们汇合了。学生们不断地集中到学校里，等到差不多中午的时候，他们在体育馆里开大会讨论之后的事情。
结果，从那一天傍晚开始，在学生会的主导下，学生们开始从附近的便利店、超市等商业场所里回收口粮。学生们从自家带来生活用品，在学校里住宿，一边收集着包括粮食在内的各种资源，一边寻找、召集着没有来到学校的学生。
“大概……就是这样。”
“月末过后世界末日开始了……这个玩笑可不好笑啊。”
本条坐在床沿，表情很僵硬。
祐也想起自己还把手枪放在口袋里，于是把它取了出来。俗称左轮的转轮式手枪握把是茶色的，看起来是便宜的塑料。握把以外是充满了厚重感的黑色金属材质，但枪身很短，一眼看上去只像一把粗制滥造的玩具。但是，这毫无疑问是最能体现当前“非日常”状况的凶器，祐也也亲身体验过它的威力。这样的东西现在握在一个普通高中生的手上，让本条的话显得更有真实性。
“我可以……问问题吗？”少女怯生生地开了口。
“……等等，你等一下……你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大人们消失不见，未成年人也会在迎来二十岁生日的一刻变成盐。比起这匪夷所思的谜团，更加令祐也在意的是这非日常的终末世界里的日常图景。不知为何他右手里的手枪握把似乎异常地冰冷。
“你刚才说过，是来找什么东西？”祐也想了想，继续向少女抛去疑问。
“是的……很重要的八音盒忘在了若菜的家里……在学校安顿下来，发现不见了……因为真的很重要，就过来取了。”
“几个人来的？”
“四个人来的，怎么了……？”本条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不解，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
“新崎，石川，你，最后一个人也是南高的学生吗？”
“是的。若菜班上的男生说这个状况下两个女孩子出门很危险，跟我们一起来了。”
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女漫不经心地回答。而祐也却已经意识到了最坏的可能性，一股焦躁感涌上心头。
“刚才，为什么被袭击了，你知道吗？”
“不……筱宫你知道吗？说到底，你为什么在这里？若菜……刚出事的时候就马上来按了你家的门铃，从那之后好像也打电话、上门找过你几次……你这之前都到哪里去了？”
也许是积攒在心中的不安情绪一瞬间喷发了出来，少女一个接一个地提出问题。她的表情和声音里似乎交织着一丝疑念，祐也不禁嗤之以鼻。
“你怀疑我和他们是一伙的吗？”
“不、不是……我没有……”
“既然能想到怀疑我，先去怀疑跟你一起来的人，最后一个人叫什么名字？”
“杉田……直人同学，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都到这一步了还是不明白呢，祐也对天真的本条目瞪口呆。也许是因为她美丽的外表和双目失明的遭遇，从小到大她身边的人都对她关怀备至？又也许是她觉得和自己处在同一个集体的少年一定不会是坏人？不管怎么说，她的脑子不太灵光这点应该是没错的了。
“按照我的推测，十有八九，你和新崎是被杉田出卖了。”
“出卖了……？”
“按你的话说，城市里的未成年人以学校或学区为单位集体行动对吧？那样的话，三流高中的不良学生和连学校都考不上的货……他们会怎么样？”
“……哎，啊……嗯？”少女的面部稍稍抽动了一下，口中吐出疑惑的音节。
祐也不确定她到底有没有理解，干脆直说了：“十几岁的男生说得难听点就是性欲的化身。在这种状况下一定有人抓住机会为所欲为。所以你和新崎要出门，两个男生跟着做你们的保镖……但是，其中一人和哪里的流氓是一伙的，那会怎么样？”
“那……难道是说……”
“学校里大家都遵守秩序的吧？所以没办法为所欲为。杉田是打算把你和新崎出卖给一伙的流氓，一起强奸你们吧。不然的话，为什么会在这公寓八楼突然被袭击呢？”
从学校到公寓的路上也可以发动袭击，但是保不齐会被逃掉。但是，这里的可以说是荒无人烟，又是高高的八楼，只要一进房间，那就是瓮中捉鳖了。那个肌肉男和肥肥、黄毛他们接到杉田的联络，在九楼潜伏，下来把门口的石川杀掉，然后抓住新崎和本条这两个猎物。
但是，他们把人抓走了……？祐也又产生了新的疑惑。
南高的分数线比较高，在县立学校里校规也算是严格的。禁止染发是理所当然的，就连头发的长度都有详细规定，因此和初中的时候不同，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不良学生，学校里非常和平。
祐也正在高速思考，少女也不再隐藏自己的焦急，开了口：“请问，石川同学呢！石川在哪里！？”
“他已经被杀了，就在新崎家门口。”
“————”
本条愣在原地，祐也无视她，继续自己的思考。如果要强奸的话，公寓八层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然而，那时候的新崎也好，现在眼前的本条也好，没有一点衣装不整的样子。他们完全没有出手，直接要把人带走了。也许是因为在这里逗留太久的话，学校的人担心新崎的安全，会派人过来调查，所以需要迅速撤退。但即使如此，他们的行动也过于合理了。
手枪还有无线电……对手也不是笨蛋……流氓的话应该会拉帮结派，他们是小喽啰吗？把人带回据点，然后和同伴一起……还有同伴的话……
祐也冷静地对待心底不断膨胀的危机感，深吸了一口气。
“……若菜呢……？”
“在那帮人的大本营里被强奸，应该是铁板钉钉的吧。”
本条颤抖着提出问题，祐也毫不遮掩地告诉了她自己的结论。
新崎恐怕会被监禁，也许不会再有机会重获自由了。不管谁来看，她都是一个高于平均水平的可爱美少女。如果逃走的黄毛和杉田还有伙伴的话，她大概是要被轮奸的。不过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并不是这里。
“要马上回去告诉大家，把她救出来！”
“你想这么做也随你，不过能不能动动脑子？”
“动什么，赶紧……赶紧去救若菜，不然会出大事的！”
本条激动地诉说着，她起身的气势让人简直看不出她是个双眼盲目的少女。然而祐也仍然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她，冰冷的视线可以说是毫无感情。
“我杀了两个人救了你，但是剩下两个逃跑的人看到了我的脸。当然你的也是。”
“啊，杀了……这……”
“然后学校里除了杉田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内鬼也不知道，而且你啊，一个人从这里能走得到南高吗？”
“啊……那个，筱宫，也会去学校的吧……？”
柔弱的少女表情和声音和刚才不同，她对祐也抱有明确的恐惧和怀疑的同时，也露出一些依赖和谦恭。如果是普通的高中男生的话，大概会被色欲冲昏头脑对她进行胁迫，或者在保护欲的驱使下给出她想要的答案吧。但是现状实在并不普通，而且祐也也十分清楚自己的性格古怪。
“怎么可能去啊，蠢货。”
“但、但是……”
“如果逃走的两人是一个大规模团伙的成员，我杀了他们两个兄弟，一定会遭到报复。我怎么可能会去那种不知道有没有流氓或者内鬼的地方。而且杉田他们逃走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他们的队友很有可能会跑到这里来。”
“啊……？”
本条口中漏出了怯声，仿佛丢了魂一样站在那里。
祐也也站了起来，先脱了衣服。既然已经决定了之后的行动方针，就没有时间再浪费在这里了。
“从这里到南高跑步五分钟，自行车的话三分钟就够了。杉田装成一副受害者样子逃回南高，说我杀了石川抓走了你和新崎……的可能性比较低，而且有你的证言和两具尸体的话，能证明我是从暴徒手中保护了你的英雄吧。”
“对、对啊！筱宫是救了我——”
“但是我这两个星期里一次也没有去过学校。一直宅在家里打游戏所以没有注意到异常这种鬼话，我说了也没人会信。”
少年说着，穿上衬衫、牛仔裤和袜子，又找了一件下摆很长的半袖外套穿上。接着把其他的衣服和需要的东西一股脑装进学生包里，钥匙之类的塞进口袋。
“我根本没有能称得上朋友的朋友，在班上也一直是一个人。如果有人说，我才跟哪里的流氓有关系，和敌对帮派抢夺新崎的时候杀了两个人，才有了那两具尸体，我根本就是哑巴吃黄连，有理说不出。”
而且最重要的是，祐也用手枪杀了一个人。
持枪一事不能暴露给人知道，更不可能将目前最好最强的武器拱手让人。这个世界已经变成弱肉强食的法外之地，如果委身于学校的话，手枪势必会被执行秩序维持工作的学生会没收。
如果杉田已经逃回了学校，按时间来说应该会有学校的人赶来这边查看情况，但到现在还没有见到一个人影。但即使如此，敌人的状况和他们今后的行动计划仍然不明朗的现在，祐也不想承受失去手枪的风险。
“怎么、会那样……”
“就是会那样。平时的表现给人的印象很重要。不管我说的话多么符合逻辑，也一定不会被信任。”
以防万一，祐也把校服和学生证也塞进包里，这时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从柜子里找出了应急收音机。那是他在初三的技术课的焊接实习里做的大作业，带有应急手摇发电功能。通过转动手柄给电容器充电，不用电池就能点亮LED灯、拉响警报、收听广播，甚至还带有USB供电端口和五号充电池的充电槽。
他从电视遥控器和数字闹钟之类的小电器里拔出总共六节五号电池，把智能手机的USB充电线也拔出来，装进包里。
“然后呢，你要怎么办？”
“啊，怎么……我……”
“这个问法是我为难你了。重问。你想要我怎么做？”
双目失明的少女双手被手铐铐住，茫然无助地像一片叶子一样站着。
祐也没有理由帮助陌生人，而且她毫无疑问会拖后腿。对于无法，也根本不想屈居于学校这一集体的祐也来说，帮助本条以及新崎并没有什么好处。
“喂……喂！筱宫！救救我筱宫、祐也！！”
不意间新崎的悲鸣在祐也的脑中响起。
只有一件事情祐也感到后悔，那就是他在杀人的冲击下无法动弹，把两人放走这件事情。不仅是为了新崎，就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也应该追上黄毛和杉田把他们做掉。虽说如此，那时候的祐也在突然的状况中陷入混乱，思维不如现在清晰，意志也不如现在坚定。
“请……请救救若菜，求你了！”
“……我先问一下。为什么让我干这个？”
“学校里有内奸，如果大家一起找若菜的话，消息肯定会泄露出去……应该。所以，我，请你一起带上我！求你了我什么都会做的！”
祐也俯视着深深鞠躬的少女的后脑勺，接着随便地抓住她细小的双肩，抬起了她的头，同时前进一步，用手捏着本条的右半边脸，对着她的左耳轻声说：
“什么都会做，你明白这意思吗？”
“……！我、明白。”
“如果我说让你给我上，你也乖乖听话吗？”
“因、因为我……我的错，若菜被、抓走……而且，石川同学也、被杀了吧……？所以，我……虽然什么都做不到，但如果你愿意帮帮若菜的话……！”
少女漆黑的双眸虽然无光，但却紧紧收缩，让祐也感受到她强烈的意志。对于祐也来说本条素昧平生，优先级比起姐妹和新崎远远要低。如果她说了什么没有志气的傻话的话，祐也打算从她身上套出更加详细的信息后就扔下她自己行动。不过看来她已经有了最低限度的觉悟。
不过为了慎重起见，最后还有一点需要确认一下。
“就算你跟着我也是拖后腿的啊？”
“这个，我……很清楚。但是，如果回去了，我可能还会、被盯上……”
看来她勉强还算是拥有冷静的头脑。虽然如果刚才没有跟她说那一大堆的话，她大概根本不会意识到这种危险性吧……
祐也放开本条的身体，叹着气翻起了地板上的双肩包。
“……筱宫？”
“嗯，勉强合格吧。”
“啊……？”
祐也无视了傻呆在原地的少女，用手电照着背包里面，寻找着想要的东西。帽子男应该是那四个人里最大的，难道不在他身上……？这么想着，祐也终于发现了背包内侧口袋里的塑料小袋子。
他取出袋子。带有封口的袋子里面有两把钥匙。祐也捏出一把，抓住了本条的手铐。钥匙严丝合缝地插进了锁孔，他麻利地解开了左右两把钢手镯。
“……谢谢。”
“你是提包的。拖后腿的没有女孩子待遇。”
“啊……好的！请多关照！”
本条不安的表情云开雾散，嘴角露出了笑容。尽管只是一点点的微笑，却像花儿开放一般惹人怜爱。
“总之你拿着这个在门口等着。我还要收集一些必要的物资。如果有人的声音或者其他可疑的声音，马上叫我。”
“明白了。我耳朵很好，请交给我吧！”
“这样吗……给你，水和纸巾，擦擦鼻血等着吧。”
“欸，鼻血？”
祐也让本条两肩分别挂上肥肥的单肩包和祐也的学生包，递给她未开封的五百毫升瓶装水和几张纸巾，领着她走到门口。
而这位少女好像还有力气摆出一副可爱的害羞样子，让祐也不禁疑惑，她到底是勇敢还是天真。
注：
[1]从作者表示“从没考虑过日本以外的读者”这一点，以及后文的情节来看，深夜零点应是指日本时间。日本标准时八月一日零时相当于北京时间七月三十一日深夜二十三时，或协调世界时七月三十一日下午十五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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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5-10 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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