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女性不讲礼貌地来闻我脖颈的味道,然后“嗯,嗯”地点头。
我自己把手背放到鼻子旁也闻不出来,反而被土腥味呛到了。
跟着魔女,我来到很整洁的公寓的一间屋子。与其说是整理得好,不如说是东西少吧。沙发是奶油色的,睡起来一定很舒服吧。
从完全敞开的床帘外,强烈的光线射了进来。这里明明比山更低才对,我却有种身在高处的感觉。一览无余的城镇仿佛小块的模型,远处的海也同样刺眼。室内似乎开着空调,尽管我沐浴着如此强烈的光,仍然非常凉爽。
辛苦了——,她说着,朝那个叫qī lǐ dè nǚ ér的女性摆了摆手。
女性出把手伸到前面一样摆古怪的姿势,啪嗒啪嗒地打算离开,然后,途中转过身,朝我看了过来。
因为没印象的事被人道谢,我也没什么感觉。于是,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她了。
“是她变成花凋谢不久前生下的哦。本以为孩子的寿命也会很短,结果和普通人一样成长了。哎,生下孩子的本人消失了就是了……有点,不负责任是吧。”
“五年还是六年来着……大概过了那么长时间吧,她开始经常说想留下什么。我几乎没有临近死亡的经历,而且目前还不打算死,所以不知道濒死是是怎样的心情。但是,多半就是这样吧。”
“丈夫那边她好像也认真说明过,但有没有说清楚呢?我嘛,就类似于监护人吧。而且也被她本人拜托了。……虽说按她的说法,这就像是对我的诅咒一样。”
尽管带着部分令人不安的措辞,但罗列回忆的她平静至极,我看不出其中有多少喜悦和悲伤。但相对地,我感到她多少藏着什么心思吧。仔细看去,那眼瞳不是正在颤抖吗?尽管想要看清楚,可她的视线飘忽,角度并不安定。结果,我就当没看到她眼中随波浪摇晃般冒出的东西。
“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呢……那孩子回来的时候,头上就戴着那顶帽子,我吃了一惊,慌忙问她位置然后去看了一下,结果一个人也没有了。不过,花香还留在那儿,我就想,啊——你真的曾经待在这里呀。”
她抬头仰视我的帽子。红色的帽子对我明明没什么意义,却和脑袋很搭配。抬头看去,便有种什么东西像灰尘一样落下似的感觉。
我把手指放在嘴唇边,然后手指按住帽檐,“嗯”地点点头。
闻此,她突然回过神似地退后一步,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竟然多亏了这顶帽子再次和你相遇,简直像做梦一样。”
我本来只是想做做样子,但不可思议的是,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着热量。
见我露出微笑,她张开嘴,受情绪驱使般弯下后背,不过她吸进一口气,像是重新思考似地顿了一下,然后发出笑声。她是不是不习惯笑呢,样子有点生硬。
明明是自己的事,却有很多断崖。我像是把项上人头丢给别人一样,越过很宽的缝隙才到达这里。
不记得。我晃了晃只有帽子带了点重量的脑袋表示否定。
“几乎不记得了。想必,对那时的我来说是美好的记忆。”
“我不会把美好的记忆让给任何人,只把讨厌的东西推给所有的我共用。”
无论哪个家伙都自私自利,真是头疼。我甚至禁不住叹了口气。
她给出简短的回应,然后闭上眼睛。虽然没出声,但嘴唇稍有活动。
“你用不着为我考虑哦。只不过是我想说罢了,也没有期盼你的理解。”
即使做着把自言自语抛给别人的自私自利的行为,她也一脸平淡。
“谁知道。”她耸了耸肩。说不定是没法用语言表达的东西。
不管怎样,她在看着的好像是我,又好像不是,这点我还是明白的。
像某人所希求的那样,一模一样、原封不动,这果然是不可能出现的。
不如说是讨厌,她扭着嘴角加了一句。说这句话时,那面容似乎带着稚气。
为什么你把我带到这里来?为什么那么拼命地跑到我身边?
带着那一连串的疑问,我开口问道。她理解到这点,向我说明:
“因为你擅自消失了,我只是擅自把你带回来,这样就扯平了,谁也不欠谁什么。之后随你怎么办。”
她把殴打般有力的话一股脑抛过来。从声音带刺的边角,便能听出其中蕴含着年岁,还有抑郁的感情之类的东西。
而说完这些,她就像卸下了肩上的担子一样,安心地舒了口气。
凉风徐徐吹拂而来,甚至让我犯困。感觉一旦松懈就要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总觉得,过去的某时我曾和谁说过这样的话。但那份过去就像随着运河顺流而下,横穿而过飘向了我够不到的地方。
哎。每次都是这样,要是算不上新鲜,我可受不了漫长的人生。
突然被带到她家里就提这事啊?尽管这么想,但这可是很重要的。
我现在的愿望,是从脑袋里的雾霭还有其他的种种东西中痛快地解放出来。
我这么想着试着问了一下,可过了一会儿她还是没有回答。
不知怎么,得到的却是她的笑声。而且她不是大笑,声音像被绊到一样断续,笑了好几次。
等她终于挺过这一阵后,这回脸上浮现出自然而温和的笑容。
“衣服也要换的吧。反——正,你肯定没正经洗衣服。”
我用手指沿着刺痒痒的刷毛移动,用眼神询问这是啥玩意。
更狭窄的房间,闷热的地方,只有万里无云的天空依旧辽阔。
邂逅比虚构更淡的微薄记忆,甚至让我有种耀眼的错觉。
有那么一瞬间,即将腐朽崩坏的行程宛如发光的带子般浮现。